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燕池有秘密,太宰治知道这事。

    那和什么有关?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盒子小姐的过去是怎样的?关于这些事,他其实也是很好奇的哦。

    但他从来不提,或者说并没有向她追问的打算。

    ——要问理由?不好意思,那种东西当然没有啦(说这话是不是显得很欠打?啊好吧,那就在这里毫无诚意地向你道个歉吧!对不起啦,拜托了,就原谅我吧?嗯嗯,这样啊,如果你想揍我,那就左转登记去好了,不过我本人只能可惜你的想法不可能实现啦,因为盒子小姐是一定会保护我的)。

    那关于这份猜想,可供证明其成立的证据?真抱歉,那当然是也没有——呃、好吧!姑且讲讲看也没关系,八岁的时候就会画横滨地图算不算?懂得莫名其妙很多算不算?

    ……诶,不过这么说的话,要他当时想,那他也可以做到,这毕竟不是什么难事。而盒子小姐本来就是和他一样的、奇怪的人,能做到这种事也不足为奇哦。

    不过和他相比,那家伙完全可以说是一张坦坦荡荡的白纸。她实在过于直率,总是有问必答,又那样能懂其他人在想什么(盒子小姐有着几乎可以归为玄学的直觉),善解人意到即使你不说也能察觉你的心情,进而恰到好处地安慰你,又或者说出那些你想知道的、可以安慰你东西。

    就显得这个人没什么秘密一样,她受欢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呢。

    ……所以,果然,上述结论都只是出于太宰治(根本不准)的直觉而已呢。

    他自然相信,和八岁刚刚遇见的那会相比,他们两个人对彼此的了解和认知已经发生了质的改变,更别提身份了(毕竟他们已经是男女朋友了嘛)……反正八岁那会他是没想过会和谁谈恋爱的。

    “爱”这种广大而宽泛的概念不太适合太宰治,年幼的他不得不以父母之间的关系为爱的参照物,就觉得那是种一眼看透的、乏善可陈的生活,根本不能让人提起兴趣,无聊透顶。

    这么讲真是不好意思哦,但他是认真的,至少那时候他是很认真这样觉得的,甚至在那之后也偶尔会这样想。太宰治想,他果然还是觉得那东西廉价,书里如此,书外如此,实在没什么拥有的必要。很难理解啊,为别人而死的行为,为某个人要活下去的想法,毕竟“太宰治”这样的家伙,连生命也像是漂浮在空气中的埃尘,随时就会被不知哪来的一阵风吹飞,再也找不到踪迹。而爱是廉价麻烦的物品,偶尔轻盈,时常沉重,要是被人强行塞来那种东西,他也是会觉得为难的。

    给风筝绑上了线的话,风筝不就飞不走了吗?不就要被束缚了吗?

    自由是很宝贵的东西哦。

    然而到现在为止,他也勉强得到了在意、友谊乃至于爱——不得不说大部分都是拜季燕池所赐——于是,他觉得那些东西好像也没那么无聊了。

    托某人的福,太宰治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同这个无聊透顶的人世建立起来一些牵绊,这牵绊是绳索,拴在脚踝上,由此拽住差点沉入比良坂的他。

    既然你这样诚恳地恳求了,稍微有些没那么想死了呢,毕竟死掉的话你也会觉得很麻烦吧?他想……啊呀,原来像他这样的人,居然也能有“差不多算了,看在某人的份上,今后好好活下去也可以”之类的想法吗?这算什么啊,神明听见他对世界的抱怨和不舍,所以专程派下来使者拯救他这样的家伙?

    ……哈哈,和神没半毛钱的关系,Mafia是不会信神的,不过仔细想想,这好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毕竟Lupin的酒很好喝,下周还和织田作他们约好去那儿,迫不及待想让安吾讲故事了——啊啊,说到这个,总喜欢让已经有家室的下属加班的Boss总得好好报复回去,打扰别人的二人世界那不是很过分吗?所以下周干脆地翘班去喝酒吧!要记得带着盒子小姐一起,然后中也那家伙逗起来真的很好玩啊,虽然每次都对他的说法很怀疑,但作为搭档,最后他还是会乖乖去做,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被耍,那副气得不行的表情真是乏味生活不可或缺的调剂品呀。

    还有还有,某家让某人念念不忘的奶糖店现在每周只开业一天,甚至于只开半天。而且里面的糖果也都是限量供应,传言是因为老板打算退休,抽时间去实现自己年轻时候的梦想——环游全日本。

    但托经常去购买,在老板面前刷了脸熟的福,他每次都会特意给太宰治留一小袋糖,就放在柜台左手的第一个抽屉里边。钥匙的位置太宰治知道,不管哪天,只要他有空的话都可以去店内,取完糖之后记得把店内的卷帘门合拢就好。当然了,糖果还是即时制作的最好吃,不过这样也还好,毕竟能买到已经很不错了!

    然后……?

    然后就是把糖带回家咯,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还能有别的可能吗?毕竟盒子小姐还挺喜欢吃这种糖哦?他偶尔也会尝一两块,果然还是好甜。

    ……那么,对他来说,盒子小姐算什么呢?

    而他自己对对方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要怎么定义本来不能被定义的东西?

    这个问题倒是有答案,太宰治想。

    ——无论对他们之中哪方来说,另一方都像钉入肉身的一枚脊柱钉,把人从漂浮的云端拽到地面,好像没有它就不能行走在这人世间。如果一定要赋予这种东西意义,那里边一定包含着他们之间长久的陪伴和依靠,每天回家的时候闻到的香气,那些下班时一起路过的河流……最终浓缩为某个雨夜两个人的拥抱,那把遮挡暴雨的伞下,她说,可我好像挺喜欢你的。

    而这十年本也并不能简单概括为他们之中某一个人走过的路。

    假如套用那套很出名的“人生线”的理论,那从十年前开始,太宰治的那条线,就已经开始与另一条名为“季燕池”的线紧紧纠缠,就像无法分割的两条藤蔓那样。

    快要生长在一起的藤蔓,又要怎样去分离呢?

    他坚信他们不会分开的,这样的认知就像“太宰治是太宰治”一样,是他为数不多能够坚信的东西——毕竟就连宣称正义善良的官员都会私下杀人,相依为命的爱侣也可能会在下一秒反目,再说到明明没过赏味期却已经长霉的大福,真的让人觉得这世界上很少能有可以相信的东西了。

    所以,盒子小姐有秘密,可以的,无所谓,他不在乎,因为就算有着秘密,盒子小姐还是盒子小姐不是吗?很多事情太宰治只是不太乐意去深思,比如她不合常理的异能,再比如说其他那些她没有说出来,但隐约能让人感到异常的事情。

    他自然可以追寻答案。

    但那样有什么好处吗?

    嗯……其实非要说的话,对他来说,有的细节很明显哦?就像某次外勤任务,下面的人被毒蛇咬到,身为后勤人员的季燕池虽然很迅速地过来帮忙处理了,但中间那短暂(真的非常非常短暂)的一点停顿,能注意到都得多亏他对她的实时关注!还有她投向逃走的那条蛇的眼神,也很不对劲吧?虽然也可以解释为是怕蛇,按照常理,女孩子怕这种东西也是很正常的事儿不是吗?

    只是,太宰治觉得不是那样,里面绝对有什么他不知道的理由才对。

    别问,问就只能回答是直觉!

    言而总之,关于这些东西,太宰治希望得到答案,不过不想通过自己的思考得到——毕竟就算再多等等,让对方亲自坦白又不会怎么样。

    反正这些都无伤大雅嘛,盒子小姐隐瞒,自然有她的理由……而且,太追根究底的男人会被讨厌的哦(最重要的当然还是这个理由)~?对女朋友的话,果然还是保持基本的信任比较好。

    好像刚刚压根什么都没想,只是过了很短暂的、一个呼吸的时间,嘴里的药片已经咽下去,没尝出味道,在舌尖上短暂停留的只有那种硬物的质感。太宰治又低头,就着手上的杯子吞咽了一口蜂蜜水,这时他侧了侧脸,意识到季燕池的目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落到了他身上,还没等他好好分析下她的目光究竟包含着什么呢,就被很不愉快地打搅了。

    ——“咕噜”。

    太宰治:……哎呀。

    今天从睡醒开始就没有进食,现在肚子发出抗议好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为了转移注意,这时候他有闲心去注意季燕池了,她的目光是柔软的,里面像包容了堆起来的一整片蓬松云朵,阳光很好的时候可以在上面打个滚,又暖和又舒服,如果太宰治是猫咪的话(这么想并没有觉得自己是猫的意思),在那种时刻一定会满足地发出“咕噜”声吧。

    她说:“猜到了。”

    没有细说猜到什么,她只是再用手搭了一把太宰治的额头——想也知道再好的药也不可能那么快起效,在冰毛巾的处理下,温度只能说是稍微褪去,但还是算在“发烧”的范畴内,一般来讲,好好的睡一觉起来就会好转,但饿着肚子又能让人怎么入睡呢?

    不过好歹温度有一点点的降低,是好兆头!

    太宰治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心神被分去了一大半,居然没有注意到季燕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当然,这和她并没有消失多久有关,等她再走进来的时候,手上端了一个只冒着微弱白气的碗。

    “啊……”太宰治望着那个碗。

    ……是一碗素面呢。

    他颇有点不可思议:“你就给我吃这个?”

    “嗯?”闻言,季燕池的视线也落到碗上,“发烧的人不能吃鸡蛋,所以没有给你煎……怎么了吗?面条好消化,我想太宰也不乐意喝粥吧,多少还是吃点有滋味的东西会比较好。”

    “不要,我要吃大餐!”太宰治抗议道。

    在事关太宰治身体的事上,季燕池从不让步:“不可以,发烧的时候肠胃功能很弱,吃了只会让太宰更不舒服。”

    太宰治刻意拉长语调:“我要——吃——大餐——”

    季燕池:“……”

    她退让一步:“等你病好给你做。”

    这才让太宰治主动伸手接过那个碗,不算烫,挟起来就能直接入口的程度,完全可以作为“体贴”的最佳诠释,不过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动筷,反而是向季燕池强调:“大餐里不要做螃蟹相关的料理哦。”

    他可是很清楚地记得盒子小姐对海鲜过敏的,据说有的人只是皮肤接触也会导致过敏,既然这样,那就直接不要做好了,反正他不吃螃蟹又不会死掉——这样想着,太宰治吸溜了一口面条,嗯,是他喜欢的味道,好吃!突然就觉得活过来了呢……

    季燕池又坐回床边的凳子上,支着下巴看他,不知是不是太宰治的错觉,总觉得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异样——该不会是感动吧?

    季燕池问:“太宰就不提些别的要求吗?完全不担心我做出什么让你讨厌的食物吗?”

    于是太宰治不假思索地回答了:“别这样说,我可是非常非常相信盒子小姐的,不管怎么说,盒子小姐都是为了我好不是吗?我一直坚信这点哦,有的食物就算吃的过程让我感觉很不好,但我也知道吃下去对我有好处——虽然一定会想‘如果能不吃就好了’,但是那种事也是做不到的嘛。”

    “……这样啊,我明白了。”季燕池也就点点头,把碗筷收在一旁,伸手帮太宰治取下已经被捂热的毛巾,又换上条在冰水里浸过的,最后的最后,她伸手盖在太宰治的眼睛上,轻声道,“睡吧,太宰,睡醒之后烧就会退掉了。”

    这话真的很像魔女施咒前的话呢……这样迷迷糊糊地想着,终究不能抵挡汹涌而来的睡意,太宰治陷入了深黑的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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