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崖露出一个诚恳又可怜的笑容,像只落难的狐狸,引诱着路人施以援手:“姜女郎的医术世所罕见,吾乃青州郡守陆青崖,顿首再拜请求女郎救天下万民于水火!”

    说着便挣扎下床,真要对姜月行大礼。

    姜月见他不似做假,忙运起内力将他搀住:“郡守说笑了,当今天下承平,何来水火?”

    陆青崖还要再拜,发现自己竟挣脱不了女郎看似纤细的手臂,心下暗惊。

    但也知道民间高人众多,自己又并不深研武道,遂不放在心上,顺势起身:“女郎有所不知,东南兵祸自三五年前已现端倪,若青州军不能压制,必令其蔓延中都,成我朝廷心腹大患。

    倭人依恃兵革之利,令我上下兵将重伤难治,哀哭嚎啕,惨死无数!

    女郎用药如神,又在此战事焦灼时忽至青州,此非天意助我耶?

    还请女郎不吝仁术,广施恩德,救我将士!”

    陆青崖起初是有意卖惨,猜测年轻女郎心肠柔软,或许会被说服。怎料说着说着,眼前浮现出这几日军中惨状,自己先赤了双眸。

    他眼见着自己操练出的士兵因伤痛日夜哀嚎,最后声息微弱地活活血尽而死、痛极而亡,身为主帅,怎能不心痛如绞?

    如果姜月真能救他麾下兵将,以后整个青州府便是她的后盾,只要他活一日,就不会叫她受任何委屈。

    陆青崖郑重许下诺言,平素让人琢磨不透的温柔笑意尽敛,一双狐狸眼微微泛红,紧紧注视的姜月,不放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姜月此时也发现了,这位郡守应该并不知道她和陈洛川的事。

    她松口气,对于陆青崖的请托有些意动。她在青州城边也与几个异族交过手,料想便是陆青崖所说的倭人,确实难缠得紧。

    如果让这些人在中原大行其道,覆巢之下无完卵,她今后的游历恐怕也阻力重重,九州境内再也难得逍遥。

    陈洛川与她的恩怨是一回事,倭人欲作乱朝中是另一回事。

    况且这青州郡守也许诺为她做保,就算在军中与陈洛川碰面…

    姜月思索一番,想到要和陈洛川碰面还是有点发怵。

    陆青崖见她面露犹豫,忙到:“女郎还有何顾虑?但凡陆某能办到的,虽万死不辞!”

    姜月踟蹰一会儿,提了个不愿与朝中官员碰面的条件。

    陆青崖略感疑惑,姜月解释道:“我在民间自由惯了,见了这些官员总有些胆怯。”

    陆青崖立马表示理解,拍着胸脯保证,为姜月单设一营,不会让朝庭下来的人惊扰了女郎清净。

    两人说定,便约好明日启程,去往城北大营。

    乔笠听说此事,有些遗憾新朋友的离开,但也表示了支持。

    蓝星是她的母星,在她过去生活的年代已因核污染而不能居住,曾经繁荣的文明都只能在全息游戏里复现。

    对于未来也许会成为罪魁祸首的倭人,她实在提不起一丝好感。

    城北大营

    陆青崖答应了姜月的条件,又考虑到她身为女子,平时多有不便,索性就在自己帅帐旁边给她单设了一帐。

    他认为自己和乔笠甚好,理所当然要照顾他的妻子——

    他是这么理解三人关系的。

    陆青崖与姜月商量,要不要梳起发髻,以乔夫人的身份在军中行走,或者干脆扮作男装,都会比独身女郎的身份方便些。

    姜月自然拒绝。

    陆青崖微讶,没料到女医会在这样的小事上固执,却也不多纠结。

    他并非迂腐之辈,也听说过有做将领的女子,过程虽会比旁人艰辛些,但也能和男儿一样带兵打仗,无甚不同。

    两个聪明人交流起来相当顺畅,不该问的一个字也不会多提,三言两语便商定了今后事宜。

    姜月以郡守义妹的身份暂居营中,白日除救治伤员外都可自由行走,其余时间任何人要见她,都必须经过顾青崖。

    事情定下,陆青崖给姜月留了几个得用的人,吩咐手下尽快为姜月安置好,便告辞了。

    他得把这事和陈洛川通个气儿。

    姜月只以为他军务繁忙,便也不曾多问。

    聪明人之间的误会便是这么产生的。

    陆青崖回到帅帐时,陈洛川正立在沙盘前,目光聚焦在青州城郊的山林。

    陆青崖不欲打扰他,放轻了脚步缓缓行至。

    陈洛川凝神许久,剑眉微蹙,压住寒星似的眼睛,本就英气逼人的五官显得越发有压迫感,整个人锋锐得如同一柄将要出鞘的利刃。

    青州附近山峦耸立,他先前搜寻姜月时几乎已将可以藏人的地方都探查了一遍,除了零星匪窝,一无所获。

    如要继续深入,便是瘴气沼泽密布之处,人迹罕至。

    可先下与倭寇战事陷入焦灼,他们已拔除许多暗桩,这些异族却仍有补给来源,且来去无踪,令人费解。

    莫非……他们真有驱毒的法宝,能在密林深处龟缩蛰伏吗?

    陆青崖见他目光久久不动,也猜到几分他的想法:“陈大人,陆某几年前确实在山林间发现过异族行踪,但当时为其重伤,日后再寻便不得踪迹了。”

    陈洛川有些诧异,一是没想青州倭患居然已有数年,二是没想到陆青崖如此敏锐,竟能早早察觉。

    陆青崖解释道:“当年青州境内发现了些制式的铁器,却不是我朝军中所用,我有意探查一番,不想竟打草惊蛇。”

    根据最近频繁交战的经验,倭人多是三五刀兵结队而行,当年他确实运气不好,遇上了一支主力,才被弓手所伤,还让他们有了警戒。

    陈洛川点点头:“陆大人深谋远虑,是青州百姓之福。”他犹豫片刻,不知如何提起搜山之事。

    几日相处下来,他也发现陆青崖是个极其爱惜士兵的将领。南方密林险恶,他未必愿意让自己的士兵冒险。

    但他们现在不知倭人据点,只能被动出兵,有时明知是饵也不得不用兵力硬抗。

    虽然表面拔除了倭人许多据点,但都是些游兵散勇,并未伤其元气。

    他们依仗本土作战,粮草充足,想困住倭寇使其弹尽粮绝;倭人也依仗行踪莫测,用兵虚虚实实,不断消耗他们的兵力

    双方拉锯,互相放血,谁也不知道对方还能撑多久。

    倭人孤注一掷,可以豁出命去负隅顽抗,青州兵却不能被继续拖下去了。

    为了小小的异族暴动把一州兵马耗空,即使惨胜也不好向朝廷交代。

    想到这儿,陈洛川心中泛苦。朝廷安稳久了,现在当权的一派对战事一窍不通,克扣粮饷,轻视战报,边地守将有苦难言。

    不然青州也不会独自支撑了数年才向朝廷求助。

    他当年激流勇退,离开亲自训练出来的云州军,去朝中争取一席之地,便是看出了新皇有重文抑武之意,欲为陈家搏一条出路。

    这次若不是他以内阁重臣的身份一力主张,且亲自请战,青州之事必会被压下。那位乐得青州军被打烂,他才好借此发难,收拢权柄。

    至于倭寇会不会因贵人们的制衡权术为祸百姓,想必是没有人会在意的。

    陆青崖见这素以杀伐果决闻名的陈家主,此刻对着自己满面郁卒、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下倒有些好笑:“陈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说不定陆某还有些你不知道的惊喜呢?

    陆青崖暗自得意。他不是没动过搜山的念头,只是瘴气可惧,不到最后关头不愿让军士涉险。

    但现在有姜月了呀!凭她那样神乎其技的医术,小小瘴气,必然不在话下。

    陆青崖只觉万事俱备,很想掏出把羽扇摇上一摇,只等陈洛川把话抵来,就要给他看看自己慧眼挖掘的神医。

    陈洛川不明就里,谨慎提了自己的方案,又补充道:“陈某不才,也是云州行伍出身,并非不陆将士生死之辈。顾大人若肯出兵,陈某愿率众先行。”

    陆青崖闻言微讶,倒是没想到这位陈大人居然还有冲锋陷阵的本事。

    难怪对军中事务上手极快,对战事也极敏锐,和曾经下来过的官员截然不同。

    他一面点着头,一面做出“请”的手势:“陈大人言重了。瘴气虽毒,我军中却有神医,必不会叫你我将士枉送性命!”

    听闻“神医”二字,陈洛川直觉眉心一跳,联想到了某个素能扬名的小女子。

    但又想到陈折曾提过,青州一地神医诸多,也许只是此地尊称医家的风俗,心中的雀跃又被按了下去。

    此时已接近午时,陆青崖估摸着姜月的营帐还没收拾好,不便用饭。等引荐了陈洛川,就可以顺势将她请来,设一小宴,算作为她接风。

    营中兵将大多去用饭了,一路上几乎没什么人,只有整齐肃穆的营寨彰显着青州军严明的军纪。

    两人行至姜月帐前,陆青崖命人通传一声,便停住了脚步,向陈洛川解释:“神医乃是陆某义妹,外男入内恐有不便,非是要怠慢陈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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