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咱们该回去了。”

    细辛抬眼打量起裴蕴仪的神色,试探开口道,她俩已经出门大半天了,若是再不回去,怕是会被蔡家的人发现端倪。

    “嗯……好吧……”

    裴蕴仪念念不舍地合上面前的医书,走进里间对着徐大夫辞行道:“师父,我要回家了。”

    徐大夫正在看医典,听到她的话也只是点了点头,平淡地叮嘱道:“我知道了,那本《针灸甲乙经》你带回去,认真研读,下次我带你扎针。”

    “多谢师父!”裴蕴仪如获至宝,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领着细辛慢慢登上了马车。

    “细辛,让车夫送我们去鹭点烟汀一趟。”

    鹭点烟汀是京城最大的成衣店,小时候她去过几次订衣服,但随着裴家落魄,她也渐渐远离了这些销金窟。

    但蔡隐师喜欢看她穿这里设计制作的衣裙,既然这钱是他出的,也该圆了他的梦才好。

    裴蕴仪无心这些,随意指了两匹布料让店员裁了做新衣服。

    细辛帮着她跑上跑下,忙得不可开交,无意间竟撞上了一道人影。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啪”的一声,顿觉脸颊上又辣又痛,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正欲抬手抹泪,又有一只精致的绣鞋踩上手背,死命地开始碾压起来。

    “没长眼的东西!敢冲撞你姑奶奶我!撞坏了我为云小姐选的衣服,用你手上这些不值钱的烂布赔吗?”

    “痛……好痛……”

    细辛挣扎不开,只得趴在地上苦苦求饶,豆大的汗珠混着泪水掉在地面上,白嫩的小手很快便见了血痕。

    周围的店员本欲上前阻止,却被身旁的同伴拦住,劝道:“别多管闲事,那是云小姐身旁的丫鬟,你看她脚上穿的鞋子,我要是没看错,那上面的锻料可是蜀地来的重莲绫,寻常人家做衣服都舍不得,却被云小姐拿来给丫鬟制鞋,你看那人的衣着连抹布都不如,得罪不起的。”

    凌霄是云小姐身边最得宠的丫鬟,听到店员这番话,更是趾高气扬了些,脚下的力度又加深了几分。

    她正得意忘形之际,却没注意到脸色比锅底还黑的裴蕴仪绕到她身后,趁其不备直接往她的屁股踢了过去。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凌霄狼狈不堪,捂着自己的屁股死死瞪着正缓缓将细辛扶起的裴蕴仪。

    裴蕴仪看着细辛红肿得快要出血的小手,满是心疼。

    细辛不过十四五岁,从小陪着裴蕴仪一起长大,如今却被此等刁奴如此折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笑着走到了凌霄面前。

    “你……你要干什么……”凌霄看着眼前阴恻恻的女人,莫名觉得有些害怕,见她的穿着也不是特别华丽,又壮起胆子开口道:“我告诉你,我主子可是云小姐!云小姐!她可是太子爷的妻妹!太子妃的妹妹!”

    “你算个什么东西?”裴蕴仪一脚踩上凌霄的小手,狠狠碾了几下,面无表情地开口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董宣为洛阳令时,湖阳公主苍头杀人,董宣照样将其格杀,你连东宫的婢女都算不上,怎么也敢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痛……你伤了我,云小姐不会放过你的!”凌霄的小脸火辣辣地疼,仍然不忘对着裴蕴仪大放厥词。

    裴蕴仪微微一笑,也不说话,脚下使的力气更重了些,细辛怕云小姐来找麻烦,忍住手上的疼痛,轻扯上裴蕴仪的衣袖,小声劝道:“小姐,算了吧,我已经不疼了。”

    裴蕴仪这才将自己的脚抬起,凌霄得了自由,本欲连滚带爬地起身,但手上实在太疼,只得对着两个看热闹的店员吼道:“你们两个瞎了吗!快将我扶起来!”

    她又对着裴蕴仪恶狠狠地开口:“你是哪家的人?你给我等着。”

    裴蕴仪两根玉指挑起她的下巴,尖长的指甲泛着青光,直接使力嵌入雪白的肌肤,一滴又一滴地鲜血顺着葱白的指头流过皓腕又消失在袖子深处。

    “我等着,看你一个小丫鬟有多大的本事。”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用百倍、用千倍都不足息。你敢弄伤我婢女的手,我就敢把你的脸和手全部弄废,敢赌吗?”

    说罢,她趁着凌霄发愣之际,又扇了一个巴掌。

    “穿的人模狗样,做的事倒是猪狗不如。”

    “这巴掌是教你做人,别以为自己比别人高贵,梅香拜把子,都是奴儿。”

    裴蕴仪牵着细辛还没有受伤的小手,快步离开了成衣店。

    待上了马车,她执起细辛的小手,心疼地为她上药。

    “还疼不疼?”

    凉丝丝的药膏涂在细辛的伤口,登时整个车厢都充斥着薄荷的香味,裴蕴仪担心细辛的伤口,心疼地问道。

    “不疼的。”细辛垂下眼眸,懂事开口。

    “说谎!手都在发抖,怎么可能不疼?”裴蕴仪对着她的伤口吹了吹气。

    两个人像是回到了孩提时代,细辛被别人欺负,裴蕴仪出手为她讨回公道,尔后又躲在厨房里偷偷上药。

    细辛有时候会想,小姐对自己的感情,到底是主子对奴才的怜惜,还是姐姐对妹妹的关怀?

    前者是本分,后者是僭越。

    但她忍不住往后者考虑。

    浑身如同过电一般,细辛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脸焦急地问道:“小姐,我们欺负了云小姐的丫鬟,她不会让太子爷报复我们吧。”

    裴蕴仪嗤笑一声,轻轻捏了捏细辛嫣红的小脸,开口道:“傻丫头,你怕这个干什么,我们化了麻子妆,亲爹妈都不认识,又没报上姓名,她知道我们是谁吗?”

    “可是……小姐刚刚不是在试衣吗,衣服要送到府里的,她问一问就知道了。”

    “别担心,我没用真名,等风头过去悄悄来拿就是了。”裴蕴仪继续宽慰道,“你真以为太子会为了妻妹的一个小丫鬟大费周章,人家忙着在东宫处理政务,哪里有闲工夫管这些?真就以为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卷大葱。”

    “还有她那鞋,你听那学徒瞎说,哪里是重莲绫,不过是我们做包裹用的普通布料上蒙了几根银丝罢了,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有小姐在,我不怕。”细辛坐在裴蕴仪身边,午后的阳光透马车的纱窗照在两人身上,细辛多希望时光在这一刻永远停下。

    裴蕴仪温柔地笑笑,手握得更紧了些,宽慰道:“跟着我可能过不上什么好日子,但我会尽全力保护你,不让别人将你欺负了去。”

    “所以细辛……”

    裴蕴仪顿了顿,从怀里拿出帕子,擦干她脸上的泪痕,一字一句地认真开口:“你也要尽量学着保护自己,好吗?”

    从袖口里传出一阵阵浓郁的甘松香,细辛的眼眶更红了,一把扑进裴蕴仪的怀里。

    马车猛地停下,细辛像只受惊的兔子不知所措,裴蕴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发觉出不对劲,对着门外的车夫问道:“怎么停下来了?”

    “小……小姐……有人请您下来……”

    马车夫战战兢兢,像是受了威胁,裴蕴仪敛下眼眸,将怀里的细辛松开,只身下了马车,便看到盛气凌人的凌霄跟在一位带着帷帽的女子后面。

    女子身着华贵,透着厚厚的帷帽看不清五官,只大体看出一个轮廓,她冷笑一声,朱唇微启:“小姐无缘无故打伤我的丫鬟,是否过于失礼?”

    原来这就是云小姐,又不是三头六臂,看着与旁人也没什么不同,有什么值得怕的?

    裴蕴仪睨了她一眼,无畏道:“我是按着当朝律法做事,不算无缘无故伤人。”

    “倒是小姐的丫鬟,不分青红皂白弄伤了我的婢女,我还没有让她道歉,她倒是恶人先告状起来了。”

    “当朝律法?”云小姐伸手拦住正欲上前理论的凌霄,颇有兴味地开口,“哪条律法规定你可以打我的丫鬟了?”

    “我买的丫鬟,是我名下的财产,小姐未经别人允许将她家里弄得乱七八糟,也叫按着当朝律法做事?”

    “此言差矣。”裴蕴仪伸出自己的手指晃了晃,继续开口道:“云小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我朝的《大齐律法》沿用前朝《大魏法典》,故而有些律法没有规定的问题,便会用《大魏法典》做参考。”

    “当前的问题是你家的丫鬟不分青红皂白冒犯了我的丫鬟,不仅甩了一个巴掌,还害得她的小手受伤做不了工。”

    “身为婢女,手上带伤还怎么伺候我,我身为雇主肯定生气,是谁进了我家弄的乱七八糟,是您养的狗啊,我替您训一下狗也不为过吧?”

    “而且《大魏法典》里明确记载了‘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甩了我婢女一巴掌,我还她一巴掌,她弄伤我婢女的手,我弄伤她的手,哪里不合法,哪里不合情?”

    “况且云小姐的婢女还能活蹦乱跳地来找您告状,我的婢女可是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日后干活更是困难,怎么看都是我的损失比较大。”

    “你!你强词夺理!”凌霄本欲冲上去教训一下裴蕴仪,却被云小姐身旁的护卫死死拉住。

    云小姐笑出了声,对着裴蕴仪开口:“你说得对,是我没有管教好手下的婢女。”

    她一步一步慢慢上前,附在裴蕴仪的耳边轻声开口:“下次换个好一点水粉,画的麻子都要被蹭没了,阿梢妹妹。”

    如同平地惊雷,裴蕴仪怔愣在原地,盯着云小姐离去的背影,无数的话头堵在喉头,但又只能无奈地咽下。

    像她,却又不像她,更不希望是她。

    裴蕴仪带着万千愁绪上了马车,冗长地沉默后,在细辛满腹疑惑的目光下走进了蔡家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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