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只有你能救我?”宋郗闻言笑了,“你也未免太自大了一点。”

    “既然你说我自大,那我问你,如今你还有退路么。”萤静静的凝视着她,目光十分笃定。

    宋郗苍凉一笑:“我早已想好我的退路。”

    萤闻言目光依旧柔和,可语气里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冷意,“你应当谨慎一些。比如不要轻易涂陌生人给的药。”

    宋郗拆开方才萤包扎好的伤口,只见这药十分奇效,她的伤口不知不觉已经愈合了许多,只是血管里隐约可见一条细长的东西在蠕动。

    “这是什么!”宋郗起身一把掐住了萤的脖子,萤的皮肤很凉,她又加重了手的力度。

    萤却并未反抗,他脸上挂着愉悦的微笑,一双含笑的眸子流转在宋郗眉眼间。

    “你快说,你若不说我今日便了结了你的性命!”宋郗已经感觉萤的喉咙快要被她给掐断了,可萤却依旧看着她,那样的眼神实在是太炙热了。

    “是蛊虫。”就在宋郗决定再加大点力度的时候,萤终于开口了,“要你做我的傀儡皇帝,我要你作为我名正言顺夺取天下的工具。我亲爱的陛下。”

    “卑鄙!”宋郗狠狠道。

    “据我所知,陛下你也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吧。”萤的脖子上已经被掐红了一大片,他整理了一下领口就好像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可是你......”宋郗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难道我看起来像个正人君子就不能做个卑鄙小人?难道我来找你谈合作就不能胁迫你?你太天真了,”他说着说着便越过桌子靠近宋郗,微热的气息散落在宋郗的耳畔,他带着凉意的唇摩挲着她的耳尖:“说不定我是个心思龌龊的变态,对陛下......喜欢得紧,恨不得把陛下困在我身边一辈子,让陛下永远做我最爱的一枚棋子,永远与我缠绵沉沦。”

    “啪!”

    一记嘹亮的耳光声响起,萤左脸刺痛不已,他的笑容僵在嘴边,又无奈一笑,坐了回去。

    宋郗好久没有用那么大的力度打过人,今天打得十分爽,十分尽兴,她冷脸道:“日后你再这样我就拿刀砍你。”

    “你知道我可以轻而易举的杀了你。”萤饶有趣味的看着她。

    “我知道。”

    “那你还敢掐了我又打我。”

    “你讨打。下次还打。”宋郗面无表情道。

    随后她把她的手伸了过去,循循善诱:“把这蛊虫取出来,说不定我就愿意哄一哄你。”

    萤笑了笑:“我不做那么蠢的买卖。”

    萤闭上眼睛,念了几句宋郗听不懂的话,随后宋郗有一种诡异的感觉,她的心好似在被密密麻麻的小虫啃咬一般,痛苦难耐中带着近乎癫狂的欢愉和喜悦,她忍不住伸出摸着萤被她打伤的脸,然后仿佛失了魂魄一般眼神空洞,似被人操纵般一字一句念道:“对不起,你要我怎么赔罪?”

    萤露出一抹微笑:“吻我。”

    宋郗理智告诉自己,自己是绝对不会吻这个男人的,可是那种无穷的近乎诡异的感情几乎快要把她淹没,她不由自主的扑进了萤的怀中,像沙漠中遇到水的旅人,一遍又一遍的吻着萤的嘴唇,只有这样,那份不知从何而来的情愫才可以消退一些。

    萤的喘息声与她的喘息声交织在一起,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快要溺死在这一个接一个的吻里。

    “太久了。我等了......太久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听见萤模模糊糊的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她抬头对上了萤微红的眼眶。

    她用尽全力维持住理智,随后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在勉力清醒的一瞬间仓皇的把萤推开。

    “这是什么蛊?”她浑身是冷汗,强忍着体内的情愫问道。

    萤闭上眼睛,念了和刚才差不多的神秘语言,那种诡异的感觉终于从她身上消失了,“情蛊。”

    “啪!啪!啪!”

    三记清脆的耳光一声比一声嘹亮。一丝鲜血从萤的嘴角渗了出来,他看向面前气势汹汹的宋郗调笑道:“你这样打得痛,是还想和我吻一遍吗?”

    “滚!!!!!”宋郗连踢带踹的把萤给踹了出去,萤倒是不介意衣服上留几个鞋印,心情舒畅的回去了。

    临沽城中一大早便张贴了告示,众人围在告示之前议论纷纷。

    黄蟒军的军师大人周游不知为何要在这冬日里寻找嫩黄的莲房,寻到此种莲房者赏千金。

    但凡是城中有莲花池的人家全都把自家的莲花池翻了个底朝天,可现在已经进入了冬天连老掉了的莲蓬都难寻,更别说那嫩黄的莲房了,有贪财者欲用药水把老莲蓬变成嫩黄色以次充好,后来被周公子识破乱棍打出周府。

    说来奇怪的很,这周公子二十好几,寻常人家早已妻妾成群,周公子相貌生得极好城中不乏钦慕者,可他却从未娶妻,有人传言此次周公子搜寻那嫩莲房就是为了讨某位佳人欢心,众人议论纷纷也不知真假。

    但有多事者曾见周公子夜夜从府中出来,前往东直巷的一个小房子于是跟随身后,却发现那小房子里并没有住什么俏娘子,而住了一个头发花白养着一只大甲鱼的古怪老头。

    “先生。”周游推开了木门,对着房子闭目养神的老者行了一个礼。

    老者微微睁开眼睛,“你来啦。”

    周游寻了一处坐下,随后道:“我见先生面色红润,鹤发童颜,眉宇之间已有超然物外之态,可是不日便要得道飞升了?”

    老者淡笑道:“老夫修行多年,想必早已经到时候了。”

    “前日我见天雷滚滚,听闻是仙人得道成仙的好日子,先生为何不借此机会飞升?”

    “我有一事放心不下。”

    周游淡道:“还是那件事情么?”

    老者点头:“你们小的时候我便知,你与她二人的命格就如那彼岸花的花与叶一般,花开则叶落,生生世世都是没有缘分不得善果,却又总是纠缠在一起,毕竟我与你二人师生一场,你也别嫌我啰嗦,趁你与她二人还未情根深种之时当断则断,免得日后肝肠寸断。”

    在长久的沉默中,一只飞蛾扑腾着翅膀飞进油灯的火花当中,滋滋作响。

    “晚了。”周游平静道,“断不了,舍不下。”

    老者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今晚还是要去见么?”

    周游颔首:“请先生为我离魂。”

    今夜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宋郗撑着伞站在山坡上,望着远处墨黑色的山川静静的听着雨声。

    一人踱步至她的身旁,站在她身侧一言不发的陪她听了半个时辰的雨。

    她敏锐的察觉到,身边此人心情似乎也并不好。

    她开口道:“朕在忧国忧民,你又在忧什么。”

    萤转过头来望着她,他的睫毛上粘了一些雨水,看上去有些忧伤,却是笑着道:“不忧国,亦不忧民。”

    宋郗从没指望过萤会与她交心相谈些什么,也并没有太多兴趣去探究他,于是转过头继续看着远方的山川,方才她听闻地羟族的大军已经攻下南方数城,不日将攻打临沽,由于地羟族向来残暴,对战俘和百姓皆是虐待砍杀,南方数城的百姓近日纷纷藏于临沽城,临沽城内全是寻求庇护的百姓。

    宋郗知道,靖国已经走到了它的最后时刻,她虽身为傀儡皇帝,却无法对百姓的苦难视若无睹,对地羟族的暴行置若罔闻,如果由地羟族来统治这天下那么百姓会受更多的苦难,此后百年靖国的文明会被稗国的蛮夷习俗取代,前人所做的努力将被付诸一炬。史书上她将是靖王朝最后一位皇帝,是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我忧君。”身边人突然开口了,宋郗怔了怔。

    她抬眸看向他:“靖国已无君了。”

    此时此刻,这个狼狈的,躲在山林之间苟且偷生的君主怎能被称做君主,她自己都不信,像她这样的人怎么配承担整个靖国的未来,怎么配去保护她的子民,自古以来都没有像她这般失败的帝王。

    一把伞被掷在地上,溅起许多水花,稀薄的月色下,穿着白衣的萤忽然跪了下去,他跪得很用力,原本干净的衣衫面庞上全是泥泞的污渍。

    “哪怕陛下身边只有一个臣子,陛下也依旧是靖国的皇帝。”

    宋郗皱眉:“起来,你不是我的臣子,我也不要你跪我。”

    可萤却笑着跪在那泥泞里,“我既跪了陛下,那便是陛下的臣,哪怕死了,也是陛下的臣。”

    宋郗看着他满身泥污,一双眼睛却明亮,忽然想起那年周游给她剪手指甲,她的手脏兮兮的把周游干干净净的手也弄脏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周游的手不知道怎么也总是脏兮兮的,直到有一天她碰见周游故意去抓地上的泥巴,旁人问他为何要这样,他像个小大人一般严肃的告诉人家:“宋郗那小子脸皮薄,家里没人帮他剪指甲,他怕弄脏我手,拉不下脸让我帮他剪指甲,我只好大发慈悲把我的手弄脏了。你们不要告诉他,不然他又要得意了。”

    眼前这人,把自己干干净净的衣衫跪成了泥巴的颜色,雨淅淅沥沥的落在他的肩头,好像她不承认他是她的臣就会跪一辈子一样。

    这样的神经病,怎么除了周游还有第二个。

    真是麻烦啊。她在心中无奈道。

    “起来吧,我承认你是我的臣,行了吧。”

    萤在月色下朗声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他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之间。

    要不是他之前想要她的性命,在这样的一瞬间,宋郗几乎就要以为这世界上真的人如此忠于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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