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月差点被一口土豆噎死。
我赶忙拍拍她的背，心虚地给她倒水。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宋月脸涨的通红。
我眼神飘忽：“我说我……”
我看着她激动地掏出手机，点开录音。
“Once more,ACTION.”宋月抬头对我肯定地点点头。
我低头找筷子，又塞了她一满嘴麦记经典小薯条。
“我说我要找男朋友，你那么激动干嘛？”我盯着她收了手机，这才移开比枪的手。
宋月怪叫一声：“我还不能激动了！怎么，闵大小姐看上哪家公子了？”
我诚挚地看着她：“正是因为没有看上谁，才要找啊。”
宋月迷茫地举着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π：“……你恨嫁啦？”
我：“没有。”我看着她一道三角函数半天没写完，提醒她，“你先把题写了。”
“不重要。”宋月摆手，搁下笔，“闵荨，”她语气认真，“男人不可靠！”
“……”我一时无言，宋月突突输出：“我们新时代的独立女性应该摒弃这些情情爱爱！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纸片男人另说。”
宋月十分忧伤地看着我：“我以为阿荨是那种，嗯，遗世独立，独善其身，”她想了想，没想出别的词，“的美女。”
她抓住我的手，苦口婆心：“俗话说得好啊，最先动情的人，剥去利刃，沦为人臣啊！”
我：“宋月同志，你是否想得太超前了……”
宋月：“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我一个后仰，闭目塞听。
“哎呀，”宋月越过桌子摇我的手臂，“姐姐，你很反常诶。”
“是吗？”我琢磨了一下，“青春期的悸动吧，不正常吗？你有没有好好学生物？”我敲打宋月。
宋月大惊失色：“……？”完了，阿荨脑子坏了。她的表情根本盖不住内心所想。
我在心底默默摇头。年轻姑娘，还是太理想。“我觉得是时候体验一下，咱们人活一世，重要的还是多些经历，多些体验。”我严肃地说。
宋月完全没想到我坚持胡说八道，陷入一阵怀疑的沉默。她不时又惊恐又疑惑又茫然又遗憾又恨铁不成钢地看我一眼，接着默默低头做三角函数。磕磕绊绊，十分钟俩题。
“我觉得不行，荨。”宋月抬头，眉头拧出了花，“你认真的吗？”
“哎，”我叹口气，嘴里的小薯条都不香了，“我认真的——抓住青春的尾巴，大胆尝试不被世俗允许的校园之恋！这是我们，呃，新时代年轻女性的选择自由！”我篡着拳头，说着自己都起一身鸡皮疙瘩。
“……就是想尝试一下。”我正色道。
宋月点点头，默默思考了一会儿。我正想敦促她快点写题，我陪着她两张物理都写完了，天色已晚，一顿疯狂麦麦就作业吃了仨小时。她像是心下有了调整，露出一个欣慰又眼熟的微笑。
我打量她两眼，气氛微妙，停止咀嚼：“……你这是准备开嗑了？”
“那不然呢？”宋月反问，露出邪笑，“既然姐姐执意要去，让妹妹也见识一下姐姐的高山流水，倾盖如故。”
我单肩背着包，一手一支甜筒，看宋月要了两包番茄酱出来。她推开门，麦记的音乐在耳边绕了一圈，又被玻璃门严严实实堵回屋里。
天光很暗，密密的云层层峦叠嶂，拦住夕阳。大好的春天，空气里也不明朗，溶着飞絮、水汽、灰尘，在面前厚厚蒙上一层。
夜里总要降寒气，傍晚已隐隐有了低温的苗头。我和宋月裹着校服外套，游荡在大街上。
行人如织，步履匆忙。沉沉天色里手机的光此起彼伏，通电话的打车的点外卖的，赶公交地铁下班放学回家的，在每一个免不掉加班补课赶工作的周末。
“你回家吃晚饭吗？”我问。
宋月积极转头：“有想法？”她看了一眼手上吃一半的甜筒，“我们是不是有点太能吃了？”
我和她对视：“把陈曦叫出来吃火锅？”
宋月：“走。”
我们就在学校附近的大商业体里，陈曦下午在家懒得和我们出来，这时候一个电话喊过来问题倒不大。我和宋月点好奶茶蹲在门口。
商业体斜对面就是我们学校大敞门，星期天没什么人，操场边上整栋整栋的灯都暗着，只有保安亭的白光一如既往地刺眼。
宋月看着学校若有所思：“姐，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姐夫呢。”
我一震：“姐夫？”
宋月看我一眼：“……嫂子？哥夫？”
我：“？”
宋月兴致勃勃：“我们年级帅哥倒不多哈，但是好像我们下一届的弟弟都挺可爱的。姐怎么考虑的？”
我失语了一时，佯作了然道：“啊，月妹妹好这口啊。”
“no！”宋月摆手反驳，“我是怕姐姐有这倾向——”
“那必不可能。”我突然觉得自己很苍老，心里颇有点提不起情绪的脱力感，略微烦躁，“这个东西，反正，缘分到了自然能遇到，不急。”
宋月黑黑的眼珠子直瞪我：“你才说要找的呢？”
我摸摸鼻子，沉默不语。
陈曦大摇大摆地穿过马路走过来的时候，宋月还在曲着手指头盘点江岸区各所高中帅哥花名册，喋喋不休：“妹妹可是为姐姐铺好路了……长圆瘦扁，盐甜弯直，包罗万象。”
我听得直发呆。陈曦过来踢我俩屁股：“起来！火锅？”
宋月一指身后：“等奶茶。”
宋月一个抬头，眼睛一亮：“哎哟！陈姐今天好靓仔哦！”
陈曦穿着一件亮紫色的漆皮夹克，挎一个橙色小包，头发随意地半扎着，人群中打眼地酷炫。她走过来的那一刻，街灯亮起，身后的世界五彩斑斓地焕然一新。相比之下我和宋月可怜巴巴地缩在校服里，掩在阴影下，显得无比乖巧又纯良。陈曦奇怪：“你最近说话这么机车吗？”
接着矛头向我：“你终于把人带回去见父母了？”
宋月娇羞地花容失色：“哎呀！——”
她反应快，马上敏感地偷偷瞟我。宋小白花不久前才知道我在广坎坷童年身世，尚且没进化到敢随时跟我开家人玩笑的地步。
我辩解也无力，气若游丝：“你们……是不是分不清广东话和台湾腔呢？”
陈曦坦率点头：“那便是了。”
看她凛然大气，毫无顾忌，宋月话不投机，心急如焚，乾坤大扭转话题：“曦曦，阿荨要找男朋友，什么意见？”她握拳递到陈曦嘴边。
陈曦猝不及防，眼神剧变，木着表情瞪向我。宋月哈哈大笑。
陈曦握住宋月的拳头：“希望今后各自有美好人生，祝好。”
宋月乐得打嗝，起立鼓掌。
“乐死你了。”我拍拍屁股，拎起包，“拿奶茶！”
“你怎么回事？”宋月拿着碗去调蘸料，陈曦诧异地戳我胳膊，“恨嫁啦？”
我没想到一天两次听到这个评价，心平气和：“……怎么呢？”
陈曦啧了一声，托着下巴，目光里透着深思。
火锅汤底沸腾，蓬起的水雾模糊了我俩视线，一时间两张脸神情各异。陈曦最近状态都挺高的，直觉也活泼敏锐，我不知道她想到什么。
我甚至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打心底不愿意解构自己，只好梗着脖子硬把自己逼成了个恨嫁。
陈曦本身和我性格挺像，我心中默默双手合十：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节。
宋月端着碗走回来，一步三回头。
“干啥呢？”陈曦朝她身后探脑袋，“有人追杀你？”
宋月迟疑两秒，表情无辜：“好像看到同学了。”
我：“啊？谁啊？”
宋月看我。
陈曦：“你不记人名啊？”
“大哥莫说二哥。”我拍拍陈曦的脑袋，“走，正好去会会。”
调料区人声嘈杂，台面上酱汁辣椒粉斑斑点点，陈曦递给我一只碗：“小姐您请。”
我左看右看，没瞥见哪个身影眼熟，不远处的桌子上有几男生的背影看着像同龄，其中一个脑袋一看就是个帅哥。我多看了两眼。
没看到认识的，有点失望。不禁怀疑宋月视力又下降了，她自己不爱戴眼镜，全责。
我调好麻酱，后退一步正要往回走，不及防撞到一个人：“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回头一看，同学。
“你们也在这儿？”林再看了看我，看了看陈曦，手上端着一大把腐竹生菜，“晚上好！”
“欸，真巧！晚上好。”我指指不远处同龄人桌，“你们是那桌吗？”
“对，”林再笑得很温和，“是我初中同学，三班的几个。”
林再是从本校初中升上来的，同学多点也是应该的。我看看那桌，几个人头裹夹一颗帅脑袋前前后后包围着一泡水雾，水雾中央辣油沸腾。我又转回头，看看林再手里的菜。
林再解释：“都不爱吃蔬菜，我就拿了点。”
“嗷嗷，挺好。”场面安静了一会儿，我开口，“宋月也在，你看到她没？她刚刚说好像看到你了，我们就，过来看看。”
我和林再也不太熟，寒暄之后硬着头皮瞎聊。陈曦在一旁眺望远方，很明显地憋笑，手肘直撞我背。
林再也尴尴尬尬地笑着：“啊，这样吗，刚刚可能没看到她。”他犹豫着抬手，“那我，先过去了？你们好好吃。”
说完三个人一片静默。我赶忙微笑点头挥手：“拜拜！”
目送林再走回自己那桌，我扒着陈曦肩膀平复尴尬。陈曦直摇头：“怎么做到这么生硬的！”
她挑我下巴：“不是社交小天才吗？”
我不说话。
我回头看向林再那桌，帅气脑袋正起身让他进去。脑袋侧过身，露出半张脸，微微仰起，深眉秀目，果然很好看。
林再说了句什么，朝我们的方向偏了偏头。深眉秀目顺势看过来，和我对上了目光。就一瞬，他收回目光，我也偏开脑袋。
“陈老板，”我叫住陈曦，“准备准备，纳婿了。”
下课铃拉响的时刻，宋月醒了。
我正在拆她笔袋上的蝴蝶结玩儿，见状慌忙一丢，抬头看黑板佯作无事发生。
宋月熟门熟路地伸手一摸：“……无聊。”
她把脸转向我这边，没睁眼睛，靠窗的阳光刺得她眼睫一抖，鼻子皱起。怪可爱的。
我戳她脸：“诶，宋月。”
“醒一醒！”
“怎么了……”宋月声音黏糊地撒娇，“不会不知道，困了睡觉。”
“你睡两节课了。”我敲她的鼻子。宋月怪叫一声，打我的手：“老娘的鼻梁！”
我举起双手投降：“……走呗，妹妹。陪我到三班私访一趟。”
“你怎么不找陈曦。”宋月揉着眼睛，没骨头似的一寸寸撑起身体。像条蜈蚣。
我这么形容了一下，本体反应很大。“你才蜈蚣！”宋月打了个哆嗦，瞬间挺直腰板，剜我一眼。
“走，妹儿！”我握拳弓腰侧身，蠢蠢欲动。
生物老师在讲台上和课代表商讨作业，门口让进的风吹得面前书页试卷乱飞。教室前面趴下一大排，另一大排人去楼空，瞅着大课间十五分钟冲下楼打球。“陈曦这两节课连堂，语文。”我推着宋月的背，出了教室。
喧闹声潮水般涌来。一排漂亮姑娘手挽着手朝厕所走，几个羽毛球小伙灵活地z字抖动直道超车。我和宋月逆着人群朝三班走，经过楼梯口，几个人端着面绕过拐弯处。宋月摸摸肚子：“有点饿。”
“一会儿请你吃薯片。”我心无旁骛地走路，随口敷衍。
宋月不出意料应该翻了个白眼。她让过几个人，小跑跟到我身边。
“你知道人叫啥吗？”
“杭风。”我头也不回，“帅吧，从名字帅到头发尖。”
宋月琢磨了一会儿：“你不会就是看上人家发型了吧？你也可以剪啊。”她走累了，扒拉到我身上，“不行让陈曦剪，她熟练工。”
我没答她胡言乱语，有点紧张。
刚走到三班门口，没来得及探头，从里面出来一个人。他和我擦身而过，低头看了我一眼。
风大，穿过走廊，呼啸跌宕着掠过衣角发梢。
远远近近的喧闹凌乱成白噪音，在春日和煦的光照里化为干净的底色。翠绿的树叶被风卷进栏杆，绕了一圈，惊鸿掠过我的眼睛。我心中一阵鼓噪——
我驻足，转身：“同学，加个好友不？”
我赶忙拍拍她的背，心虚地给她倒水。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宋月脸涨的通红。
我眼神飘忽：“我说我……”
我看着她激动地掏出手机，点开录音。
“Once more,ACTION.”宋月抬头对我肯定地点点头。
我低头找筷子，又塞了她一满嘴麦记经典小薯条。
“我说我要找男朋友，你那么激动干嘛？”我盯着她收了手机，这才移开比枪的手。
宋月怪叫一声：“我还不能激动了！怎么，闵大小姐看上哪家公子了？”
我诚挚地看着她：“正是因为没有看上谁，才要找啊。”
宋月迷茫地举着笔，在草稿纸上画了个π：“……你恨嫁啦？”
我：“没有。”我看着她一道三角函数半天没写完，提醒她，“你先把题写了。”
“不重要。”宋月摆手，搁下笔，“闵荨，”她语气认真，“男人不可靠！”
“……”我一时无言，宋月突突输出：“我们新时代的独立女性应该摒弃这些情情爱爱！男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纸片男人另说。”
宋月十分忧伤地看着我：“我以为阿荨是那种，嗯，遗世独立，独善其身，”她想了想，没想出别的词，“的美女。”
她抓住我的手，苦口婆心：“俗话说得好啊，最先动情的人，剥去利刃，沦为人臣啊！”
我：“宋月同志，你是否想得太超前了……”
宋月：“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我一个后仰，闭目塞听。
“哎呀，”宋月越过桌子摇我的手臂，“姐姐，你很反常诶。”
“是吗？”我琢磨了一下，“青春期的悸动吧，不正常吗？你有没有好好学生物？”我敲打宋月。
宋月大惊失色：“……？”完了，阿荨脑子坏了。她的表情根本盖不住内心所想。
我在心底默默摇头。年轻姑娘，还是太理想。“我觉得是时候体验一下，咱们人活一世，重要的还是多些经历，多些体验。”我严肃地说。
宋月完全没想到我坚持胡说八道，陷入一阵怀疑的沉默。她不时又惊恐又疑惑又茫然又遗憾又恨铁不成钢地看我一眼，接着默默低头做三角函数。磕磕绊绊，十分钟俩题。
“我觉得不行，荨。”宋月抬头，眉头拧出了花，“你认真的吗？”
“哎，”我叹口气，嘴里的小薯条都不香了，“我认真的——抓住青春的尾巴，大胆尝试不被世俗允许的校园之恋！这是我们，呃，新时代年轻女性的选择自由！”我篡着拳头，说着自己都起一身鸡皮疙瘩。
“……就是想尝试一下。”我正色道。
宋月点点头，默默思考了一会儿。我正想敦促她快点写题，我陪着她两张物理都写完了，天色已晚，一顿疯狂麦麦就作业吃了仨小时。她像是心下有了调整，露出一个欣慰又眼熟的微笑。
我打量她两眼，气氛微妙，停止咀嚼：“……你这是准备开嗑了？”
“那不然呢？”宋月反问，露出邪笑，“既然姐姐执意要去，让妹妹也见识一下姐姐的高山流水，倾盖如故。”
我单肩背着包，一手一支甜筒，看宋月要了两包番茄酱出来。她推开门，麦记的音乐在耳边绕了一圈，又被玻璃门严严实实堵回屋里。
天光很暗，密密的云层层峦叠嶂，拦住夕阳。大好的春天，空气里也不明朗，溶着飞絮、水汽、灰尘，在面前厚厚蒙上一层。
夜里总要降寒气，傍晚已隐隐有了低温的苗头。我和宋月裹着校服外套，游荡在大街上。
行人如织，步履匆忙。沉沉天色里手机的光此起彼伏，通电话的打车的点外卖的，赶公交地铁下班放学回家的，在每一个免不掉加班补课赶工作的周末。
“你回家吃晚饭吗？”我问。
宋月积极转头：“有想法？”她看了一眼手上吃一半的甜筒，“我们是不是有点太能吃了？”
我和她对视：“把陈曦叫出来吃火锅？”
宋月：“走。”
我们就在学校附近的大商业体里，陈曦下午在家懒得和我们出来，这时候一个电话喊过来问题倒不大。我和宋月点好奶茶蹲在门口。
商业体斜对面就是我们学校大敞门，星期天没什么人，操场边上整栋整栋的灯都暗着，只有保安亭的白光一如既往地刺眼。
宋月看着学校若有所思：“姐，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姐夫呢。”
我一震：“姐夫？”
宋月看我一眼：“……嫂子？哥夫？”
我：“？”
宋月兴致勃勃：“我们年级帅哥倒不多哈，但是好像我们下一届的弟弟都挺可爱的。姐怎么考虑的？”
我失语了一时，佯作了然道：“啊，月妹妹好这口啊。”
“no！”宋月摆手反驳，“我是怕姐姐有这倾向——”
“那必不可能。”我突然觉得自己很苍老，心里颇有点提不起情绪的脱力感，略微烦躁，“这个东西，反正，缘分到了自然能遇到，不急。”
宋月黑黑的眼珠子直瞪我：“你才说要找的呢？”
我摸摸鼻子，沉默不语。
陈曦大摇大摆地穿过马路走过来的时候，宋月还在曲着手指头盘点江岸区各所高中帅哥花名册，喋喋不休：“妹妹可是为姐姐铺好路了……长圆瘦扁，盐甜弯直，包罗万象。”
我听得直发呆。陈曦过来踢我俩屁股：“起来！火锅？”
宋月一指身后：“等奶茶。”
宋月一个抬头，眼睛一亮：“哎哟！陈姐今天好靓仔哦！”
陈曦穿着一件亮紫色的漆皮夹克，挎一个橙色小包，头发随意地半扎着，人群中打眼地酷炫。她走过来的那一刻，街灯亮起，身后的世界五彩斑斓地焕然一新。相比之下我和宋月可怜巴巴地缩在校服里，掩在阴影下，显得无比乖巧又纯良。陈曦奇怪：“你最近说话这么机车吗？”
接着矛头向我：“你终于把人带回去见父母了？”
宋月娇羞地花容失色：“哎呀！——”
她反应快，马上敏感地偷偷瞟我。宋小白花不久前才知道我在广坎坷童年身世，尚且没进化到敢随时跟我开家人玩笑的地步。
我辩解也无力，气若游丝：“你们……是不是分不清广东话和台湾腔呢？”
陈曦坦率点头：“那便是了。”
看她凛然大气，毫无顾忌，宋月话不投机，心急如焚，乾坤大扭转话题：“曦曦，阿荨要找男朋友，什么意见？”她握拳递到陈曦嘴边。
陈曦猝不及防，眼神剧变，木着表情瞪向我。宋月哈哈大笑。
陈曦握住宋月的拳头：“希望今后各自有美好人生，祝好。”
宋月乐得打嗝，起立鼓掌。
“乐死你了。”我拍拍屁股，拎起包，“拿奶茶！”
“你怎么回事？”宋月拿着碗去调蘸料，陈曦诧异地戳我胳膊，“恨嫁啦？”
我没想到一天两次听到这个评价，心平气和：“……怎么呢？”
陈曦啧了一声，托着下巴，目光里透着深思。
火锅汤底沸腾，蓬起的水雾模糊了我俩视线，一时间两张脸神情各异。陈曦最近状态都挺高的，直觉也活泼敏锐，我不知道她想到什么。
我甚至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打心底不愿意解构自己，只好梗着脖子硬把自己逼成了个恨嫁。
陈曦本身和我性格挺像，我心中默默双手合十：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节。
宋月端着碗走回来，一步三回头。
“干啥呢？”陈曦朝她身后探脑袋，“有人追杀你？”
宋月迟疑两秒，表情无辜：“好像看到同学了。”
我：“啊？谁啊？”
宋月看我。
陈曦：“你不记人名啊？”
“大哥莫说二哥。”我拍拍陈曦的脑袋，“走，正好去会会。”
调料区人声嘈杂，台面上酱汁辣椒粉斑斑点点，陈曦递给我一只碗：“小姐您请。”
我左看右看，没瞥见哪个身影眼熟，不远处的桌子上有几男生的背影看着像同龄，其中一个脑袋一看就是个帅哥。我多看了两眼。
没看到认识的，有点失望。不禁怀疑宋月视力又下降了，她自己不爱戴眼镜，全责。
我调好麻酱，后退一步正要往回走，不及防撞到一个人：“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回头一看，同学。
“你们也在这儿？”林再看了看我，看了看陈曦，手上端着一大把腐竹生菜，“晚上好！”
“欸，真巧！晚上好。”我指指不远处同龄人桌，“你们是那桌吗？”
“对，”林再笑得很温和，“是我初中同学，三班的几个。”
林再是从本校初中升上来的，同学多点也是应该的。我看看那桌，几个人头裹夹一颗帅脑袋前前后后包围着一泡水雾，水雾中央辣油沸腾。我又转回头，看看林再手里的菜。
林再解释：“都不爱吃蔬菜，我就拿了点。”
“嗷嗷，挺好。”场面安静了一会儿，我开口，“宋月也在，你看到她没？她刚刚说好像看到你了，我们就，过来看看。”
我和林再也不太熟，寒暄之后硬着头皮瞎聊。陈曦在一旁眺望远方，很明显地憋笑，手肘直撞我背。
林再也尴尴尬尬地笑着：“啊，这样吗，刚刚可能没看到她。”他犹豫着抬手，“那我，先过去了？你们好好吃。”
说完三个人一片静默。我赶忙微笑点头挥手：“拜拜！”
目送林再走回自己那桌，我扒着陈曦肩膀平复尴尬。陈曦直摇头：“怎么做到这么生硬的！”
她挑我下巴：“不是社交小天才吗？”
我不说话。
我回头看向林再那桌，帅气脑袋正起身让他进去。脑袋侧过身，露出半张脸，微微仰起，深眉秀目，果然很好看。
林再说了句什么，朝我们的方向偏了偏头。深眉秀目顺势看过来，和我对上了目光。就一瞬，他收回目光，我也偏开脑袋。
“陈老板，”我叫住陈曦，“准备准备，纳婿了。”
下课铃拉响的时刻，宋月醒了。
我正在拆她笔袋上的蝴蝶结玩儿，见状慌忙一丢，抬头看黑板佯作无事发生。
宋月熟门熟路地伸手一摸：“……无聊。”
她把脸转向我这边，没睁眼睛，靠窗的阳光刺得她眼睫一抖，鼻子皱起。怪可爱的。
我戳她脸：“诶，宋月。”
“醒一醒！”
“怎么了……”宋月声音黏糊地撒娇，“不会不知道，困了睡觉。”
“你睡两节课了。”我敲她的鼻子。宋月怪叫一声，打我的手：“老娘的鼻梁！”
我举起双手投降：“……走呗，妹妹。陪我到三班私访一趟。”
“你怎么不找陈曦。”宋月揉着眼睛，没骨头似的一寸寸撑起身体。像条蜈蚣。
我这么形容了一下，本体反应很大。“你才蜈蚣！”宋月打了个哆嗦，瞬间挺直腰板，剜我一眼。
“走，妹儿！”我握拳弓腰侧身，蠢蠢欲动。
生物老师在讲台上和课代表商讨作业，门口让进的风吹得面前书页试卷乱飞。教室前面趴下一大排，另一大排人去楼空，瞅着大课间十五分钟冲下楼打球。“陈曦这两节课连堂，语文。”我推着宋月的背，出了教室。
喧闹声潮水般涌来。一排漂亮姑娘手挽着手朝厕所走，几个羽毛球小伙灵活地z字抖动直道超车。我和宋月逆着人群朝三班走，经过楼梯口，几个人端着面绕过拐弯处。宋月摸摸肚子：“有点饿。”
“一会儿请你吃薯片。”我心无旁骛地走路，随口敷衍。
宋月不出意料应该翻了个白眼。她让过几个人，小跑跟到我身边。
“你知道人叫啥吗？”
“杭风。”我头也不回，“帅吧，从名字帅到头发尖。”
宋月琢磨了一会儿：“你不会就是看上人家发型了吧？你也可以剪啊。”她走累了，扒拉到我身上，“不行让陈曦剪，她熟练工。”
我没答她胡言乱语，有点紧张。
刚走到三班门口，没来得及探头，从里面出来一个人。他和我擦身而过，低头看了我一眼。
风大，穿过走廊，呼啸跌宕着掠过衣角发梢。
远远近近的喧闹凌乱成白噪音，在春日和煦的光照里化为干净的底色。翠绿的树叶被风卷进栏杆，绕了一圈，惊鸿掠过我的眼睛。我心中一阵鼓噪——
我驻足，转身：“同学，加个好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