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刚过,日头正毒辣,却平地起了一阵风,扬起好一阵狂沙。

    赶路的人眯着眼等待风沙过去,再睁眼时,远远出现一匹缓慢行走的马,鞍上一个绿衣少女,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扎了满头的小辫,小辫子中坠着一些小拇指尖尖大小的红色玛瑙珠子。

    正所谓,红配绿,赛狗屁,扶风城的小娘子,可从不这么搭配衣饰。

    然而这绿衣小娘子,一双眼睛顾盼生辉,满脸灵动之气,虽说皮肤黑了一些,脸上有些无伤大雅的雀斑,却仍可称得上山野难得一见的秀丽美人。

    只是这美貌小娘子身边还有一少年郎。

    少年郎一路风餐露宿,不知是饿狠了还是风沙吹得,只瞧见满脸土色,辨不清根本样貌。

    “好姐姐,漂亮姐姐,你就放过我吧。”那少年郎踉踉跄跄跟着马走,一双脚疲乏绵软。

    绿衣女子却娇俏一笑,眸子里似有溶溶春水:“受人所托,请你去扶风城一叙,你可千万不要客气呀。”

    谢知欲哭无泪:“好姐姐,你怎么不信我呢,那琉璃扇早就不在我身上了。”

    陆戈薇遗憾道:“赃物不在身倒是不好办。”

    谢知急忙道:“对呀,所以你抓我也没用,不如放了我罢。”

    陆戈薇微微晃动手中的马鞭,眼睛弯弯:“哎呀,你还不知道呢,黄小姐出了两份赏金,琉璃扇才两百两,你可值五百两。”

    说罢,轻轻一抽马臀,转而向北,又行了一阵。

    这会谢知可顾不上求饶了,可怜孩子一双手绑在辔头上,只好使出浑身解数跟着跑了起来。

    好在黄小姐要的是活口,陆戈薇也不愿“货物”受损,在路过一家酒肆时,终于给了谢知一点喘气歇息的时间。

    在谢知抓着水壶狂灌水的时候,陆戈薇已经轻车熟路的报上菜名。

    “八宝鸭。”

    “没有。”

    “酒蒸鸡。”

    “没有。”

    陆戈薇不高兴的皱了皱眉,连鼻子一并皱了起来。

    “什么都没有,开什么酒楼。”陆戈薇声音脆软,哪怕生气都像是在撒娇。

    小二汗巾一挂脖子上:“嗨,你这姑娘,咱这是酒肆,荒郊野岭的,吃口面对付对付得了,哪有您说的那些山珍海味。”

    陆戈薇虽然遗憾,但也无可奈何,叹了口气:“那你这儿都有些什么呀。”

    小二掰着手指:“荤菜有牛羊肉、素的有豆腐和野菜,主食只有阳春面和馍馍,您看看要什么呀。”

    大概是陆戈薇嫌弃的表情过于显眼,隔壁桌的三位大汗大笑起来,叽里呱啦嘀咕了一番,才说道:

    “小娘子若是实在想吃些好的,不如上我们兄弟这一桌来,哥三个自己打了野鸡野兔,肥硕着呢。”

    谢知已经喝了一肚子水,意犹未尽的放下水壶,探头探脑往隔壁桌看去。

    果然是满满一桌的荤食,本来只有三分的卖相,在碌碌饥肠的加持下,色香味瞬间提升了一个档次不止。

    谢知咽了咽口水,真不敢想象,如果大快朵颐起这些的人是自己,他能有多乐观。

    陆戈薇却轻柔一笑,扫视了一眼其他正在吃面吃馍馍的客人,声音甜腻问道:“怎么单单请我,不请他们呢?”

    褐色粗布上衣的汉子大笑道:“小娘子娇弱,惹人怜惜,哥几个有能力当然要照拂一二。”

    汉子虽然言语像是调戏,其实目光清然,毫无揩油的意思,大抵只是江湖人的豪迈粗放使然。

    “是吗。”陆戈薇笑意深了几分,声音更加绵软道:“那真是要好好谢谢几位大哥了。”

    说着便起了身。

    谢知心里疯狂呼喊:带上我!带上我!

    然而陆戈薇脚步翩跹,仿佛踩的是水波而非泥地,缓缓走过去。

    汉子们还在大笑,其中一位正捏着一只鸡腿,指缝里淌进了油,一位则举杯喝了一口酒,有几滴酒顺着下巴滴在衣襟上,最后一位正盯着陆戈薇,从筷筒中抽出了一双新筷子,准备递给陆戈薇。

    变故突生。

    谁也没看清陆戈薇是怎么动的手,只看到一道银灰色的光芒闪过,紧跟着一滩热血倾洒,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陆戈薇竟然云淡风轻,戳瞎了褐色上衣壮汉的左眼。

    独眼汉的叫声未歇,陆戈薇又出了一招快剑,砍了吃鸡腿汉子的右手,那只吃了一半的鸡腿,随着断掌咕噜噜滚到草地里。

    这第二位独掌汉子的一声嘶吼,威力丝毫不亚于独眼汉。

    那暂时幸免于难的喝酒汉子终于反应过来,一纵身拿起叉兔子的铁叉刺了上来。

    他想的不错,要在疯丫头出手之前,先下手。

    但陆戈薇出剑更快,她的目的似乎不是杀人,只是折辱。

    于是这一剑“啪”一声,软剑微微弯曲,剑的宽面击中喝酒汉子的右脸颊,霎时间冒出两条血线来。

    围观的众人早就尖叫着跑远,连掌柜的和小二都扔下摊子,奋力前行,避之不及。

    谢知大惊道:“你在干什么?”

    陆戈薇迷惑看着谢知,像是不理解他的问题为什么这么浅显:“我在教训他们呀,谁让他们偷看本姑娘,还出言调戏。”

    谢知愣住了。

    而那位脸颊上挂着两条红痕,但全身没有缺胳膊少腿的唯一完好者怒道:“周大哥好心请你吃肉,哪里调戏你了?”

    但陆戈薇此人,信奉的是:我可以有罪,但绝不会有错。

    因此对汉子的质问感到冒犯,只觉得这一剑下手轻了。

    还不等陆戈薇回答,褐衣壮汉也就是周大哥带着痛苦的声音响起:“女侠饶命,我周某人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两个弟弟。”

    陆戈薇大约是出了气,声音也不再甜腻渗人,轻飘飘道:“你放心,我这人最守律法,绝不会轻易要了人命,你们走吧。”

    那三兄弟,一干家伙都顾不上拿,互相搀扶着,便要离开。

    刚走了几步,听到一声:“等等。”

    声音清脆动人,却让人浑身一颤。

    三兄弟齐齐停了脚步,红痕汉子是受伤最轻的,已经在脑子里想好如何冲上去,拖住这魔女,为两位哥哥争取逃跑时机。

    然而陆戈薇只是问:“你们这些武器都不要了吗?”

    几个弹弓,一些自制弓箭,还有一个铁叉,算什么武器。

    三兄弟齐齐摇头后退,异口同声道:“不要了。”

    陆戈薇睁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那袋子里还在动的是什么?”

    周大哥忍着痛和害怕道:“还……还剩下……两只野兔。”

    陆戈薇摸了摸腰部,摸出一个药罐子:“止血的,要吗?”

    三兄弟谁敢要呢?又是整齐划一的摇头。

    陆戈薇笑道:“别害怕呀,药给你们,作为交换,兔子给我怎么样?”

    周大哥点头又摇头:“女侠要兔子便给您,药也是不用的。”

    陆戈薇却露出不高兴的表情:“你看不起我的药?”

    周大哥快哭了,眼窝处的伤口仿佛要抽干他体内的血,让另一只眼睛也开始发黑。

    还是那位三弟率先一咬牙,想着若是不及时止血,大哥恐怕撑不到回家,这才疾步上前,又小心翼翼接过药罐子,迅速给大哥上了药。

    不知道这魔女什么来头,剑法诡异,药也有奇效,立刻止住了血。

    便激动地给二哥的断掌也上了药。

    这次,陆戈薇不再管他们,而是转头看向躲在树后的掌柜。

    “店家,你在躲我吗?”陆戈薇扬声道,唇边一抹笑。

    店家实在倒霉,大家都能跑,唯独他不能跑,全身的家当都投在这个酒肆中,要是这魔女一把火把自己的心血烧了,和死有什么两样?

    店家战战巍巍,陪着笑走出来,虚虚擦了擦冷汗。

    陆戈薇问:“厨子可还在?”

    店家佝偻着身子,眼神不敢落到陆戈薇身上:“小老儿便是。”

    小破店哪需要那么多人手,厨子兼算账先生都由店家代劳。

    陆戈薇抚掌道:“好呀,那便将那两只兔子洗剥干净,闷一道,炒一道。”

    店家一叠声应和:“是是是!这便去,您坐着稍等。”

    陆戈薇嘴角挂着和煦的笑:“店家可要用心呀,拿出看家本领去做,要是我不满意,可是会伤心的,我一伤心,就容易发脾气哟。”

    店家原地踉跄了一步,腰弯得更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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