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的腿被燎了一大半，抱着腿在地上痛苦嚎叫。
“行了。”光头踢了刀疤一下让他让开位置。
念羲领着段鲤赶到的时候，几个人围在门口，小茉缩在供桌上梦魇般抽搐。
任何声音都可以吓到她，任何声响都吓不醒她。
念羲到门口后挡住了人群的缝隙，屋里又暗了一瞬，小茉抖动得更加厉害。
她看到小茉的状态十分奇怪，让其他人出去，所有人站在门口观察着她。
“小茉，听得到我说话吗？”
段鲤走到人前，他们看到她衣服上的血和千疮百孔的皮肤，都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地让开距离。
小茉哆嗦着看着外面的天色，惧意生发出恨意，“天快黑了，天黑了我让你们都死。”
段鲤的脚步顿住，无措地看着缩成一团的人，目光流露出万分不忍。似和记忆中的人有许多出入，又努力辨别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小茉，我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不要迁怒无辜的人。”
小茉听见声音似一下找准了目标，看着段鲤的身影千疮百孔，或许早已认出来了，却也相见不识。“你怎么会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你们都不知道。”
她将目光焦点放在段鲤身上，“你也不知道。”
小茉歪着头又陷入癫狂的状态，“但是没有关系，我已经自己报仇了。为你和我报仇了。”
念羲拇指的指甲有节奏地戳着食指的指肚，她想事情时喜欢这样。
暮鱼还没有回来，也或许已经找到了线索去了别的地方。
停了片刻，她开口：“你确定你已经报仇了吗？”
小茉笑起来，“天黑之后，百鬼夜行，他们会被我反复鞭尸。”
念羲也顺着她那股疯劲儿，眉眼弯起来，云淡风轻地开口：“最关键的人，虔幺婆婆，你确定你已经杀了她吗？”
“你什么意思？”小茉目光锋利似刀子瞄准了念羲。
念羲颔首卖了个关子。她想起第一晚自己躲在虔幺婆婆屋里的情形，尸人低智却也不至于那样胡乱砍过去找不着目标，更何况那个老妇作为“恶相”的惩戒，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就放过自己。
她拿起床中央的木人偶，上面的针并没有深深地嵌入手心，且拿起后不经意间调转方向。
念羲当时就有所怀疑，但是她跟出来离得远并没有看出什么。直到后来又遇到大批尸人，那些东西能精准捕捉他们的位置。
尸人“虔幺婆婆”并非低智，而是仍保留着意识。她大约是不想与自己对上，且清楚自己白天干了什么，所以知道村屋中的女鬼绝对会来找自己。
虔幺婆婆也不想面对女鬼，或许是忌惮或许是惧怕，做足了流程匆匆走了，毕竟屋里留下的二人都有可能要她命。
让念羲和段鲤对上，无论折损哪一个都是好的。
这也是为什么念羲和暮鱼离开虔幺婆屋子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窥视感，不是别人，正是虔幺婆婆她自己。
她在村子里装疯卖傻将自己伪装得很好。
“她没死啊，她在你眼皮子底下骗过你很多次。”
小茉脸颊扭曲与这个年纪极为不符，“不可能。”
念羲温和地笑起来，“我们这些人就是杀相鬼的，虔幺婆婆就是相鬼，我们没杀，她就还在。”
“你们是什么人？”
“和你的姐姐段鲤一样的人。”
闻言小茉的面容有所缓和，努力在脑海里检索有关段鲤的一切，可是太吵太杂了，让她什么也抓不住。
这句话也让段鲤愣了一下，有些东西呼之欲出。
“先带我们到婴塔，那里有找出虔幺婆婆并且杀了她的东西。”
“真的假的啊……”顾冬焉在远处随口嘀咕。
“闭嘴，话这么多。”夏语及时制止了他。
念羲循循善诱，小茉已听进去了她的话，将裹在乌黑秀发里的红绳撞铃解出来。
“叮——”
细碎的铃音响起，小茉满是悲伤，撞响了两个拇指大小的铃铛。
周围场景变化，所有听到了铃铛声的人都被带到了一片雪地上，回头，几步远的地方伫立着一个残破的婴塔。
那铃音仿佛也击中了段鲤脑海中某段模糊混乱的部分。她目光呆滞，不可置信地看着过往种种，一手垂在身前想要触摸脑海里永远摸不到的场景，又不可抑制地发着抖。
【NPC小茉恶相值降低】
【自我意识觉醒50％】
【NPC段鲤恶相值降低至？？？/ 0】
【自我意识觉醒90％】
【“寻找婴塔”任务已完成】
【触发阶段性任务三:？？！】
所有人松了一口气，总算到了这一步。只是看着面板最后的符号又陷入疑惑。好在下一步就得到了解答。
塔只是有个细长的外形，用灰色石墙围着，四处漏风，说一句断壁残垣亦不为过。
众人轻易推开挡风的木板子，绕过断掉的半块石板。
石塔中央，暮鱼半敛着目光，安静地站在那，气质乍一看明明和之前一样，却总感觉有略微的差别。旁边跪着一个佝偻残躯的老太，时不时用浑浊的眼珠瞟着周围，乍现点点精明和恶意。
“暮鱼哥……”顾冬焉一见到人就喊起来，看到身旁的虔幺婆婆情绪又瞬间冷却下去。
其他人乌央地挤在狭小空间里。
小茉和段鲤见到虔幺婆婆后反应最为明显，登时钉在原地，意识陷入一瞬间的混浊。
【NPC小茉恶相值增加】
【自我意识觉醒70％】
“这恶相值怎么还能增加呢？”顾冬焉吐槽，好在段鲤的恶相值并没有改变，依然是0。
【自我意识觉醒100％】
段鲤缓过来，先将目光移向了小茉。一股心底生发的悲伤弥漫全身，连指尖都仿佛感受到了痛感。
三鬼同现，过往恩怨，一齐清算。
因塔生，因塔散。
“这是什么情况？这就抓住了？她不是在村子里就死了吗？”顾冬焉再次成了所有人的嘴替。
光头见到死而复生的“人”，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直觉这就是恶相惯有的相鬼。在这个相浪费了太长时间，他决定赌一把，缓缓地从人群后面移过去。
杀死相鬼积分翻倍，来这一趟总不能什么都没捞着。双方僵持，他趁着所有人不注意，贸然对虔幺婆出手。
斧光乍现，刀疤会意拖着忍不住抽搐的腿从下方袭击，二人打算趁相鬼稳定状态直接一击致命。
只可惜算盘珠子落了一地。
虔幺婆为相鬼作恶多端，精明不知几许，更何况恶来加持。她受暮鱼钳制，早就注意到了靠近她的两人。
唐素商刚开始默认了二人的行为，等他们靠近觉察出虔幺婆的不对。
“回来。”
锵——
光头从背部砍过去，斧子挨上肉忽然陷进去，直冲到地面。虔幺婆快速移动，身形变长舌头没有力气一样耷拉在外面，连接处很细，只能大张着嘴露出带血的牙齿，仿佛稍一闭上就会把它咬断了。
她身上佝偻崎岖，一双精明的眼瞄准屋子里的人，率先抓住手边的刀疤，两只手撕扯着表面的皮肤。
下一秒血喷出来，脏腑移位。
叮——
【检测到NPC虔幺婆濒临暴走状态】
【请玩家一定要小心呦】
念羲看着怪物，正准备挡在前面看清楚，被暮鱼拦住。
“要是就她一个暴走当然有些麻烦，但你不是把小茉也请来了嘛。”
念羲狐疑地看着他。
“要说这个相就虔幺婆一个相鬼，也不全是。这玩意特别狗，小茉由恨意衍生出来的恶，也被沿用到恶相里。所以深究下来她俩一半一半吧。”
“所以……”
“让小茉对上虔幺婆，先遂了她的心愿。再想办法。”
吕晓缩在念羲身边，其他人警惕地移动着，尽力不成为虔幺婆的爪下鬼。
念羲趁这会儿问起来，“你去她的屋子找到什么了？”
暮鱼摊开手中那堆厚重的纸。
【恭喜玩家开出关键道具:黄表纸】
【认证人:吕晓】
【道具积分:600】
“虽然它没有发挥它的作用，但它也发挥了它的作用……什么玩意？”吕晓一字一句地读着道具的介绍，被它故作高深的形容弄得一时语塞。
念羲接过来，其实就是小茉在杂七杂八的纸上用一两句话记录着她的“日记”。
【触发道具“牛皮本”隐藏内容】
夏语听到声音愣了一下，打开牛皮本。
随着这些杂纸出现，牛皮本上出现了之前缺失的一大部分内容。
*
11月2日
虽然不懂这个时间，但是小鲤姐是这样记的。我是村里最先接触她的人。
他们一共有六个人，藏在石庙里，有时候在村里晃来晃去，不知道在查探什么。但他们一看就不一般，尤其是那个满脸络腮胡的大叔，看起来特别凶。
村里大人不让我们和他们接触，但是小鲤姐真的是一个特别好的人，又漂亮又亲和。
除小鲤姐外的其他人都不见了。她偶尔靠在石庙的窗边，在一个牛皮本上写东西。
小时候村里有个书塾先生，他是几个村里唯一识字的先生，但是后来这里太穷了，他就走了，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小鲤姐是我这么多年后再一次遇到的会识字的人。
她让我看她写的东西，偶尔也教我认更多的字。
……
我不会记时间，就这样写吧。小鲤姐分给我一张空白的纸，她写的时候我也在旁边写，可是写什么呢。
天下雪了，石庙里漏风，很冷。
我给她找了一个废弃的小屋子，是小时候其他村民离开后空出来的，好在小鲤姐并不嫌弃。
她将一个黄色铜铃缠绕起来挂在石庙门前，接着就跟我到了村里的空屋子。她告诉我那是之前和她一起的那个老头的东西，先挂在那里，万一他回来了呢？
……
她跟着李伯去了弃婴塔，我也跟在后面。这好像不是她第一次去了。
她看到婴塔里的情形很难过。
11月12日
村里粮食不够了，冬天越往后越难熬。
小鲤姐问我为什么村民不离开这里，离开去哪呢？
……
她给了我一点点食物，但是被一个小孩子偷偷看到了。
11月15日
今天小鲤姐问我村里的肉哪来的，她很在意这个。
我不知道。
但是后来知道是弃婴塔里得到的。
……
……
这几天越来越多的村民得到了食物，有点恶心。
小鲤姐冲出去说那样会得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觉得小鲤姐是对的。
11月20日
小鲤姐拖回了一只狼。
她真的很厉害。
村民叫她神女，她告诉我她不是。她给我展示一个黑色细长的东西，那是之前的络腮胡留下来的。
一溜看下来，全是小茉和段鲤的过往，再往后似乎是因为段鲤的日记记不清日期，小茉后面的记录也混成一片，纸的种类也混杂起来。
……
……
落稼村。
“小茉，”
这里的太阳越来越大，依稀有开春的迹象。段鲤去了河边，似乎真的是上天看她们太过艰难，给她们一点小小的馈赠，她捞上来一条小黑鱼。
小茉的眼睛都放出了光。
“天暖和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茉从家里拿了一身衣服到旧屋，段鲤收拾好，跟着小茉去了她的家里。
段鲤对村子里已经十分熟悉。
“娘，”二人提着鱼进门，小茉环视一周，“爹呢？”
“天暖和了，他去准备准备，开春地里干活。哎小鲤来了，”小茉的妈妈是个温柔能干的女人，她接过鱼，说中午给她们做鱼汤喝。
……
小鲤帮着村民下地干活，根据土的情况、地势调整耕种的方法。
偶尔在村子四周逛逛，甚至试过跟着外出的村民出去，只是到了类似婴塔的临界点就一阵恍惚，接着就迷失了方向，又回到村里。
“你还在找出去的方法吗？”午后光线好，段鲤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短暂地发着呆。小茉看见后忍不住开口提问。
“我和你一起找吧。每个方向都试试，万一有个地方可以呢。”她凑在窗边紧紧挨着段鲤。
段鲤也像没骨头一样松下劲儿，将淡淡的忧愁隐藏起来，“我出去了，那就没人陪你玩了。”
……
小茉忽然没了声音，段鲤看过去。
她说：“当然。你说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你教给我很多东西。如果可以，我也想去外面看一看。”小茉扒着段鲤的胳膊，虽然声音闷闷的，但是眼神晶亮。
“好啊，我们一起找。但是现在，”段鲤约摸着时间，笑弯了眼，“我们要先去做活了。”
“我们傍晚去抓条鱼吧，说起抓鱼我比你还厉害。”
“好。”
……
其实这里的时间段鲤早就分不清了，所以她不知道上次的冬天持续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但是这个冬天来得格外得早，他们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好，就又完全进入了寒冬。
一次又一次的狼灾，加上储粮越来越少，村民又一次陷入了困境。
村民找上了这个很有见识的女孩子，但是她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办法。
村民求不了人便开始求神问卜。村里的神婆偶尔帮村民看病，她竟然提出用小孩子祭祀山神。
段鲤阻止了她，站在村民的对立面。
她不懂，不懂村民，也不懂那个老妖婆，她图什么呢？就算祭祀也带不来食物。
但是他们就是相信。
怨怼仇恨在村子里越来越多，村民日复一日地乞求天气可以好一点。虔幺婆婆精明的眼神扫视过段鲤，他们需要一个目标，一个发泄口。
“她打断了祭祀，惹怒了山神……”
“她是个外乡人……”
“她是神女……”
段鲤好像被一张紧密的网包裹，四处透不了一点风，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被村民抓走了。
那是个风雪交加的夜晚，雪落在身上仿佛有无数的口子，火光照亮了雪地，映照在段鲤满身是血的身影。
“看，她是怪物，她就是个怪物……”
人群里有这样的声音，她挣扎不开，她走不了了。
“她帮过我们，她和我们一起干活啊。”小茉阻挡不了他们带走段鲤，又被拦在人群外面。
“我……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做这样的事？”她哭喊着跑过去。
“如果你们不想她一起向山神恕罪，就赶紧把她带走。”神婆一脸高深莫测地威胁小茉父母。
几人吓得赶紧把她拉开。
“神婆是这样说的，我们不能得罪她。”村长也语重心长地劝她，示意自己的儿子儿媳都劝劝她。
小茉不想听他们虚伪的话，赶快跑回段鲤的屋子，拿出那杆枪。按照段鲤教的方法，试了几下，却怎么也出不了声音。
她绝望地看着段鲤，想把猎枪给她，让她拿来保命。
段鲤被淹没在人潮里，看着远处费力奔跑的身影。
傻子，没子弹了，没有用。
强烈的灼烧感袭上来，却抵不过周围一圈无形的东西，压的她喘不过气。她想叫出来却不知从何开口，叫什么呢？
无奈，疑惑，亦或是心死。
她真的不太懂。
她永远留在这了。
之后几天他们又用婴孩祭祀，反正婴塔里还有很多，饿得实在不行就以此充饥。
段鲤没了，她的那本日记小茉怎么也找不到。她手里只有自己写的断断续续的文字。
她没有纸，也没有笔。
她想起来神婆屋子里一直有那种黄色的纸。
但是她不知道时间，她写……
段鲤离开的第三天……
过了十天半个月，天真的放晴了，迎来了整个村子的春天。
似乎更加印证了神女祭祀的作用，也似乎印证了既然起作用了，段鲤的死无关紧要。
小茉一家将段鲤埋在了石庙旁的林子边上。她还是经常去和段鲤说话，一有空就去找她，但是永远都不会有回应了。
春暖花开，村子里好几个人都浑身剧痛，老人们更糊涂了，时而癫笑疯了好几个。
村民又找上神婆，神婆眼珠子一转给出了法子，把祭祀继续下去乞求山神庇佑。
她和村长联手，定时挑起了村子里年纪合适的少女，送到山里去。
第二天去看到少女没了，那就是祭祀起作用了。
小茉在神婆那里发现了小鲤姐的日记本，同时注意到她屋子里瓶瓶罐罐的药和不知道拴什么东西的链子。
神婆注意上了她。她本想找家里没有人或长辈孱弱的少女做神女，这是她自己找上门来。
他们像强盗一样把她拉出来，她恐惧地看着这群人，撤着身子在地上拖行，泪水糊满脸颊却不能让他们动摇分毫。
她的父母大喊着拦在后面，只是两个人和一群人终究是败下阵来。
村长劝他们要以大局为重。
小茉哭了一晌哭累了，她想，万一真的还能见到小鲤姐呢？
不……不对，小鲤姐说那都是假的。
但是她在黑暗里意识逐渐模糊，脑袋变得昏昏沉沉。
石庙里，村长拿来报酬和神婆做了交易。她先被带到了村长家。
她被布条压着舌头堵上嘴，在黑暗中受尽了恶鬼的磋磨。
她这才知道神婆和村长背后的营生，趁着天暖往外送人，或做牲口或做小猫小狗，怎么样都好。
而每年神婆和村长家里基本是不缺食物的。
她总算知道那粗重的链子是拴什么的。她的脸上被蒙着黑布，但她还是能听到窗外断断续续有人经过。
是村长家的人，他们家的所有人。
她的眼泪流尽了。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块破布被拖来拖去，死狗一样扔在地上没有一点生气。她竟然还能想到幸好小鲤姐直接离开了，干干净净不用被人毫无尊严的践踏。
不用像牲口一样……一样……
……
不，不是牲口。小茉在干草堆上擦着脸颊，拱着脑袋让自己缩起来。
她不是。
她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一点。
几天后午夜，有人过来打开屋子准备把她往村外运，她装作昏迷的样子，在换绳索的间隙找准机会撞倒了靠近她的那个人，在村子里跑了起来。
虽然很快就被抓住了，但是她凄厉的呼救声还是引来了几个村民。
消失了几天的人忽然回来了，村民交头接耳了一阵。
“祭祀失败”、……
小茉的母亲在小茉被带走时就疯了，此刻嚎叫着扑过来，清醒了一阵。邬父也抹着泪神色木然，这段时间他一边对小茉的离去痛苦怨恨，一边照看疯癫的邬母。
神婆把村民召集过来，她说：“小茉从山里逃了出来，惹怒了山神，需要立刻祭祀。”
小茉怨恨地看着神婆，眼神淬着冷光，死死地扒着她的身影。
没人相信她，为什么不相信她的话？
邬母彻底疯了，夫妇二人被村民控制住。
小茉被火焰灼烧，葬于地底。她似乎也理解不了她这番处境，她也不想理解了。
段鲤，小鲤姐，都是骗人的。
她眼中泛着泪花。小鲤姐的墓就在旁边，她要爬过去，爬到她面前。她还要和她说话，给她带东西。
她还有父母，凭什么其他人开心，他们哭泣。
她不甘心。
日记本呢？
小鲤姐的日记本不在身边。
她找不到小鲤姐的日记本了。
猛烈的火焰烧了将近一个时辰，火光里，忽然出现一只惨白的手，挣扎着搭在地上，慢慢收紧。接着出现另一只，出现小茉。
村民往后退了几步。
你们也知道怕吗？
她怀着心中的执念，从火光里爬了出来。
不是要祭祀吗？那就一起信个够。
毕竟，从火里爬出来，一次也够了。
“行了。”光头踢了刀疤一下让他让开位置。
念羲领着段鲤赶到的时候，几个人围在门口，小茉缩在供桌上梦魇般抽搐。
任何声音都可以吓到她，任何声响都吓不醒她。
念羲到门口后挡住了人群的缝隙，屋里又暗了一瞬，小茉抖动得更加厉害。
她看到小茉的状态十分奇怪，让其他人出去，所有人站在门口观察着她。
“小茉，听得到我说话吗？”
段鲤走到人前，他们看到她衣服上的血和千疮百孔的皮肤，都倒吸一口凉气，不自觉地让开距离。
小茉哆嗦着看着外面的天色，惧意生发出恨意，“天快黑了，天黑了我让你们都死。”
段鲤的脚步顿住，无措地看着缩成一团的人，目光流露出万分不忍。似和记忆中的人有许多出入，又努力辨别这到底是不是真的。
“小茉，我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是不要迁怒无辜的人。”
小茉听见声音似一下找准了目标，看着段鲤的身影千疮百孔，或许早已认出来了，却也相见不识。“你怎么会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你们都不知道。”
她将目光焦点放在段鲤身上，“你也不知道。”
小茉歪着头又陷入癫狂的状态，“但是没有关系，我已经自己报仇了。为你和我报仇了。”
念羲拇指的指甲有节奏地戳着食指的指肚，她想事情时喜欢这样。
暮鱼还没有回来，也或许已经找到了线索去了别的地方。
停了片刻，她开口：“你确定你已经报仇了吗？”
小茉笑起来，“天黑之后，百鬼夜行，他们会被我反复鞭尸。”
念羲也顺着她那股疯劲儿，眉眼弯起来，云淡风轻地开口：“最关键的人，虔幺婆婆，你确定你已经杀了她吗？”
“你什么意思？”小茉目光锋利似刀子瞄准了念羲。
念羲颔首卖了个关子。她想起第一晚自己躲在虔幺婆婆屋里的情形，尸人低智却也不至于那样胡乱砍过去找不着目标，更何况那个老妇作为“恶相”的惩戒，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就放过自己。
她拿起床中央的木人偶，上面的针并没有深深地嵌入手心，且拿起后不经意间调转方向。
念羲当时就有所怀疑，但是她跟出来离得远并没有看出什么。直到后来又遇到大批尸人，那些东西能精准捕捉他们的位置。
尸人“虔幺婆婆”并非低智，而是仍保留着意识。她大约是不想与自己对上，且清楚自己白天干了什么，所以知道村屋中的女鬼绝对会来找自己。
虔幺婆婆也不想面对女鬼，或许是忌惮或许是惧怕，做足了流程匆匆走了，毕竟屋里留下的二人都有可能要她命。
让念羲和段鲤对上，无论折损哪一个都是好的。
这也是为什么念羲和暮鱼离开虔幺婆屋子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窥视感，不是别人，正是虔幺婆婆她自己。
她在村子里装疯卖傻将自己伪装得很好。
“她没死啊，她在你眼皮子底下骗过你很多次。”
小茉脸颊扭曲与这个年纪极为不符，“不可能。”
念羲温和地笑起来，“我们这些人就是杀相鬼的，虔幺婆婆就是相鬼，我们没杀，她就还在。”
“你们是什么人？”
“和你的姐姐段鲤一样的人。”
闻言小茉的面容有所缓和，努力在脑海里检索有关段鲤的一切，可是太吵太杂了，让她什么也抓不住。
这句话也让段鲤愣了一下，有些东西呼之欲出。
“先带我们到婴塔，那里有找出虔幺婆婆并且杀了她的东西。”
“真的假的啊……”顾冬焉在远处随口嘀咕。
“闭嘴，话这么多。”夏语及时制止了他。
念羲循循善诱，小茉已听进去了她的话，将裹在乌黑秀发里的红绳撞铃解出来。
“叮——”
细碎的铃音响起，小茉满是悲伤，撞响了两个拇指大小的铃铛。
周围场景变化，所有听到了铃铛声的人都被带到了一片雪地上，回头，几步远的地方伫立着一个残破的婴塔。
那铃音仿佛也击中了段鲤脑海中某段模糊混乱的部分。她目光呆滞，不可置信地看着过往种种，一手垂在身前想要触摸脑海里永远摸不到的场景，又不可抑制地发着抖。
【NPC小茉恶相值降低】
【自我意识觉醒50％】
【NPC段鲤恶相值降低至？？？/ 0】
【自我意识觉醒90％】
【“寻找婴塔”任务已完成】
【触发阶段性任务三:？？！】
所有人松了一口气，总算到了这一步。只是看着面板最后的符号又陷入疑惑。好在下一步就得到了解答。
塔只是有个细长的外形，用灰色石墙围着，四处漏风，说一句断壁残垣亦不为过。
众人轻易推开挡风的木板子，绕过断掉的半块石板。
石塔中央，暮鱼半敛着目光，安静地站在那，气质乍一看明明和之前一样，却总感觉有略微的差别。旁边跪着一个佝偻残躯的老太，时不时用浑浊的眼珠瞟着周围，乍现点点精明和恶意。
“暮鱼哥……”顾冬焉一见到人就喊起来，看到身旁的虔幺婆婆情绪又瞬间冷却下去。
其他人乌央地挤在狭小空间里。
小茉和段鲤见到虔幺婆婆后反应最为明显，登时钉在原地，意识陷入一瞬间的混浊。
【NPC小茉恶相值增加】
【自我意识觉醒70％】
“这恶相值怎么还能增加呢？”顾冬焉吐槽，好在段鲤的恶相值并没有改变，依然是0。
【自我意识觉醒100％】
段鲤缓过来，先将目光移向了小茉。一股心底生发的悲伤弥漫全身，连指尖都仿佛感受到了痛感。
三鬼同现，过往恩怨，一齐清算。
因塔生，因塔散。
“这是什么情况？这就抓住了？她不是在村子里就死了吗？”顾冬焉再次成了所有人的嘴替。
光头见到死而复生的“人”，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直觉这就是恶相惯有的相鬼。在这个相浪费了太长时间，他决定赌一把，缓缓地从人群后面移过去。
杀死相鬼积分翻倍，来这一趟总不能什么都没捞着。双方僵持，他趁着所有人不注意，贸然对虔幺婆出手。
斧光乍现，刀疤会意拖着忍不住抽搐的腿从下方袭击，二人打算趁相鬼稳定状态直接一击致命。
只可惜算盘珠子落了一地。
虔幺婆为相鬼作恶多端，精明不知几许，更何况恶来加持。她受暮鱼钳制，早就注意到了靠近她的两人。
唐素商刚开始默认了二人的行为，等他们靠近觉察出虔幺婆的不对。
“回来。”
锵——
光头从背部砍过去，斧子挨上肉忽然陷进去，直冲到地面。虔幺婆快速移动，身形变长舌头没有力气一样耷拉在外面，连接处很细，只能大张着嘴露出带血的牙齿，仿佛稍一闭上就会把它咬断了。
她身上佝偻崎岖，一双精明的眼瞄准屋子里的人，率先抓住手边的刀疤，两只手撕扯着表面的皮肤。
下一秒血喷出来，脏腑移位。
叮——
【检测到NPC虔幺婆濒临暴走状态】
【请玩家一定要小心呦】
念羲看着怪物，正准备挡在前面看清楚，被暮鱼拦住。
“要是就她一个暴走当然有些麻烦，但你不是把小茉也请来了嘛。”
念羲狐疑地看着他。
“要说这个相就虔幺婆一个相鬼，也不全是。这玩意特别狗，小茉由恨意衍生出来的恶，也被沿用到恶相里。所以深究下来她俩一半一半吧。”
“所以……”
“让小茉对上虔幺婆，先遂了她的心愿。再想办法。”
吕晓缩在念羲身边，其他人警惕地移动着，尽力不成为虔幺婆的爪下鬼。
念羲趁这会儿问起来，“你去她的屋子找到什么了？”
暮鱼摊开手中那堆厚重的纸。
【恭喜玩家开出关键道具:黄表纸】
【认证人:吕晓】
【道具积分:600】
“虽然它没有发挥它的作用，但它也发挥了它的作用……什么玩意？”吕晓一字一句地读着道具的介绍，被它故作高深的形容弄得一时语塞。
念羲接过来，其实就是小茉在杂七杂八的纸上用一两句话记录着她的“日记”。
【触发道具“牛皮本”隐藏内容】
夏语听到声音愣了一下，打开牛皮本。
随着这些杂纸出现，牛皮本上出现了之前缺失的一大部分内容。
*
11月2日
虽然不懂这个时间，但是小鲤姐是这样记的。我是村里最先接触她的人。
他们一共有六个人，藏在石庙里，有时候在村里晃来晃去，不知道在查探什么。但他们一看就不一般，尤其是那个满脸络腮胡的大叔，看起来特别凶。
村里大人不让我们和他们接触，但是小鲤姐真的是一个特别好的人，又漂亮又亲和。
除小鲤姐外的其他人都不见了。她偶尔靠在石庙的窗边，在一个牛皮本上写东西。
小时候村里有个书塾先生，他是几个村里唯一识字的先生，但是后来这里太穷了，他就走了，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小鲤姐是我这么多年后再一次遇到的会识字的人。
她让我看她写的东西，偶尔也教我认更多的字。
……
我不会记时间，就这样写吧。小鲤姐分给我一张空白的纸，她写的时候我也在旁边写，可是写什么呢。
天下雪了，石庙里漏风，很冷。
我给她找了一个废弃的小屋子，是小时候其他村民离开后空出来的，好在小鲤姐并不嫌弃。
她将一个黄色铜铃缠绕起来挂在石庙门前，接着就跟我到了村里的空屋子。她告诉我那是之前和她一起的那个老头的东西，先挂在那里，万一他回来了呢？
……
她跟着李伯去了弃婴塔，我也跟在后面。这好像不是她第一次去了。
她看到婴塔里的情形很难过。
11月12日
村里粮食不够了，冬天越往后越难熬。
小鲤姐问我为什么村民不离开这里，离开去哪呢？
……
她给了我一点点食物，但是被一个小孩子偷偷看到了。
11月15日
今天小鲤姐问我村里的肉哪来的，她很在意这个。
我不知道。
但是后来知道是弃婴塔里得到的。
……
……
这几天越来越多的村民得到了食物，有点恶心。
小鲤姐冲出去说那样会得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觉得小鲤姐是对的。
11月20日
小鲤姐拖回了一只狼。
她真的很厉害。
村民叫她神女，她告诉我她不是。她给我展示一个黑色细长的东西，那是之前的络腮胡留下来的。
一溜看下来，全是小茉和段鲤的过往，再往后似乎是因为段鲤的日记记不清日期，小茉后面的记录也混成一片，纸的种类也混杂起来。
……
……
落稼村。
“小茉，”
这里的太阳越来越大，依稀有开春的迹象。段鲤去了河边，似乎真的是上天看她们太过艰难，给她们一点小小的馈赠，她捞上来一条小黑鱼。
小茉的眼睛都放出了光。
“天暖和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小茉从家里拿了一身衣服到旧屋，段鲤收拾好，跟着小茉去了她的家里。
段鲤对村子里已经十分熟悉。
“娘，”二人提着鱼进门，小茉环视一周，“爹呢？”
“天暖和了，他去准备准备，开春地里干活。哎小鲤来了，”小茉的妈妈是个温柔能干的女人，她接过鱼，说中午给她们做鱼汤喝。
……
小鲤帮着村民下地干活，根据土的情况、地势调整耕种的方法。
偶尔在村子四周逛逛，甚至试过跟着外出的村民出去，只是到了类似婴塔的临界点就一阵恍惚，接着就迷失了方向，又回到村里。
“你还在找出去的方法吗？”午后光线好，段鲤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短暂地发着呆。小茉看见后忍不住开口提问。
“我和你一起找吧。每个方向都试试，万一有个地方可以呢。”她凑在窗边紧紧挨着段鲤。
段鲤也像没骨头一样松下劲儿，将淡淡的忧愁隐藏起来，“我出去了，那就没人陪你玩了。”
……
小茉忽然没了声音，段鲤看过去。
她说：“当然。你说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你教给我很多东西。如果可以，我也想去外面看一看。”小茉扒着段鲤的胳膊，虽然声音闷闷的，但是眼神晶亮。
“好啊，我们一起找。但是现在，”段鲤约摸着时间，笑弯了眼，“我们要先去做活了。”
“我们傍晚去抓条鱼吧，说起抓鱼我比你还厉害。”
“好。”
……
其实这里的时间段鲤早就分不清了，所以她不知道上次的冬天持续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
但是这个冬天来得格外得早，他们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好，就又完全进入了寒冬。
一次又一次的狼灾，加上储粮越来越少，村民又一次陷入了困境。
村民找上了这个很有见识的女孩子，但是她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办法。
村民求不了人便开始求神问卜。村里的神婆偶尔帮村民看病，她竟然提出用小孩子祭祀山神。
段鲤阻止了她，站在村民的对立面。
她不懂，不懂村民，也不懂那个老妖婆，她图什么呢？就算祭祀也带不来食物。
但是他们就是相信。
怨怼仇恨在村子里越来越多，村民日复一日地乞求天气可以好一点。虔幺婆婆精明的眼神扫视过段鲤，他们需要一个目标，一个发泄口。
“她打断了祭祀，惹怒了山神……”
“她是个外乡人……”
“她是神女……”
段鲤好像被一张紧密的网包裹，四处透不了一点风，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被村民抓走了。
那是个风雪交加的夜晚，雪落在身上仿佛有无数的口子，火光照亮了雪地，映照在段鲤满身是血的身影。
“看，她是怪物，她就是个怪物……”
人群里有这样的声音，她挣扎不开，她走不了了。
“她帮过我们，她和我们一起干活啊。”小茉阻挡不了他们带走段鲤，又被拦在人群外面。
“我……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做这样的事？”她哭喊着跑过去。
“如果你们不想她一起向山神恕罪，就赶紧把她带走。”神婆一脸高深莫测地威胁小茉父母。
几人吓得赶紧把她拉开。
“神婆是这样说的，我们不能得罪她。”村长也语重心长地劝她，示意自己的儿子儿媳都劝劝她。
小茉不想听他们虚伪的话，赶快跑回段鲤的屋子，拿出那杆枪。按照段鲤教的方法，试了几下，却怎么也出不了声音。
她绝望地看着段鲤，想把猎枪给她，让她拿来保命。
段鲤被淹没在人潮里，看着远处费力奔跑的身影。
傻子，没子弹了，没有用。
强烈的灼烧感袭上来，却抵不过周围一圈无形的东西，压的她喘不过气。她想叫出来却不知从何开口，叫什么呢？
无奈，疑惑，亦或是心死。
她真的不太懂。
她永远留在这了。
之后几天他们又用婴孩祭祀，反正婴塔里还有很多，饿得实在不行就以此充饥。
段鲤没了，她的那本日记小茉怎么也找不到。她手里只有自己写的断断续续的文字。
她没有纸，也没有笔。
她想起来神婆屋子里一直有那种黄色的纸。
但是她不知道时间，她写……
段鲤离开的第三天……
过了十天半个月，天真的放晴了，迎来了整个村子的春天。
似乎更加印证了神女祭祀的作用，也似乎印证了既然起作用了，段鲤的死无关紧要。
小茉一家将段鲤埋在了石庙旁的林子边上。她还是经常去和段鲤说话，一有空就去找她，但是永远都不会有回应了。
春暖花开，村子里好几个人都浑身剧痛，老人们更糊涂了，时而癫笑疯了好几个。
村民又找上神婆，神婆眼珠子一转给出了法子，把祭祀继续下去乞求山神庇佑。
她和村长联手，定时挑起了村子里年纪合适的少女，送到山里去。
第二天去看到少女没了，那就是祭祀起作用了。
小茉在神婆那里发现了小鲤姐的日记本，同时注意到她屋子里瓶瓶罐罐的药和不知道拴什么东西的链子。
神婆注意上了她。她本想找家里没有人或长辈孱弱的少女做神女，这是她自己找上门来。
他们像强盗一样把她拉出来，她恐惧地看着这群人，撤着身子在地上拖行，泪水糊满脸颊却不能让他们动摇分毫。
她的父母大喊着拦在后面，只是两个人和一群人终究是败下阵来。
村长劝他们要以大局为重。
小茉哭了一晌哭累了，她想，万一真的还能见到小鲤姐呢？
不……不对，小鲤姐说那都是假的。
但是她在黑暗里意识逐渐模糊，脑袋变得昏昏沉沉。
石庙里，村长拿来报酬和神婆做了交易。她先被带到了村长家。
她被布条压着舌头堵上嘴，在黑暗中受尽了恶鬼的磋磨。
她这才知道神婆和村长背后的营生，趁着天暖往外送人，或做牲口或做小猫小狗，怎么样都好。
而每年神婆和村长家里基本是不缺食物的。
她总算知道那粗重的链子是拴什么的。她的脸上被蒙着黑布，但她还是能听到窗外断断续续有人经过。
是村长家的人，他们家的所有人。
她的眼泪流尽了。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块破布被拖来拖去，死狗一样扔在地上没有一点生气。她竟然还能想到幸好小鲤姐直接离开了，干干净净不用被人毫无尊严的践踏。
不用像牲口一样……一样……
……
不，不是牲口。小茉在干草堆上擦着脸颊，拱着脑袋让自己缩起来。
她不是。
她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一点。
几天后午夜，有人过来打开屋子准备把她往村外运，她装作昏迷的样子，在换绳索的间隙找准机会撞倒了靠近她的那个人，在村子里跑了起来。
虽然很快就被抓住了，但是她凄厉的呼救声还是引来了几个村民。
消失了几天的人忽然回来了，村民交头接耳了一阵。
“祭祀失败”、……
小茉的母亲在小茉被带走时就疯了，此刻嚎叫着扑过来，清醒了一阵。邬父也抹着泪神色木然，这段时间他一边对小茉的离去痛苦怨恨，一边照看疯癫的邬母。
神婆把村民召集过来，她说：“小茉从山里逃了出来，惹怒了山神，需要立刻祭祀。”
小茉怨恨地看着神婆，眼神淬着冷光，死死地扒着她的身影。
没人相信她，为什么不相信她的话？
邬母彻底疯了，夫妇二人被村民控制住。
小茉被火焰灼烧，葬于地底。她似乎也理解不了她这番处境，她也不想理解了。
段鲤，小鲤姐，都是骗人的。
她眼中泛着泪花。小鲤姐的墓就在旁边，她要爬过去，爬到她面前。她还要和她说话，给她带东西。
她还有父母，凭什么其他人开心，他们哭泣。
她不甘心。
日记本呢？
小鲤姐的日记本不在身边。
她找不到小鲤姐的日记本了。
猛烈的火焰烧了将近一个时辰，火光里，忽然出现一只惨白的手，挣扎着搭在地上，慢慢收紧。接着出现另一只，出现小茉。
村民往后退了几步。
你们也知道怕吗？
她怀着心中的执念，从火光里爬了出来。
不是要祭祀吗？那就一起信个够。
毕竟，从火里爬出来，一次也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