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森鸥外的博弈中，季燕池实际没能说服他——到最后让他们达成共识的最好局面，不过是两人各退一步，这才勉强接受。
季燕池同意让森鸥外默许太宰治把“青年会”的人的情报透露给魏尔伦，而森鸥外允许季燕池拿自己冒险，他不会多做干涉，但也不会透露相关安排和情报。
也即是说，经过商讨得到的最后决议，保尔·魏尔伦仍会对青年会的众人发起袭击。但只要季燕池能及时察觉到他发起袭击的意图，并在他做出攻击后把青年会的人顺利救下，森鸥外就不会追究她的责任，并且允许季燕池把自己的情报透露出去，让自己成为作为魏尔伦的下一个攻击目标。
这看上去显得森鸥外并未退让多少。
但实际却不是。
因为魏尔伦能够得到的有关港口Mafia的情报，其经手人是太宰治。
而论及对太宰治最熟悉的人，必然是季燕池无疑——要从蛛丝马迹中知晓魏尔伦与太宰治的接触，这对她来说并不困难。
所以，太宰治昨天与魏尔伦有见面，加上亚当的到来，中原中也的离开，以及“青年会”的难得聚集。
不管怎样想，现在都是最好的出手机会。
而其中性价比最高的方式……伪装成虽然看上去面生，但是青年会不会设防的角色，将他们带去其他地方杀死，再给中原中也展示这一幕，是最有效果的。
所以亚当进入酒吧的时候，季燕池没动。
他带走中原中也时，她也没动。
一直到那个穿着港口Mafia“邮差”同一类型制服的人从黑漆漆的防弹轿车上下来，她才转过身去。
没过多去关注身边沉下脸来的太宰治，她匆忙道：“待会见。”
太宰治松手，让那张糖纸被风吹走，他在原地停留，看着季燕池头也不回地出走。
很突然地，他拉开唇角，笑了下。
……
中原中也，十六岁，目前正在一辆疾驰的车上。
他没有系安全带，所作所为完全不符合交通安全规则，这辆车的驾驶速度也非常不交通安全——中原中也被强大的推背感所掌控，整个人紧紧贴在座椅上，毫无疑问，如果背后没有那个椅子，他一定会马上飞出去。
而他的左边，那个驾驶位上，坐着疑似从地狱归来的亡灵。
——保尔·魏尔伦。
于一年前发生的“前代复活”事件的真正起因。
早已习惯掌握重力的中原中也并没有坐以待毙，更未曾因为死人复活这种事感到诧异。他抛去杂念，企图迫停魏尔伦的驾驶，至少也得让他脱离眼前的局面。不过他没在第一时间尝试殴打司机，而是先选择了最可行的方法：抢夺方向盘。
同时。为了分散魏尔伦的注意力，中原中也出手了。
但在他的拳头到达之前，魏尔伦的拳头已经后发而先至，先一步击中了中原中也。
他倒飞出去，防弹的玻璃也被他身体上所携带的冲击力击出蜘蛛网一样的破碎裂隙。魏尔伦用眼角看他，甚至没有要直视的意思，他的左手仍然把握着方向盘，口吻淡淡，嘲讽力却大：“比想象中的还轻啊。你有好好吃饭吗，中也？作为你的哥哥，我很担心啊。”
自诩为中原中也哥哥的保尔·魏尔伦，看上去如此轻松。
但他们根本不存在任何实际意义上的血缘关系，甚至从来没有正式见面过。但魏尔伦就是如此笃定，笃定着自己与中原中也是兄弟这样的事情。
中原中也懒得在意这在他看来和神经病发言无异的话语，他现在也无空揣摩什么“自己和魏尔伦到底是不是兄弟”这样可以被归类为哲学的问题，他现在的想法实际很简单。
击败魏尔伦，从这辆车上下去。
抱着这样的想法，中原中也再度出击，就算这次照样被接住了也没有沮丧，因为他的异能力「污浊了的忧伤之中」，发动条件是“接触”。
于是正在行进中的车辆突然停滞了，轮胎下沉，压出“吱呀——”的别扭声音，甚至有着被迫减速时过大摩擦导致的焦臭味，车身也在沉重的压力下变形，里面的座椅变得一团糟，各种零碎的配件四处迸溅，但没人在意这些。
在这样的重压之下，连魏尔伦也要稍微正视中原中也。
但也只是稍微而已。
之前就说过了。
他是中原中也的“哥哥”啊。
中原中也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如同每次自己施加于敌人之身那样的重力。
“黑之十二号”，由异能者牧神所创造的人工异能生命体，本质上来说，是与中原中也别无二致的存在。换言之，即保尔·魏尔伦本人，拥有与中原中也完全相同的操作重力的异能，甚至因为他的存活时间更久，对自身异能的掌握力也更高。
他是“魔兽吉格”的寄宿体，而在它的研究资料流传出来之后，以其为参照物蓝本，横滨的研究人员创造了“荒霸吐”。
所以魏尔伦认为自己是中原中也的哥哥这件事，并非毫无道理。
自高处俯瞰的季燕池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手。她的手指上还沾着未曾擦拭的血迹，用这样的手指拿着刀的季燕池，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地观察着战场。
他们交谈，中也反驳，然后在重力之下失去意识，如果说事情到这里就结束的话，多少会显得格外缺乏戏剧性——如果这是出好戏，总该设置有让局外变量插手的环节。
名为亚当的人工智能堂堂登场，他借助着对车辆驾驶系统的掌控，让其脱离了原有的行驶轨迹，并最终一路冲上了人行道。这并未让轿车的速度有所减慢，相反，它的速度更加快起来。
当车辆违反交通规则地冲进十字路口时，理所当然的，另一辆大货车撞上了它。
那是辆运载燃料的车，在碰撞后形成的高温下，车上的一切都剧烈地燃烧着，继而产生了大爆炸。季燕池也终于有了动作，但不是上前帮忙。她的速度比子弹射出要更快，手中的那把刀轻而易举地切开了变形的车门，然后将已经那位被撞得晕过去的货车司机从座位上救出，把他放在路边，季燕池伸手为他治疗着。
针对中原中也而来的人工智能，为了执行“保护中原中也”这一最终目标，是可以牺牲许多东西的，包括普通人的性命。这是死板镌刻在人工智能内部核心的命令，无法违背。
…所以，不是这个，还不到时候。季燕池想。
现在的战场上没有人会在意普通人死掉这样的小插曲，几条街之外，魏尔伦正与亚当沉默地对峙着。在季燕池救下司机的时间里，他们已经上演了一出追逃大戏，很明显，亚当没能逃出魏尔伦的攻击范围，就像跑得再快的兔子也逃不过追杀它的狼一样。
狼是最优秀的猎人，他从不失手。
将已经痊愈，但是昏迷过去的司机托付给身边沉默的下属，“执行者”打扮的季燕池下了“清场”的命令，她抬起头辨认出他们离开的方向，朝那里前进。
没有人敢询问她要去做什么。
“执行者”的凶名在组织内能与太宰治的可怕程度有得一拼，像道沉默的阴影，内里是噬人的深渊。从他出现后到现在，没有一个目标能逃离被其杀死的命运，加上森鸥外非同寻常的重视，当他难得现身人前时，港口Mafia的成员只能默默遵从着他的命令，甚至不敢多加揣测。*
太宰治像个孤魂野鬼一样，突然地出现在黑衣人们的背后，甚至没有叫任何普通人发现。
在他们诚惶诚恐的报告声音中，他头也没回地在人群中穿行。货车爆炸导致的燃烧还在持续，就算属下中有人正在尝试灭火，这样的努力也是杯水车薪。
太宰治走到火场边缘，打量了那些火焰片刻，伸脚踩熄了边缘上一簇正在欢快扭动的火。鞋底有点烫，他面不改色地又碾了碾，在火熄灭为死灰后，像突然失去兴趣了一样，他带着“也就那样，超麻烦”的表情转身离开。
他朝季燕池离开的方向走，没有给港口Mafia的成员任何指令，那些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只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按照执行者的命令疏散人群。
他们效率很高，成功在警察到来之前清空了现场，然后迅速地撤离了。
另一边的对话，正发展到魏尔伦对着中原中也高谈阔论所谓的孤独。
以“我们是唯一的同类，唯有彼此才能一同飞行”之类的理由，他邀请中也和他一起走…或许那根本不是邀请，就算有着邀请的外壳，内里也只是通知的下达而已。
中原中也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在他做出任何可能影响一切的决定之前，他问了一个问题。
“刚才钢琴人来电话了，当时那家伙说他被联络员带去工作——回答我，你把那五个人怎么样了？”
“当然是杀掉了啊，我的弟弟。”带着微笑，魏尔伦说出了这句话。
他向中原中也展示了自己还沾着血的刀。
中原中也沉默着，他的脸上与脖子上都是暴起的青筋，如果离他够近，甚至能听见牙齿和牙齿碰撞的“格格”作响的声音。
“不，不对。”亚当带着困惑的反驳声，“从表情上分析，魏尔伦的脸上并不是杀掉中也先生重要之人后应该有的表情，这是伪装……那些人没有死，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刚刚的话是假的。”
魏尔伦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啊。”他发出无意义的声音。
“是没有死，但是伤势很重，只是苟延残喘而已，就算被救下了，多半也活不成吧？”魏尔伦笑着说完了整句话，字里行间都充分传达出对中原中也友人生命的漠视。
中原中也发出了极端愤怒的吼声。
然后，他们两人交手了。
就像要发泄什么一样，中原中也以比自己巅峰时期更强大的力量挥着自己的拳头。魏尔伦似乎觉得那不痛不痒，只是偶尔地回击，却足够让中原中也体会到难得的无力感。无论再怎样努力，他也挣脱不了魏尔伦的攻击，这并非是在面对兰波时那种被特意针对的无能为力。而是在持有相同的能力的情况下，两人之中，魏尔伦就是要更强。
中原中也无法反抗魏尔伦。
这样的感觉，在魏尔伦将手掌覆盖于他额头之上时，达到了巅峰。
……就算用地狱这样的词汇来形容现在的场景，也未免显得太过小儿科了。那是比夜空更深邃的漆黑，吞噬一切的异类空间，如同擂钵街曾经经历过的那样，黑色的火焰开始蔓延，吞噬着周边的所有，就算汽车爆炸那样的情况和现在相比也只是小场面而已。
真正的天灾，也不过是这样的场面。
身为异变的中心，中原中也本来也应该承受与这份力量所适配的痛苦。
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
但。
时间难以言喻地被扭曲了一瞬间，地狱受无形的力量压迫，不甘心地停止了扩散，并在零点零零几秒内消失无踪——肉眼捕捉不到这个过程，在人类看来，灾难就像从未出现一样，会让他们以为刚刚只是错觉。
只有身为人工智能计算机的亚当观测到了整个过程，几乎能被称为奇迹的过程。
事情是这样：
一个人，不知道究竟何时进入了这个战场。在亚当和魏尔伦都未能注意到的时候，他像突然出现在那里一样，站在了中原中也的身边，并且基于前后逻辑推测，可以认为是他阻止了“门”被继续打开。
季燕池托着要倒下的中原中也的身体，她摸了两把中原中原中也的头发，用手搭在他后颈，轻声地：“安心昏迷过去吧，中也君，你的朋友都没事。”
“咳、咳咳。”中原中也咳嗽着，他的眼前模糊不清，只能看见一片洁白的衣服。
他虚弱但倔强地不去闭眼，像要确认什么一样，用自己干涩到一说话就痛的嗓子问了问题。
“都……没事……？”
“嗯，没事，这里有我在，放心吧。”
把彻底失去意识的中原中也背起来，季燕池抬头，与脸上不带笑意的魏尔伦对上视线，他的眼神很吓人，像欲择人而噬的野兽。
但魏尔伦什么都没有做，他就站在原地，和她对视了几秒，然后消失在了街道上。
在之前的异变中，即使那种破坏性的力量被季燕池快速地压制了，但依然在这条街道上形成了不小的半圆形凹陷。背着中原中也跳到凹陷的外面，季燕池思考了下，决定带他回那个叫“旧世界”的台球酒吧。
就在她慢慢走着的过程中，迎面撞上了太宰治。
他的脸色不太好。
看到背着失去意识的中原中也的季燕池，太宰治的脸上不带笑容。
“你在找什么？”他突如其来地问。
季燕池不做回答，甚至没有给他眼神，她和他擦肩而过，继续往前走。
太宰治又重复：“你想在他身上，找到什么？”
“……我不知道。”这回季燕池终于回答了。
“我想，可能什么都找不到，但我依然要去寻找。”
季燕池同意让森鸥外默许太宰治把“青年会”的人的情报透露给魏尔伦，而森鸥外允许季燕池拿自己冒险，他不会多做干涉，但也不会透露相关安排和情报。
也即是说，经过商讨得到的最后决议，保尔·魏尔伦仍会对青年会的众人发起袭击。但只要季燕池能及时察觉到他发起袭击的意图，并在他做出攻击后把青年会的人顺利救下，森鸥外就不会追究她的责任，并且允许季燕池把自己的情报透露出去，让自己成为作为魏尔伦的下一个攻击目标。
这看上去显得森鸥外并未退让多少。
但实际却不是。
因为魏尔伦能够得到的有关港口Mafia的情报，其经手人是太宰治。
而论及对太宰治最熟悉的人，必然是季燕池无疑——要从蛛丝马迹中知晓魏尔伦与太宰治的接触，这对她来说并不困难。
所以，太宰治昨天与魏尔伦有见面，加上亚当的到来，中原中也的离开，以及“青年会”的难得聚集。
不管怎样想，现在都是最好的出手机会。
而其中性价比最高的方式……伪装成虽然看上去面生，但是青年会不会设防的角色，将他们带去其他地方杀死，再给中原中也展示这一幕，是最有效果的。
所以亚当进入酒吧的时候，季燕池没动。
他带走中原中也时，她也没动。
一直到那个穿着港口Mafia“邮差”同一类型制服的人从黑漆漆的防弹轿车上下来，她才转过身去。
没过多去关注身边沉下脸来的太宰治，她匆忙道：“待会见。”
太宰治松手，让那张糖纸被风吹走，他在原地停留，看着季燕池头也不回地出走。
很突然地，他拉开唇角，笑了下。
……
中原中也，十六岁，目前正在一辆疾驰的车上。
他没有系安全带，所作所为完全不符合交通安全规则，这辆车的驾驶速度也非常不交通安全——中原中也被强大的推背感所掌控，整个人紧紧贴在座椅上，毫无疑问，如果背后没有那个椅子，他一定会马上飞出去。
而他的左边，那个驾驶位上，坐着疑似从地狱归来的亡灵。
——保尔·魏尔伦。
于一年前发生的“前代复活”事件的真正起因。
早已习惯掌握重力的中原中也并没有坐以待毙，更未曾因为死人复活这种事感到诧异。他抛去杂念，企图迫停魏尔伦的驾驶，至少也得让他脱离眼前的局面。不过他没在第一时间尝试殴打司机，而是先选择了最可行的方法：抢夺方向盘。
同时。为了分散魏尔伦的注意力，中原中也出手了。
但在他的拳头到达之前，魏尔伦的拳头已经后发而先至，先一步击中了中原中也。
他倒飞出去，防弹的玻璃也被他身体上所携带的冲击力击出蜘蛛网一样的破碎裂隙。魏尔伦用眼角看他，甚至没有要直视的意思，他的左手仍然把握着方向盘，口吻淡淡，嘲讽力却大：“比想象中的还轻啊。你有好好吃饭吗，中也？作为你的哥哥，我很担心啊。”
自诩为中原中也哥哥的保尔·魏尔伦，看上去如此轻松。
但他们根本不存在任何实际意义上的血缘关系，甚至从来没有正式见面过。但魏尔伦就是如此笃定，笃定着自己与中原中也是兄弟这样的事情。
中原中也懒得在意这在他看来和神经病发言无异的话语，他现在也无空揣摩什么“自己和魏尔伦到底是不是兄弟”这样可以被归类为哲学的问题，他现在的想法实际很简单。
击败魏尔伦，从这辆车上下去。
抱着这样的想法，中原中也再度出击，就算这次照样被接住了也没有沮丧，因为他的异能力「污浊了的忧伤之中」，发动条件是“接触”。
于是正在行进中的车辆突然停滞了，轮胎下沉，压出“吱呀——”的别扭声音，甚至有着被迫减速时过大摩擦导致的焦臭味，车身也在沉重的压力下变形，里面的座椅变得一团糟，各种零碎的配件四处迸溅，但没人在意这些。
在这样的重压之下，连魏尔伦也要稍微正视中原中也。
但也只是稍微而已。
之前就说过了。
他是中原中也的“哥哥”啊。
中原中也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如同每次自己施加于敌人之身那样的重力。
“黑之十二号”，由异能者牧神所创造的人工异能生命体，本质上来说，是与中原中也别无二致的存在。换言之，即保尔·魏尔伦本人，拥有与中原中也完全相同的操作重力的异能，甚至因为他的存活时间更久，对自身异能的掌握力也更高。
他是“魔兽吉格”的寄宿体，而在它的研究资料流传出来之后，以其为参照物蓝本，横滨的研究人员创造了“荒霸吐”。
所以魏尔伦认为自己是中原中也的哥哥这件事，并非毫无道理。
自高处俯瞰的季燕池站在原地，迟迟没有动手。她的手指上还沾着未曾擦拭的血迹，用这样的手指拿着刀的季燕池，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地观察着战场。
他们交谈，中也反驳，然后在重力之下失去意识，如果说事情到这里就结束的话，多少会显得格外缺乏戏剧性——如果这是出好戏，总该设置有让局外变量插手的环节。
名为亚当的人工智能堂堂登场，他借助着对车辆驾驶系统的掌控，让其脱离了原有的行驶轨迹，并最终一路冲上了人行道。这并未让轿车的速度有所减慢，相反，它的速度更加快起来。
当车辆违反交通规则地冲进十字路口时，理所当然的，另一辆大货车撞上了它。
那是辆运载燃料的车，在碰撞后形成的高温下，车上的一切都剧烈地燃烧着，继而产生了大爆炸。季燕池也终于有了动作，但不是上前帮忙。她的速度比子弹射出要更快，手中的那把刀轻而易举地切开了变形的车门，然后将已经那位被撞得晕过去的货车司机从座位上救出，把他放在路边，季燕池伸手为他治疗着。
针对中原中也而来的人工智能，为了执行“保护中原中也”这一最终目标，是可以牺牲许多东西的，包括普通人的性命。这是死板镌刻在人工智能内部核心的命令，无法违背。
…所以，不是这个，还不到时候。季燕池想。
现在的战场上没有人会在意普通人死掉这样的小插曲，几条街之外，魏尔伦正与亚当沉默地对峙着。在季燕池救下司机的时间里，他们已经上演了一出追逃大戏，很明显，亚当没能逃出魏尔伦的攻击范围，就像跑得再快的兔子也逃不过追杀它的狼一样。
狼是最优秀的猎人，他从不失手。
将已经痊愈，但是昏迷过去的司机托付给身边沉默的下属，“执行者”打扮的季燕池下了“清场”的命令，她抬起头辨认出他们离开的方向，朝那里前进。
没有人敢询问她要去做什么。
“执行者”的凶名在组织内能与太宰治的可怕程度有得一拼，像道沉默的阴影，内里是噬人的深渊。从他出现后到现在，没有一个目标能逃离被其杀死的命运，加上森鸥外非同寻常的重视，当他难得现身人前时，港口Mafia的成员只能默默遵从着他的命令，甚至不敢多加揣测。*
太宰治像个孤魂野鬼一样，突然地出现在黑衣人们的背后，甚至没有叫任何普通人发现。
在他们诚惶诚恐的报告声音中，他头也没回地在人群中穿行。货车爆炸导致的燃烧还在持续，就算属下中有人正在尝试灭火，这样的努力也是杯水车薪。
太宰治走到火场边缘，打量了那些火焰片刻，伸脚踩熄了边缘上一簇正在欢快扭动的火。鞋底有点烫，他面不改色地又碾了碾，在火熄灭为死灰后，像突然失去兴趣了一样，他带着“也就那样，超麻烦”的表情转身离开。
他朝季燕池离开的方向走，没有给港口Mafia的成员任何指令，那些人面面相觑了片刻，只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按照执行者的命令疏散人群。
他们效率很高，成功在警察到来之前清空了现场，然后迅速地撤离了。
另一边的对话，正发展到魏尔伦对着中原中也高谈阔论所谓的孤独。
以“我们是唯一的同类，唯有彼此才能一同飞行”之类的理由，他邀请中也和他一起走…或许那根本不是邀请，就算有着邀请的外壳，内里也只是通知的下达而已。
中原中也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在他做出任何可能影响一切的决定之前，他问了一个问题。
“刚才钢琴人来电话了，当时那家伙说他被联络员带去工作——回答我，你把那五个人怎么样了？”
“当然是杀掉了啊，我的弟弟。”带着微笑，魏尔伦说出了这句话。
他向中原中也展示了自己还沾着血的刀。
中原中也沉默着，他的脸上与脖子上都是暴起的青筋，如果离他够近，甚至能听见牙齿和牙齿碰撞的“格格”作响的声音。
“不，不对。”亚当带着困惑的反驳声，“从表情上分析，魏尔伦的脸上并不是杀掉中也先生重要之人后应该有的表情，这是伪装……那些人没有死，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刚刚的话是假的。”
魏尔伦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啊。”他发出无意义的声音。
“是没有死，但是伤势很重，只是苟延残喘而已，就算被救下了，多半也活不成吧？”魏尔伦笑着说完了整句话，字里行间都充分传达出对中原中也友人生命的漠视。
中原中也发出了极端愤怒的吼声。
然后，他们两人交手了。
就像要发泄什么一样，中原中也以比自己巅峰时期更强大的力量挥着自己的拳头。魏尔伦似乎觉得那不痛不痒，只是偶尔地回击，却足够让中原中也体会到难得的无力感。无论再怎样努力，他也挣脱不了魏尔伦的攻击，这并非是在面对兰波时那种被特意针对的无能为力。而是在持有相同的能力的情况下，两人之中，魏尔伦就是要更强。
中原中也无法反抗魏尔伦。
这样的感觉，在魏尔伦将手掌覆盖于他额头之上时，达到了巅峰。
……就算用地狱这样的词汇来形容现在的场景，也未免显得太过小儿科了。那是比夜空更深邃的漆黑，吞噬一切的异类空间，如同擂钵街曾经经历过的那样，黑色的火焰开始蔓延，吞噬着周边的所有，就算汽车爆炸那样的情况和现在相比也只是小场面而已。
真正的天灾，也不过是这样的场面。
身为异变的中心，中原中也本来也应该承受与这份力量所适配的痛苦。
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
但。
时间难以言喻地被扭曲了一瞬间，地狱受无形的力量压迫，不甘心地停止了扩散，并在零点零零几秒内消失无踪——肉眼捕捉不到这个过程，在人类看来，灾难就像从未出现一样，会让他们以为刚刚只是错觉。
只有身为人工智能计算机的亚当观测到了整个过程，几乎能被称为奇迹的过程。
事情是这样：
一个人，不知道究竟何时进入了这个战场。在亚当和魏尔伦都未能注意到的时候，他像突然出现在那里一样，站在了中原中也的身边，并且基于前后逻辑推测，可以认为是他阻止了“门”被继续打开。
季燕池托着要倒下的中原中也的身体，她摸了两把中原中原中也的头发，用手搭在他后颈，轻声地：“安心昏迷过去吧，中也君，你的朋友都没事。”
“咳、咳咳。”中原中也咳嗽着，他的眼前模糊不清，只能看见一片洁白的衣服。
他虚弱但倔强地不去闭眼，像要确认什么一样，用自己干涩到一说话就痛的嗓子问了问题。
“都……没事……？”
“嗯，没事，这里有我在，放心吧。”
把彻底失去意识的中原中也背起来，季燕池抬头，与脸上不带笑意的魏尔伦对上视线，他的眼神很吓人，像欲择人而噬的野兽。
但魏尔伦什么都没有做，他就站在原地，和她对视了几秒，然后消失在了街道上。
在之前的异变中，即使那种破坏性的力量被季燕池快速地压制了，但依然在这条街道上形成了不小的半圆形凹陷。背着中原中也跳到凹陷的外面，季燕池思考了下，决定带他回那个叫“旧世界”的台球酒吧。
就在她慢慢走着的过程中，迎面撞上了太宰治。
他的脸色不太好。
看到背着失去意识的中原中也的季燕池，太宰治的脸上不带笑容。
“你在找什么？”他突如其来地问。
季燕池不做回答，甚至没有给他眼神，她和他擦肩而过，继续往前走。
太宰治又重复：“你想在他身上，找到什么？”
“……我不知道。”这回季燕池终于回答了。
“我想，可能什么都找不到，但我依然要去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