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鬼影
二月十一，寒凉春夜。
人定、风静，三更天的梆锣还差一刻便要响。
京畿汴梁道上的一座裕嘉城里，幽幽传来铃铛的响声。
那声音起伏婉转。
像是……一首如泣如诉的哀伤歌谣。
蓦地，紫纱飞舞，遍地丁香，一股子奇异的香味不徐不疾浸润了整个裕嘉城。
一间雕梁画栋、摆着百鸟朝凤绣屏的闺房灯火依稀，隔着窗户，似乎能看到里面迭起虚浮的人影。
大概，是有两个人影罢。
万籁俱寂，城中人均已沉沉睡去，只有更夫的梆锣规律地响着。
“三更天啦！”
声音渐渐远去。
乌云遮月，一道凄厉的女子尖叫声几乎划破夜空。
“是她……！是她回来了！对不对！”
是谁？
“‘血尾霓裳’！不，从前她叫喻孤烟——她果然，是为寻仇……而来……”
声音渐渐弱下去，房中骤然奔出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他左顾右盼、翻墙而去。
次日，细雨纷纷，天还未亮，昭微刑府便来了一个不得不迎接的大人物——柳夕照。
人都说这人是个冷心冷面的铁血阎罗，捍卫正道绝不留情，昭微刑府众人一直以为来人会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却不曾想，此人竟然是个奇绝冷傲的玉面冰人。
好看得像梅间未消融的雪，又像是天山透着寒意的微光。
也对，众人一致默契地想了想，似乎“青锋雪剑”，就该是这么个人物。
“侄儿此去辛苦，多年未见，不知功力可有退却？”
上位者白发苍苍，乃是昭微刑府之主、当今昭微郡公——司马游星。他拂袖挥起一册卷宗，并一枚锋利无比的竹枝袖箭，直挺挺趋向柳夕照而去。
众人皆揪心地闭上了眼——这柳侍郎一去讨诛佞臣便是八年，这功力……
“叮”一声轻响，袖箭早已被他平安无事拈在指尖。只不过一呼一吸之间，他便开口道：“此案是人故意为之，妄图托与鬼神以掩盖罪行。”
众人惊愕地张开嘴巴——只不过须臾而已，他不仅稳稳接住了这快箭，还知道这案子的来龙去脉，果真是神人么？
司马游星欣慰地捋捋胡子。
这时，昭微刑府中人有一弟子拱手问道：“听闻此案疑犯‘血尾霓裳’似乎曾与柳侍郎颇有渊源，若是那魔道妖女还活着，也许此案……”
“‘血尾霓裳’？是喻孤烟么？她不是八年前便已被伏诛？”
众人议论纷纷。
“那‘血尾霓裳’着实是个美人，”不少官员坐在旁侧也没忍住讨论起来，“她生得冰肌玉骨，貌似狐媚但质若丁香，行遍之处皆是幽香。据说她善使不知何处捡来的法器‘十三寐’，那是一串特殊的铃铛，不仅能勾魂摄魄，甩出去圈着人，便能将人生生炼化，着实是妖邪鬼魅。”
柳夕照没有说话，静立在中央，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勾去了注意力，怔愣了片刻。
那弟子趁机补充道：“莫非，柳侍郎是因为多年前的那段风月情浓，就在此徇私包庇？”
众人本就群情激动，听那弟子一言，更是炸开了锅。
微风吹过，夹着新鲜雨水味道的丁香花香悄无声息地入了室。柳夕照揉了揉眉心，抬头道：“不，不是她。”
“算什么天下第一刑官！”众人听罢心里全在暗骂。
“因为她已经死了，是八年前、我亲手……杀死的。”
听柳夕照一言，余下人皆是一凛，不知道是该感叹他深明大义，还是说他狠辣灭亲的好。
柳夕照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朝门口探去——门口的银色环腰铃铛、紫衣、丁香，难道是他的错觉吗？
不是说……不要再回来了吗……
这次的案件发生在声势烜赫的张丞相家中，算上无缘无故、疑似被“血尾霓裳”的鬼魂杀死的张家三小姐，丞相府马上就能实现一门三宫妃的世家理想。张家三小姐此次进宫，是要被封一个“昭仪”的高位，和她的皇后长姐、淑妃次姐一起捍卫家族的荣耀。
出了这样的事，张丞相自然是怒不可遏，发誓此案若是人为，他必要将那案犯挫骨扬灰，若是鬼魂所为，他便要请来相国寺法力最深厚的大师，把那人的魂魄扯个细碎、直到永远不可轮回转生为止。
张丞相请柳夕照落座的时候，手里正拿着一枚斑驳的镇魂铃，他怒不可遏地跟柳夕照一行人表达自己愤怒情绪的时候，那铃铛一撞一撞的，发出十分难听的声音。
柳夕照淡定地喝下一口茶，开口问道：“丞相高明，只是您手里的这枚铃铛，可否借柳某一看？”
他声音温柔，像片无声落下的雪花。
他接过书童呈上来的铃铛，轻轻晃动了几下。
果真有问题。
并且那枚铃铛的声音实在难听，就像是嘶吼的乌鸦。不过也对，在此间世界，没有任何一枚铃铛，比她的铃铛的声音更好听。
“张相不必再用，此物有诈。”
“这……”丞相显然傻了眼，不知柳夕照所云何物。
“简单，”柳夕照依旧淡漠温柔，“只消把给您铃铛的那人提来，便知其中猫腻——另外，别忘了到医馆寻一个郎中来。”
他微微一笑：“或许有些人正希望如此——不过也说不定，总之，看着便知晓了。”
等刑府探官提人的片刻，柳夕照看了张家三小姐的尸身——颈部一圈丝线勒痕，奇怪的是这痕迹并不发紫，而是露出诡异的鲜绿色。他用毛刷蘸取清水微微擦拭，并无脱色的现象，再欲轻轻割开一寸，以查验死因之时，张丞相带了人来，说是已经捉住了送他假铃铛的的小僧。
“柳侍郎，”张相虽年迈逐利，但在朝中颇有些威望，这一开口，神情也是相当严肃，“验尸可以、毁尸不可！”
柳夕照不消多想，便知道张相实在指责他方才为了验尸、想要割开张家三小姐皮肤的举动。遂拱手称是，不多纠缠。
“就是此人。”张相伸手指指跪在厅中间的小沙弥，看起来极其恼怒。
痛失爱女之时被骗，只怕是个人都要痛恨。
那沙弥瑟瑟发抖，看上去鼻青脸肿的，像是从没吃过一顿饱饭，还挨了不少打。
“报上来处。”
那沙弥听到柳夕照一旁的刑官问话，本就不大的胆子更是没了形，直接一整个人趴伏在地上。他字不成句地回答道：“回……回官爷的话，小僧是张相家中所供小寺里头的，那铃铛……”
在下首候着的医官看他犹豫不决，便上前拱手接上了他的话：“那铃铛里头有一种罕见的西域奇毒，名唤‘荫庇’，所有者只需将其放在房中，不出十日，府上之人皆会如有大树遮阴、悄无声息地逝去。”
张相即刻怒发冲冠，伸起手来半晌，已然是一副指示下人把这沙弥拖出去活活打死的姿态。
“官爷！官爷明查啊！小僧只是受人胁迫，并无作恶之意啊……”
小沙弥伏在地上磕了又磕，恨不能当场以死自证清白。
“……”柳夕照抬手，须臾之间便是一枚软枕落在那小沙弥头下，“不必慌张，你知晓些什么，全数说出来即可。”
小沙弥微微仰起头，安定自己的情绪，徐徐说起来：“我……我见过两个人，她们都接触过这枚铃铛。”
“她们之中，一个蒙着面纱，另一个……身穿紫衣，身上有……丁香花的香气……”
柳夕照眉头凛然一蹙，像雪中被折断的梅枝。
昭微刑府在王朝境内各个治域均有分布，柳夕照也只是跟着司马游星，从中央昭微刑府暂且到裕嘉城办差。从张府出来，已是次日子时。
雨微微滴落，像破碎的花朵。
跟着他办案的几个刑官都已经回到了住所，此时街中静悄悄，只他一人。
“蒙着面纱的那女子，衣着颇类似于第二人。铃铛是第二个女子给我的，第一个女子是个好心的姐姐，她看我实在是饿，给我买了几只香雪酥酪……”
柳夕照回想今日那小和尚的供词，再加上卷宗上所载的更夫证词，一张记忆深处的面庞便如翻卷的丁香花瓣一般交织在他面前。
怀中已然是那熟悉的、柔软的身躯。
“八年未见，柳郎君可有想奴家？”
丁香色流仙飞花裙被雨水打湿，喻孤烟皓腕凝霜雪，左眼眼尾妖冶的丁香花绽出勾人的模样，她含笑勾着他脖子。
柳夕照乍然一愣，随后微微笑了：“你倒是什么都浑然不怕。”
孤烟歪了歪头，模样风情万种，神色却像是一个童稚未退的孩子。
“连被人算计利用了，也全然不知。”
柳夕照是如玉的人，高且寒、又孤又傲，此时却微微红了面庞，低下头，连一眼都不敢看眼前的女人。
倒是手里的伞，几乎全都给她打上了。
“我有什么好利用的？”孤烟眉毛微扬，像是听到了巍巍皇朝最好笑的事，“现在的我，不过一介草民，嗯……或许从前已经不小心当得江湖里第一美人的名头，但我一直以来别无所求——除了努力拼搏成为江湖武功第一之外，就唯有拿下已经是名满天下的江湖第一刑侠的你……”
喻孤烟仔细地盘算完，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这样的我，有什么好利用的呢？”
柳夕照摇摇头，好看的眉眼不经意瞥过喻孤烟光裸的足，又一次为她皱了眉。
“……还是这样不把自己的事放在心上。”
喻孤烟看了看自己那双自然带着丁香花的足，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我修至阴之道，乃是嫣灵门人，形似鬼魅、类同魔道，这样的事，没什么好矫情的……诶？你干什么？”
柳夕照已然抱起了她，昭微刑府为他备下的宅子近在眼前，短短的路上喻孤烟因为不能接受自己如此没出息，而将“放我下来”这四个字重复了许多遍——
最后只换来柳夕照无奈的一句：“先回府上再说。”
她能感受到，这家伙一路上一直没敢看她。
就连抱她的手，都微微发颤，那指尖滚烫得、好像是刚刚烧好的炉火。
想要拿下的人就在眼前，喻孤烟却被一个新的问题夺去了注意力——
谁会想要利用她——这么一个潇洒得，几乎无所事事、不务正业的女人？
人定、风静，三更天的梆锣还差一刻便要响。
京畿汴梁道上的一座裕嘉城里，幽幽传来铃铛的响声。
那声音起伏婉转。
像是……一首如泣如诉的哀伤歌谣。
蓦地，紫纱飞舞，遍地丁香，一股子奇异的香味不徐不疾浸润了整个裕嘉城。
一间雕梁画栋、摆着百鸟朝凤绣屏的闺房灯火依稀，隔着窗户，似乎能看到里面迭起虚浮的人影。
大概，是有两个人影罢。
万籁俱寂，城中人均已沉沉睡去，只有更夫的梆锣规律地响着。
“三更天啦！”
声音渐渐远去。
乌云遮月，一道凄厉的女子尖叫声几乎划破夜空。
“是她……！是她回来了！对不对！”
是谁？
“‘血尾霓裳’！不，从前她叫喻孤烟——她果然，是为寻仇……而来……”
声音渐渐弱下去，房中骤然奔出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他左顾右盼、翻墙而去。
次日，细雨纷纷，天还未亮，昭微刑府便来了一个不得不迎接的大人物——柳夕照。
人都说这人是个冷心冷面的铁血阎罗，捍卫正道绝不留情，昭微刑府众人一直以为来人会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却不曾想，此人竟然是个奇绝冷傲的玉面冰人。
好看得像梅间未消融的雪，又像是天山透着寒意的微光。
也对，众人一致默契地想了想，似乎“青锋雪剑”，就该是这么个人物。
“侄儿此去辛苦，多年未见，不知功力可有退却？”
上位者白发苍苍，乃是昭微刑府之主、当今昭微郡公——司马游星。他拂袖挥起一册卷宗，并一枚锋利无比的竹枝袖箭，直挺挺趋向柳夕照而去。
众人皆揪心地闭上了眼——这柳侍郎一去讨诛佞臣便是八年，这功力……
“叮”一声轻响，袖箭早已被他平安无事拈在指尖。只不过一呼一吸之间，他便开口道：“此案是人故意为之，妄图托与鬼神以掩盖罪行。”
众人惊愕地张开嘴巴——只不过须臾而已，他不仅稳稳接住了这快箭，还知道这案子的来龙去脉，果真是神人么？
司马游星欣慰地捋捋胡子。
这时，昭微刑府中人有一弟子拱手问道：“听闻此案疑犯‘血尾霓裳’似乎曾与柳侍郎颇有渊源，若是那魔道妖女还活着，也许此案……”
“‘血尾霓裳’？是喻孤烟么？她不是八年前便已被伏诛？”
众人议论纷纷。
“那‘血尾霓裳’着实是个美人，”不少官员坐在旁侧也没忍住讨论起来，“她生得冰肌玉骨，貌似狐媚但质若丁香，行遍之处皆是幽香。据说她善使不知何处捡来的法器‘十三寐’，那是一串特殊的铃铛，不仅能勾魂摄魄，甩出去圈着人，便能将人生生炼化，着实是妖邪鬼魅。”
柳夕照没有说话，静立在中央，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勾去了注意力，怔愣了片刻。
那弟子趁机补充道：“莫非，柳侍郎是因为多年前的那段风月情浓，就在此徇私包庇？”
众人本就群情激动，听那弟子一言，更是炸开了锅。
微风吹过，夹着新鲜雨水味道的丁香花香悄无声息地入了室。柳夕照揉了揉眉心，抬头道：“不，不是她。”
“算什么天下第一刑官！”众人听罢心里全在暗骂。
“因为她已经死了，是八年前、我亲手……杀死的。”
听柳夕照一言，余下人皆是一凛，不知道是该感叹他深明大义，还是说他狠辣灭亲的好。
柳夕照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朝门口探去——门口的银色环腰铃铛、紫衣、丁香，难道是他的错觉吗？
不是说……不要再回来了吗……
这次的案件发生在声势烜赫的张丞相家中，算上无缘无故、疑似被“血尾霓裳”的鬼魂杀死的张家三小姐，丞相府马上就能实现一门三宫妃的世家理想。张家三小姐此次进宫，是要被封一个“昭仪”的高位，和她的皇后长姐、淑妃次姐一起捍卫家族的荣耀。
出了这样的事，张丞相自然是怒不可遏，发誓此案若是人为，他必要将那案犯挫骨扬灰，若是鬼魂所为，他便要请来相国寺法力最深厚的大师，把那人的魂魄扯个细碎、直到永远不可轮回转生为止。
张丞相请柳夕照落座的时候，手里正拿着一枚斑驳的镇魂铃，他怒不可遏地跟柳夕照一行人表达自己愤怒情绪的时候，那铃铛一撞一撞的，发出十分难听的声音。
柳夕照淡定地喝下一口茶，开口问道：“丞相高明，只是您手里的这枚铃铛，可否借柳某一看？”
他声音温柔，像片无声落下的雪花。
他接过书童呈上来的铃铛，轻轻晃动了几下。
果真有问题。
并且那枚铃铛的声音实在难听，就像是嘶吼的乌鸦。不过也对，在此间世界，没有任何一枚铃铛，比她的铃铛的声音更好听。
“张相不必再用，此物有诈。”
“这……”丞相显然傻了眼，不知柳夕照所云何物。
“简单，”柳夕照依旧淡漠温柔，“只消把给您铃铛的那人提来，便知其中猫腻——另外，别忘了到医馆寻一个郎中来。”
他微微一笑：“或许有些人正希望如此——不过也说不定，总之，看着便知晓了。”
等刑府探官提人的片刻，柳夕照看了张家三小姐的尸身——颈部一圈丝线勒痕，奇怪的是这痕迹并不发紫，而是露出诡异的鲜绿色。他用毛刷蘸取清水微微擦拭，并无脱色的现象，再欲轻轻割开一寸，以查验死因之时，张丞相带了人来，说是已经捉住了送他假铃铛的的小僧。
“柳侍郎，”张相虽年迈逐利，但在朝中颇有些威望，这一开口，神情也是相当严肃，“验尸可以、毁尸不可！”
柳夕照不消多想，便知道张相实在指责他方才为了验尸、想要割开张家三小姐皮肤的举动。遂拱手称是，不多纠缠。
“就是此人。”张相伸手指指跪在厅中间的小沙弥，看起来极其恼怒。
痛失爱女之时被骗，只怕是个人都要痛恨。
那沙弥瑟瑟发抖，看上去鼻青脸肿的，像是从没吃过一顿饱饭，还挨了不少打。
“报上来处。”
那沙弥听到柳夕照一旁的刑官问话，本就不大的胆子更是没了形，直接一整个人趴伏在地上。他字不成句地回答道：“回……回官爷的话，小僧是张相家中所供小寺里头的，那铃铛……”
在下首候着的医官看他犹豫不决，便上前拱手接上了他的话：“那铃铛里头有一种罕见的西域奇毒，名唤‘荫庇’，所有者只需将其放在房中，不出十日，府上之人皆会如有大树遮阴、悄无声息地逝去。”
张相即刻怒发冲冠，伸起手来半晌，已然是一副指示下人把这沙弥拖出去活活打死的姿态。
“官爷！官爷明查啊！小僧只是受人胁迫，并无作恶之意啊……”
小沙弥伏在地上磕了又磕，恨不能当场以死自证清白。
“……”柳夕照抬手，须臾之间便是一枚软枕落在那小沙弥头下，“不必慌张，你知晓些什么，全数说出来即可。”
小沙弥微微仰起头，安定自己的情绪，徐徐说起来：“我……我见过两个人，她们都接触过这枚铃铛。”
“她们之中，一个蒙着面纱，另一个……身穿紫衣，身上有……丁香花的香气……”
柳夕照眉头凛然一蹙，像雪中被折断的梅枝。
昭微刑府在王朝境内各个治域均有分布，柳夕照也只是跟着司马游星，从中央昭微刑府暂且到裕嘉城办差。从张府出来，已是次日子时。
雨微微滴落，像破碎的花朵。
跟着他办案的几个刑官都已经回到了住所，此时街中静悄悄，只他一人。
“蒙着面纱的那女子，衣着颇类似于第二人。铃铛是第二个女子给我的，第一个女子是个好心的姐姐，她看我实在是饿，给我买了几只香雪酥酪……”
柳夕照回想今日那小和尚的供词，再加上卷宗上所载的更夫证词，一张记忆深处的面庞便如翻卷的丁香花瓣一般交织在他面前。
怀中已然是那熟悉的、柔软的身躯。
“八年未见，柳郎君可有想奴家？”
丁香色流仙飞花裙被雨水打湿，喻孤烟皓腕凝霜雪，左眼眼尾妖冶的丁香花绽出勾人的模样，她含笑勾着他脖子。
柳夕照乍然一愣，随后微微笑了：“你倒是什么都浑然不怕。”
孤烟歪了歪头，模样风情万种，神色却像是一个童稚未退的孩子。
“连被人算计利用了，也全然不知。”
柳夕照是如玉的人，高且寒、又孤又傲，此时却微微红了面庞，低下头，连一眼都不敢看眼前的女人。
倒是手里的伞，几乎全都给她打上了。
“我有什么好利用的？”孤烟眉毛微扬，像是听到了巍巍皇朝最好笑的事，“现在的我，不过一介草民，嗯……或许从前已经不小心当得江湖里第一美人的名头，但我一直以来别无所求——除了努力拼搏成为江湖武功第一之外，就唯有拿下已经是名满天下的江湖第一刑侠的你……”
喻孤烟仔细地盘算完，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这样的我，有什么好利用的呢？”
柳夕照摇摇头，好看的眉眼不经意瞥过喻孤烟光裸的足，又一次为她皱了眉。
“……还是这样不把自己的事放在心上。”
喻孤烟看了看自己那双自然带着丁香花的足，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我修至阴之道，乃是嫣灵门人，形似鬼魅、类同魔道，这样的事，没什么好矫情的……诶？你干什么？”
柳夕照已然抱起了她，昭微刑府为他备下的宅子近在眼前，短短的路上喻孤烟因为不能接受自己如此没出息，而将“放我下来”这四个字重复了许多遍——
最后只换来柳夕照无奈的一句：“先回府上再说。”
她能感受到，这家伙一路上一直没敢看她。
就连抱她的手，都微微发颤，那指尖滚烫得、好像是刚刚烧好的炉火。
想要拿下的人就在眼前，喻孤烟却被一个新的问题夺去了注意力——
谁会想要利用她——这么一个潇洒得，几乎无所事事、不务正业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