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所见
林老太太安排了一个粗壮汉子和一名车夫护送锦瑟主仆到京城，出行前熟悉的不大熟悉的亲戚都来送行了，有的添置了点银两作为路费，锦瑟一一谢过了。出行的行李放好后，拜别了林老太太等人，锦瑟主仆四人早早上了路。
粗壮汉子性田，在家里排行老四，旁人就叫他田老四，是个懂事理又机灵的人。车夫姓张，自称张老汉，是个话篓子，闲着没事就和田老四吹嘘他走南闯北的光荣事迹，两人一唱一和，足足聊了一路。车厢里的锦瑟和月露听着他们聊，听到好笑好玩的跟着说笑几句，听烦了就拉开窗帘看看路上的风景。
彼时已经是傍晚了，太阳挂在半山腰上，将最后一点余辉撒在大地上。田野里农夫农妇仍在弯着腰流着手指头大小的汗珠辛苦地耕种，赶在太阳下山前将这一天的活儿忙完。半大的小孩子也跟着自己爹爹妈妈挖地的挖地，拔草的拔草，浇水的浇水。不知是哪家的大姑娘从草屋走出来，对着田野喊：“爹爹妈妈阿弟阿妹，吃饭啦——”
小孩子开开心心等往家跑，农夫还想再干一会儿，他妻子在旁边骂他，“吃完饭再干不行啊，非得饭凉了才吃，你的胃就是这样坏的。”农夫不耐烦道：“好啦好啦，不干了就是，天天叨叨叨叨个没完没了。”夫妻俩拌着嘴沿着田埂往家走去。
又走了一二里地，眼看夜幕降临，走夜路不安全，锦瑟几人找了户人家，给了几十个铜板当过夜费，便住了进去。
女主人给他们腾出了两间空房间，原先是放粮食放杂物的，清空了，搬来几张木板，钉几下，就成了简易的床，被褥旧旧的，打了补子，但好在干净没有异物。也就是住一晚而已，锦瑟几人也不讲究，能用就行。
简单吃了点东西，洗漱一下，锦瑟几人除了守夜的田老四，几人都睡下了。
第二天吃了点早点，辞别主人家后，几人又开始赶路。
安全着想，几人走的都是大路，路上能不停留就不停留，就宿的地方尽量选择大一点的村子镇子，衣着都往简单朴素里打扮。就这样，几人平平安安地赶了二十多天路，倒也无事发生。
这天，锦瑟在马车内打了个盹，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月露坐在她身前护着她。
“怎么了？”锦瑟问。
“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好多乞丐，围着我们要吃的，田老四和张老汉正打发他们。”月露回头道。
果然，外面听到张老汉大声喊：“我们也是逃难到县里亲戚的呀，哪有吃的给你们呀！马车？马车是我们唯一值钱的了，你看这马瘦得，眼珠子都突出来了，车厢也是钉钉补补，快散架了，你们行行好，让我们过去吧！”
软的不行，田老四就来硬的了。“吃的没有，钱更没有！再不让开，大爷我就用鞭子抽你们了啊！”
好一会，马车才再次走动，大约走了一里地后，锦瑟拉开窗帘往外看，被路边的惨状震撼到了。
大批大批的饥民如同行尸走肉般游荡在路上，大多饿得瘦骨嶙峋，骨头赤裸裸地戳出来。还能动的挖草吃树皮吃昆虫，舀点泥坑里的泥水充饥，不能动的仰面躺在树荫下眼神空洞地瞪着眼睛。衣衫褴褛的妻子刚哭完死掉的丈夫，又要哭被饿死的父母。几个月大的婴儿趴在死去的母亲上吸吮她干瘪的□□。半大不小的小子背上背着家中老太太，怀里抱着年幼的小妹妹，支着拐杖往前走，指望着能寻到一户善心的人家，施舍点食物救救他们一家三口。
“怎么会有这么多饥民？”锦瑟喃喃自语。
“河道泛滥了，他们的家和田地都被冲没了。没得吃的了，可不只能逃难到这边来。”张老汉叹了口气道。
“这荒山野岭的，怎的跑这里来了？干嘛不往镇上县上跑？”月露疑惑道。
“听说他们本来在前面的凤阳县，但县里来的个大人物，凤阳县县令怕他们这些饥民影响了凤阳县的名声，就派人将他们赶了出来。”田老四幽幽叹道。
闻言三人都沉默了，心里堵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到了县上，几人打算在客栈住一宿，休整一晚。
锦瑟从包袱里，拿出些首饰让月露拿到当铺去换成铜板。
月露不解，疑惑道：“盘缠还是够的，小姐为何要将它们换成钱？首饰换了钱，小姐应选的时候怎么办呀？”
“有一套首饰应选就足够了，快去吧。还有，记得死当，多要点钱回来。”
月露只好一头雾水地包好首饰寻了间附件的当铺，换了两吊钱回来。
锦瑟又叫来田老四和张老汉，让他们用当首饰换来的钱去买馒头和大饼。两吊钱共买了几百个包子和大饼，堆在一起像坐小山。锦瑟又让田老四和张老汉用马车将这堆面点送给来时遇到的饥民吃。
三人这才明白锦瑟的用意，顿时觉得身上的疲倦消失了，走起来也快了。牵马的牵马，装车的装车，不消一会儿，就将面点全搬到车上。张老汉马鞭一挥，马车就扬长而去，他们还得赶在城门关之前回来哩，可不得快些。
月露脸上的笑都没停过，侍候起锦瑟来更加殷勤。
锦瑟笑道：“你怎的这般高兴？”
“女婢是高兴自己跟了个好心肠的主子。”想了想又说：“而且女婢觉得做了好事心情也好了很多，不再像中午那样看到他们那么惨却什么都帮不上，心里沉甸甸的，难受得紧。”
锦瑟叹了口气，笑道：“我们所作所为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帮得了今日帮不了明日，真正能帮得了他们的却视而不见。”
“哼！那些狗官就知道媚上欺下，等哪天有人将这些事情上报皇上，皇上一定砍了他们的头！”月露愤愤不平。
皇帝？锦瑟心下不屑，他“眼瞎耳聋”，只顾着自己年纪大了，不想管事，只愿意享福。就算把他拉到饥民面前，他都看不见。李玺比他父皇好些，不也照样久居大明宫，看到的都是“盛世繁华”，听到的都是“歌功颂德”，何尝真正到“人间”走一遭，亲眼看看生民艰苦？
这世道啊，到底怎么了？要怎样做，才能改变？
林老太太安排了一个粗壮汉子和一名车夫护送锦瑟主仆到京城，出行前熟悉的不大熟悉的亲戚都来送行了，有的添置了点银两作为路费，锦瑟一一谢过了。出行的行李放好后，拜别了林老太太等人，锦瑟主仆四人早早上了路。
粗壮汉子性田，在家里排行老四，旁人就叫他田老四，是个懂事理又机灵的人。车夫姓张，自称张老汉，是个话篓子，闲着没事就和田老四吹嘘他走南闯北的光荣事迹，两人一唱一和，足足聊了一路。车厢里的锦瑟和月露听着他们聊，听到好笑好玩的跟着说笑几句，听烦了就拉开窗帘看看路上的风景。
彼时已经是傍晚了，太阳挂在半山腰上，将最后一点余辉撒在大地上。田野里农夫农妇仍在弯着腰流着手指头大小的汗珠辛苦地耕种，赶在太阳下山前将这一天的活儿忙完。半大的小孩子也跟着自己爹爹妈妈挖地的挖地，拔草的拔草，浇水的浇水。不知是哪家的大姑娘从草屋走出来，对着田野喊：“爹爹妈妈阿弟阿妹，吃饭啦——”
小孩子开开心心等往家跑，农夫还想再干一会儿，他妻子在旁边骂他，“吃完饭再干不行啊，非得饭凉了才吃，你的胃就是这样坏的。”农夫不耐烦道：“好啦好啦，不干了就是，天天叨叨叨叨个没完没了。”夫妻俩拌着嘴沿着田埂往家走去。
又走了一二里地，眼看夜幕降临，走夜路不安全，锦瑟几人找了户人家，给了几十个铜板当过夜费，便住了进去。
女主人给他们腾出了两间空房间，原先是放粮食放杂物的，清空了，搬来几张木板，钉几下，就成了简易的床，被褥旧旧的，打了补子，但好在干净没有异物。也就是住一晚而已，锦瑟几人也不讲究，能用就行。
简单吃了点东西，洗漱一下，锦瑟几人除了守夜的田老四，几人都睡下了。
第二天吃了点早点，辞别主人家后，几人又开始赶路。
安全着想，几人走的都是大路，路上能不停留就不停留，就宿的地方尽量选择大一点的村子镇子，衣着都往简单朴素里打扮。就这样，几人平平安安地赶了二十多天路，倒也无事发生。
这天，锦瑟在马车内打了个盹，听见外面吵吵闹闹的，月露坐在她身前护着她。
“怎么了？”锦瑟问。
“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好多乞丐，围着我们要吃的，田老四和张老汉正打发他们。”月露回头道。
果然，外面听到张老汉大声喊：“我们也是逃难到县里亲戚的呀，哪有吃的给你们呀！马车？马车是我们唯一值钱的了，你看这马瘦得，眼珠子都突出来了，车厢也是钉钉补补，快散架了，你们行行好，让我们过去吧！”
软的不行，田老四就来硬的了。“吃的没有，钱更没有！再不让开，大爷我就用鞭子抽你们了啊！”
好一会，马车才再次走动，大约走了一里地后，锦瑟拉开窗帘往外看，被路边的惨状震撼到了。
大批大批的饥民如同行尸走肉般游荡在路上，大多饿得瘦骨嶙峋，骨头赤裸裸地戳出来。还能动的挖草吃树皮吃昆虫，舀点泥坑里的泥水充饥，不能动的仰面躺在树荫下眼神空洞地瞪着眼睛。衣衫褴褛的妻子刚哭完死掉的丈夫，又要哭被饿死的父母。几个月大的婴儿趴在死去的母亲上吸吮她干瘪的□□。半大不小的小子背上背着家中老太太，怀里抱着年幼的小妹妹，支着拐杖往前走，指望着能寻到一户善心的人家，施舍点食物救救他们一家三口。
“怎么会有这么多饥民？”锦瑟喃喃自语。
“河道泛滥了，他们的家和田地都被冲没了。没得吃的了，可不只能逃难到这边来。”张老汉叹了口气道。
“这荒山野岭的，怎的跑这里来了？干嘛不往镇上县上跑？”月露疑惑道。
“听说他们本来在前面的凤阳县，但县里来的个大人物，凤阳县县令怕他们这些饥民影响了凤阳县的名声，就派人将他们赶了出来。”田老四幽幽叹道。
闻言三人都沉默了，心里堵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到了县上，几人打算在客栈住一宿，休整一晚。
锦瑟从包袱里，拿出些首饰让月露拿到当铺去换成铜板。
月露不解，疑惑道：“盘缠还是够的，小姐为何要将它们换成钱？首饰换了钱，小姐应选的时候怎么办呀？”
“有一套首饰应选就足够了，快去吧。还有，记得死当，多要点钱回来。”
月露只好一头雾水地包好首饰寻了间附件的当铺，换了两吊钱回来。
锦瑟又叫来田老四和张老汉，让他们用当首饰换来的钱去买馒头和大饼。两吊钱共买了几百个包子和大饼，堆在一起像坐小山。锦瑟又让田老四和张老汉用马车将这堆面点送给来时遇到的饥民吃。
三人这才明白锦瑟的用意，顿时觉得身上的疲倦消失了，走起来也快了。牵马的牵马，装车的装车，不消一会儿，就将面点全搬到车上。张老汉马鞭一挥，马车就扬长而去，他们还得赶在城门关之前回来哩，可不得快些。
月露脸上的笑都没停过，侍候起锦瑟来更加殷勤。
锦瑟笑道：“你怎的这般高兴？”
“女婢是高兴自己跟了个好心肠的主子。”想了想又说：“而且女婢觉得做了好事心情也好了很多，不再像中午那样看到他们那么惨却什么都帮不上，心里沉甸甸的，难受得紧。”
锦瑟叹了口气，笑道：“我们所作所为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帮得了今日帮不了明日，真正能帮得了他们的却视而不见。”
“哼！那些狗官就知道媚上欺下，等哪天有人将这些事情上报皇上，皇上一定砍了他们的头！”月露愤愤不平。
皇帝？锦瑟心下不屑，他“眼瞎耳聋”，只顾着自己年纪大了，不想管事，只愿意享福。就算把他拉到饥民面前，他都看不见。李玺比他父皇好些，不也照样久居大明宫，看到的都是“盛世繁华”，听到的都是“歌功颂德”，何尝真正到“人间”走一遭，亲眼看看生民艰苦？
这世道啊，到底怎么了？要怎样做，才能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