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见过这么无礼的人。

    赵予汀皱着眉也盯回去,这人怎么出了趟国脾气变得这么怪?前一秒冷着张脸像是受气的小媳妇,下一秒就能阴转晴,奚落她被甩分手。

    她呛声说:“关你什么事儿,我分手了你很高兴?”

    时屿竟然点了下头。

    赵予汀有些气笑了,骨子里的矫情病也跟着犯了:“高兴什么?小屁孩光会读书,你谈过恋爱吗?你懂爱吗?”

    时屿脸上的表情可以用春风拂晓来形容,他很坦诚,也很严谨:“没有,暂时不懂。”

    “那你得意什么?”赵予汀瞪他:“我看你这辈子也不能懂爱情这个课题。”

    时屿不置可否,不想继续没有营养的对话,指了指她的手机,“不接吗?”

    “接了好让你继续看笑话?”

    时屿看她要炸毛的表情,又笑了下,明白了,“是他甩的你。”

    “......”赵予汀一噎,用力剜了他一眼。他怎么这么高?连剜他一眼都要仰头。她心里更气,上前踩他一脚,骂出声来,“你有病吧?幼不幼稚?”

    “还好吧。”时屿笑着看她:“真不接?”

    赵予汀真觉得他有病,她没话讲了,气得拿上手机回了房间,“嘭”的一声摔上门。

    隔着一道门,时屿心情很不错,而赵予汀看着手机里的十几个未接电话,真是烦透了。

    但最终还是接了电话。

    以防林晋纠缠不止。

    耳畔传来熟悉的温柔语调,“小予,”林晋一向擅长揣度人心,当他看到红色感叹号时便猜到赵予汀一定会将他的社交账号全部拉黑,也料到她会百密一疏,他说:“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冷静一点,不要意气用事。”

    赵予汀叹服于他的道貌岸然,怒极反笑:“林晋,你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林晋没生气,坦然说:“抱歉,是我辜负你。”他怅然地叹一口气,接着说:“其实从一开始我就不该飞蛾扑火,也不至于有如今两败俱伤的局面。你该对我公平一些,就算我们做不成情侣,日后还可以做朋友,我们也要继续合作,你不会忍心让我几年的努力打水漂,你说是吗,小予?”

    事实证明深情和爱意都是能够造假的,当男人撕下那层伪装的面具,你才能知道他有多令人作呕。

    反胃的呕吐感一阵阵上涌,赵予汀攥紧了被子,讥讽道:“你就这么缺钱?”

    “小予,我们是和平分手,你说话又何必夹枪带棒。”

    “和平?两年时间,你还不了解我吗?”赵予汀耐心尽失,“林晋,你真让我恶心。”

    “……你先喘口气,不要无理取闹,我们没有必要闹到这一步。”

    “究竟是谁无理取闹?”赵予汀气笑了,声线冷凝,“真要算账,你以为你裤兜子那点钱够还我的吗?”

    她想到她为两周年纪念日准备的Catier情侣戒,心里更好笑了,非要再问一句:“你准备的什么礼物?”

    “什么?”

    “两周年纪念日,你原本准备好的礼物是什么?”

    “我......”对面声音突然弱了几分,显然没准备这个问题。

    “所以分手这个决定,你早就计划好了,从三个月前,或许更早,你一早就没想跟我走过两周年,已经在筹划放弃我,放弃这段感情,是吗?林晋?”

    又是良久的沉默,他还是重复那句话:“小予,你冷静一点。”

    争论间,赵予汀听见外面响起开门又落锁的声音,意识到自己声音可能太大,把弟弟都吓跑了,但她不在乎,继续对电话那头不留情面地说:“林晋,我已经够给你面子,你说要好聚好散,可以。你要我给这钱,也可以。等我理清了账目,你先把我的钱还回来,包括我送你的礼物,但凡我送你的那些礼物有半点刮蹭磨损,你照价赔偿。又或者,简单一些,交由我的律师全权负责,你直接跟我律师谈。怎么样?二选一,你选哪个?”

    恋爱期间,赵予汀是骄纵,但她同样温柔大方,又足够善解人意,撇开骄纵这个缺点,她是个合格的女友。

    现在却变了个人,他早明白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只是高估了她对他的感情,林晋彻底没了声音,过了好久,他听到她不耐烦地催促:“说话。”

    林晋叹了口气,像是妥协:“好聚好散吧小予,两年的感情,你何必对我如此绝情,我不是锱铢必较的意思,这笔钱对我来说......”

    “呵。”赵予汀直接掐断了电话,紧接着把这个号码也拉黑。

    奇了怪,怎么一年多的时间她也没能发现他是这样表里不一又市井抠门的人?

    难道真是当局者谜吗?

    还是说她挑男人的眼光,就是这样差?

    赵予汀去阳台吹了会儿风冷静,走回到客厅,不大不小的客厅空无一人,不由得心底冷哼:就这么走了,好歹也安慰几句吧?

    分了手,最好的朋友不在身边,kiwi不在,连气人的时屿也不在,落寞感将她裹挟,赵予汀烦躁地踢了下沙发。

    时屿要是在,她还能跟他拌拌嘴,不至于这么孤独,她愤愤地小声骂了句:“冷血动物。”

    夜色更浓,赵予汀百无聊赖地刷手机,整个人懒懒地斜倚在沙发上,过了大概十几分钟,听到有人按了门铃。

    去而复返的人又出现在门口,他穿一身黑色的羽绒服,身量很高,五官轮廓好似更有棱角了一些,不得不说他真是长了一张招花引蝶的脸,只是总冷着张脸,不爱笑,爱气人。

    赵予汀的气闷奇妙地纾解几分,她瞥他,压制住心里莫名的喜悦,平静地问他:“怎么又回来了?”

    时屿直直地朝她望过来,唇角勾着微妙的弧度,她竟然意外地在他身上看到几分少年气。

    他扬了扬手里的东西,示意让他进去。

    赵予汀看到熟悉的打包盒,是她常去的那家馄饨小店,巧了不是?

    她弯下眼角,还成,也不是这么没良心。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餐桌前,赵予汀后知后觉感到饿,一天没进食,这一小碗馄饨格外香。

    时屿坐在她对面,吃了两口后就放下汤勺,远远望着落地窗外的夜景,万盏灯火沉溺在在黑夜中,绚烂而孤寂。时不时也看一眼她,她垂着眼,吃得很认真,他忍不住弯了下唇。

    这样一道视线落在头上,再认真也能有所察觉,赵予汀抬眼,“你老看我做什么。”

    时屿笑意稍敛,只说:“我不饿。”

    意思是,没事做,只能看她。

    显然赵予汀没能参透他话里有话,只觉得他是太无聊了,“那你看手机啊,盯着人吃饭做什么?像个变态。”

    “......”被叫做是变态的某人感到耳尖不自然地有些发烫,顿时收回了眼神,说:“手机快没电了。”

    “哦。”赵予汀腾出一只手,指了指她的房间:“我床头柜那有充电器,你自己去拿。”

    主卧房门大开,时屿目光跟随她手的方向看过去,转回来又看她一眼,再度沉默。

    她是太相信他,还是对他太无所谓了?

    “不用。”时屿起身往沙发走,“你吃你的。”

    好怪。勺里的虾肉馄饨滑落进高汤中,赵予汀心里评价一句,也懒得管他,这人阴晴不定,随他去吧。

    吃完,赵予汀见时屿刚刚用餐的桌面已经被收拾地干干净净,撇了下嘴,一面收拾自己的那份,一面问他:“时屿,你今年是二十一了还是二十二?”

    “......”时屿慢吞吞回复她:“二十一。”

    “那是研一?”

    时屿悠悠反问:“你不知道我研一研二?”

    “......研二?”

    她越问,时屿越是心梗,回她:“研二。”

    “那你研究生毕业也就才二十二,真是年轻。”她轻声感慨,思索着:“但你学校是Top5,没必要回国来交换啊,”

    时屿从手机里抬头,目光落在她背影,眼神在光线下晦暗不明。

    她学舞,即便只穿着家居服松弛地站着,身姿依旧优雅挺拔,家居服上的光斑因着她的动作忽明忽暗,一如他的心境,明明灭灭。

    如果不回国,他和她可能永远只是两条平行线,时屿避重就轻地说:“最终都是要回国,并没多大差,清大的建筑系也是顶尖,况且中式建筑,总是得国内更正统。”

    这倒是的,赵予汀点头,顺着又问:“你对中式建筑感兴趣啊?”

    “嗯。”时屿走过去:“我的毕业论文有关这个方向。”

    他顺手接过她手上的外卖盒扔到垃圾桶,再系好垃圾袋,提步向门外:“我去扔垃圾。”

    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怕她刨根问底,自己定力不佳,会吓到她。

    偏偏他想躲开的人又叫住他,“欸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时屿好歹算客人,她没这么厚脸皮劳烦人忙前忙后,时屿想说不用,赵予汀已经不由分说地小跑到主卧,边说:“你等我,我披件外套。”

    时屿只好等她。

    换好鞋,赵予汀脚步一顿,退回去取出那双藏蓝色拖鞋,拎在手上,嫌恶地皱了下眉。

    时屿身子微微侧着等她,余光看见她的动作,心情阴转多云,他伸手,“给我吧。”

    赵予汀也这会儿也不再矫情,立马将那鞋塞他手上,弯着眼,还不忘伸拳警告他:“一个字也不许说。”

    时屿勾了下唇,点头“嗯”了一声。

    赵予汀租的这个小区远离市区,设施陈旧,胜在周边配套齐全,且性价比高,居住的基本都是漂泊的打工人,因此到了夜晚,即便是周末,也异常静谧。

    也因着老旧,小区里的设施时不时要罢工一阵,譬如赵予汀这栋楼的电梯最近在维修,她已经连着爬了两天的楼梯。

    楼道的声控灯亮起,楼道狭窄,同行两人不免有些拥挤,赵予汀便跟在时屿身后,有些许不自在。

    太过安静了,时屿似乎也没有闲聊的心。

    两人便这么沉默地出了楼,迷蒙夜色裹挟着冷冽的夜风扑面而来,赵予汀裹紧了羽绒服,走到时屿身侧,她微微仰头比对,自己一米七四的个子,将将与他耳垂齐平。

    “你多高?”

    时屿的耳垂染了点红,大概是天冷的缘故,他说:“一米八八。”

    赵予汀好奇心上来,玩笑说:“你小时候天天熬夜学习,也能长这么高吗?”

    “家族遗传是影响身高的主要因素。”

    “......”

    没劲。

    “何况我没有熬夜学习,这谣言你听谁说的?”

    “嗯......合理猜测?”眼见着他的耳垂被风吹得越来越红,赵予汀意识到她的眼神是有点冒犯,收回了目光,“你不是一直跳级吗,本科学分也两年半就修完了,等明年研究生毕业,归来还是少年郎。”

    她半开玩笑,眼帘微垂,看着被拖长的影子,几分感同身受,又问他:“我觉得,天赋和努力缺一不可,你认同吗?”

    时屿点头,“认同。”

    赵予汀弯唇,受到鼓励一般,絮絮叨叨地说:“好比他们只会说我天赋难得,条件上佳。可我曾经连续三个月泡在练功房到凌晨一点,只为了死磕一个技巧,也曾经无数次带着伤上舞台比赛,这些都只有天知道。”

    舞蹈演员吃的都是青春饭,这话并不假。能进京市芭蕾舞团的又有哪个没有天赋呢?天赋或许有上限,努力却没有,出众的新人如雨后春笋一般,你若不向上,多的是有人把你甩在后头。

    这些话若是说与团里的演员听,他们只怕要大翻白眼,因为这是他们所有人的常态,从她嘴里说出来,更像是无病呻吟。

    可赵予汀觉得,时屿是能理解的。

    时屿沉默了两秒说:“同样的努力,天赋会引导不同的结果,你既然占了天赋,别人就不愿承认你同样付出了汗水,两头都让你占了,对比之下,他们的努力就不值一提。”

    “这我不认同,努力的方法和方向不同,一样会导致不同的结果。”

    手臂不经意间触碰,带出衣料摩擦的声响,他们的步伐渐渐一致。

    时屿挑了下眉,侧了侧头,月色笼罩下,她的周身有一层淡淡的光圈,微弱,但明媚。

    时屿带着笑意同意她的观点,“确实如此,我考虑不周。”

    赵予汀也侧首看他,“噗嗤”笑了,“干什么这么严肃?我实在想象不出你谈起恋爱来是什么样?也和女朋友进行学术讨论吗?”

    他顿了顿,同她视线相交:“这算学术讨论?”

    “你好无趣啊时屿。”

    “你这是刻板印象。”

    赵予汀唇角更弯:“懒得跟你争。”

    扔完垃圾,时屿说:“我送你上去。”

    “然后你回家?”

    “不然?”

    赵予汀忽地感到鼻尖一凉,零星又飘落下几片雪花,伸手去接,冰凉的雪花逐渐融化在她掌心,她的眼神慢慢亮起来,突如其来的想法:“时屿,陪我去喝酒吧,去吗?”

    她笑的时候,一双眼睛格外澄澈,眼底的眸光柔柔波动着,他理智地思考了三秒,还是不知该怎么拒绝。

    时屿倏然垂眸,敛去他眼底的波澜,再又抬眼看她:“去哪?”

    赵予汀唇角漾着笑,拉着他的手腕进了单元楼,“先陪我上楼换身衣服。”

    他目光垂下,落在她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上,如果是夏日,她或许能感受到他脉搏的加速。

    他喜欢“陪我”这两个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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