陆青崖干咳两声,想赶紧把陈洛川送走:“陈大人先前不是说要回府吗?现在人也见过了,我还要在此为姜女郎设宴,便不多留大人了。”

    陈洛川置若罔闻,仍旧目光灼灼地逼视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人儿,似要将她拆吃如入腹一般:“营中饭食粗糙,哪里是给女郎吃的。”

    陆青崖顿觉无语,怎么,看不上本郡守亲自摆的宴?

    姜月闻言也皱起眉头,正要拒绝,却被一双铁钳似的手紧紧握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乖乖跟我回府去。青州不太平,这几日想吃什么就吩咐陈折准备,别再一个人乱跑了,嗯?”

    男人笑意未达眼底,黑沉沉的眸子似有暴虐的漩涡在酝酿,说出来的话却带着无尽的宠溺纵容。

    说着又看向陆青崖:“陆大人找回内子,再下感激不尽,这几日便与家妻叨扰了。”

    又来了,明明是不容拒绝的逼迫,还要端出一副温情脉脉的样子。

    姜月心头一阵烦躁,她用力甩了甩肩膀:“谁要和你回去!我受郡守征辟,在军中救治伤员,怎能擅离职守?”

    陈洛川感受到她的挣扎,面上依旧笑得温柔,手里却一寸寸收紧指节,直到感受到掌中娇躯因疼痛而微微颤抖,再也无力挣脱他的禁锢。

    黑沉沉的眼里这才有了一丝病态的餍足。

    姜月纵然疼得眼泛泪花,也执意不肯对这疯狗服软,她在心里恨恨地大骂莽夫,也转过目光去看陆青崖,眸中明晃晃地写着要他践行承诺。

    陆青崖不明就里,惊得目瞪口呆:“陈大人,这,这可使不得呀!”

    陈洛川嗤笑一声,仿佛听了什么笑话:“陆大人,我要带走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何使不得?”

    陆青崖为难,这要是夫妻打架,他倒真不好插手。

    “我可没同意嫁你。”姜月冷声道。肩臂疼痛欲裂,她被激得双目发红,仿佛困兽终于对猎人露出了獠牙:“陆大人,此人强抢民女,无媒无聘,如何配称夫妻?”

    陆青崖得了准话,大松一口气:“如此,姜女郎还是留在营中的好。陈大人也劳累一上午了,来人,送送陈大人。”

    青州兵都是陆家嫡系,唯陆青崖之命是从。即使眼前身着官服之人看上去位高权重,也不妨碍他们一拥而上,大有此人若敢违抗郡守便要大打出手之势。

    陈洛川扫视一圈,他倒不惧怕这些人,只是大敌当前,两位主将怎能先起了嫌隙。

    眼看着没办法再将姜月强行带走,他转身之前又深深看了她一眼:“阿月当初闹腾得厉害,现在又怪我无媒无聘。不过只要阿月想要,三媒六聘,十里红妆,随时都可以为你置办。”

    姜月一句话也不想再和他多说,这人就喜欢自说自话,惯会歪曲她的意思。她想要的他不肯给,就狡猾地拿这些东西搪塞,叫她多看一眼都不屑。

    擦肩而过之时,陈洛川微微弯下腰,侧过脸在她耳畔轻声呓语:“阿月,我们来日方长。”

    姜月猝不及防被温热的鼻息洒在脸侧,半边身子一麻,露在外面的皮肤迅速爬满了粉意,不知是气是羞。

    她抖着手握住了腰间长剑,颤声尖叫起来:“陈洛川,你别欺人太甚!”话音未落,长剑便要出鞘!

    陆青崖被这陡生的变故吓了一跳,额上生着汗向军士道:“快快快……快些送陈大人回府!”

    那边姜月手中寒光一闪,剑势直逼陈洛川而去,陈洛川含笑不躲不闪,眼看着就要血溅当场。

    陆青崖的武艺不如这两人,现在反而要他来劝架,心中叫苦不迭。

    此时他也开始暗骂陈洛川惺惺作态——你倒是给我躲一下!被捅一剑很舒服吗?!

    剑尖眼看就要穿喉而过,却堪堪悬停在一寸的距离,陈洛川神色不变,迎上姜月结着霜花的眸子笑道:“我便知阿月好武艺,必不会伤我。”

    姜月手腕一番,撤剑回鞘。

    陆青崖再也不敢耽搁了,亲自挽着陈洛川送出营门,确认他走远了,没有可能再去而复返,这才转身回营。

    他记住教训了。

    他再也不会让这两个人碰面了。

    除非从他的尸体上踏过去……不行,陆青崖痛苦地想着,陈洛川想带兵搜山,必须要姜月解了瘴毒,这两个人明日又得碰面了。

    他踟蹰着将此事告知给姜月:“不知女郎可能解了这瘴毒?”

    姜月虽被陈洛川气得发懵,也知军机大事耽搁不得,自是应下。

    闹了一通,两人终于安稳坐在帅帐里用上了午食。陆青崖一口气松下来,好奇心便蠢蠢欲动起来。

    但见姜月又恢复了满面清霜的谪仙姿态,好像刚才失控拔剑的人不是自己一样,他几欲张口,终究把话咽下了。

    姜月此时平复了心情,反倒大方为陆青崖解释起来:“郡守见笑,我与陈洛川确实有几分素日纠葛。”

    陆青崖口称不敢,两只耳朵恨不能竖在头上。

    五年前

    京畿郊外

    姜月刚刚出师,下了瑶台山,开始四处游历。

    一路行过丛林旷野,城池村庄,望着远处巍峨的城墙,她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停下脚步,准备略歇一会儿。

    想来这里就是长安城了。

    听人说此地名医荟萃,太医院更是天下医者都向往的所在,想到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姜月不由得雀跃起来。

    她背着小小的药箱,腰间悬一把长剑,一路轻装简行,却在长安脚下被拦住了。

    城门守卫管她要银两。

    她没有。

    姜月脸涨得通红,这辈子都没这么窘迫过。她每到一地便会靠医术挣些银两,但从不刻意积蓄,足够生活便好,大多数时间都用在寻访名家了。

    再加上她要采药,所行大多是荒村野径,银两带在身上无用,只会徒增重量,便会在出城前全部换成干粮。

    这下好,本来计划着身上的干粮今日进了城还能支撑半月,以她的本事必然早就开张了,宽裕得很。谁知如今连城门都进不去,生计一下子成了问题。

    姜月强迫自己思索出路。多年来在山中苦学的日子养成了她沉稳冷静的性情,片刻慌乱后,她开始站在城外远远打量进城的人群。

    姜月想的方法很简单,看见衣着华贵之人便去自荐,询问是否需要府医。之前的经验告诉她,世间女医稀缺,这些贵人府上的妇人要看病都十分不便,大多数人家都是希望能有个女医按时上门看诊的。

    到时候搭着贵人的车架进城便是了。

    只是等了半晌,门前排队的依旧只有裤脚粘泥的百姓,顶多有些推着板车的货郎,她打量那车是决计没法把她蒙混进程的。

    姜月不知道的是,贵人们要进城,是不必排队的,大多早早进去了。日落时分还在门口的,都是黔首黎民。

    眼看着天都擦黑了,姜月后背发凉,一丝慌乱顺着脊椎爬上脑髓。她此时毕竟年少,从没出过这样的远门,也没遇见过这样的窘境。

    忽然间,一声长长的马嘶响起,有人纵马驾车而来。

    姜月心中一喜,却见那马车并没在队尾停下,直冲着城门就过去了。

    这可怎么办……姜月感觉大脑似在飞速运转,又似一片空白,把心一横,人已拦在了车架前。

    “吁——!”驾车之人正是陈折,他被这突然闯出的小人儿唬了一跳,急忙勒马。

    陈洛川近日出城办事,每每早出晚归,又受了点风寒,今日回来得尤其晚些,已经头痛欲裂,只欲快些回府喝药。车架却被人突然拦下,他本就性情乖张,心中顿时暴虐横生。

    陈洛川神色阴郁的掀开车帘,就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正和陈折说着话。

    她侧对他站着,两颊局促地生着湿润红晕,偏偏故作清冷神色,似薄雪掩映中的一株春海棠,任是无情也动人。

    只叫暴戾的恶犬也忍不住心生绮念,想将她眉间霜雪化开,看她肆意绽放的模样。

    陈洛川听了片刻,心念微动:“我近日确实有意寻个府医,不知女郎贵姓?”

    “免贵姓姜。”小女郎生怕他反悔般快速答道。

    看着她周身洋溢起藏不住地欢喜,陈洛川嘴角微勾,又立即压了下去,他担心吓着这位年少的女郎——常年露着獠牙的野兽,即使想要露出温情的面孔,也只会显得更加狰狞。

    姜月却似乎没有察觉,她只觉得这人本来阴沉沉的,现在周身气势一松,到显出几分可亲。

    于是她也放松下来,冰雪似的眸光化开,成了一汪清泉,兜不住一样流淌到白软颊边,变成两个小小的梨涡。

    姜月简短地将当年的事情讲给陆青崖:“陈洛川那时正好头痛,想找个府医,谁知一去便不让走了。”

    陆青崖很想再多听些,拼命点头,求知若渴地看着姜月。

    姜月却似乎不打算再多说下去了,她给自己斟了杯酒,端在手上慢慢地喝起来。

    陆青崖试探道:“那几日后进山,可要我同去?你二人单独在一处,若你们再吵起来,他要对你不利,我也鞭长莫及。”想起今天陈洛川扣着姜女郎肩膀那个不知轻重的样子,他心里怪没底的。

    姜月默了默,她下意识还是信任陈洛川不会真的伤了她,这导致她很多时候不太愿意细想自己和陈洛川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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