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冬日的一切都雾蒙蒙的。顾诚秋昨夜枕的肩疼，不适感让他早早就醒了。头像被冰封住，疼的难受。努力转动胳膊，简单揉两下就赶去涉狱了。
外面很冷，还在飘雪。赶到时身上已落了薄薄一层。
涉狱里条件很差，似乎是专门这样的。被押入这里的人注定得忍受残酷现实。没人关心进来的人冷不冷，疼不疼。他们只需按时送那两口淡饭还有严刑拷打即可。
他拍拍雪，熟练取出随身带的飞刀目的明确地进去。
“将军，您来了。”于梁文甚至更早就来了，手里正拿一条短鞭，上面沾满了绯色的血。
“怎样。”顾诚秋眼神疏离，坐在专座上不咸不淡道。
于梁文无奈摇头。
他起身，同拍扇子似的有节奏地拍飞刀。痞里痞气地走过去。
俘虏一言不发，两腮顶起，看顾诚秋的眼神中充斥着不屑和愤怒。
“都皮开肉绽了，还有力气瞪我。”
他轻轻拿刀抵住俘虏的下颚，一点点挪动刀尖。
俘虏仍不开口，喉咙却悄然动了一下。
顾诚秋很清楚他想做什么，于是狠劲掐住他的脖子，然后猛地锤在他胸口。俘虏瞬间张开嘴吐出一粒丹药。
“他想服毒自尽！”于梁文怒叫道。
“就会用这等俗套把戏赴死，还真是条好狗啊。”他嘲讽道。下一秒，飞刀被狠狠扎进俘虏的胳膊，俘虏脖子瞬间青筋暴起。
“横竖此事会启事陛下，若你现在招供，死罪可免。若执意不改，我便送你上路。”
杀赦战场这么多年，他最知道怎么直戳人心。
“你们被捕此事，想必早已传到你主子那儿了，你这么心甘情愿为他活为他死，可最后他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更不会来救你。啧，值吗。”
俘虏开始动摇，眼神飘忽不定。
“你也有亲人，为何非得帮他犯欺君之罪？等你死了什么也留不下，可怜呐。”
“主人要完成他的伟业，我甘愿赴汤蹈火！”
顾诚秋满带嘲讽地冷笑一声说道：“那你跟蝼蚁有何区别。”
“我跟你那狗主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即使我将你千刀万剐，也保你家人无恙，而他却会为了一己私欲牺牲所有人。”
俘虏怔住，脸庞划过一滴泪。
“我只为主人而活...”俘虏木讷地重复。
“畜牲。”于梁文捏紧双拳咬着牙关道。
顾诚秋点到为止，说道。“阿文你守着，我有其他事处理。”
……
此时外面渐暖，太阳也稀稀落落地散出光。
沈之亦开门感受外面温度，如淡酒温热，似流水缠绵。
此时陆云谦也出来了，懒洋洋地舒展开手脚，打了一个很长的哈欠。
“天儿真好啊——！”他说。
沈之亦满脸质疑，的确是榆阳府没错，可他怎会在这？
“你怎么在这儿？”她问道。
“这儿睡着舒坦。”他不着调地回道。
“什么破理由，还有地方比在家里睡着好啊。”
“当然是因为有你……们啊！”他差点没兜住，赶紧补上一个“们”字。
“胡扯……”沈之亦拿他没折。
陆云谦直击主题，“马上春节了，有什么打算吗？”
“去看烟花，运气好的话再买上几串糖葫芦。”
“那你想跟谁去？”他试探问。
“和我爹娘一起。”
“那我们呢，我们不行吗？”
“伊伊她们也一起吧。”
“那我呢？”
“你？接着逍遥去呗。”
“我哪里逍遥了，我也要和你一起！”
“不要，我怕你吓到我爹娘。”
“我长得很吓人吗？”
她无语。
“囡囡，你让我也去吧，好说歹说你我也是朋友啊。我保证，绝不添乱！”
“到时候，我带你看花灯，放烟花，给你包下一整条糖葫芦。还有皮影戏！我们都去看看！”
沈之亦插着手，双眼无奈地合上。
“好不好啊？就这么说定了，不许说不！”
他一个人倒是挺能发挥，沈之亦只好叹气道：“随便你。”
陆云谦正欣喜着，一个声音传来。
“少爷——少爷——！”一位老管家出现。
“少爷，老爷让您即刻回府！”管家面露焦虑。
“您先歇歇，这是有何事？”
“歇不得了，老奴也不知何事，只知老爷发火了，您快跟我回府吧！”
他迟疑不定。沈之亦道：“等什么呢，快去啊！”
管家一脸急切。陆云谦反倒用安慰人的语气说：“囡囡你别紧张，待会儿我就回来。”随后大步离开了。
她更是一脸无奈。“我紧张做什么？他有毛病啊？”
……
路上一阵云淡风轻，到他父亲门前却踌躇难行，手想推开门却又放下。
只听屋内一声呵斥：“给我滚进来！”
陆云谦知道父亲这是真生气了。这一趟注定生死难料，心一横，推门而入。
他进门一言不发，只低头。
“跪下！”管家见状赶紧关门，遣走了所有人。
陆云谦乖乖跪下，又是沉默。
“早就告诫过你，不能随意碰那名薄！这是陆家的铁规矩！你偏去碰！平日里你再怎么放肆，我假装不知道也就过去了。可你呢！你是如何做的！”陆南生大发雷霆。
“父亲，孩儿知错了。都怪孩儿自作主张，没您允许便动了名薄。”
“你用他做什么了？！”
“孩儿...想找一个人。”
陆南生用狠厉的目光盯着他。
“...他叫琅齐。”
“谁？”
“琅齐。一位与我年龄相仿的少年。”
陆南生的语气似乎变得恭敬起来，面色凝重地问：“为何找他？”
陆云谦从袖口取出那支短笛，呈在父亲面前。
“狩猎那日，我看到琅齐身上掉出这只短笛，又恰巧看到他腰间牌子上写着他的名字。孩儿便想着归还给他。”
陆南生这才平息了怒火。“仅此一次，以后要提前与我商议。自己取领十个板子，我希望你以后能记住。”
“是，孩儿告退。”
陆云谦恭敬地出去，管家迎上来。
“少爷，您没事吧？”
“没事，放心吧。”
“恕老奴多嘴，老奴侍奉老爷多年，第一次见老爷如此动怒...老爷操持着陆家，身体状况愈渐下降您也该懂点事了。”
“我会的，您放心吧。”
……
马车上，他低眉看着手中的玉笛，回忆起昨天。
“好了不跟你闹了，我需要你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伊伊隔着一张木桌说。
“把那支笛子先借我。”
“你干嘛？”伊伊护食般捂住腰间的锦囊。
“帮你打听啊。我才不稀罕要个破笛子。”
“打听？打听什么啊？”秦善好奇问。
“快点啊。”陆云谦催促。
伊伊不舍地取出笛子，“你可别碰坏了。”
“放心吧。”他伸过手，摊开手心示意伊伊给他。
“碰坏了我饶不了你。”
秦善感觉自己被冷落了，说：“伊伊你怎么不理我啊？”
“没什么，我先回去了。”伊伊脸红跑开。
“哎——”
“我也回去了，待会儿见。”陆云谦摆摆手离开。
“哎！不是...这俩人什么意思啊？”秦善语中略带委屈。
秦肖看破了一切，摇头宠溺地笑。
“走吧。”他拍拍弟弟肩膀，带他走了。
……
陆云谦默默放下手，静静地坐着。
不时，便回到榆阳府。他沉默地走着，近处看见沈之亦在亭中坐着。他回神，脸上立刻带喜。
“囡囡！”
“你父亲不是生气了吗，怎么看你还怪高兴的。”沈之亦说。看着他在自己对面坐下。
“小事儿，我三言两语就让我父亲消气了。”
她无奈轻笑一声。
“你这是在下棋吗？自己也能下？”
“嗯。”
“自己下多没意思啊，我跟你下。”陆云谦像个小孩儿笑着拿过棋子。
“哎呀你打乱我的棋局了。”
“那你能破解现在的棋局吗？”他继续笑着下棋。
她也不恼，默许了他的加入。
……
“老爷，事情都办妥了。”
“妥个屁。”房间里，苏烈叼着烟嘴说。
“一群不长眼的东西。城里派兵来了还敢打人，废物！”
“粮食...剩下的粮食都运到那儿去了，没留什么泥水。”
“莹儿呢，还在房间不可能出来吗？”
“小姐已经两天没出过门了，您吩咐送的饭菜小姐也一口没吃。”
苏烈长叹了口气，放下烟斗。“不就是只镯子么，我都给莹儿买一柜子了，至于吗。”
他起身，老仆人紧随其后。“我去看看莹儿，你走吧。”
苏烈站在女儿门前，轻轻叩门。柔着嗓子说：“莹儿，屋里闷不闷呐，快出来吧。”
“不！我好得很呢！”一道娇惯的声音传来。
“爹爹从外城运来的莲花糕，莹儿快出来尝尝吧？”
“不吃！”
“哎...”
“不就是只镯子吗，买就是了，莹儿想要的爹爹都给你...”
话音未落，门吱呀被打开，苏筱莹满脸得逞的笑，娇着声音说：“现在就买！”
苏烈见怪不怪，只是走近些揽住她道：“好好好，现在就买！”
苏筱莹自小锦衣玉食，过关了金贵日子。她每日都要换一支镯子戴。她这副病娇模样皆因苏烈对她无条件的溺爱。
……
今晚便是除夕夜，綦城城内灯笼满挂，烛火通明。
昨日于梁文给顾诚秋传信，说那个俘虏终于供出了幕后指使，还交代了粮库地点。顾诚秋不为难人，放他回家时还给了些银两和干净衣裳。
俘虏换了衣裳，最后看了看手中的受令牌，不再顾虑地扔到路边。
“老板，这支镯子多少钱？”俘虏驻足在一家珠宝铺子。若是买上一支好镯子给妻子那是最好。
那镯子水种幼白，脱俗般雅观，烛光下更摄人目光。
“呦，这可是我的镇店之宝啊。小伙子好眼光啊。你挑这么好的镯子，是要送给心上人吗？”老板眯着眼睛试探道。
“是...送给我妻子的。”他有些羞涩。
“呦！看不出来啊，年轻有为！有志气！”老板眉眼笑开，“这镯子呀...”
“我要了！”
二人纷纷看向远处。一个衣着华贵，头戴金花的女人扭着姿态走过来。
来人正是苏烈之女，苏筱莹。
老板看见她就像看见财神爷，立刻恭维上去。
而恰在此时，跟在苏筱莹身后的壮汉们与俘虏对上眼，霎时间就认出了对方。
俘虏不暇顾及其他，转身就逃跑。壮汉们也立刻跟了过去。
苏筱莹眼中只有镯子，即使老板有意抬高价钱，她也爽快付清。
……
“看你往哪跑。”
俘虏被堵在一处死胡同。
他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了，不舍地摸摸给孩子买的竹蜻蜓，迎上他们的拳头...
“切，叛徒。走！”壮汉啐了一口就走了。
除夕夜，染了血。
……
顾诚秋换了身正式的着装，他凝视镜中人，转身走向书柜。扭动一旁灯柱，一扇暗门出现。
密室漆黑一片，唯独一个地方被灯围地明亮。
他一步步过去，神色凝重。
面前，是他母亲的灵位。灵位前放着一只金铃铛，那是母亲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很久，他略带沙哑说道：“娘，又逢春节了。孩儿带您去外面看看。”
……
陆云谦收拾地精神得体，此刻正嘻着脸，搀着沈萧阔准备上马车。
“等一下。”陆云谦不知从哪弄来个木箱子，“伯父，您踩着这个上去吧。”
沈萧阔和善地点头，笑着答应。
“我们来啦。”沈之亦牵着凌辞出来。
“伯母，我扶您上去！”
“你又抽哪门子疯？”沈之亦不解道。
“囡囡，不得无礼。”凌辞道。
她悄悄撇起嘴，凌辞也笑着答应。
“走吧，沈小姐。”陆云谦伸过手，自得地说。
“不用，我怕你讹我。”陆云谦宠溺地笑笑，跟了上去。
路上，沈之亦抬头望着灯笼，眼中盈出许久未见的纯粹。
“爹，娘。我们有好久没这样看过如此好看的灯笼了吧。”
“是啊。小时候过年，你爹都会给你糊一个纸灯笼，每次你都喜欢好久好久。”凌辞怀念道。
“我还真有些怀念小时候的囡囡，天天喊着让我抱呢。”沈萧阔道。
“现在也能抱啊，我还要黏你们一辈子呢。”沈之亦将头靠在凌辞肩上。
陆云谦只静静看着，他不太能感受沈之亦所说的。但却让他心中的某份感情更深了。
“好好玩去吧，我跟你爹去赏花灯了。”
“嗯！”
沈之亦立刻蹿没了影儿，她巴不得把童年缺失的快乐一次都补回来。
溜了一圈，怕自己迷路就原路返回，想找到陆云谦再一起逛。
“这个陆云谦，说好的带我去玩儿，人呢？我这么柔弱的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丢了怎么办。”她自语道。
“哪儿去了？”她快转向了，忽然余光瞥见一个熟悉背影。
“那是...终于找到了！”
沈之亦小跑过去。“陆云谦！”
“你在这儿做什么？”
他转身迎上她的目光。眉眼立刻变得温柔。身侧拿出一只糖兔子。
“给你的。”
“你...就是在等这个？””
“嗯。不喜欢吗？”
“喜欢！给我吧。”
“这只兔子真可爱，我都舍不得吃了。”
“感觉跟你挺像的，就买了。”
“小兔子多乖巧啊，我可不像。”
“那就还给我喽。”
“不要。”
两人边走边闹。
——
“走，去猜灯谜。”
人挤人的除夕夜，陆云谦紧握沈之亦的手。
“抱歉，让一让。”陆云谦礼貌道。
“带你看个前座！”他自喜道。
每一年的灯谜都由忘川楼楼主所出，胜者赢百年桃花酿一坛。题共三轮，现在正进行第二轮。
“今天就让你瞧瞧我的实力！”沈之亦信心满满道。
陆云谦看看四下挠头苦想的人，说道：“答不上来可别哭哦。”
“待会儿你就不这么说喽！”她叉手仰头道。
半刻，苏筱莹戴上她的新镯子，着一件金丝红绒上饰，搭一条白色嵌金长裙，配上一条镶满一圈珍珠的腰带，外披一件酒红色披风，摇着小扇慢慢走来。
她听闻忘川楼的灯谜万人难解，便来了兴趣。偏要上去试一试。
“都让开！给苏大小姐让路！”两个壮汉呵斥道。边说还边推挤旁边的人。
苏筱莹丝毫不顾及旁人愤怒的目光，自顾自走进去。
“不就是个灯谜吗？没有什么是我苏筱莹不行的。”她提着腔说。
……
綦城街巷之中，霓采万般。灯火闪烁。随处可见提着灯笼的孩子，你追我走的嬉闹。
顾诚秋看着孩子们，不禁忆起幼时的自己，那时实在纯粹。母亲带他去看灯，他很调皮，总喜欢偷偷用手戳破别人的灯笼。
他路过一家汤圆铺子，这里有他儿时的温存。恍惚间，他看见一张桌边，母亲和幼时的自己面对面吃着热乎的汤圆。
顾诚秋最爱吃黑芝麻馅的，汤圆很软，他笨拙地拿着筷子，很认真地夹汤圆。每次都会夹破。馅流到汤里变成一碗黑芝麻甜汤。他母亲总会微笑着将自己那碗给顾诚秋。一遍遍教他用筷子。
母亲是他的翅膀，也是他的一道疤。
顾诚秋回神，接着向深处走去。
“将军！”
“何事。”
“苏烈今晚也在这附近。听闻他的独生女也来了。现在人在忘川楼。”
“知道了。”顾诚秋慢慢摩挲了几下金铃，“告诉弟兄们回家过年吧。”
“好勒，将军春节快乐！”
顾诚秋待他离开，转身朝忘川楼走去。
……
“这个人是谁呀？竟如此霸道。”沈之亦低声问。
“苏筱莹，苏府苏烈的女儿，不是什么善茬。”
沈之亦认同地点头。
“怎么还不开始啊？我的糖都快吃完了。”
“灯谜每年只有三轮，当然得筹备仔细了。”
“哦。”沈之亦吮着糖说。
陆云谦突然凑近她，轻声说： “听说，楼主是个奇女子，相貌倾城！”
“怎么，你喜欢啊。”沈之亦不以为然。
“喜欢啊。不是...”陆云谦口舌缠打，“是欣赏，欣赏。”
“行了，我说笑的。”沈之亦的糖吃完了，叼着糖棍转。
说着，那位奇女子出来了。楼主面戴纱巾，着一身青丝，脱俗优雅。沈之亦被她的气质吸引，盯得眼神发亮。
“哇——真的好漂亮。”她说。
片刻，楼主身后出现一位男子，身着华丽，仪表堂堂。叫人看去只觉得俊朗。
她的笑容收起了。原来那是他。她呆愣愣地看着，两人相视而坐，楼主还主动给他倒酒。
“我真是好福气，竟有幸得顾将军一起设迷。这百年之久的桃花酿，此时来饮再合适不过。”楼主微笑道，谈话见摘下了面纱。
“有劳林楼主招待了。”
然而楼下远远注视着他们谈笑的沈之亦，心中隐隐酸涩，但她并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
陆云谦见她愣神，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囡囡，你怎么了？马上要开始了。”
“嗯。”
楼主敲响了鼓，不紧不慢从桌上拿起一柄卷轴，挂在专门挂灯谜的地方。卷轴自上而下舒展开，底下的人们纷纷往前挤，争着看本轮的谜题。
“帘头初月夜方中。”有人读出谜题，楼下变得喧嚣。
沈之亦微微蹙眉，仔细斟酌谜面。
不远处苏筱莹神色自若骄傲的说道：“还以为多妙呢，这种烂谜题也就逗逗这些俗人了。真没意思，走。”
“不愧是小姐！听闻这谜题难倒过上千人，莲花刚才看完实在觉得难，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被小姐解开啦！”莲花如他的迷妹般吹捧。
“那是当然。”然而苏筱莹只是在为自己找借口，其实她压根就不知道。
“有难度吧。”陆云谦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调侃她。
香已燃去一半，人们也逐渐失去了激情。
“不愧是林楼主，谜题着实厉害。”顾城秋酌了一口杯中的酒说道。
“那顾将军是否猜得出我的谜题？”林女笑道，眼中含着期待。
“子琭心中确是有一答案，只是不知正确与否。”
“顾将军何不试试看？”
二人聊着，不等顾诚秋作何回答，一道人声传来。
“是窗！”
此话一出，瞬间传入林女的耳朵。她习惯性看向身旁的香柱，发现这次比往日竟富余出一刻多的时间。
她站到阁台边上，敲响了鼓。听到鼓声的人们骤然安静。
顾诚秋听出这仿佛是沈之亦的声音，也向外看去。
苏筱莹听到身后寂静无声，便折回去看。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沈之亦身上。
“这位姑娘，刚才是你在喊吗。”林女温柔道。
“是。”
楼下人们开始议论纷纷。“竟是个女子！”
“那可否请你再说一次。”
“好。谜面写道‘帘头初月夜方中’，故谜底为‘窗’。”
是窗。顾诚秋心中这是所想。
林女会心一笑，微微点头。恭贺道：“姑娘好才识，恭喜你答对了。”
陆云牵被惊的目瞪口呆，想想自己读书十几载，文凭却赶不上一个小丫头，心凉了半截。
全场再次沸腾起来。纷纷为她祝贺。
苏筱莹不淡定了，赶紧凑过去瞧瞧，莲花又在一旁阴阳怪气道：“小姐这人真是不知好歹，不就是一道谜题吗？好像她多神气一样。还不是抢了小姐的风头！”
苏筱莹听不得别人抢她风头这般的话，愤愤的瞪了一眼莲花。于是激起了他的胜负欲，非要将下一题拿下不可。
“才一道题而已，就当让给她了！下一道一定是我答上！”
……
顾承秋静静看着沈之亦。她显得如此神秘，既是贫苦出身，却比得上书香学子优雅聪慧。时而胆小时而勇敢，时而稳重又时而可爱。
此时夜空中灯笼已经极多，将夜晚点亮，装点除夕。
但在他眼中，却只有她这一盏明灯。
沈之一抬头恰与他相视，短短片刻时间却像被凝结，只剩他们两人目光相牵。在她眼中他是那样俊朗光明而无暇。命运三番五次让他们相遇，又三番五次将他们错开。也许自己只是他的一个路人。他是身处淤泥潭的野花，怎么敢攀附出淤泥而不染的莲。
外面很冷，还在飘雪。赶到时身上已落了薄薄一层。
涉狱里条件很差，似乎是专门这样的。被押入这里的人注定得忍受残酷现实。没人关心进来的人冷不冷，疼不疼。他们只需按时送那两口淡饭还有严刑拷打即可。
他拍拍雪，熟练取出随身带的飞刀目的明确地进去。
“将军，您来了。”于梁文甚至更早就来了，手里正拿一条短鞭，上面沾满了绯色的血。
“怎样。”顾诚秋眼神疏离，坐在专座上不咸不淡道。
于梁文无奈摇头。
他起身，同拍扇子似的有节奏地拍飞刀。痞里痞气地走过去。
俘虏一言不发，两腮顶起，看顾诚秋的眼神中充斥着不屑和愤怒。
“都皮开肉绽了，还有力气瞪我。”
他轻轻拿刀抵住俘虏的下颚，一点点挪动刀尖。
俘虏仍不开口，喉咙却悄然动了一下。
顾诚秋很清楚他想做什么，于是狠劲掐住他的脖子，然后猛地锤在他胸口。俘虏瞬间张开嘴吐出一粒丹药。
“他想服毒自尽！”于梁文怒叫道。
“就会用这等俗套把戏赴死，还真是条好狗啊。”他嘲讽道。下一秒，飞刀被狠狠扎进俘虏的胳膊，俘虏脖子瞬间青筋暴起。
“横竖此事会启事陛下，若你现在招供，死罪可免。若执意不改，我便送你上路。”
杀赦战场这么多年，他最知道怎么直戳人心。
“你们被捕此事，想必早已传到你主子那儿了，你这么心甘情愿为他活为他死，可最后他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更不会来救你。啧，值吗。”
俘虏开始动摇，眼神飘忽不定。
“你也有亲人，为何非得帮他犯欺君之罪？等你死了什么也留不下，可怜呐。”
“主人要完成他的伟业，我甘愿赴汤蹈火！”
顾诚秋满带嘲讽地冷笑一声说道：“那你跟蝼蚁有何区别。”
“我跟你那狗主人最大的区别，就是即使我将你千刀万剐，也保你家人无恙，而他却会为了一己私欲牺牲所有人。”
俘虏怔住，脸庞划过一滴泪。
“我只为主人而活...”俘虏木讷地重复。
“畜牲。”于梁文捏紧双拳咬着牙关道。
顾诚秋点到为止，说道。“阿文你守着，我有其他事处理。”
……
此时外面渐暖，太阳也稀稀落落地散出光。
沈之亦开门感受外面温度，如淡酒温热，似流水缠绵。
此时陆云谦也出来了，懒洋洋地舒展开手脚，打了一个很长的哈欠。
“天儿真好啊——！”他说。
沈之亦满脸质疑，的确是榆阳府没错，可他怎会在这？
“你怎么在这儿？”她问道。
“这儿睡着舒坦。”他不着调地回道。
“什么破理由，还有地方比在家里睡着好啊。”
“当然是因为有你……们啊！”他差点没兜住，赶紧补上一个“们”字。
“胡扯……”沈之亦拿他没折。
陆云谦直击主题，“马上春节了，有什么打算吗？”
“去看烟花，运气好的话再买上几串糖葫芦。”
“那你想跟谁去？”他试探问。
“和我爹娘一起。”
“那我们呢，我们不行吗？”
“伊伊她们也一起吧。”
“那我呢？”
“你？接着逍遥去呗。”
“我哪里逍遥了，我也要和你一起！”
“不要，我怕你吓到我爹娘。”
“我长得很吓人吗？”
她无语。
“囡囡，你让我也去吧，好说歹说你我也是朋友啊。我保证，绝不添乱！”
“到时候，我带你看花灯，放烟花，给你包下一整条糖葫芦。还有皮影戏！我们都去看看！”
沈之亦插着手，双眼无奈地合上。
“好不好啊？就这么说定了，不许说不！”
他一个人倒是挺能发挥，沈之亦只好叹气道：“随便你。”
陆云谦正欣喜着，一个声音传来。
“少爷——少爷——！”一位老管家出现。
“少爷，老爷让您即刻回府！”管家面露焦虑。
“您先歇歇，这是有何事？”
“歇不得了，老奴也不知何事，只知老爷发火了，您快跟我回府吧！”
他迟疑不定。沈之亦道：“等什么呢，快去啊！”
管家一脸急切。陆云谦反倒用安慰人的语气说：“囡囡你别紧张，待会儿我就回来。”随后大步离开了。
她更是一脸无奈。“我紧张做什么？他有毛病啊？”
……
路上一阵云淡风轻，到他父亲门前却踌躇难行，手想推开门却又放下。
只听屋内一声呵斥：“给我滚进来！”
陆云谦知道父亲这是真生气了。这一趟注定生死难料，心一横，推门而入。
他进门一言不发，只低头。
“跪下！”管家见状赶紧关门，遣走了所有人。
陆云谦乖乖跪下，又是沉默。
“早就告诫过你，不能随意碰那名薄！这是陆家的铁规矩！你偏去碰！平日里你再怎么放肆，我假装不知道也就过去了。可你呢！你是如何做的！”陆南生大发雷霆。
“父亲，孩儿知错了。都怪孩儿自作主张，没您允许便动了名薄。”
“你用他做什么了？！”
“孩儿...想找一个人。”
陆南生用狠厉的目光盯着他。
“...他叫琅齐。”
“谁？”
“琅齐。一位与我年龄相仿的少年。”
陆南生的语气似乎变得恭敬起来，面色凝重地问：“为何找他？”
陆云谦从袖口取出那支短笛，呈在父亲面前。
“狩猎那日，我看到琅齐身上掉出这只短笛，又恰巧看到他腰间牌子上写着他的名字。孩儿便想着归还给他。”
陆南生这才平息了怒火。“仅此一次，以后要提前与我商议。自己取领十个板子，我希望你以后能记住。”
“是，孩儿告退。”
陆云谦恭敬地出去，管家迎上来。
“少爷，您没事吧？”
“没事，放心吧。”
“恕老奴多嘴，老奴侍奉老爷多年，第一次见老爷如此动怒...老爷操持着陆家，身体状况愈渐下降您也该懂点事了。”
“我会的，您放心吧。”
……
马车上，他低眉看着手中的玉笛，回忆起昨天。
“好了不跟你闹了，我需要你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伊伊隔着一张木桌说。
“把那支笛子先借我。”
“你干嘛？”伊伊护食般捂住腰间的锦囊。
“帮你打听啊。我才不稀罕要个破笛子。”
“打听？打听什么啊？”秦善好奇问。
“快点啊。”陆云谦催促。
伊伊不舍地取出笛子，“你可别碰坏了。”
“放心吧。”他伸过手，摊开手心示意伊伊给他。
“碰坏了我饶不了你。”
秦善感觉自己被冷落了，说：“伊伊你怎么不理我啊？”
“没什么，我先回去了。”伊伊脸红跑开。
“哎——”
“我也回去了，待会儿见。”陆云谦摆摆手离开。
“哎！不是...这俩人什么意思啊？”秦善语中略带委屈。
秦肖看破了一切，摇头宠溺地笑。
“走吧。”他拍拍弟弟肩膀，带他走了。
……
陆云谦默默放下手，静静地坐着。
不时，便回到榆阳府。他沉默地走着，近处看见沈之亦在亭中坐着。他回神，脸上立刻带喜。
“囡囡！”
“你父亲不是生气了吗，怎么看你还怪高兴的。”沈之亦说。看着他在自己对面坐下。
“小事儿，我三言两语就让我父亲消气了。”
她无奈轻笑一声。
“你这是在下棋吗？自己也能下？”
“嗯。”
“自己下多没意思啊，我跟你下。”陆云谦像个小孩儿笑着拿过棋子。
“哎呀你打乱我的棋局了。”
“那你能破解现在的棋局吗？”他继续笑着下棋。
她也不恼，默许了他的加入。
……
“老爷，事情都办妥了。”
“妥个屁。”房间里，苏烈叼着烟嘴说。
“一群不长眼的东西。城里派兵来了还敢打人，废物！”
“粮食...剩下的粮食都运到那儿去了，没留什么泥水。”
“莹儿呢，还在房间不可能出来吗？”
“小姐已经两天没出过门了，您吩咐送的饭菜小姐也一口没吃。”
苏烈长叹了口气，放下烟斗。“不就是只镯子么，我都给莹儿买一柜子了，至于吗。”
他起身，老仆人紧随其后。“我去看看莹儿，你走吧。”
苏烈站在女儿门前，轻轻叩门。柔着嗓子说：“莹儿，屋里闷不闷呐，快出来吧。”
“不！我好得很呢！”一道娇惯的声音传来。
“爹爹从外城运来的莲花糕，莹儿快出来尝尝吧？”
“不吃！”
“哎...”
“不就是只镯子吗，买就是了，莹儿想要的爹爹都给你...”
话音未落，门吱呀被打开，苏筱莹满脸得逞的笑，娇着声音说：“现在就买！”
苏烈见怪不怪，只是走近些揽住她道：“好好好，现在就买！”
苏筱莹自小锦衣玉食，过关了金贵日子。她每日都要换一支镯子戴。她这副病娇模样皆因苏烈对她无条件的溺爱。
……
今晚便是除夕夜，綦城城内灯笼满挂，烛火通明。
昨日于梁文给顾诚秋传信，说那个俘虏终于供出了幕后指使，还交代了粮库地点。顾诚秋不为难人，放他回家时还给了些银两和干净衣裳。
俘虏换了衣裳，最后看了看手中的受令牌，不再顾虑地扔到路边。
“老板，这支镯子多少钱？”俘虏驻足在一家珠宝铺子。若是买上一支好镯子给妻子那是最好。
那镯子水种幼白，脱俗般雅观，烛光下更摄人目光。
“呦，这可是我的镇店之宝啊。小伙子好眼光啊。你挑这么好的镯子，是要送给心上人吗？”老板眯着眼睛试探道。
“是...送给我妻子的。”他有些羞涩。
“呦！看不出来啊，年轻有为！有志气！”老板眉眼笑开，“这镯子呀...”
“我要了！”
二人纷纷看向远处。一个衣着华贵，头戴金花的女人扭着姿态走过来。
来人正是苏烈之女，苏筱莹。
老板看见她就像看见财神爷，立刻恭维上去。
而恰在此时，跟在苏筱莹身后的壮汉们与俘虏对上眼，霎时间就认出了对方。
俘虏不暇顾及其他，转身就逃跑。壮汉们也立刻跟了过去。
苏筱莹眼中只有镯子，即使老板有意抬高价钱，她也爽快付清。
……
“看你往哪跑。”
俘虏被堵在一处死胡同。
他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了，不舍地摸摸给孩子买的竹蜻蜓，迎上他们的拳头...
“切，叛徒。走！”壮汉啐了一口就走了。
除夕夜，染了血。
……
顾诚秋换了身正式的着装，他凝视镜中人，转身走向书柜。扭动一旁灯柱，一扇暗门出现。
密室漆黑一片，唯独一个地方被灯围地明亮。
他一步步过去，神色凝重。
面前，是他母亲的灵位。灵位前放着一只金铃铛，那是母亲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很久，他略带沙哑说道：“娘，又逢春节了。孩儿带您去外面看看。”
……
陆云谦收拾地精神得体，此刻正嘻着脸，搀着沈萧阔准备上马车。
“等一下。”陆云谦不知从哪弄来个木箱子，“伯父，您踩着这个上去吧。”
沈萧阔和善地点头，笑着答应。
“我们来啦。”沈之亦牵着凌辞出来。
“伯母，我扶您上去！”
“你又抽哪门子疯？”沈之亦不解道。
“囡囡，不得无礼。”凌辞道。
她悄悄撇起嘴，凌辞也笑着答应。
“走吧，沈小姐。”陆云谦伸过手，自得地说。
“不用，我怕你讹我。”陆云谦宠溺地笑笑，跟了上去。
路上，沈之亦抬头望着灯笼，眼中盈出许久未见的纯粹。
“爹，娘。我们有好久没这样看过如此好看的灯笼了吧。”
“是啊。小时候过年，你爹都会给你糊一个纸灯笼，每次你都喜欢好久好久。”凌辞怀念道。
“我还真有些怀念小时候的囡囡，天天喊着让我抱呢。”沈萧阔道。
“现在也能抱啊，我还要黏你们一辈子呢。”沈之亦将头靠在凌辞肩上。
陆云谦只静静看着，他不太能感受沈之亦所说的。但却让他心中的某份感情更深了。
“好好玩去吧，我跟你爹去赏花灯了。”
“嗯！”
沈之亦立刻蹿没了影儿，她巴不得把童年缺失的快乐一次都补回来。
溜了一圈，怕自己迷路就原路返回，想找到陆云谦再一起逛。
“这个陆云谦，说好的带我去玩儿，人呢？我这么柔弱的小姑娘，人生地不熟的丢了怎么办。”她自语道。
“哪儿去了？”她快转向了，忽然余光瞥见一个熟悉背影。
“那是...终于找到了！”
沈之亦小跑过去。“陆云谦！”
“你在这儿做什么？”
他转身迎上她的目光。眉眼立刻变得温柔。身侧拿出一只糖兔子。
“给你的。”
“你...就是在等这个？””
“嗯。不喜欢吗？”
“喜欢！给我吧。”
“这只兔子真可爱，我都舍不得吃了。”
“感觉跟你挺像的，就买了。”
“小兔子多乖巧啊，我可不像。”
“那就还给我喽。”
“不要。”
两人边走边闹。
——
“走，去猜灯谜。”
人挤人的除夕夜，陆云谦紧握沈之亦的手。
“抱歉，让一让。”陆云谦礼貌道。
“带你看个前座！”他自喜道。
每一年的灯谜都由忘川楼楼主所出，胜者赢百年桃花酿一坛。题共三轮，现在正进行第二轮。
“今天就让你瞧瞧我的实力！”沈之亦信心满满道。
陆云谦看看四下挠头苦想的人，说道：“答不上来可别哭哦。”
“待会儿你就不这么说喽！”她叉手仰头道。
半刻，苏筱莹戴上她的新镯子，着一件金丝红绒上饰，搭一条白色嵌金长裙，配上一条镶满一圈珍珠的腰带，外披一件酒红色披风，摇着小扇慢慢走来。
她听闻忘川楼的灯谜万人难解，便来了兴趣。偏要上去试一试。
“都让开！给苏大小姐让路！”两个壮汉呵斥道。边说还边推挤旁边的人。
苏筱莹丝毫不顾及旁人愤怒的目光，自顾自走进去。
“不就是个灯谜吗？没有什么是我苏筱莹不行的。”她提着腔说。
……
綦城街巷之中，霓采万般。灯火闪烁。随处可见提着灯笼的孩子，你追我走的嬉闹。
顾诚秋看着孩子们，不禁忆起幼时的自己，那时实在纯粹。母亲带他去看灯，他很调皮，总喜欢偷偷用手戳破别人的灯笼。
他路过一家汤圆铺子，这里有他儿时的温存。恍惚间，他看见一张桌边，母亲和幼时的自己面对面吃着热乎的汤圆。
顾诚秋最爱吃黑芝麻馅的，汤圆很软，他笨拙地拿着筷子，很认真地夹汤圆。每次都会夹破。馅流到汤里变成一碗黑芝麻甜汤。他母亲总会微笑着将自己那碗给顾诚秋。一遍遍教他用筷子。
母亲是他的翅膀，也是他的一道疤。
顾诚秋回神，接着向深处走去。
“将军！”
“何事。”
“苏烈今晚也在这附近。听闻他的独生女也来了。现在人在忘川楼。”
“知道了。”顾诚秋慢慢摩挲了几下金铃，“告诉弟兄们回家过年吧。”
“好勒，将军春节快乐！”
顾诚秋待他离开，转身朝忘川楼走去。
……
“这个人是谁呀？竟如此霸道。”沈之亦低声问。
“苏筱莹，苏府苏烈的女儿，不是什么善茬。”
沈之亦认同地点头。
“怎么还不开始啊？我的糖都快吃完了。”
“灯谜每年只有三轮，当然得筹备仔细了。”
“哦。”沈之亦吮着糖说。
陆云谦突然凑近她，轻声说： “听说，楼主是个奇女子，相貌倾城！”
“怎么，你喜欢啊。”沈之亦不以为然。
“喜欢啊。不是...”陆云谦口舌缠打，“是欣赏，欣赏。”
“行了，我说笑的。”沈之亦的糖吃完了，叼着糖棍转。
说着，那位奇女子出来了。楼主面戴纱巾，着一身青丝，脱俗优雅。沈之亦被她的气质吸引，盯得眼神发亮。
“哇——真的好漂亮。”她说。
片刻，楼主身后出现一位男子，身着华丽，仪表堂堂。叫人看去只觉得俊朗。
她的笑容收起了。原来那是他。她呆愣愣地看着，两人相视而坐，楼主还主动给他倒酒。
“我真是好福气，竟有幸得顾将军一起设迷。这百年之久的桃花酿，此时来饮再合适不过。”楼主微笑道，谈话见摘下了面纱。
“有劳林楼主招待了。”
然而楼下远远注视着他们谈笑的沈之亦，心中隐隐酸涩，但她并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
陆云谦见她愣神，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囡囡，你怎么了？马上要开始了。”
“嗯。”
楼主敲响了鼓，不紧不慢从桌上拿起一柄卷轴，挂在专门挂灯谜的地方。卷轴自上而下舒展开，底下的人们纷纷往前挤，争着看本轮的谜题。
“帘头初月夜方中。”有人读出谜题，楼下变得喧嚣。
沈之亦微微蹙眉，仔细斟酌谜面。
不远处苏筱莹神色自若骄傲的说道：“还以为多妙呢，这种烂谜题也就逗逗这些俗人了。真没意思，走。”
“不愧是小姐！听闻这谜题难倒过上千人，莲花刚才看完实在觉得难，没想到这么轻松就被小姐解开啦！”莲花如他的迷妹般吹捧。
“那是当然。”然而苏筱莹只是在为自己找借口，其实她压根就不知道。
“有难度吧。”陆云谦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调侃她。
香已燃去一半，人们也逐渐失去了激情。
“不愧是林楼主，谜题着实厉害。”顾城秋酌了一口杯中的酒说道。
“那顾将军是否猜得出我的谜题？”林女笑道，眼中含着期待。
“子琭心中确是有一答案，只是不知正确与否。”
“顾将军何不试试看？”
二人聊着，不等顾诚秋作何回答，一道人声传来。
“是窗！”
此话一出，瞬间传入林女的耳朵。她习惯性看向身旁的香柱，发现这次比往日竟富余出一刻多的时间。
她站到阁台边上，敲响了鼓。听到鼓声的人们骤然安静。
顾诚秋听出这仿佛是沈之亦的声音，也向外看去。
苏筱莹听到身后寂静无声，便折回去看。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沈之亦身上。
“这位姑娘，刚才是你在喊吗。”林女温柔道。
“是。”
楼下人们开始议论纷纷。“竟是个女子！”
“那可否请你再说一次。”
“好。谜面写道‘帘头初月夜方中’，故谜底为‘窗’。”
是窗。顾诚秋心中这是所想。
林女会心一笑，微微点头。恭贺道：“姑娘好才识，恭喜你答对了。”
陆云牵被惊的目瞪口呆，想想自己读书十几载，文凭却赶不上一个小丫头，心凉了半截。
全场再次沸腾起来。纷纷为她祝贺。
苏筱莹不淡定了，赶紧凑过去瞧瞧，莲花又在一旁阴阳怪气道：“小姐这人真是不知好歹，不就是一道谜题吗？好像她多神气一样。还不是抢了小姐的风头！”
苏筱莹听不得别人抢她风头这般的话，愤愤的瞪了一眼莲花。于是激起了他的胜负欲，非要将下一题拿下不可。
“才一道题而已，就当让给她了！下一道一定是我答上！”
……
顾承秋静静看着沈之亦。她显得如此神秘，既是贫苦出身，却比得上书香学子优雅聪慧。时而胆小时而勇敢，时而稳重又时而可爱。
此时夜空中灯笼已经极多，将夜晚点亮，装点除夕。
但在他眼中，却只有她这一盏明灯。
沈之一抬头恰与他相视，短短片刻时间却像被凝结，只剩他们两人目光相牵。在她眼中他是那样俊朗光明而无暇。命运三番五次让他们相遇，又三番五次将他们错开。也许自己只是他的一个路人。他是身处淤泥潭的野花，怎么敢攀附出淤泥而不染的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