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月在宴会即将结束时,被一位年纪尚小的女博主拉住:“月亮姐,丢丢姐在厕所晕倒了,刚刚保安打了120她被送去医院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月亮是黄月的网络昵称。

    黄月皱眉叹气,心累伴着心疼。立夏这孩子,比她小了三岁,体弱多病,无论圈内还是圈外她都当妹妹一样护着,可总是照顾不过来。

    立夏不是一般的妹妹,逼得她也不能是一般的姐姐。说病就病,说晕就晕,说好就好了,整的她心力憔悴。

    不过她从来不怨,照顾立夏对她来说,算是赎罪了,她得珍惜这个机会。

    黄月跟那个小博主道谢:“谢谢你啊,我一会儿找保安问问。”

    博主看着涉世未深,眉宇间带着纯真,有点担忧:“没关系,丢丢姐好像是晕倒在厕所不知多少时间才被人发现的,这么冷的天,又穿着礼服裙,很冷的。”

    听小博主这样说,黄月才紧张起来。

    她光顾拉代言了,立夏去厕所两个小时了吧!

    黄月:“谢谢你啊!我去看看。”

    “嗯。”

    黄月到厕所看了一圈,准备拨打立夏的电话时想起,这姐妹的手机在自己包里放着。

    保安说立夏被送去了市三院。

    黄月到医院后立刻到前台询问值晚班的护士:“你好,请问你们这刚刚有没有送过来一个很瘦很漂亮,穿着白色礼服裙的网红。”

    立夏的知名度很高,黄月这么一说,护士就点头:“你说那个网红?她在三楼,好像是药物过量,导致的中毒。”

    黄月紧张,人不能有事啊:“那人....”

    护士看着很困,没时间管网红不网红,满脑子就只有睡觉,打着哈欠说:“没有生命危险。”

    “......”

    中毒,黄月内心的愧疚又增加了一分,是她怕立夏在宴会上出岔子,所以才哄着立夏又吃了一份药。立夏记性不好,立秋开始一直到暖春脾气都不好,不愿吃药,忘记吃药,破坏力极强,固执执拗,孩子脾气。

    原本这个宴会,是黄月跟公司其他网红结伴同行,立夏要来,老板就又给了一张邀请函。

    黄月心情沉重起来:“她在哪?”

    护士点了一下电脑:“三楼2032。”

    黄月:“好,谢谢你。”

    护士重新趴到桌子上:“没关系。”

    立夏晕乎乎盯着头顶的大灯,闪着一圈又一圈彩色光晕,她很累,累的呼吸都不想拥有。

    好痛苦,为什么死不掉。

    立夏无助的望着刺眼的白灯,委屈的呢喃:“安如许.....为什么不喜欢我...”

    然后她昏睡过去,再睁眼,看见的是干净雪白的天花板。

    阳光充足,寒风瑟瑟的冬天。安静整洁的病房,又白又空,地板泛着刺眼的亮光。

    立夏眼睛一阵酸痛,浑身绵软倒回床上,疑惑:“这又是我的梦吗?”

    立夏望着天花板许久,终于等来黄月:“醒了?”

    立夏不想说话。

    黄月放下皮包跟饭菜,解下围巾,坐在床边哄孩子一样,耐心道歉:“生我的气了,我不是故意让你吃两份药的,我是怕我稍不留神你又有不安全行为,这次宴会人多,出事了不好解决....”

    这些年,立夏行为越来越反常了,身为一个旁观者,黄月觉得她越来不像一个正常人。可这样的立夏实在可怜,她观察过立夏,也站在立夏的角度想过。

    黄月生在小康家庭,又是独生子女,几乎没遭受过磋磨,爸妈亲戚都给了她足够的爱。在了解到立夏的出身跟经历之后,黄月时常晚上睡不着换位思考,如果是她一直被抛弃,算计,变卖,估计早就堕落了。而这样的立夏,就像从深渊泥潭长出的藤曼,顽强坚韧。

    她又漂亮,有种出淤泥而不然的艰辛与娇柔。同为女人,她想让立夏好一些,哪怕一点。只是立夏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二十多岁的光景,就得了这样要死要活的病,还能活多久呢?

    每每想到这,黄月就害怕。

    立夏近乎冷漠的看着窗外,黄月微笑着:“知道你生病了不舒服,大家都希望你能好起来,一会儿蒋哥来看你了,你要快点好起来,过完年,天就暖了,你还要好好毕业呢!”

    “我给你做了西红柿鸡蛋,清炒豆芽跟紫菜蛋花汤,喂你好不好?”

    说到毕业,立夏眼里有了一丝动容,但提不起兴趣,只好翻身,背对着黄月。

    她不想吃,不想喝,讨厌西红柿鸡蛋刺眼的配色,厌恶豆芽口感,紫菜的味道。

    她不喜欢学校,拼命考学只是当时想继续走下去。

    黄月知晓立夏的一切,对她十分包容:“一会儿我送你去另一家医院,咱们在哪里住一两个月。”

    立夏拧着眉,眸中明显露出一丝抗拒,黄月口中所说的另一家医院其实是一家精神疗养院。

    她每年抑郁发作,都要在哪里住一两次。

    哪里什么都没有,那是立夏最讨厌的地方。

    充满了恐惧尖叫和空白的眼泪。

    那里的人惧怕世上的一切,永不停歇的哭泣,却没有非哭不可的理由。他们不受任何人控制,包括自己。

    黄月知道立夏抵触,四年来,黄月自信,没人比她更了解立夏。立夏的心理辅导师跟黄月说过,患有抑郁症的人情绪不能激动,大喜大悲都不利。

    黄月打算慢慢哄着她:“我先出去了,你休息一会儿。”

    吃不了饭,暂时让医生喂营养液吧。

    立夏盯着干净的洁白的墙,脑子里悉悉索索的响着,跟花掉的老电视一样,发出“雪花片”般的声响。

    听到关门声后,才慢慢坐起来,她不想在被送进精神病院,她想回家睡觉,想关起门,一直沉睡。

    黄月在医院卫生间里来回踱步,自从四年前收下立夏后,每当立夏发病,都是她最焦虑的时刻。刚打开水龙头,恰好就接到蒋韶涵打来的电话。

    蒋韶涵是他的老板,也是她的合作人,生活上算是朋友。

    是他前男友的大学室友。

    蒋韶涵:“你跟立夏在哪?”

    黄月:“蒋哥,我觉得咱们是不是做的不对,人家恋爱谈的再糟糕也是人家的事情,咱们把人家搅乱....”

    蒋韶涵突然在电话里嚎了一嗓子:“哎吆!安如许~你能不能不要板着个脸。”

    这话让黄月明白,蒋韶涵跟安如许在一块,暗示她说话必须注意点。

    黄月问:“你们到那里了?”

    蒋韶涵咳了一声:“我先送安如许回去,你都不知道他脸有多臭。”

    电话这边的黄月听懂了话里的暗示,主动挂掉了电话。

    她一直待在立夏身边,明白立夏对安如许的感情,如果是她自己被朋友蒙在鼓里,知道一切后肯定要大杀四方。

    可她真的不能说,就算有一天事情要暴露,也不能出自她口,立夏会恨她。

    因此,她对立夏的好跟耐心,也参杂着愧疚:“可怜的立夏,可能做梦都想不到,她每天念叨的人,离她生活很近。”

    病房里的立夏拔掉手上的输液针头,扶床站着,在床头找到手机,给自己打了一辆车。

    这间病房,墙角有两个摄像头,一个对着门口,一个对着床,唯一遮蔽的地方,就是换衣间跟卫生间。

    立夏盯着摄像头看了好一会儿,又看了看外面天寒地冻。

    现在是冬天,她只有一件病号服,可是她真的想出去。

    冷一点好,冷风吹着,也能让她清醒一点。

    溜出医院之后,立夏找了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预备先吃点东西,天亮了在去商场买件羽绒服,打车回家。

    她的家,是她再学校附近租的一间单身公寓。

    现在是寒假,立夏每年寒假都会来江城找黄月。这个期间,是她最危险的发病期,来到黄月这里更加安全。

    可她不喜欢黄月这里。

    黄月对她的照顾,让她觉得厌烦心累。

    蒋韶涵一边开车,一边打量坐在副驾,黑脸的安如许:“安总?你能不能不要每天都那么暴躁。”

    安如许:“我有吗?”

    蒋韶涵:“怎么没有。”

    安如许反问:“哪有,我不是一直都这样,你在心虚什么?你们一伙人,都有事情瞒着我。”

    蒋韶涵无语:“能不能不要这样,过去的事情,既然忘了,就让他过去不好嘛?”

    安如许生气了:“首先,我有感觉,自己觉得过去了,才是真的过去了,不是你告诉我该过去了,就能过去的!我的事情,我不想起来我忘记的到底是什么,我不会让这事情过去的,即使你们什么都不说,都不做,明明知道还要假装不知道?!我也要想起来!”

    蒋韶涵听着安如许的训斥,开始冒汗,只得先安抚他的情绪,转移话题:“昨天在宴会你就没遇到熟悉眼熟的人?”

    安如许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于是打开车窗平复情绪,冷风关进车厢,安如许深吸一口子说:“没有,我不打算入行,以后不要在让我去了。”

    蒋韶涵挑眉,笃定安如许会后悔:“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可不要后悔。”

    安如许也不知为何,他突然就想到了昨天厕所遇见的人:“没什么好后悔的,那种地方,我不想再去第二次。”

    “刚刚打电话的人是谁?”

    蒋韶涵:“黄月。”

    安如许失忆的四年来,一直都觉得以他身边这帮子人,包括他的父亲哥哥,都以蒋韶涵为首在隐瞒他什么:“你们干嘛呢?她给你打电话?”

    蒋韶涵一边开车,一边说:“你不知道,黄月跟林赫现在正闹分手呢,有一阵子了,我一直夹在中间,快烦死了。”

    安如许淡淡讽刺:“哼!谁让你是老大呢。”

    蒋韶涵忽略了他话里的意思,顺着:“早知道这么麻烦,这老大,谁带当谁当呗!”

    安如许哼笑了一下:“活该,放我在前面的便利店停下,我一会儿下去买一次性床单跟浴巾。”

    蒋韶涵:“你怎么那么多事,刚刚商场你怎么不让我停下。”

    安如许:“刚刚想起来。”

    蒋韶涵:“你这脑子。”

    安如许:“我这脑子,如果以后想起来,发现你们在骗我,我一定把你们一锅端了。”

    蒋韶涵叹气:“下去就下呗,下嘛,又没说不让你下。”

    安如许冷冷的盯着蒋韶涵:“滚吧,不需要你送了,孙子。”

    蒋韶涵瞪了他一眼:“你好歹是海归,能不能有点素质。”

    安如许一脚踹上他副驾的车门,报复性的留下了一个脚印,毫不留情:“我就觉得你们在骗我,对骗子不需要素质。”

    蒋韶涵拿他没办法,摇头晃脑,开车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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