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樱和石青溪穿梭在姹紫嫣红的花圃之中。她感叹道:“难怪叫猴面兰,这花朵的确像只猴子,嗨,真是漂亮。”

    一旁的花农中年大叔笑道:“我这花圃啊,如今一半都是兰花,墨兰建兰绿兰应有尽有,就连男人兰花我这儿也有呢。”

    “男人兰花?”谢樱顺着花农大叔手指的方向看去,立即回过头,低声道:“我就不该问。”她往前走了几步,轻声道:“我总算是知道为何叫落花城了。此地靠海,海风一吹,可不是一地落花?”

    石青溪道:“这花圃可以前来观赏,而且花极多,即将绽放的贵妃兰唯有此地培养的最好,燕舒云既然爱花成癖,那他必定前来。”停了一停,他道:“到那时,欧阳世家的人也该到了。”

    谢樱歪过头憋笑看他,道:“你是想见许紫蔓吧?”

    “咦——你猜的还真准呢。”石青溪笑道,抱起双臂,道:“要杀燕舒云我们是不行的,就看欧阳家主什么时候来了。”他叹息一声,道:“走啦,吃东西去,哎,你别说,这落花城的东西还真好吃。”

    两人绕路离开花圃,谢樱道:“你有点儿奇怪,怎么突然一下子转移话题了。”

    “因为我不确定用发带指引我们的人会是谁啊?”石青溪歪着头看向澄净的天空,道:“你不会真以为发带是意外吧?”

    谢樱皱着眉仔细思考,一直到跟着石青溪坐在路边摊的长登上,她从楠竹筷筒内抽出竹筷搅拌着碗里的米粉,道:“你有怀疑对象吗?这人知道燕舒云的计划和行动,甚至不畏惧得罪他。”

    “这个伤脑筋了。不必这么冥思苦想,恐怕我们还没进落花城,燕舒云就已经知道了。”石青溪挑了一筷子米粉进嘴,被烫得张大嘴呼吸,却忍不住赞道:“真的好好吃。”他又挑起一筷子吃进肚,道:“这个问题他也会伤脑筋的,而且他脑袋比你好用,让他愁去吧!”

    谢樱皱着眉道:“我感觉你在骂我。”

    “我是帮你,让你不要这么累。”石青溪一本正经道。

    谢樱端起碗喝汤,放下碗后问道:“我们见到燕舒云之后呢?”

    “不重要,我就想见一见这个人,我对他太好奇了。”石青溪认真道。

    谢樱沉默一息,叹道:“若非那条发带,一切到此为止。他利用一个毫不起眼的周老头引动欧阳玉照,欧阳玉照再利用墨雪衣,这个人……很可怕。”

    “所以好奇嘛。”石青溪放下碗,冲灶头边忙碌的老板道:“再来两碗。”他回头冲谢樱眨了下眼睛,道:“我们两个呢只是后生晚辈,武功低微,什么忙也帮不上,让欧阳世家去就好啦。”

    谢樱坚定点头,道:“好,都听你的。”

    老板端上两碗热气腾腾的砂锅米粉,笑着说了声‘慢用’便走回灶头忙碌。石青溪目光穿过碗中冒出的热气看向笑吟吟的谢樱,忽而笑道:“都听我的啊?那你怕不怕我把你卖了?”

    “我又不值钱。”谢樱好笑地吃了口米粉,道:“好好吃的,你也快吃啊。”

    石青溪将碗里的米粉连带汤也喝光,放下碗,道:“吃完没?走,我们去玩,你别说,这落花城还真好玩。”

    这日,两人沿着海边慢走,吹着海风,谢樱问道:“花圃里贵妃兰也开了,你说燕舒云会去看贵妃兰,那我们还在外头转什么?哎,贺凌云跟许紫蔓都这般久了也没到,哎。”

    “贵妃兰会开好长时间呢,欧阳世家的人也会到,慌什么嘛?”石青溪毫不在意道。

    花圃中贵妃兰开得极好,燕舒云看得极其满意,直到夕阳西坠,天将黄昏,他方才迈步离开花圃。来到马车旁,他停步笑道:“未经主人允许,这是否有些失礼呢?”

    “你在怪罪我吗?”马车内传来许紫蔓声音。

    “人之常情嘛。”燕舒云道。

    许紫蔓娇笑道:“若你掀开帘子,那你就再也不会怪我了。”

    “哦?”燕舒云语带疑惑,抬起右臂,折扇轻轻挑起青色帘子,就见一个紫衣美人歪靠在软凳上,肤白胜雪,眸如繁星,眼波流转之间令人魂魄飘飘。他笑道:“你一定是七姑娘。”

    许紫蔓笑吟吟瞧着掀起帘子之人,一身白衣穿在颀长身子上衬得人更加气宇轩昂,明明瞧着和气又闲适风流,只那一双眼睛,总让人生出距离遥远之感。她道:“初来贵地,你可要一尽地主之谊?”

    “自是应该。”燕舒云笑道:“还请七姑娘赏脸移驾寒舍。”

    “哦?”许紫蔓笑吟吟看他,玉指缠绕着青丝,语气却染着疑惑,道:“听闻你爱花成癖,而今天色尚早,你何不带我一赏花圃中的贵妃兰?”

    “见了七姑娘,才知何谓人比花娇。”燕舒云笑道。

    “你站在外头,倒让我生出鸠占鹊巢的愧疚了。”许紫蔓柳眉轻皱,恰似清风吹拂水面。

    “哎呀,罪过,罪过啊。”燕舒云迈步进马车。刚落座,许紫蔓便枕在他大腿上。他修长的手指轻柔抚摸许紫蔓娇嫩白皙的脸颊,道:“我一见姑娘,惊为天人,连走路都忘了。”

    “这一定不是真话。”许紫蔓娇笑道:“若不然,你早就上马车了。”

    燕舒云笑道:“我满身尘埃见紫蔓已是失礼,若再急匆匆上马车,那岂非更加失礼?”

    金乌半个身子已藏身青山之后,天地渐暗。

    马车内本不宽敞,燕舒云举动间右手折扇难免碰到车厢。他道:“不知七姑娘驾临落花城,是为何故?”

    许紫蔓枕着他腿,悠闲的仿佛躺在摇摇椅上晒太阳的猫儿。她道:“人生苦短,双眼能见天地几何?落花城美景名扬天下,若不一见,定是毕生之憾呀。”

    “先生。”车夫在外道:“有一事请先生回府处理。”

    燕舒云‘哎呀’一声,许紫蔓娇笑道:“奴家私上马车已是一罪,若再耽搁你正事,那就是二罪,岂非罪上加罪?”

    “如今大事,唯有你呀。”燕舒云认真道。

    许紫蔓一阵娇笑,刚坐起身,整个人扑到燕舒云怀抱中,笑道:“奴家舍不得你呀。”

    “与紫蔓相别,是伤我心啊,不若明日巳时,请姑娘赏脸移驾寒舍?”燕舒云扭头看向青色帘子,冲车夫道:“送姑娘一程。”他回头看向许紫蔓,道:“我走回去就好。”

    “奴家可不能罪上加罪。”许紫蔓弓着腰下了马车,笑道:“那明日见咯。”

    “明日见。”燕舒云道。

    回到城主府时早已暮色四合,燕舒云不急不缓,平常步伐往卧房走去,右手的湘妃竹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左掌心。跨过门槛进屋时,携带的风吹动燃烧的烛火。他听得烛火声‘呼’了一声,迈步往前走,听到熟悉呼吸声,道:“有事?”

    坐在椅子上的燕青云放下茶杯,道:“许紫蔓已到落花城,但奇怪的是只有她一人,贺凌云并未到。”

    “我已经见到许紫蔓了。”燕舒云一边说,一边绕过屏风坐到他常坐的椅子上。侍女端上茶来,他将折扇放到桌上去,左手接过茶杯托在掌中,右手拿着盖子拨着水面浮叶,淡淡道:“下去吧!”待到侍女尽数退下,屋内只余兄弟二人,他道:“应是欧阳玉楼伤未好,故而贺凌云留下照应。”

    “石青溪与谢樱来到落花城,而今许紫蔓也到,这已是认定了你。”燕青云好笑道:“欧阳玉楼如今恐怕连活吃了你的心都有。”他幽幽一叹,道:“因那个女人,欧阳玉楼便有十三义子,他将十三义子当做亲生儿子看待,如今却死了十一个,啧啧,大哥,你猜猜看,你还能活多久?”

    燕舒云呵笑一声,慢悠悠饮了口茶,方才道:“只要是人都会死的,早死晚死也没什么区别。”顿了顿,他颇有兴致地问道:“你说,那个女人漂亮吗?”

    “你怎么永远都只关心女人?”燕青云不高兴地道:“你早晚死在女人手中。”

    “呵。”燕舒云摇着头,将茶杯放到桌上去,整个人倒在椅子上,笑道:“不关心女人,难道关心男人吗?”他笑道:“那个女人可是让欧阳玉楼和欧阳玉照兄弟反目,甚至让欧阳玉照残废了一条腿,嗯,那个女人一定很漂亮。”

    “几十年前的事了。”燕青云不高兴地瞥他,道:“欧阳玉照因那个女人而残废一条腿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就算那个女人再漂亮,哪怕漂亮的跟天上的仙子一般,如今也已是白发苍苍的老妪了,你想什么呢?”

    “我只是好奇嘛,这也是人之常情。”燕舒云道:“当年欧阳世家老家主为欧阳玉楼说亲,结果谁料到欧阳玉照却对那个女人一见倾心,若非如此,欧阳玉楼怎会暴怒砸断欧阳玉照一条腿呢?”

    “是啊。”燕青云颔首道:“若非因此愧疚,欧阳玉楼怎会未娶那个女人,转而收下十三义子呢?”他语气怪怪,道:“哎,我说,哥,你别再纠结那个女人是否漂亮了,你还是想想怎么活下来吧!”

    燕舒云拿起桌上湘妃竹折扇打开慢悠悠地摇着,道:“我三十岁生日,你怎么送我一柄折扇呢?”

    “啊?”燕青云一愣,一息后道:“你说话怎么永远都这么跳跃?”

    “我说实在话啊。”燕舒云左臂支在扶手上撑着额头。

    燕青云烦躁地吐出一口气,道:“虽说男不做三女不做四,但好歹你是我哥,总不能让你一个三十大寿连份礼物都没有吧?”

    “哦?我还是头一次听说送扇子做贺礼的。”燕舒云好笑道。

    “你到底想出活命的办法没有?”燕青云不高兴道:“欧阳玉楼的伤估摸着也快要痊愈了,若是欧阳玉楼也到落花城,那你就真是性命不保了。先说明啊,我是不会帮你的,毕竟当初你说好会救我,结果却将我一个人扔在外头,让我拖着一身伤摸黑回来,差点就死在半途了。”他赌气的话说完,却足足半盏茶时间也未闻人声。他好奇扭头看向支着太阳穴的人,疑惑道:“你睡了?”

    “我要睡为什么不去床上睡呢?靠在椅子上睡不嫌累得慌吗?”燕舒云笑道:“杀我吗?原因呢?精锐折去大半的欧阳世家,还有什么资本能与落花城一战呢?就算他们知道放风筝的人是我又如何?”

    燕青云冷笑道:“是啊,他们知道欧阳世家之乱是你所为,只可惜没有证据。可大哥,人家也可以偷偷摸摸杀你啊,谁知道你是死在欧阳世家手中的?反正你天天跑去海上钓鱼,还从来钓不上来鱼,到时候他们把你一杀,将尸体往海中一抛,鬼知道你是怎么死的。说不定是你自个儿钓鱼时一头栽进海中淹死的呢?”

    “哈哈哈,有道理。”燕舒云坐起身鼓掌,道:“这的确是个很好的借口。那如此说来,我需要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咯?”

    “呵呵,你忍得住不往外跑?”燕青云嗤笑一声,脸上笑意渐渐消散,扭头看向燕舒云,皱眉道:“哥,你隔三差五就往外跑,那怎么三十年了,你从未离开过落花城?”

    “府中养得娇花可都是我的心头肉啊,我哪里舍得不陪它们呢?那它们是会生气的。”燕舒云笑道。

    燕青云半阖着眼沉默,一盏茶后方道:“都说欧阳世家七子许紫蔓是个绝色美人,哥,你说呢?她当得起这个评价吗?”

    “绝对当得起。”燕舒云认真点头,道:“若不是担心昙花绽放时错过,逼得我急着赶回,今晚你就看不见我了。”

    “哦?”燕青云笑道:“那看来传言有误。许紫蔓若果真如此绝色,你又怎会还惦记着不知何时会开的昙花呢?在你心中,许紫蔓比不上昙花啊。”

    “哎,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不知我爱花成癖?”燕舒云惊讶道。

    燕青云哼笑一声,道:“家中的贵妃兰比不上花圃中的贵妃兰么?果真是家花没有野花香啊。”

    燕舒云叹道:“说来也怪,那花圃老农怎有如此手艺?他花圃中的花,养得比家中好多了。哎,真是可惜,花农这门手艺不传外人啊。”

    燕青云拿过手边桌上折起来的屏风起身走到燕舒云身边,将屏风放到燕舒云身旁的桌上,道:“这是今日玉娘前往绣庄卖掉的屏风,我特意买回来送你。回头记得挂上。”他扭头看向挡在前方的蔷薇花屏风,道:“这架屏风都摆了快两年了,我都看腻了,也就你不腻。”

    “美人若能看腻,那只能说她不是美人。”燕舒云笑道:“我只要一看到这架玉娘亲手绣得屏风,就仿佛看到她人一般。”

    “哎,哥啊,人家都嫁人生子啊,你就别再惦记了。”燕青云摇头往外走。

    燕舒云静静坐在椅子上,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一直到再也听不见,他轻轻自语道:“我去救你了,只是我……迷路了。”他又等了一刻,方才道:“来人。”

    侍女疾步走进屋内,就听燕舒云道:“将屏风换了。”他拿起身旁桌上燕青云送给他的屏风递给侍女。

    “是。”侍女们轻柔地将屏风换上。

    燕舒云端起茶杯慢悠悠饮茶。待到茶水已尽,他将茶杯搁到桌上,竖起折扇抵在大腿上,左掌心按在竖起的湘妃竹折扇一端,将下巴搭在左掌背上打盹。直到侍女将屏风换好,他依旧闭着眼,嗓音迷糊如同呓语,道:“这屏风绣得如何?”

    侍女们仔细看过屏风,道:“这辛夷花绣得极好,仿佛真的一样呢。”

    “玉娘的刺绣一向极好。”燕舒云淡淡道:“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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