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暗自思索，手中的针线停了下来。侍候她的丫鬟月露以为她是累了，坐过来劝她，“小姐可是累了？不如先休息一会，剩下的奴婢来做就好了。”
“不碍事，我只是走了会儿神罢了。”锦瑟边说，手中的动作没有减缓。锦瑟已然做惯这些针线活，熟能生巧，不用眼睛看都知道下一针该缝在哪里。不多时，一朵栩栩如生的蔷薇花就绣好了。锦瑟剪断线，又接着绣下一张手帕。
林老太太偏爱嫡出子女和家中男丁，对庶出的女孩们不闻不问，经常安排她们织布、刺绣帮补家用，还美其名曰女孩子家家的应当趁年轻的时候多多练习女工手艺，免得将来嫁人了被婆母嫌弃。如果女孩们胆敢反抗，或者背后抱怨，一顶“不孝”的帽子就扣上来，接着就是无尽的谩骂与责罚。所以锦瑟姐妹几人尽管心怀不满，也不敢表露出来。
“小姐莫不是在想花婆子上门说亲的事？”月露低声问道。
花婆子是这几条街巷最有名的媒婆，一张嘴抵得过千军万马，有把活人说死，死人说活的本事。无事不登三宝殿，花婆子上门，定是为林家未婚嫁的子女们说亲。林家未说亲的几个子女中，锦瑟位列第一，为她而来的几率更大，故而月露也更加关心此事。
锦瑟虽然是庶出，但在县里是拔尖的美人儿，又有个饱读诗书、善于女工的好名声，想娶她的人能从巷头排到巷尾。林老太太总想待价而沽，找个家世更好的，权势更大的，最好能帮衬到家中男丁，让他们攀着她的裙角往上爬，因此对于她的婚事是一拖再拖，拖到她十七岁，对外美其名为：舍不得，想再留段时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林老太太有多疼爱这个孙女哩。
“是也不是。”锦瑟淡淡道。她现在还未完全从“上一世”的阴影中走出来，对于婚嫁之事全无好感。女子婚嫁，无非是从现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囚笼中换到另一个四四方方囚笼去。不管是嫁给哪个男人，都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辈子操持家务，生儿育女，侍奉公婆，等到年老色衰时被抛之脑后。少有例外。
这世道将女子的出路困得死死的，男人还可以出卖体力，女子就算向抛头露面出去做工，所赚得的银钱也不属于自己，或者说，连她自己都不属于她自己，何况身外之物。君不见，多的是良家女子因为丈夫好赌好酒，被卖入风月场所，出卖□□为生，等生了脏病不给治，死了就草席一裹扔到乱葬岗喂野狗；也有的被典卖给他人做妾，做那生儿育女的工具，饱受骨肉分离之苦。富人家妻妾较之好些，也是好极有限。石崇令妾劝酒，客人不饮，就杀掉劝酒的妾；张巡守睢城，城内无粮，就把随身的妾室杀来给军士充饥。哪怕是贵为皇妃皇后公主，也难过得好。旁人看着是有吃不尽的山珍海味，穿不尽的绫罗绸缎，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可哪知宫中女子的酸楚。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就有失宠、丢命之险。公主荣养到十几岁就当做和亲的工具，嫁给外族，语言不通、水土不服，被打被骂也没人能帮。丈夫死了就得改嫁丈夫的兄弟甚至儿子。这样的日子，和亲的公主能活到四十多岁都算是长寿了。
太平盛世也好，荒唐乱世也罢，为女子者，很多时候，哪怕只是想被当做个人都是一种奢望。
锦瑟叹了口气，心头郁气上顶，放下手中针线，临窗而望。
窗外树木郁郁葱葱，一只拳头大小的蓝羽小鸟停在枝头，红色的喙啄着翅膀理毛，不时欢快地跳来跳去，吱吱喳喳叫个不停。
真好啊！锦瑟露出羡慕的表情。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真好啊！
这边厢，林老太太在府中客厅接待上门来的宋县令。奉茶的女婢将茶水放在两人间的胡桃木桌上，便屈身退下。林老太太拿起茶杯道：“这是上好的雨前龙井，大人尝尝。”
宋县令尝了两口，点头道：“果真是好茶，清新扑鼻，口感甘醇”
两人寒暄了一阵后，林老太太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不知大人大驾光临寒舍，有何要事？”林老太太和蔼地笑着问。
宋县令放下手中的茶盏，笑道：“本官这是给老夫人贺喜来了。”他脸上长着一对弯弯长长的眉毛，一笑起来，显得和蔼中又带着点滑稽。
林老太太疑惑道：“不知喜从何来？”她儿子儿媳都在燕地，每月传来的未见有升官，家中小辈也仅仅是靠着祖上余荫找了几份跑腿打杂的差事，都是没什么出息的。
“喜从京城来。”宋县令向北边叩手恭敬道：“皇上下令为诸位皇子皇孙聘选妻妾，已安排相工和采花使者到各地去采选秀女。凡十四到十八岁人品端正、相貌姣好的良家女子均有机会成为秀女，侍奉皇室。府中二位小姐都是相貌上佳，品行良好，本官打算将二选其一，将府上一位小姐举荐给使者。”
林老太太喜出望外，连连称谢，然后暗中比较家中两个孙女。篥音年轻一些，才十五岁，长相也好，只是仍然有些稚气未脱，怕是不如锦瑟温柔大方，更合尊者意愿。既然要参选了，自然是选择中选几率更大的那个。
林老太太顿了顿道：“老身家中的两个孙女，都是长女锦瑟今年十七岁，次女篥音十五岁，虽算不算花容月貌，但也能说的是一句相貌端正，能够参与采选，那就是光宗耀祖的好事了。次女篥音一团孩子气，怕行事不够稳重，得罪了尊者，
长女锦瑟大方得体些，为人也温顺贤惠。如果从二人中选一个的话，老身觉得锦瑟更适合些。”
宋县令拍手道：“正合本官所愿。不瞒老夫人说，拙荆前些日子去五观庙上香，偶遇了林大小姐，对林大小姐是赞叹有家，满意得不得了。还说如果参加采选的不是大小姐，就命我赶紧请了媒人上门下聘了。”
“夫人过奖了。”林老太太与有荣焉，略有得意地笑道。
两人又互相说了些场面话，宋县令就以“有公务要忙”为理由辞别，林老太太遣人送别宋县令后，唤来仆人去请锦瑟到她房中叙话。
“不碍事，我只是走了会儿神罢了。”锦瑟边说，手中的动作没有减缓。锦瑟已然做惯这些针线活，熟能生巧，不用眼睛看都知道下一针该缝在哪里。不多时，一朵栩栩如生的蔷薇花就绣好了。锦瑟剪断线，又接着绣下一张手帕。
林老太太偏爱嫡出子女和家中男丁，对庶出的女孩们不闻不问，经常安排她们织布、刺绣帮补家用，还美其名曰女孩子家家的应当趁年轻的时候多多练习女工手艺，免得将来嫁人了被婆母嫌弃。如果女孩们胆敢反抗，或者背后抱怨，一顶“不孝”的帽子就扣上来，接着就是无尽的谩骂与责罚。所以锦瑟姐妹几人尽管心怀不满，也不敢表露出来。
“小姐莫不是在想花婆子上门说亲的事？”月露低声问道。
花婆子是这几条街巷最有名的媒婆，一张嘴抵得过千军万马，有把活人说死，死人说活的本事。无事不登三宝殿，花婆子上门，定是为林家未婚嫁的子女们说亲。林家未说亲的几个子女中，锦瑟位列第一，为她而来的几率更大，故而月露也更加关心此事。
锦瑟虽然是庶出，但在县里是拔尖的美人儿，又有个饱读诗书、善于女工的好名声，想娶她的人能从巷头排到巷尾。林老太太总想待价而沽，找个家世更好的，权势更大的，最好能帮衬到家中男丁，让他们攀着她的裙角往上爬，因此对于她的婚事是一拖再拖，拖到她十七岁，对外美其名为：舍不得，想再留段时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林老太太有多疼爱这个孙女哩。
“是也不是。”锦瑟淡淡道。她现在还未完全从“上一世”的阴影中走出来，对于婚嫁之事全无好感。女子婚嫁，无非是从现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囚笼中换到另一个四四方方囚笼去。不管是嫁给哪个男人，都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辈子操持家务，生儿育女，侍奉公婆，等到年老色衰时被抛之脑后。少有例外。
这世道将女子的出路困得死死的，男人还可以出卖体力，女子就算向抛头露面出去做工，所赚得的银钱也不属于自己，或者说，连她自己都不属于她自己，何况身外之物。君不见，多的是良家女子因为丈夫好赌好酒，被卖入风月场所，出卖□□为生，等生了脏病不给治，死了就草席一裹扔到乱葬岗喂野狗；也有的被典卖给他人做妾，做那生儿育女的工具，饱受骨肉分离之苦。富人家妻妾较之好些，也是好极有限。石崇令妾劝酒，客人不饮，就杀掉劝酒的妾；张巡守睢城，城内无粮，就把随身的妾室杀来给军士充饥。哪怕是贵为皇妃皇后公主，也难过得好。旁人看着是有吃不尽的山珍海味，穿不尽的绫罗绸缎，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可哪知宫中女子的酸楚。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就有失宠、丢命之险。公主荣养到十几岁就当做和亲的工具，嫁给外族，语言不通、水土不服，被打被骂也没人能帮。丈夫死了就得改嫁丈夫的兄弟甚至儿子。这样的日子，和亲的公主能活到四十多岁都算是长寿了。
太平盛世也好，荒唐乱世也罢，为女子者，很多时候，哪怕只是想被当做个人都是一种奢望。
锦瑟叹了口气，心头郁气上顶，放下手中针线，临窗而望。
窗外树木郁郁葱葱，一只拳头大小的蓝羽小鸟停在枝头，红色的喙啄着翅膀理毛，不时欢快地跳来跳去，吱吱喳喳叫个不停。
真好啊！锦瑟露出羡慕的表情。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真好啊！
这边厢，林老太太在府中客厅接待上门来的宋县令。奉茶的女婢将茶水放在两人间的胡桃木桌上，便屈身退下。林老太太拿起茶杯道：“这是上好的雨前龙井，大人尝尝。”
宋县令尝了两口，点头道：“果真是好茶，清新扑鼻，口感甘醇”
两人寒暄了一阵后，林老太太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不知大人大驾光临寒舍，有何要事？”林老太太和蔼地笑着问。
宋县令放下手中的茶盏，笑道：“本官这是给老夫人贺喜来了。”他脸上长着一对弯弯长长的眉毛，一笑起来，显得和蔼中又带着点滑稽。
林老太太疑惑道：“不知喜从何来？”她儿子儿媳都在燕地，每月传来的未见有升官，家中小辈也仅仅是靠着祖上余荫找了几份跑腿打杂的差事，都是没什么出息的。
“喜从京城来。”宋县令向北边叩手恭敬道：“皇上下令为诸位皇子皇孙聘选妻妾，已安排相工和采花使者到各地去采选秀女。凡十四到十八岁人品端正、相貌姣好的良家女子均有机会成为秀女，侍奉皇室。府中二位小姐都是相貌上佳，品行良好，本官打算将二选其一，将府上一位小姐举荐给使者。”
林老太太喜出望外，连连称谢，然后暗中比较家中两个孙女。篥音年轻一些，才十五岁，长相也好，只是仍然有些稚气未脱，怕是不如锦瑟温柔大方，更合尊者意愿。既然要参选了，自然是选择中选几率更大的那个。
林老太太顿了顿道：“老身家中的两个孙女，都是长女锦瑟今年十七岁，次女篥音十五岁，虽算不算花容月貌，但也能说的是一句相貌端正，能够参与采选，那就是光宗耀祖的好事了。次女篥音一团孩子气，怕行事不够稳重，得罪了尊者，
长女锦瑟大方得体些，为人也温顺贤惠。如果从二人中选一个的话，老身觉得锦瑟更适合些。”
宋县令拍手道：“正合本官所愿。不瞒老夫人说，拙荆前些日子去五观庙上香，偶遇了林大小姐，对林大小姐是赞叹有家，满意得不得了。还说如果参加采选的不是大小姐，就命我赶紧请了媒人上门下聘了。”
“夫人过奖了。”林老太太与有荣焉，略有得意地笑道。
两人又互相说了些场面话，宋县令就以“有公务要忙”为理由辞别，林老太太遣人送别宋县令后，唤来仆人去请锦瑟到她房中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