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沥洲的天气已经很热，人群聚集在考场门口，显得蠢蠢欲动。
方兴都早从秦悦身上脱了出来，她站在考场口，望着沥洲七中的门。
……还真是令人心之神往的地方啊。
他们人生的重要转折点，要由他们自己来走。
恍惚间，有什么东西落在她后颈。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
方兴都的视野变得前所未有的狭窄，这种感觉很奇怪，但她并不讨厌。她移动目光，发现浑身变成柔软鲜红色的样子。
太怀念了。
所到之处只听闻纸与笔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以及卷子翻来翻去的哗哗声。氛围感那就来了，方兴都感觉自己都替这些考生感到紧张。她落在桌边，被阳光能照到的地方。
[金陌言眼眸低垂，牙关紧咬，无意识地抖着腿。]
尽力了。
方兴都把这句话记下，然后想。
那个姓凌的玩意儿应该不会在这种虽然不是很紧要但鸭子不必的关头找她麻烦吧……
在方兴都看不到的地方，粉色桃花在阴影里缩成一团。
— —
考到最后，人出来都迷迷瞪瞪的。
不知道是受哪个孩子感染，几个女生都趴在栏杆上，都哭起来。
场面非常伤感。
方兴都对此也很无奈。
金陌言出来的时候，脸上就没什么表情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人生的路还长呢，可要争点气啊……
忽然，人群嘈杂起来。
一个挺可爱的妞疯跑出人群，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膝盖都磕破了，哭喊：“徐琛劭！他不见了！”
“谁？”
正在喝奶茶的学妹猛回头。
“徐琛劭啊，”小孩儿抹了抹脸，“我还想最后一门儿考完和他表白呢。”
学妹吃惊：“年级第一啊？”
她使劲点点头。
张志豪已经出来了，正招呼老大王思飞。
人头攒动，人声鼎沸，满眼青春的样子，却不知道谁要有遗憾了。
“听说没，”还是少年模样的王思飞啧了一声，“徐琛劭，没了。”
张志豪叹了口气。
“你他妈怎么？”王思飞看他。
“没，”张志豪趴在栏杆上，“就是觉得他太可惜了。”
“要真像我一样一个傻缺就算了，他真挺努力的。”
……所以那群女生在哭这个啊？
混乱间，警车也已经来了。
方兴都看见哭着的其中一个女生抽了下，向打开的车门跑去。
另外几个立即跟上了。
冲锋陷阵的女生被车门磕到，当众扶着车把手跪下来。旁边一个姐妹扶住她，眼中的关怀做不了假。
一个麻花辫的学生非常焦急：“警官……我……谢茹的尸体！你们他妈的能不能不要只看徐琛劭啊！！！”
啊？
我靠，谢茹又是谁？
这什么情况？
“封锁现场。”
“让那孩子带你去案发现场。”
……
金陌言很难描述自己的感受。
他不知自己在干什么。
他以为自己干了这件事之后，大概没什么遗憾了。可他现在根本没有想象中酣畅淋漓的感觉，甚至连后悔都没有。——哭也哭不出来，笑也笑不出来。
麻木了。
杀死一个徐琛劭，还会有千千万万个。
杀死一个谢茹，也挽回不了自己曾经的努力。
人生的尽头不过是死亡罢了。
死算什么呢。
金陌言非常讨厌脑子好的人，他羡慕嫉妒恨。
好像就是有些人，比你聪明，比你努力，什么都比你好。
为什么？
他付出他的时间，赌上他的尊严，拿出他的全部，他的everything；然后，生活——剥夺他的所爱，践踏他的尊严，把他踩在脚下遍体鳞伤……
——所有人都是拼尽全力走完自己的一生，然后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几句谈资。
这句话在他脑子里来来回回转着。
所有人都是……
拼尽全力……
……拼尽……全力……
茶余饭后的几句谈资……
谈资……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
哦，原来他在犯罪啊。
他在犯罪啊！
他的行为不是一般违法行为，具有严重的社会危害性……
这个社会难道不够乱吗？还需要他这种智障来危害？
多可惜啊！
多可惜哈！
哈哈哈哈哈……
金陌言的精神状态可太良好了。
他可是中国的教育培养出来的多好的狗啊！
生而为人，他很抱歉。
挺好，马上就能死了。顺便带俩人死了，值得。他活的这辈子比上辈子有价值。
金陌言的悲哀就在于，他活两辈子，一直都没有知道，他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是获得他人的认可和得到大家羡慕的目光吗？是考很多很多的分然后赚很多很多的钱吗？是……
他受了很多很多“教育”，但谁也没告诉他，怎么做人。
而这个问题，现阶段方兴都也解决不了。
她只觉得一切太快了，乱七八糟，不知道怎么交差。
年级第一的父母亲戚哭得稀里哗啦，要去找警察要一个说法。
偏偏在这紧要关头，金陌言干了一件相当匪夷所思的事情：
站马路大中间。
不是，您没事吧？
要不小心，啊那就是不小心；你要真搁那站着，人也能看见，那谁敢来撞你啊！？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方兴都看见那辆车撞过来的时候，她人都傻掉了。
我的孩？！！
要不要结局忽然想如此草率的方向发展啊？
她看了看记录本，上面还是新鲜记录的话：
[金陌言慕然往前走着，嘴唇泛白，抿成一条直线，无神的眸中看不出情绪。]
刚还没情绪呢，嘎嘣一下，死了？
这事儿估计牵扯进来的人也怪多的，最无辜的肯定是年级第一，至于那个谁，倒数第一，不会有太多人关注。
所以你看，还是这个样子。
用成绩说话。
方兴都也绕不清楚。
她只知道，金陌言肯定不甘心，成绩特别好的努力了有回报，是正向反馈；成绩特别差的就直接摆烂了，躺平了，每天无所事事过得也很快乐；最惨的就是他这样的，普普通通的人，在普普通通的家庭，考着普普通通的分，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躺也躺不平，卷又卷不赢，最惨了。
不过方兴都认为，一这种方式，是“出人”和“头地”了。
出人：从普通人中出来了，变成通缉犯。
头地：以头抢地尔……就是站在马路中间等着被撞死的行为……
路边的梧桐像往日一样随季节变化着，到此时便很茂盛，形成浓密的绿荫。
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场景下，方兴都觉得自己是唯一一个走神了没再看警察团团围住的金陌言和那辆骚粉色小轿车的人。
心有灵犀似的，正在玩手机的男生伸手，拆下一边耳机，冲她勾了勾嘴角，口型：“成功。”
方兴都：“？”
“这本命簿算你成功完成。”凌殊把手机塞回口袋，“当然，我说的是我高考前给金陌言算了个命，成功了。”
方兴都：“……”
“凡人不是可以直接看？”方兴都往树那边靠了靠。
“一旦接触了‘命簿’这种东西，就不受控了。”凌殊说，“所以还是要算的。”
“哦。”
“这也是我让你来的原因。”
“哦，”方兴都应着，忽然回头，“既然这么麻烦，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凌殊：“……我闲的。”
“当然，”不知道是不是都来到梧桐疏影下的原因，凌殊的声音很轻，在繁杂的人群中显出一丝温柔，“让他们提前知道一下，他们才会发现，之前后悔过的东西，知道了会变得更差。”
警方也被金陌言的骚操作搞得一脸懵逼。
那天方兴都先是假装自己是那种调查高考相关新闻的记着，稀里糊涂记录了一大堆，又回去写了一整天，差不多还原了事情的经过。
大概是金陌言看命簿之后，终于对未来不抱希望了，他假装听“王思飞”、张志豪的补习，其实在收集徐琛劭的相关信息。
至于为什么不看完就去？
因为他想获得媒体关注。
每年高考结束都是大家最敏感的时间，至少在很大很脏的湖里抛了一粒非常小的石子，能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年级第一是因为羡慕嫉妒恨。
倒数第一也是因为羡慕嫉妒恨。
他恨自己无法活成他们的样子。
那么家人呢？
啤酒桶一样的傻逼父亲，智商极高的三味大学毕业的继母，糯米团一样可爱懂事成绩又很好的弟弟……
他没想过。
他不懂得感恩。
他觉得世界只对不起他一个人，殊不知大家都一样，这个世界还是普通人居多。
以为很拉风的行为，最终也会被大家遗忘，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
自此，一个本来能卖炒河粉碌碌无为的平庸的人，稀里糊涂地给自己人生画上了一个不圆的句号。
[窗口的小桃花开了，他最终没能等回那个努力的少年。]
方兴都早从秦悦身上脱了出来，她站在考场口，望着沥洲七中的门。
……还真是令人心之神往的地方啊。
他们人生的重要转折点，要由他们自己来走。
恍惚间，有什么东西落在她后颈。
忽然，一阵天旋地转。
方兴都的视野变得前所未有的狭窄，这种感觉很奇怪，但她并不讨厌。她移动目光，发现浑身变成柔软鲜红色的样子。
太怀念了。
所到之处只听闻纸与笔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以及卷子翻来翻去的哗哗声。氛围感那就来了，方兴都感觉自己都替这些考生感到紧张。她落在桌边，被阳光能照到的地方。
[金陌言眼眸低垂，牙关紧咬，无意识地抖着腿。]
尽力了。
方兴都把这句话记下，然后想。
那个姓凌的玩意儿应该不会在这种虽然不是很紧要但鸭子不必的关头找她麻烦吧……
在方兴都看不到的地方，粉色桃花在阴影里缩成一团。
— —
考到最后，人出来都迷迷瞪瞪的。
不知道是受哪个孩子感染，几个女生都趴在栏杆上，都哭起来。
场面非常伤感。
方兴都对此也很无奈。
金陌言出来的时候，脸上就没什么表情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人生的路还长呢，可要争点气啊……
忽然，人群嘈杂起来。
一个挺可爱的妞疯跑出人群，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膝盖都磕破了，哭喊：“徐琛劭！他不见了！”
“谁？”
正在喝奶茶的学妹猛回头。
“徐琛劭啊，”小孩儿抹了抹脸，“我还想最后一门儿考完和他表白呢。”
学妹吃惊：“年级第一啊？”
她使劲点点头。
张志豪已经出来了，正招呼老大王思飞。
人头攒动，人声鼎沸，满眼青春的样子，却不知道谁要有遗憾了。
“听说没，”还是少年模样的王思飞啧了一声，“徐琛劭，没了。”
张志豪叹了口气。
“你他妈怎么？”王思飞看他。
“没，”张志豪趴在栏杆上，“就是觉得他太可惜了。”
“要真像我一样一个傻缺就算了，他真挺努力的。”
……所以那群女生在哭这个啊？
混乱间，警车也已经来了。
方兴都看见哭着的其中一个女生抽了下，向打开的车门跑去。
另外几个立即跟上了。
冲锋陷阵的女生被车门磕到，当众扶着车把手跪下来。旁边一个姐妹扶住她，眼中的关怀做不了假。
一个麻花辫的学生非常焦急：“警官……我……谢茹的尸体！你们他妈的能不能不要只看徐琛劭啊！！！”
啊？
我靠，谢茹又是谁？
这什么情况？
“封锁现场。”
“让那孩子带你去案发现场。”
……
金陌言很难描述自己的感受。
他不知自己在干什么。
他以为自己干了这件事之后，大概没什么遗憾了。可他现在根本没有想象中酣畅淋漓的感觉，甚至连后悔都没有。——哭也哭不出来，笑也笑不出来。
麻木了。
杀死一个徐琛劭，还会有千千万万个。
杀死一个谢茹，也挽回不了自己曾经的努力。
人生的尽头不过是死亡罢了。
死算什么呢。
金陌言非常讨厌脑子好的人，他羡慕嫉妒恨。
好像就是有些人，比你聪明，比你努力，什么都比你好。
为什么？
他付出他的时间，赌上他的尊严，拿出他的全部，他的everything；然后，生活——剥夺他的所爱，践踏他的尊严，把他踩在脚下遍体鳞伤……
——所有人都是拼尽全力走完自己的一生，然后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几句谈资。
这句话在他脑子里来来回回转着。
所有人都是……
拼尽全力……
……拼尽……全力……
茶余饭后的几句谈资……
谈资……
他做了一个深呼吸。
哦，原来他在犯罪啊。
他在犯罪啊！
他的行为不是一般违法行为，具有严重的社会危害性……
这个社会难道不够乱吗？还需要他这种智障来危害？
多可惜啊！
多可惜哈！
哈哈哈哈哈……
金陌言的精神状态可太良好了。
他可是中国的教育培养出来的多好的狗啊！
生而为人，他很抱歉。
挺好，马上就能死了。顺便带俩人死了，值得。他活的这辈子比上辈子有价值。
金陌言的悲哀就在于，他活两辈子，一直都没有知道，他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是获得他人的认可和得到大家羡慕的目光吗？是考很多很多的分然后赚很多很多的钱吗？是……
他受了很多很多“教育”，但谁也没告诉他，怎么做人。
而这个问题，现阶段方兴都也解决不了。
她只觉得一切太快了，乱七八糟，不知道怎么交差。
年级第一的父母亲戚哭得稀里哗啦，要去找警察要一个说法。
偏偏在这紧要关头，金陌言干了一件相当匪夷所思的事情：
站马路大中间。
不是，您没事吧？
要不小心，啊那就是不小心；你要真搁那站着，人也能看见，那谁敢来撞你啊！？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
方兴都看见那辆车撞过来的时候，她人都傻掉了。
我的孩？！！
要不要结局忽然想如此草率的方向发展啊？
她看了看记录本，上面还是新鲜记录的话：
[金陌言慕然往前走着，嘴唇泛白，抿成一条直线，无神的眸中看不出情绪。]
刚还没情绪呢，嘎嘣一下，死了？
这事儿估计牵扯进来的人也怪多的，最无辜的肯定是年级第一，至于那个谁，倒数第一，不会有太多人关注。
所以你看，还是这个样子。
用成绩说话。
方兴都也绕不清楚。
她只知道，金陌言肯定不甘心，成绩特别好的努力了有回报，是正向反馈；成绩特别差的就直接摆烂了，躺平了，每天无所事事过得也很快乐；最惨的就是他这样的，普普通通的人，在普普通通的家庭，考着普普通通的分，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躺也躺不平，卷又卷不赢，最惨了。
不过方兴都认为，一这种方式，是“出人”和“头地”了。
出人：从普通人中出来了，变成通缉犯。
头地：以头抢地尔……就是站在马路中间等着被撞死的行为……
路边的梧桐像往日一样随季节变化着，到此时便很茂盛，形成浓密的绿荫。
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场景下，方兴都觉得自己是唯一一个走神了没再看警察团团围住的金陌言和那辆骚粉色小轿车的人。
心有灵犀似的，正在玩手机的男生伸手，拆下一边耳机，冲她勾了勾嘴角，口型：“成功。”
方兴都：“？”
“这本命簿算你成功完成。”凌殊把手机塞回口袋，“当然，我说的是我高考前给金陌言算了个命，成功了。”
方兴都：“……”
“凡人不是可以直接看？”方兴都往树那边靠了靠。
“一旦接触了‘命簿’这种东西，就不受控了。”凌殊说，“所以还是要算的。”
“哦。”
“这也是我让你来的原因。”
“哦，”方兴都应着，忽然回头，“既然这么麻烦，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凌殊：“……我闲的。”
“当然，”不知道是不是都来到梧桐疏影下的原因，凌殊的声音很轻，在繁杂的人群中显出一丝温柔，“让他们提前知道一下，他们才会发现，之前后悔过的东西，知道了会变得更差。”
警方也被金陌言的骚操作搞得一脸懵逼。
那天方兴都先是假装自己是那种调查高考相关新闻的记着，稀里糊涂记录了一大堆，又回去写了一整天，差不多还原了事情的经过。
大概是金陌言看命簿之后，终于对未来不抱希望了，他假装听“王思飞”、张志豪的补习，其实在收集徐琛劭的相关信息。
至于为什么不看完就去？
因为他想获得媒体关注。
每年高考结束都是大家最敏感的时间，至少在很大很脏的湖里抛了一粒非常小的石子，能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年级第一是因为羡慕嫉妒恨。
倒数第一也是因为羡慕嫉妒恨。
他恨自己无法活成他们的样子。
那么家人呢？
啤酒桶一样的傻逼父亲，智商极高的三味大学毕业的继母，糯米团一样可爱懂事成绩又很好的弟弟……
他没想过。
他不懂得感恩。
他觉得世界只对不起他一个人，殊不知大家都一样，这个世界还是普通人居多。
以为很拉风的行为，最终也会被大家遗忘，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
自此，一个本来能卖炒河粉碌碌无为的平庸的人，稀里糊涂地给自己人生画上了一个不圆的句号。
[窗口的小桃花开了，他最终没能等回那个努力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