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的脚步声远去,敞开的窗户吹进一阵夜风摇晃烛火。燕舒云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听着虫鸣细声。

    天光明亮的时候,燕青云瞧见燕舒云漫步穿梭在一地兰花之中。他边走边道:“我见侍女们在忙,今日你要宴请人吗?”

    燕舒云抬头看向站在廊上的人,笑道:“我与许紫蔓约好,今日巳时,请她过府。”

    “我很不明白一件事。”燕青云抱起双臂靠在柱子上,道:“为何要今日请她呢?而不是昨晚你不必回来呢。”

    “哎,青云啊,在你心中,我是这种夜不归宿的人么?”燕舒云好笑摇头。

    燕青云也跟着好笑道:“是呢,你在想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呢?”

    “若不知道,又何来如今的不速之客呢?”燕舒云笑问。

    燕青云笑道:“这个赌约,似乎你并没有赢呢。”

    “那是我输了罢。”燕舒云随意道,目光落在一朵朵娇小兰花上。

    “你自然是没有输的。”燕青云叹息一声,道:“欧阳世家的确被你折腾得很惨,贺凌云与许紫蔓远非你对手。至于欧阳玉楼嘛,重伤之躯,也不敌你,那我又想不明白了,你为何不趁此机会前往洛阳杀死欧阳玉楼赢下这个赌呢?”

    燕舒云拿折扇的右手冲他轻轻挥了挥,道:“不要当着花的面说这些杀戮之事,它们会不高兴的。”

    “天还不算晚,它们应该还在睡回笼觉,我们小声一些,它们就听不见了。”燕青云放轻了声音,道:“该你回答了。”

    “哎,这种事很重要么?”燕舒云摇头道。

    “难道不重要么?”燕青云惊讶道:“你别忘了我们的这个赌约,你能铲除欧阳世家便算你赢,此后我再也不忤逆你。但你若不能铲除欧阳世家,那便算你输,你输了……”

    燕舒云听着拖长的尾音,道:“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呵呵,呵呵。”燕青云一阵冷笑,道:“也是,对你而言哪儿有什么重要的事啊。当初你尚且可以任由我死在暗夜荒野,如今一个赌约,又能算什么重要之事呢?”

    燕舒云转过身去背对燕青云,道:“什么时辰了?”

    “辰时过半。”燕青云道。

    “嗯,那我要准备宴请贵客了,你要同往陪客吗?”燕舒云问。

    燕青云迈步背对他前行,道:“我就不去碍眼了。”

    “你放心。”兄弟两人背对而言。他道:“就算你对许紫蔓一见倾心,我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燕青云脚步骤然一停,一息后,继续往前走。

    宛如雪覆的琼花绽放在树上,连绵而去的琼花树近乎遮天蔽日,将远处若隐若现的亭台楼阁衬托的仿若云上仙宫。许紫蔓瞧见花中饮酒而笑的人,娇声冲身后侍从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燕舒云瞧见两个扭头折返的侍从,道:“好生款待。”

    侍从走入安静的屋内,待到屋内仅剩两人,谢樱抬起头惊讶道:“竟然是他?”

    “所以说嘛,我们的行踪一直都在别人的掌控中。”石青溪叹息一声,走到敞开的窗户边,道:“我们去找燕青云,不会有人关注我们两人的。”

    两人翻窗行在走廊上,一路小心避开府中侍女。谢樱奇怪道:“你们为什么都确定留下发带的人是燕青云?万一猜错,那我们岂非自投罗网?”

    “哈。”石青溪好笑道:“除了燕青云,不会有第二人了。只可惜了,燕舒云天天就往外跑,燕青云却天天就待在家中,哪儿都不去,这两人真是古怪。”

    谢樱左右四看,飞檐斗拱直插天际。她担忧道:“这城主府大得很,可怎么找燕青云啊?”

    “燕青云没有赴宴,说明他在等我们。”石青溪回头冲她一笑。

    谢樱隐约着想明白了,好奇道:“哎,许紫蔓去缠住燕舒云了,你不吃醋啊?”

    “我吃什么醋?”石青溪叹息摇头,道:“谁都只是谁旅途中的过客。”

    谢樱心脏漏跳,急忙笑道:“也是哦。”

    粉红色宛如朝霞的一簇簇蔷薇花旁,燕青云摘下一朵蔷薇花在手,扭头看向行来的两人,问道:“石青溪?谢樱?”他一笑,道:“你们胆子可真大,不怕被我哥发现?”

    石青溪抱起双臂,道:“就算被发现了,也有你打掩护嘛。”

    “我们之间有交情吗?”燕青云好奇问道。

    石青溪冲他慢走而去,笑道:“我也好奇呢,我们之间有交情吗?答案自然是没有的,可你却好心留下发带为我们引路,所以我想,我们一定是有交情的。”

    燕青云往一侧迈一步,距离石青溪远一些,道:“别将话说得这般暧昧。”他停了一停,又道:“你们两人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这是自然,你要等的,一直都是欧阳玉楼。”石青溪也摘下一朵艳丽的蔷薇花在手,笑道:“不过贺凌云没来,这已经是答案了,或许我和谢樱也能派上些用场呢。”

    “哈。”燕青云好笑道:“欧阳玉楼已经六十岁了,我哥才三十岁。”言外之意,两人并无多大用。

    “是啊,欧阳玉楼已经六十岁了。”石青溪冲燕青云一笑,转身冲谢樱走去,道:“回去啦。”

    燕青云瞧向那消失在茂盛花木中的两道背影,神色渐渐幽深。

    回到屋子,谢樱疑惑道:“你们好像没谈拢。”

    “谈得拢才怪。”石青溪将手中的蔷薇花插在谢樱发间,拍手笑道:“好看。哎,谢樱,你别老收拾的这么素嘛,你看,现在簪一朵花,多好看?”

    谢樱面色有些发烫,便低下头道:“那我们这一趟岂非无功而返?”

    “怎么会无功而返呢?”石青溪抱起双臂,一脸笑意,道:“谢樱,你会让我拿着刀站在你背后吗?”

    “会。”谢樱坚定颔首,道:“我相信你。”

    “这不已经是答案了吗?”石青溪笑道。

    谢樱仿佛明白了。她犹豫道:“燕舒云……知道吗?”

    “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兄弟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怎么会知道?”石青溪笑吟吟说着话,坐到椅子上去。

    灿烂若血的夕阳光洒在铺满荒郊野外的野花上,石青溪道:“欧阳家主什么时候才肯到啊?哎,我真是心慌,害怕燕舒云突然出手把我给杀了呢。反正事已至此,就算铁证如山他也不怕啊。哎,只可怜了我这颗心脏。”一边说,他一边用右掌轻拍心口。

    许紫蔓道:“燕青云绝非燕舒云的对手。”

    “若燕青云武功在燕舒云之上,他又何必走这般多弯路呢?”石青溪摇头叹道:“所以啊,还是要等欧阳家主呀。”

    “哎,何必这般大怨气呢?”许紫蔓道:“我杀他的心,与你们一般坚定啊。”顿了顿,她道:“我还有点事儿,先告辞。”

    谢樱看向许紫蔓迎着夕阳光的背影,道:“她做什么去啊?”

    “我怎么会知道?”石青溪惊讶道,顿了顿,又道:“不过也不会是什么火烧眉毛的事。”说着话,他拢紧衣裳,这夜晚的山中还是有些冷的。他看向谢樱,道:“那我去找许紫蔓问问,你就在这儿等我啊。”丢下话,他已经往许紫蔓离去的西方追去。

    “嗯,好。”谢樱急忙点头答应,就坐在地上等待。

    暮色四合,星月照耀。谢樱仰着头看向夜空中的星月,许久垂下头,将下巴抵在膝盖上,沉沉叹息。燕舒云与欧阳世家的争斗,她谢家何其无辜啊。

    夜色深深,辛夷花屏风后,坐在椅子上的燕舒云听到脚步声靠近,烛火被进屋之人携带的风吹得摇晃。他道:“已是亥时一刻,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来看看你在不在屋内啊。”燕青云绕过屏风坐到他常坐的椅子上,道:“我还以为许紫蔓会留下来呢。”

    “我也想啊,可惜了,不过两面之缘,容易失礼。”燕舒云道。

    “哈。”燕青云好笑摇头,道:“你天天惦记人家有夫之妇,还好意思说失礼?”

    燕舒云听着左边传来的声音,斜着身子,左臂支在扶手上撑着额头,叹道:“怎么又说我伤心事呢。”

    “我好像知道你为什么不去洛阳杀欧阳玉楼了。”燕青云看向那歪靠在椅子上的人,道:“因为你赢了啊。”

    “我赢了?”燕舒云好奇道:“欧阳玉楼还没死吧?”

    “哈。”燕青云好笑摇头,道:“是啊,欧阳玉楼已经六十岁了,而今又身负重伤,风烛残年的老人,又如何能再经风霜?如今世上已无人能杀你了。”

    燕舒云叹道:“你似乎很渴望我死啊。”

    “你不是也很渴望我死吗?”燕青云赌气道:“当年怎么说好的?你会来救我,可我等你那般久也不见你来。”

    “原来……”燕舒云悠悠道:“我的失信,已是你的心魔了吗?”

    燕青云站起身,不高兴道:“好了,你什么时候杀死落花城内那三名不速之客?”

    “青云。”燕舒云道:“你觉得欧阳玉楼伤得很重吗?”

    “嗯?”燕青云古怪看他微低下的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欧阳玉楼若非伤重,何必留下贺凌云?”

    燕舒云道:“既然伤重,又何必让许紫蔓来落花城?”

    “你……”燕青云疑惑看他,沉默一息后道:“你是说,欧阳玉楼已经伤好,故意留下贺凌云,又派许紫蔓来落花城,是要让我们认为他伤重垂死,引诱你前去洛阳杀他?”

    “有可能吧!”燕舒云打了个哈欠,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好了,我要休息了。”

    “呵呵。”燕青云迈步往外走,好笑道:“一主一客,你倒是累了。”

    燕舒云坐起身,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问道:“你很想赢我吗?”

    “当然。”刚要跨出门槛的燕青云坚定道。

    燕舒云‘嗯’了一声,道:“回去休息吧!”

    太阳自东方的山头缓缓冒出,照在石青溪一身白衣之上。他惊讶看向从地上站起身抽鼻子的谢樱,道:“你、在此等了一晚上?”

    “是啊,你叫我在这儿等你嘛。”谢樱揉着鼻子认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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