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夏夕照和扶月相依为命,扶月外出去武馆与人比武,赢的银子虽然不多但是勉强可以维持二人的生活。

    夏夕照和隔壁的大姐学了些缝补的手艺,白日里她继续准备女官考试,夜里则替人家缝补破旧的衣裳。

    夏夕照从小养尊处优的长大,破了旧了的衣裳全都直接丢掉,从来没有缝补过衣裳。

    穷人家穿的衣裳又脏又硬,堆在家里散发着古怪的味道,她为了给白日空出尽量多的学习时间,晚上缝补衣服的时候缝得很快,针有时插歪了扎进她的手中让她痛得咬牙切齿,即使如此,她也依旧庆幸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每次在昏暗的烛火下揉着发涩的眼睛,都会安慰自己,只要再坚持一下,等她考上女官职位就一切都好了,她和扶月都会少幸苦一些。

    从前她努力念书是为了给她无聊的生活增添一点色彩,而如今她的努力是为了把自己从泞泥中拽出。

    在这样两种完全不同的境遇里,她的心情也全然不同,如今,这场考试是她漆黑不见天日的生活中唯一的一线天光,是她对人生还怀有期盼的最后一个理由,这不再是富家小姐的消遣,而是一场非胜不可的战役。

    怀着沉重的心情,她把数十本书翻了一遍又一遍,书页都被她翻烂了好些,而书中的文字早已经烂熟于心。

    即使如此,她的心情依旧是沉重的,她不知道在考场上会发生什么,是否会恰好遇到她不会的题目,如果遇见了她又该怎么样?每晚她都难以入睡,这些思绪纠缠着她,在她耳边嘶吼着,她的心怦怦跳个不停。

    考试之日到来的时候,她的心情没有想象的那般凝重,反而她感觉到了解脱,终于,她可以去考试了,只要在纸上写下答案,她的心就会放松一些,她也可以暂时的远离那些深奥的字眼,做一些轻松愉快的事情。

    因为二人住在城郊,离考场有很长的一段距离,扶月早早的就替夏夕照准备好了考试要用的笔墨纸砚,还花钱租了一辆马车送夏夕照进城考试。

    夏夕照望着装饰精美的马车就料到扶月肯定花了不少银子,她问扶月为什么要乱花钱。

    扶月淡淡道了一句:“今天是你的大日子,自然要隆重一些。”

    夏夕照狠狠的抱了扶月一下:“扶月,你真好!”

    似是不太能够适应这般热情的拥抱,扶月往后退了半步,避闪开了夏夕照的目光:“快上马车吧,不然来不及了。”

    夏夕照愉快的坐上了马车,今天阳光非常好,车窗外的世界亮堂堂的,之前环绕着她的阴霾仿佛在今日一扫而空,她的笔墨纸砚崭新发亮,她的衣服虽然廉价但干净整洁,扶月坐在前面赶着马,一切都那样的让她愉悦。

    她感觉自己曾失去了许多东西,但是在这一瞬间她有忽然感觉自己从未失去过什么,她只是在生长,在向着新的未来生长着,而从前是她蜕下的壳,那些蜕壳的伤痛也渐渐随着晨雾消散。

    光明的未来就在她眼前,很快,很快她就可以让自己和扶月过上稳定的生活。

    她闭上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忽然间她察觉到这马车中有一股奇异的香味,这香味香得十分不寻常,她的脑袋有些眩晕。

    她觉得不太对劲,于是拉开车帘,想要询问扶月这是什么香?

    只见,驾车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她睁大了双眼,发现这车根本没有朝考场的方向驶去,而是驾驶在一条陌生的小巷子里。

    “你......你是谁!”她扶着眩晕的额头问道。

    男人瞥了她一眼道,不屑的说道:“我们知府大人买了你做小妾,你做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是做给谁看?”

    “什么!”她觉得浑身的血液冰凉。

    不,这不可能!她正欲往马车外跳,却头晕不已,直接晕倒在了马车里。

    黑暗笼罩了她眼前的世界,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她醒来的时候可以看见爹娘可以看见扶月,可惜,她跌倒在地的疼痛告诉她,迎接她的正是现实,没有比这更真实的了。

    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豫章那张色眯眯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夏小姐,我不喜欢强迫人,你看是你自己脱,还是我亲手给你脱?”

    豫章的脸在昏黄的烛火下像一颗紧缩的核桃,头发稀疏的盖住秃了的头顶。从前她父亲还在的时候,豫章仰仗夏家的财力对夏家毕恭毕敬,对夏夕照也十分尊重,而如今竟然乘人之危想要夏夕照做自己的小妾。

    小时候,夏夕照眼睛看不见,夏盛为了让她高兴就经常给她念一些有趣的话本子。

    其中有好多关于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身为小姑娘的夏夕照很喜欢,她觉得特别浪漫。

    每次读到故事最后,夏盛就会对夏夕照说:“我们阿照眼睛要快点好啊,这样才能看见是谁在爱着阿照啊。”

    有一次,她撅着嘴问道:“那要是阿照眼睛好了,发现没有人爱阿照怎么办呢?”

    夏盛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这样啊......那阿照先哭个几天几夜,然后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再好好看看自己。”

    她不解:“然后呢?”

    夏盛微笑道:“然后你会发现这个世界不只有爱与被爱这一件事,还有许多值得你去做的事情。你还会发现,你自己的胳膊大腿都很有力量,脑袋也不笨,你可以做那个爱自己的人啊。”

    她低下头玩着手指:“可是那样会很可悲。如果......没有人爱我的话。”

    夏盛紧紧的抱住她:“好孩子,那不可悲,不爱自己的人才可悲。”

    夏盛慈祥的面孔消失在她的面前,取而代之的是豫章丑恶的嘴脸,她很恶心,也很无助,谁会来帮她呢?她感觉嗓子眼很紧,她即绝望又难过。

    但在一瞬间,她的眼神缓缓坚定了起来,不由的握紧手中的拳头。

    是的,她的胳膊和大腿都很有力量,她并不是待宰的羔羊,她是人,一个有力量的女人。

    她狠狠的朝着豫章的脸挥去,她听见豫章惨叫了一声,随后鲜红的血液从他的鼻子涌出。她又抬起了腿狠狠的踹了他的□□一脚,豫章叫苦不迭,蜷缩在地上。

    “去死吧!”她又补上了几脚,随后夺门而出。

    没跑了几步,她就被几个侍卫拦下,他们拿着剑围住她,眼中满是杀意。

    豫章捂着鼻子蹒跚着从屋内走出来。

    一个侍卫向他请示道:“大人,要不要杀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夏夕照可以看见豫章眼中滔天的愤怒,她敢笃定遭受此等大辱的豫章会杀了她。可是不知道为何豫章却没有动手,只是让人把她关进了柴房。

    柴房又小又黑,里面什么也看不见,深秋夜晚的气温很低,她瑟缩在柴房的一角默默的掉着眼泪。

    她今天本应该坐在考场上的,可不知途中出了什么变故,扶月忽然消失了,也不知道扶月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扶月是她在世上类似亲人的存在,她不敢想象如果扶月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由自主间,她已经泪流满面,忍不住抽泣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双小小的冰凉的双手拍了拍她的背。

    她被吓的一个激灵,一下子跳了起来,却见黑暗中一双亮亮的眼睛正瞧着她。

    她方才被丢进柴房的时候万念俱灰,并没有留意到这里还有一个人。

    “小姐姐,你也是被家里卖到这里的?”声音的主人嗓音稚嫩,听上去是个小女孩。

    “你是?”夏夕照努力的想要看清面前的人却由于里面太黑只能看见她那双眼睛。

    “我没有名字的,我爹娘都叫我‘那个女娃娃。’”

    “啊?你没有名字?”夏夕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嗯呐,”小女孩语气自然的说道:“我娘起先也没有名字,后来嫁给我爹大家就叫她王氏,但是我弟弟有名字,他叫王展鹏。”

    小女孩握住夏夕照被泪水弄湿的双手乖巧的安慰道:“小姐姐你别哭,哭了就会饿,他们不给饭吃的。”

    夏夕照感觉握住自己的这双手虽然很小但是布满了老茧,手指被皮包裹着,瘦得可怜。

    “你刚才说你是被家里卖到这里的?”

    小女孩点头道:“嗯,家里又生了个弟弟,需要钱养。”

    夏夕照沉默了一会,自己从小被爹娘呵护长大,因为她眼盲,爹娘怕她觉得他们不爱她,就从来没有给她生过弟弟妹妹,她一直是夏家的独女,在此之前她一直以为所有的父母都理应如此,原来并不是这样的。

    小女孩并没有很悲伤,她正为有人来此处陪伴她而开心:“小姐姐,你有名字吗?”

    夏夕照回过神来说道:“我叫夏夕照,夕阳的夕,照耀的照。”

    小女孩虽然不知道夏夕照的名字具体是什么字,但依旧羡慕的盯着她道:“好美的名字啊。”

    夏夕照从来没有觉得自己的名字有多美,被这孩子夸奖了一番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姐姐,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让知府大人不高兴的事情?”小女孩担忧道。

    “我打了那畜生。”夏夕照想起方才的事情愤怒道。

    小女孩的声音听上去更加担忧了:“你打了他?”

    “没错,那你是做了什么被关在这里?”

    小女孩叹了一口气:“我娘说把我卖到这里是要伺候大人睡觉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大人忽然脱了裤子,也脱了我的,一下子把我压倒在床上,我感觉很难受,于是就咬了他一口,他说我犯了错,让我在柴房反省,我也觉得自己做得不对。”

    夏夕照听得牙痒痒,心中十分气愤,这小女孩差不多只有十一二岁,她估计真的以为自己只要和豫章那个畜生躺在一起就是‘睡觉’了。

    夏夕照学着从前夏盛抱自己的样子,一把抱住面前瘦小的女孩道:“不,你没做错,你做得很好,你的牙齿很有力量,你保护了自己,这是件很了不起的事,该道歉的是那个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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