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很少制毒,但并不是完全不会用这阴司手段,陈洛川一再欺她,也该得个教训了。

    但念及这人出身显赫,又在朝中任职,真弄死了恐怕惹祸上身,她还是留了一手。

    把药箱还摆回原处,姜月掀开车帘,对着外面冷冷吩咐:“陈洛川呢?叫他来见我。”

    骑马守在一边的陈折面容肃穆,他是陈洛川亲随,奉命在这里看着人,既是监视也是照料。

    早前这位醒时他就发现了,想她性子清冷,又心中不悦,恐怕完全不想见到家主,说不定还会拒水拒食地折腾,现在看来似乎料错了。

    陈折此时是有点佩服姜月的。

    敢这样对家主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恐怕也就这位了。

    知道车中人是主子的心尖,陈折半点不敢怠慢,恭敬朝落下的帘子低声应是,转身打马向前面去通传。

    陈洛川此时已换回了深红的官袍,正下了马与前来迎接的青州郡守说着话。

    他穿着文臣服饰,博冠缓袖显得他长身玉立,英气逼人的眉眼间也多了几分文采风流。

    见陈折在一旁踟蹰,陈洛川心知是姜月的事,示意陈折就在那里等着,一边笑着和郡守告罪:“陆大人,在下有些急事,恐怕要失陪片刻。”

    那郡守忙客气相让:“无妨,陈大人请便。”

    骑马守在一边的陈折面容肃穆,他是陈洛川亲随,奉命在这里看着人,既是监视也是照料。

    早前这位醒时他就发现了,想她素日性子清冷,此刻又心中不悦,恐怕这会儿完全不想见到家主,说不定还会拒水拒食地折腾,现在看来似乎料错了。

    陈折心中有点庆幸,两位主子赶紧和好,他们这些下属也少能受些折腾。

    不过敢这样对家主呼来喝去的,恐怕也就车里这位了。陈洛川这才朝陈折走去。见自家亲随面色无异,料想姜月应该没跑,顿时心下微松。

    随着日头渐高,林间多了雀鸟的声音,长着长尾的灰蓝山雀不怕人,扑棱棱一扇翅膀便从枝头飞落,在地上雀跳几步,歪着脑袋打量缓慢行进的队伍。

    陈洛川低声问道: “何事?”

    陈折答道:“夫人醒了,说要见您。”

    听了这话,陈洛川心中一跳:“她真这么说?她…可有什么异样之处?”

    陈折道:“属下不知。夫人面色看着还好,只是或许有些生气。”

    陈洛川心下起疑,直觉不对。但他深知姜月脾性,这女郎性如冰雪,神色也自持得紧,心里有天大的事,面上也不会显露分毫。

    即使动了什么心思,陈折不似他对姜月了解,也看不出异状来。

    但他胸中仍不由自主的被愉悦的藤蔓爬满缠绕。

    姜月很久没有主动要见他了。即使他频频主动讨好,女郎淡然的面孔下也总是藏着难以察觉的抗拒,像绵花里细密的小刺,时不时蛰得他心中痛楚。

    因怕她更反感自己,昨日他既没收走她的东西,也没限制她行动,陈洛川自暴自弃地想着——也许马上进了车厢,迎接他的就是女郎森寒的剑意了。陈洛川在车厢外多站了会儿,不想立刻打破“她想见他”这件事带来的片刻欢喜。

    稳了稳心神,他抬手将车帘一掀,只见姜月好端端地坐在那,一头鸦青发丝还没来得及挽起,柔软地垂在腰间,衬得女子玉白面孔也多了几分温软。

    许是刚睡醒,她双颊犹带桃瓣粉意,眼中雾气蒙蒙,像没骨头一样靠在车座软垫上。

    他那件价值千金的黑狐大氅被随意地丢在地上,只有一角还搭在她鞋面上盖着。

    见他进来,姜月微微回神。

    这人不用请,已经自觉地坐下,长臂一捞就把她带进怀里,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发顶,像只黏人的大狗。

    可惜是条恶犬。

    温香软玉在怀,陈洛川挨挨蹭蹭,爱不释手。

    可又想到她顶着这幅样子就传唤陈折,顿时心头醋意大起,便闷声道:“起了怎么不绾发?以后不许这样见外人。”

    姜月被烦得不行,一把将人推开道:“我就是懒得梳头。你有本事杀了我,再也不见外人。”

    生气了?陈洛川一愣,急忙去哄:“胡说。陈折就在外面,下次叫我隔着帘子喊一声就行。”

    姜月心中冷笑,这人面上装得再和善,心中仍将她视作禁脔,一举一动都要按照他的意思来才好。

    陈洛川见她仍冷着脸,目光含讥带诮的,半点不曾领情,控制不住地暴躁起来,却还是压着火赔笑道:

    “这话怎么就惹着你了,不想梳头不梳就是了。是爷的错,没带几个贴身伺候的人来,等到青州安置下来立即就去采买,好不好?这两日,爷亲自伺候你。”说着便凑过去,伸手要捞她的头发。

    姜月不领情,“啪”的一声拍开他的手,淡淡道:“别碰我。”

    陈洛川本就是个在外说一不二的主,就这一会儿功夫,赔尽了小心还连着被甩脸,终于耐心告罄,忍不住沉了脸说道: “姜月,爷好赖话都说尽了,你也懂点事儿,别整天敬酒不吃吃罚酒。”

    姜月仍是冷笑: “陈大人这就装不下去了?”

    陈洛川顿时气得双目发红,他颤抖着手指了指这胆大包天的小女子,喉结上下滚动,却半晌没说出话来,反而转过身步履匆忙地下了车。

    他怕再说下去又要动起手来,姜月打不过他,伤了哪里还不肯说。逼问得紧了,那双猫儿似的圆眼睛就含着水冷冷看过来,每次都惹得他心中酸软,又气又悔。

    姜月见他走了,眉间怒色一敛,竟丝毫看不出刚刚的情绪。

    她带的药材不多,迷药不比毒药,毒性小但所需的药量大,只勉强配出了半幅,只能想办法激怒了陈洛川,以便催发药性。

    姜月估摸着,看他气成那个样子,恐怕走不出多远就要晕了。

    迅速把头发挽成两个利落的小垂髻,背好药箱,挂上长剑,她屏息凝神地等待着。

    外面骚乱一起,她便趁势跳出仍在跑动的马车,在地上翻滚一圈卸力后,长腿一蹬,纵身跃起,悄悄向不远处的密林跑去。

    青州城中倭寇隐隐为患,山中也不太平。

    刚跑进林子没多远,姜月就被一伙人拦下了。

    这些人身量不高,衣着也奇怪,具生得塌鼻细目,看着竟不似中原人。

    姜月心下微沉,她近日看见陈洛川领了亲兵,本就心中不解,后来又听他说要在青州逗留,更是疑窦丛生。

    只是她当时一心谋划逃走,便没有细问。

    她在淇县时也听闻青州似乎不太平,也猜到陈洛川或许正是为此事而来。

    想到这儿姜月心头着恼,她就说这人怎么天降神兵一般,难道真是算无遗策?原来是自己一头撞到人家面前来了。

    姜月回过神,手中用力握了握剑柄,凝神专心与这些异族对峙起来。

    他们列着奇怪的阵型,人人手持弯刀,眼神狠辣。为首一人大喊了一句她听不懂的话,其余几人便慢慢拉开阵型,欲将她包抄在内。

    姜月一边后退着与他们拉开距离,一边小心观察。她细听几人呼吸,并不似内家高手,可看他们列阵,却配合默契非凡,倒像是行伍出身。

    她本能地觉得危险——绝不能被他们形成合围。

    姜月当即出剑,寒光一闪,剑势如虹,朝着为首之人便强攻过去。

    那人阴森一笑,口中大喝,不但不躲,反而横刀欲来砍她剑身。

    姜月大惊,但招式以老,收撤不及,眼看这小个子一刀劈下——

    “当啷”一声,却是无事发生。

    “……”

    山林寂静,日光被浓密树荫遮挡,半明半昧。密布的枝桠如纵横的网格,把一角天空网罗其中。

    姜月松了口气,这些人自恃兵刃锋利,却没料到她也手持名器,冒然出手,把破绽送到了她面前。

    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姜月手腕蓄力,剑锋一挑划了个半弧,拨开刀刃便迎向那贼首面门。

    剑势诡秘莫测,剑尖似无数光点散落,贼首分辨不出她用剑轨迹,只得挥舞刀具大片格挡,大开大合中微微露出破绽。

    姜月一直死死紧盯着他,见时机乍现,便手腕微撤,调转剑锋,瞬间挥剑切断了面前之人的喉口。

    阵型被撕开一角,姜月毫不恋战,挽起剑花冲杀过去便夺路而逃。

    她和陈洛川呆久了,也知道军队列阵配合的厉害,单凭个人勇武很难取胜。她又不知这些人底细,最好的策略就是见好就收,避其锋芒。

    但到底被这些流寇打断了路线,姜月现在也不知自己在往哪里走了。

    她只能勉强一路直走,免得在林中打转。等终于出了山林,姜月满怀期待地找路人一打听,才发现居然仍在青州地界。

    姜月心中叫苦不迭,这不是又回到陈洛川眼皮子底下了吗。

    只盼他以为自己必然已经远走高飞,不要在青州搜查。一城之地甚大,她只要小心行事,未必不能占了灯下黑的便宜,彻底脱身。

    行至接近主城的地方,街上渐渐热闹起来。摊贩挨挨挤挤地叫卖,孩童跑来跑去地笑闹,落花从人家的墙头飘到街上,一派江左名都的繁华盛景。

    谁也没有想到,这安稳的表象之下已经被一座远方的小岛混入了不安定的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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