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到边也没到底。”
“啊？”何曦懵了，她说:“我怕再往里就挖穿了。”她总在会上听到其他同学说挖穿了又挖穿了。
李老师失笑，边铲边宽慰:“怎么会挖穿呢。”
老师讲解了，示范了一下。
何曦一知半解，毕恭毕敬地送走老师。
这个坑很小，她蹲在坑口俯身用铲口轻轻凿，她边凿边想，到边了吗？到边了吗？
着实不明白，坑的土质土色和周围的不一样，如果全部凿掉，又如何分辨这个坑原本的范围呢？不会有人造假吗？
凿了大概一个小时，她感觉可以了，填土已经很薄了，再往下凿下去肯定要通了。在何曦的理解中，这个坑就好像是鸡蛋里面的蛋黄，把蛋黄全部清理走就是穿了。
她再次找来老师。
“老师，我这个边做成这样可以吗？”
“啧，乖呀，这个肯定不行呀。你看这里都没有做到边，要再往里做一点，这样肯定是不行的。”
李老师再三重复。她是有些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同学怎么就是不开窍啊。几十个同学，毛病大多一样，她复述了几十遍，不耐烦了。
“嗯。”何曦低着头，面红耳赤，她不知道老师是什么表情。
她背对着阿姨蹲着，不敢让人发现自己太没出息，微微平复下心情，求助于周奕昭。
“周老师，我有个坑找边遇到了问题，您能帮我看看吗？”
每次过来都能看到周奕昭在干活，不是整理资料就是清理遗迹，别人觉得辛苦而他乐在其中。
她在网上搜索，毫无头绪，那么细微的问题在网络上是找不到解决方法的，起码在短时间之内。
周老师肯定会愿意给她一个答案，而不是又抛出一个问题。最关键的是她可以在陌生的老师面前肆无忌惮地展露她的无知，她并不畏惧和其他老师交流，唯独不能和熟悉的老师刨根问底交流学业。
果不其然，周奕昭让她稍等等，他交代几句话就过去看。
周奕昭一听，再一看，是一个认知不同导致的结果。新手小白有概念，而概念这个东西千人千面，其中的误差又因为彼此不能具象而无法了解对错，故而导致此局面产生。
他举起手铲，大力铲下去，带下来一大块土，把何曦吓了一跳。原本褐色的土剥落下来，露出后面深黄色的土，可以看见两者紧密接壤的痕迹。
“这是原始边，所谓找边找的就是这种。需要手铲带动土自然脱落，你能看到吗？灰坑里叠压的有些脱不净的土附着在另外一种颜色的土上。”
一说到专业知识，周奕昭侃侃而谈。
何曦顿时恍然大悟，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兴致勃勃地开干。
“那边的小姑娘好勤快的嘞，我听小芬说呀，小姑娘每天都不停的。性子还好，昨儿个我们在那里说话，她见着谁都笑眯眯地喊，可乖可有礼貌了。”
“确实。”周奕昭赞同，今天看她眼睛周围又红又肿，她们的老师才刚走，大概率是因着学业的事哭了。
情绪收放自如，懂得克制，他有点刮目相看了。
姨差点没反应过来，没想到小周会参与话题。
不是她说人坏话，这小周啥都好，就是不爱说话。性子太闷了，不是坐着就是蹲着。和那小姑娘凑一对倒好，一个话多活泼，一个话少稳重。
“是豁，小姑娘还经常来问小周问题哩，每天都是‘周老师’‘周老师’的，怪好学。”姨赞不绝口。
“嗯。”周奕昭有一本厚厚的书，是他每天上工都会带的，一本关于器物形态、各时期变化的书。
下午通知要通地层，何曦着急忙慌地安排阿姨洒水。先前刮四壁的时候她只是简单地把地层线加深了，连一些数字符号都不敢轻易写上去。
导致老师来了才发现东北两壁的地层没有连接闭合，再加之壁上所绘挂壁灰坑范围出了状况，线直接截断了，同样的土质土色，一一半是灰坑，一半是地层，显然是不合理的。
更让何曦抓狂的是李老师那几句。
“啧，从你接手的那时起，这个方不再由它的上一任负责，也不是我来负责，而是你。这些问题应该由你自己搞清楚，而不是资料说什么就是什么，也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应该存在一个自己的判断力。明白吗？”
何曦又委屈又生气还心虚，是不是真的是她没学好，才搞得一团糟。
好好好好好，都这样搞是吧。
何曦简直要气笑了。
老师说一句，她心里面顶十句。
这几日里，她每天早到晚走，兢兢业业一刻也没有放松。
到头来却什么也没搞好。
等到人走，她才愤愤地盯着那个被批的一无是处的坑，双眼像淬过火，恨不得具象出两把刀子唰唰地把资料切得稀烂，或者是她自己化身大力士把资料揉成一坨碎渣。
几日来连续的不顺积累在一起使得她怒气值飙升。
何曦好气，她紧咬着牙床，手指握拳，克制自己想要发飙的心理。她再一想到自己竟然无处发泄，更气了，一团火气聚积在胸膛，不能让它上来，也弄不下去。
她忍。
踢到她可真是踢到了一块棉花。
她又被自己笑到。
胡思乱想着，想到刚来时立了要在实习中拿到优秀的flag。
“姑娘，这一块要弄掉不？”阿姨在深坑里，大声询问。
何曦言少意赅，“要清理的，姨。”
手背刺痒，她一巴掌过来，手拿开，蚊子飞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厕所的异味传来，大风席卷沙尘盖了她满脸，人本就身处阴蔽处，阳光无法抵达，脚底板冻得发凉，偏那该死的蚊虫也要来凑热闹，叮得何曦脖子、手背大包小包满是。
回旋的心情又沉下去。
满腔的怒火无从发泄，她的心在嘶吼，如同暴怒的狮子，迫切需要一个发泄点，哪怕是把她自己打一顿，那也比现在强太多。
何曦深呼吸，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勉强压下火气，但还是看所有的东西都不顺眼，浑身散发一种我不好惹的气息。
“哎哟。”周奕昭吓一跳。他昨天没带皮尺，又急需要用，和何曦离得近，顺手就问她借了。本来答应了下午就还，不料出了点状况拖到今天。
但他当时问了可否晚点归还，她也答应了。
他纳闷，她今天特别不对劲。
整个一副皮肉肉不笑的模样，看着有点渗人。难道是觉得他还皮尺的速度太慢，何曦这会急用？他自己脑补了一阵。
“不用客气，周老师。”何曦扯着笑脸，一字一顿，吐字清晰有力。
“周老师。”
他下意识回头。
“下次再来哈。”
周奕昭脚下踉跄，走得更快了，看背影竟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回到自己的方，细想又觉得不对，她刚刚是不是在生气？是不是在吓他？周奕昭是唯物主义者，他不信这些!
忽略掉他手心的冷汗，他的话有几分说服力。
下午吃完饭回去开会，何曦又被点名批评了，有老师在她的隔梁上捡到了烟头。她真是欲哭无泪，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没素质的人经过。
“啊？”何曦懵了，她说:“我怕再往里就挖穿了。”她总在会上听到其他同学说挖穿了又挖穿了。
李老师失笑，边铲边宽慰:“怎么会挖穿呢。”
老师讲解了，示范了一下。
何曦一知半解，毕恭毕敬地送走老师。
这个坑很小，她蹲在坑口俯身用铲口轻轻凿，她边凿边想，到边了吗？到边了吗？
着实不明白，坑的土质土色和周围的不一样，如果全部凿掉，又如何分辨这个坑原本的范围呢？不会有人造假吗？
凿了大概一个小时，她感觉可以了，填土已经很薄了，再往下凿下去肯定要通了。在何曦的理解中，这个坑就好像是鸡蛋里面的蛋黄，把蛋黄全部清理走就是穿了。
她再次找来老师。
“老师，我这个边做成这样可以吗？”
“啧，乖呀，这个肯定不行呀。你看这里都没有做到边，要再往里做一点，这样肯定是不行的。”
李老师再三重复。她是有些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同学怎么就是不开窍啊。几十个同学，毛病大多一样，她复述了几十遍，不耐烦了。
“嗯。”何曦低着头，面红耳赤，她不知道老师是什么表情。
她背对着阿姨蹲着，不敢让人发现自己太没出息，微微平复下心情，求助于周奕昭。
“周老师，我有个坑找边遇到了问题，您能帮我看看吗？”
每次过来都能看到周奕昭在干活，不是整理资料就是清理遗迹，别人觉得辛苦而他乐在其中。
她在网上搜索，毫无头绪，那么细微的问题在网络上是找不到解决方法的，起码在短时间之内。
周老师肯定会愿意给她一个答案，而不是又抛出一个问题。最关键的是她可以在陌生的老师面前肆无忌惮地展露她的无知，她并不畏惧和其他老师交流，唯独不能和熟悉的老师刨根问底交流学业。
果不其然，周奕昭让她稍等等，他交代几句话就过去看。
周奕昭一听，再一看，是一个认知不同导致的结果。新手小白有概念，而概念这个东西千人千面，其中的误差又因为彼此不能具象而无法了解对错，故而导致此局面产生。
他举起手铲，大力铲下去，带下来一大块土，把何曦吓了一跳。原本褐色的土剥落下来，露出后面深黄色的土，可以看见两者紧密接壤的痕迹。
“这是原始边，所谓找边找的就是这种。需要手铲带动土自然脱落，你能看到吗？灰坑里叠压的有些脱不净的土附着在另外一种颜色的土上。”
一说到专业知识，周奕昭侃侃而谈。
何曦顿时恍然大悟，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兴致勃勃地开干。
“那边的小姑娘好勤快的嘞，我听小芬说呀，小姑娘每天都不停的。性子还好，昨儿个我们在那里说话，她见着谁都笑眯眯地喊，可乖可有礼貌了。”
“确实。”周奕昭赞同，今天看她眼睛周围又红又肿，她们的老师才刚走，大概率是因着学业的事哭了。
情绪收放自如，懂得克制，他有点刮目相看了。
姨差点没反应过来，没想到小周会参与话题。
不是她说人坏话，这小周啥都好，就是不爱说话。性子太闷了，不是坐着就是蹲着。和那小姑娘凑一对倒好，一个话多活泼，一个话少稳重。
“是豁，小姑娘还经常来问小周问题哩，每天都是‘周老师’‘周老师’的，怪好学。”姨赞不绝口。
“嗯。”周奕昭有一本厚厚的书，是他每天上工都会带的，一本关于器物形态、各时期变化的书。
下午通知要通地层，何曦着急忙慌地安排阿姨洒水。先前刮四壁的时候她只是简单地把地层线加深了，连一些数字符号都不敢轻易写上去。
导致老师来了才发现东北两壁的地层没有连接闭合，再加之壁上所绘挂壁灰坑范围出了状况，线直接截断了，同样的土质土色，一一半是灰坑，一半是地层，显然是不合理的。
更让何曦抓狂的是李老师那几句。
“啧，从你接手的那时起，这个方不再由它的上一任负责，也不是我来负责，而是你。这些问题应该由你自己搞清楚，而不是资料说什么就是什么，也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应该存在一个自己的判断力。明白吗？”
何曦又委屈又生气还心虚，是不是真的是她没学好，才搞得一团糟。
好好好好好，都这样搞是吧。
何曦简直要气笑了。
老师说一句，她心里面顶十句。
这几日里，她每天早到晚走，兢兢业业一刻也没有放松。
到头来却什么也没搞好。
等到人走，她才愤愤地盯着那个被批的一无是处的坑，双眼像淬过火，恨不得具象出两把刀子唰唰地把资料切得稀烂，或者是她自己化身大力士把资料揉成一坨碎渣。
几日来连续的不顺积累在一起使得她怒气值飙升。
何曦好气，她紧咬着牙床，手指握拳，克制自己想要发飙的心理。她再一想到自己竟然无处发泄，更气了，一团火气聚积在胸膛，不能让它上来，也弄不下去。
她忍。
踢到她可真是踢到了一块棉花。
她又被自己笑到。
胡思乱想着，想到刚来时立了要在实习中拿到优秀的flag。
“姑娘，这一块要弄掉不？”阿姨在深坑里，大声询问。
何曦言少意赅，“要清理的，姨。”
手背刺痒，她一巴掌过来，手拿开，蚊子飞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厕所的异味传来，大风席卷沙尘盖了她满脸，人本就身处阴蔽处，阳光无法抵达，脚底板冻得发凉，偏那该死的蚊虫也要来凑热闹，叮得何曦脖子、手背大包小包满是。
回旋的心情又沉下去。
满腔的怒火无从发泄，她的心在嘶吼，如同暴怒的狮子，迫切需要一个发泄点，哪怕是把她自己打一顿，那也比现在强太多。
何曦深呼吸，吸气，呼气，吸气，呼气……勉强压下火气，但还是看所有的东西都不顺眼，浑身散发一种我不好惹的气息。
“哎哟。”周奕昭吓一跳。他昨天没带皮尺，又急需要用，和何曦离得近，顺手就问她借了。本来答应了下午就还，不料出了点状况拖到今天。
但他当时问了可否晚点归还，她也答应了。
他纳闷，她今天特别不对劲。
整个一副皮肉肉不笑的模样，看着有点渗人。难道是觉得他还皮尺的速度太慢，何曦这会急用？他自己脑补了一阵。
“不用客气，周老师。”何曦扯着笑脸，一字一顿，吐字清晰有力。
“周老师。”
他下意识回头。
“下次再来哈。”
周奕昭脚下踉跄，走得更快了，看背影竟有一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他回到自己的方，细想又觉得不对，她刚刚是不是在生气？是不是在吓他？周奕昭是唯物主义者，他不信这些!
忽略掉他手心的冷汗，他的话有几分说服力。
下午吃完饭回去开会，何曦又被点名批评了，有老师在她的隔梁上捡到了烟头。她真是欲哭无泪，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没素质的人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