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暖暖照在碧蓝海面上,波光粼粼。一叶扁舟漂浮在海面,几只鸿雁在半空中留下优美的身影。

    谢樱在得知石青溪去寻许紫蔓,而她却在山中吹了一宿夜风之后,心中感觉有些堵,就仿佛待在一个紧闭门窗的狭小屋子内。她一个人漫步在荒郊野外,骤然瞧见前方海边景色。她看见燕舒云在安静地钓鱼。她目光凝固在那白衣背影上,眼前碧海蓝天,渐渐变成遍地尸体的威远镖局。

    “收敛你身上的杀气,你并非我的对手。”燕舒云仍旧安静地钓鱼,就连他的话音也透着一股子安静。

    谢樱回过神,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水岸交界处。她瞧向被海水打湿的鞋子和衣摆,惊讶她竟然失神至此。她抬头看向前方的背影,勉力挤出一个微笑,道:“兄台这话何意?”她与燕舒云应该只见过两次面,故而并不知对方身份。也难怪在城外的茶棚中,他会厌恶那四个设局毁坏落花城名声之人。

    燕舒云道:“那我换句话说吧!你的不安静,会惊扰到我的鱼,也会令飞过的鸿雁生气。”

    谢樱觉得这句话好听多了。她抱起双臂,问道:“那你钓起来过鱼吗?”

    “你听说过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句话吗?”燕舒云问。

    “哈。”谢樱笑道:“你误会了,我只是见碧海美景,一时看入神了。”

    “你还有欣赏美景的心情吗?”燕舒云道:“威远镖局除了你再无活口,而你是拖命逃出京城,那也就是说,身败名裂的威远镖局连个收尸之人也无,这般情况,你还会有心情一赏美景?”

    谢樱双掌下意识握紧,一息后,缓缓松开,语气努力保持轻松,道:“如今威远镖局污名已洗。”

    “既然如此,那你缘何前来落花城呢?”燕舒云问道。

    谢樱转身背对着燕舒云而行,道:“我不是个会说话的人,与我聊天应该不会让你高兴,那我就不打扰你钓鱼了。”

    脚步声已消失不闻。燕舒云微微一笑,道:“这口大黑锅,还是让欧阳世家继续顶着吧!”

    天将黄昏,燕舒云收起苦竹做成的鱼竿放在小舟之上,忽然一笑,扭头看向落脚在小舟另一头的许紫蔓,道:“哎呀,鸿雁落在小舟上了。”

    “我真好奇一件事。”许紫蔓走到他身边,抱起双臂,歪着身子靠在他肩膀上,道:“你天天就往外跑,而且还总是跑来这种人烟罕至的鬼地方,你不怕被人杀了呀?”

    “我一向温厚善良,又是个能吃亏的人,从不与人结仇,谁会吃撑了来杀我呢?”燕舒云口中笑问,目光一瞥西方,金乌将藏身峰后。

    许紫蔓瞧向紫色鞋子旁的苦竹鱼竿,余光慢慢一扫小舟,疑惑道:“怎不见鱼篓?”

    “没带呢。”

    “哈,难道你从来都钓不上鱼?”许紫蔓娇笑问。

    燕舒云摇头道:“紫蔓,别提我伤心事啊。”

    “芍药将开了。”许紫蔓玉指缠绕着一缕青丝问道:“不知落花城哪里的芍药花是最好看的呢?”

    “我家里。”燕舒云看向半个身子已被山峰遮去的金乌,道:“我房间里摆了好几盆,紫蔓可要去一赏?”说着话,他站起身,牵住许紫蔓柔荑要走。

    许紫蔓身形未动,道:“我怎么感觉你急着走啊?”

    “天都要黑了。”燕舒云随手往西一指,道:“我是个正经人,从不做夜不归宿之事。”

    许紫蔓幽深目光深深扫过燕舒云温和笑颜,道:“好,请。”

    半截烛火微明,夜已三更深沉,绣有百花瓣的蚊帐垂下。过琴弦,望谷实,娇花将绽,俯仰有时,露水尽洒。

    晨光穿破熙熙攘攘街道边的摊子冒出的热气,人间烟火气十足。

    谢樱冲灶头喊道:“再来一碗!”她一口将碗中的汤喝光,看向对坐的石青溪,道:“欧阳玉楼的伤其实已经痊愈了吧!”

    “当然啊,不然许紫蔓干嘛来落花城?来送死啊。”石青溪将汤喝光,也冲着灶头喊道:“再来一碗。”

    “那为什么欧阳玉楼还没到落花城?”谢樱不解问道。顿了顿,又道:“而且燕舒云为什么不杀我们?”

    老板给两人各自端上一碗米粉,说了声‘慢用’便去忙碌。石青溪端起碗吹了吹,一边道:“因为欧阳玉楼担心啊,万一是燕舒云故意将他引来呢?这可是落花城,别人的地盘。而燕舒云始终没对我们下手,说不定就是想将欧阳玉楼引来呢。”

    “这样啊。”谢樱喝了口汤,道:“难道要一直这样对峙下去?”

    “怎么可能呢?”石青溪好笑道:“你以为许紫蔓来到落花城后一天天地忙什么呢?”

    “是啊,她在忙什么?”谢樱问道。

    石青溪无奈看她,随之摇头叹息,道:“她在查燕青云啊。”

    “啊?”谢樱大吃一惊,急忙喝了口汤,道:“她不是天天缠着燕舒云吗?怎么却是在查燕青云啊?”

    “欧阳玉楼和燕舒云一战是无可避免的。”石青溪吃着米粉,一边道:“燕青云是要燕舒云死,否则何必留下那条发带?若燕舒云和欧阳玉楼两败俱伤,燕青云不就渔翁得利了吗?燕青云是燕舒云弟弟,若到那时,燕青云不让欧阳玉楼离开落花城,可如何是好?”

    谢樱恍然大悟,道:“只要肯定燕青云不难缠,欧阳玉楼立即就会到达落花城。”

    “所以啊,你别一天到晚就是担忧焦愁啦。”石青溪叹道:“落花城这么好玩,而且东西还这么好吃,不能辜负的。”

    “嗯!”谢樱重重点头,一口将碗中的汤喝光,拿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拌着已经没汤了的米粉,问道:“石青溪,待燕舒云死后,你、你就要回望月谷了吗?”

    石青溪喝汤的动作一僵,缓缓将大碗轻轻放在油腻腻的木桌上,随之笑道:“那不然呢?我还能去哪儿?”顿了顿,他道:“你要回京城吧!”

    “嗯,是啊。”谢樱道:“我武功是不如我爹,但我也不会别的,只能押镖啦。”她见石青溪沉默不语,想到望月谷被灭门与他有关,心中又懊恼不该问这样的话。她忙笑道:“那天我在海边见到燕舒云了,他又在钓鱼,而且他总是钓不上来鱼。哦,对了,他知道我是谁呢,不过我还是装作不认识他。”

    “哈,有什么关系?都是不重要的事。”石青溪笑了一声,道:“对他来说。”

    谢樱笑了笑,道:“哎,你说,万一燕舒云不再出门了呢?他万一就天天待在城主府,那可怎么办啊?”

    “不重要。”石青溪道:“若是他出门自然最好,若是不出门,有燕青云呢。”

    夜晚的荒野,谢樱坐在火堆边,抿着唇看向烤鸡,道:“你确定只看老板做了一遍就能学会?”

    “你放心。”石青溪一脸肯定,挑眉笑道:“老板从做调料开始我就在看了,如今啊,老板这门不传外人的手艺已经被我偷走了。”

    谢樱认真点头,抽了抽鼻子,道:“闻这味道,跟店里完全一样。”

    “这是当然。”石青溪扭头往左看,笑道:“紫蔓快坐下,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呢。”

    许紫蔓一阵娇笑,站着歪靠在石青溪肩膀上,道:“你直接说我来早了,烤鸡还没熟不就好了?”

    “说话太直接就没意思啦。”石青溪将烤鸡翻转一圈,道:“紫蔓可有结果了?”

    “哎……”许紫蔓长长一叹,顺着石青溪身子往下滑坐,将脑袋靠在石青溪肩膀上,很是失落的样子。

    谢樱看向紧挨在一起宛如一个人似的两人,道:“许姑娘,你、你怎么不去找燕青云啊?”

    “我不喜欢他那样的男人。”许紫蔓一本正经道。

    “啊?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谢樱忙道:“我是说,你要了解燕青云,直接去找燕青云不是最好的路吗?”

    “傻丫头哟。”许紫蔓摇头笑道:“要了解一个人,从他四周来看,反而更精准。就像一个人若是不了解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就可以看看自己的朋友,宛如看镜子。”她话音落下,一阵娇笑,道:“听懂了吗?”见谢樱明白地点头,她道:“那你疼吗?”

    “啊?”谢樱一怔,不解看她。

    石青溪道:“你身上起火了。”

    谢樱低头一瞧,‘哎呀’一声跳起来,急忙伸手拍衣摆上的火。她因为和许紫蔓说话太入神,都没注意到火堆里的火烧了衣摆。待到她灭了火,下半身的布料已被烧去一小半。

    “这可如何是好?”石青溪语气担忧,却扭头看向许紫蔓。

    许紫蔓抱起双臂,道:“奴家将衣裳给了她,那奴家可怎么办?反正你一个男人也不怕被人看,你脱下来给她吧!”

    “这不好吧?说不清啦。”石青溪皱眉为难。

    “哎。”许紫蔓长长一叹,站起身背对着火堆走,道:“跟我来吧!”

    谢樱往前走了二十来步,停在一个山坡下,接过许紫蔓递来的衣裳裹上,忙道:“谢谢许姑娘。”她见许紫蔓穿着极其清凉,刚要说话,许紫蔓却已经迈步离开,道:“你应该向他道歉的。”

    “啊?”谢樱怔怔看向许紫蔓背影,直到玲珑身影被夜色吞没。她在山坡下痴痴站着,直到石青溪喊道:“谢樱,好了好了,可以吃啦。”

    “哦,来啦。”谢樱穿着紫色衣裳走回火堆坐下,接过石青溪递来的鸡腿,撕下焦黄的皮放进嘴中,笑道:“果真是一个味道,你真聪明,看一遍就能偷师。”

    “看一遍还学不会,那就是猪啦。”石青溪啃着鸡脖,仔细地将夹在骨头中的肉撕咬下来。

    谢樱瞧见他吃得津津有味,唇角一个苦笑绽开。是啊,石青溪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她道:“石青溪。”

    “嗯,你说。”石青溪眼皮也不抬一下,只认真啃着鸡脖上的肉。

    “对不起。”谢樱道。

    石青溪一怔,垂下拿鸡脖的双手,双目静静凝视着她。许久,他好笑道:“你带着我回望月谷的时候,其中一晚我们就是在山坡下烤鸡呢。哈,快吃啊,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谢樱低头咬着鸡腿,忽而抬头看他,道:“为什么你每次都将鸡腿给我?”

    “我不爱吃鸡腿,我爱啃鸡脖子和鸡爪子。”石青溪认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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