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地下水流温暖潮湿，空气里却带着寒冷的气息。晏来知仿佛无知无觉，定定站在水里。他唇色苍白，明显不适水温。
他知道怎么接下那一剑。竹漪的剑法并不精妙，也谈不上强大。强的只是她本人。
她微微垂眼，礼貌地向对方道别。晏来知很想抽她一巴掌，但他始终没有。等到丝履踩地的轻微声响也完全消失，晏来知才折剑冷笑。
......
四时主从被立之初至四帝之死、青云台塌，都仍是代天道行走世间的意志。虽然是新任四时主之一，但晏来知已经很久没有败过了。
他的力量仰仗天道。而如今，天道将亡。
束星摇此刻，还并不知道天道的力量已经衰微到了哪种程度。
因为神道真的很难让人优先不关注到，并且特别关注到。
她费力地从金窗爬出去，又回头瞪了一眼抱剑静立的神道。“所以你别跟着我了，”她想了想，真诚提议，“你自己玩去吧。”
神道不说话的时候存在感太低了，每次冷不丁在她背后张嘴说话的时候，束星摇都得拼命压住尖叫的欲望。
她跳到葱茏古树下的石头上，摇摇晃晃稳住身子，摸黑往有水声的方向走。黑色的雾气从四面八方聚拢，环绕这里的一草一木。她不敢掐诀燃火，怕雾里有诈。
不过。其实有光没光都一样。束星摇确信自己不会死在这里，她甚至不会死。
周围很暗，她视野受阻，又没有走路低头的习惯，走出这百步距离，中途就已经摔了一次。
束星摇于是越走越慢。正当水声愈加清晰之时，她心头一喜，跨步稍微大了一些，就感觉有长长的、蛇一样的生物缠住、并且绊到了她的鞋履。
她一时失去重心，想要拽住什么支撑物一样，下意识合拢掌心，往前微伸，做了个抓的动作。
出乎意料的，她抓住了什么人的手腕。很冰凉的，仿佛刚浸过水。束星摇微微抬眼，宿行霜的影子就覆上来，忽然之间，她闻到对方身上，除了冷霜气息之外的一缕微弱花香。
神道一言不发地扶正她的肩膀，风吹着袖角擦过她脸颊。他袖角有许多作为点缀的金饰。
所以。有点疼。
束星摇反应极快，拽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拔出宿行霜腰间佩剑，反手就朝地上还了一刺——那东西逃的飞快，已经从从鞋履上逃窜出去，向远处去了。黑暗里只有一道金色的影飞掠。
“那是蛇吗？”束星摇心有余悸，拽着宿行霜往后连连退步。
宿行霜把她的手从自己腕上掰下去，一字一顿，“严谨些，那是虺蛇。”
束星摇攥他攥的很紧，明显是紧张，他掰半天才掰动。宿行霜替她理了理乱了的额发，束星摇的眸光露出来，动了动，“我受不了了，你能把陆吾弄过来吗？”她语气迫切，又伸手拉上他手腕。
宿行霜的指尖停留在她额前，她伸手拨开，嘟囔着别摸我头发，“好吓人的，我刚刚差点晕过去了！你懂不懂这种恐惧感啊？”她晃晃宿行霜手腕，试图让他回神，注意力重新放回她身上。
“那你出来是做什么的？”神道不正面回答，绕开了这个问题，“你知道怎么出去？”
“当然不知道啊。”束星摇回答的理所当然，忽然警惕地盯他，猫一样的瞳孔竖起。“你身上什么味道？”
她语气太凶，宿行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什么？”
束星摇拼命晃他，“我说你身上什么味道，好香。”她稍稍踮脚，拉近彼此距离，摁着宿行霜后颈把他的脸摁到自己眼前。“你是不是假的？”她面露凶光，语气不善。
宿行霜摸了摸她的头发，就势把她向后摁开。束星摇一边哎呀一边龇牙咧嘴地闪身避开宿行霜的手。
“不要把我当小狗一样摸啊！”
“那你想我把你当小猫一样摸？”宿行霜呛她。
束星摇呆了一下，整张脸都皱起来，“那算了。”她干巴巴道，“好恶心。还小猫......你还是把我当狗吧。”
她很快抬起脸，换上一副自然而然的笑脸，眼下的卧蚕更明显了。“因为前面有水声啊，我们去看看，说不定能游出去呢。”
宿行霜在这里，她往前走的就更快，更没个顾忌了。
黑色的雾海到了水边就消散，仿佛畏惧着什么。束星摇观察了一会儿，发现真的只有一条河，蜿蜒伏在山下——阴影似的山峦，乌云似的重重压下来。除此以外就只有一条小船。
束星摇把绳索一解，转头问身后高深莫测的神道，“宿行霜，你会划船吗？”
“不会。”此人十分镇静地回答了。
束星摇点头表示理解，“我懂，对于全能的神道大人而言，想必划船这种小事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控水术。”她跳上船，毫不在意地坐了上去，“你要跟我一起去欣赏一下风景吗？”
她迅速站起来，朝宿行霜伸手，摆出一副要扶他上船的架势。
“这里有什么风景？”宿行霜皱眉。他像仙人似的，姿态翩然落在船上，但是太黑，准点不好，踩到了束星摇。她干脆利落收回手，接着闪电般收回织金的绣鞋，踢了踢神道，“你踩到我了，你瞎吗？”
宿行霜此人十分嫌弃地掀袍坐下，“太黑了，没看见。”他正了正脊背，把剑平放膝头，熟练自如地发号施令。“我知道你会划船。”
她又踢了一脚宿行霜，船身微微颤动，船首摇摆着歪向一方。平湖似的水面荡出去几圈细细的水花。
宿行霜没躲，挨了这一脚，也没生气。但是女孩子满腔怒火，“谁说我会划船的？”她想了想，很是恶毒地说，“这人一定心肠歹毒，故意害我。”
“我一直没懂你的嘴是怎么说出来这种疑似精神失常的话的。”宿行霜心平气和道。
他补充道：“你会划船这话不是你跟我说的吗？”
他的表情很困惑，不像是装的。束星摇扑过去掐他，疾如奔雷，一头磕上他下巴。“你怎么这样啊！”
宿行霜费了好大劲把她往回推，脸上终于挂不住那张一成不变的冷淡脸了，“离我远点！”
等他终于把束星摇扯开，才发现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游出去很久了。他隔老远碰碰束星摇，“这是哪儿？”收获了令人尴尬的沉默。束星摇压根不理他，就在之前的争吵和互扯头发中，神道成功地拽下来了束星摇的一根头发。
束星摇当时满脸痛心地一把把那缕头发拽回来，顺便声音响亮地打了神道的手一巴掌。
宿行霜此人在许多事情上——特指交流——都欠缺经验。他并不太确定能否发出一个足够吸引束星摇的话题。
但他尝试着清清嗓子，“束星摇。”他先是低声唤她，气音平滑如水，“船下面有条龙。”宿行霜喊她全名的次数不多，于是这句话的情绪递进就显得不是很流畅，有些拘谨在里面。
不管怎样，束星摇都忽然转头看他了，“骗人！这水里的水生生物不都一条尾巴吗？”
宿行霜看着她，不由自主问：“你几条尾巴？”
“我没有尾巴。你有？”束星摇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完全没有思考，又满怀期待地凑近了点，“我听说......那个......能不能给我看看你尾巴？”
“你转移话题做什么？”宿行霜敏锐地察觉到对方不怀好意，拿剑隔在两人中间，防止束星摇离他太近。“说了离我远点。”
“不对，我哪有尾巴。”宿行霜很快意识到重点偏了，语速奇快地指责她讲话冒昧。“这种话题你不觉得敏感吗还问。”
束星摇用胳膊肘压下来剑身——神道压根没那个拒绝她靠近的意思，做做样子假装自己很抗拒而已——上半身往前俯，没骨头似的压在他身上。“你身上好香......”这话宿行霜自己当然不信。他一没熏香二没沾花惹草，也不知道束星摇哪里闻出来他身上有香气。
束星摇很轻，整个人压下来也几乎没重量。她盯着宿行霜形状优美的嘴唇看了会儿，微微低头，凑近他脖颈轻嗅。“你闻起来像......”
细密的呼吸扫在他颈侧，激起宿行霜微弱的战栗。以及本能的杀意。这是个错误，轻易放任别人触碰这具躯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即使他是神道。
此前也有几次，他勉强按捺住了本能。
问题是束星摇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神道并不是个值得信赖——如果说身体本能上的信赖也算——的存在。明明从一开始，她就该清楚宿行霜接近她的目的只有一个，毁了天外城。
像一个落错地方的，湿润的吻。束星摇细细舔舐着他埋在极薄一层皮肤下的血管，然后用牙齿极慢地扎进去，血腥味在唇齿之间弥漫开。
为什么......好甜。
宿行霜想把她推开，但眼前一阵发黑，因失血过多而晕眩起来。他忍住颈上撕裂般的剧痛，抬了一下手，碰了碰束星摇的胳膊。
但甚至没有等他碰上对方，束星摇就已经停止了动作。
年轻的神道感觉到颈上一片潮湿。
先是滚烫的，然后是冰冷的。
束星摇咬破了舌尖，可能内唇也咬破了，满嘴是血。偏偏和宿行霜的血混在一起，那股甜味更细腻了，恶心的她想吐。
她尽量咽下血沫，“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束星摇声音很低，轻飘飘的气流中裹着艰难的喘息。她维持着那个姿势，只是嘴唇不再触及宿行霜的脖颈，没发出一点哭声地在哭。
她的泪水很密，像草地上滚过大颗的雨滴，把声音全都吸了进去。
宿行霜缓了很久，才看清眼前景物。束星摇因为哭的满脸泪水而黏在颊侧的一缕发，随主人的呼吸轻轻颤动。
他缓的时间有多久，束星摇就压在他身上哭了多久。
宿行霜面色如常地替她理了理头发，仿佛没有看到她脸上若隐若现、甚至越来越明显的鳞片。
紧接着，他拉着束星摇的细胳膊把她拉开。
“对不起......”她小声重复道，好像一下子失去语言组织功能，只能简单地重复几个认识的字句，“我不是故意的......”
宿行霜说不出话，失血失的有点濒死。草草处理好颈上几乎被咬穿的伤口——手法堪称简单粗暴，用霜气强行冻住了涌出来的血流——他才转过来看束星摇。
女孩子眼眶里仍然盈满眼泪，但是没掉出来。
“嗯，你不是故意的。你不小心嗑药了。”宿行霜慢慢说道，语气居然很温和，眼睛甚至弯出一个柔和的弧度。
束星摇忽然想起来最初见面，宿行霜也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
他继续慢慢说道，“所以，别哭了。”神道抹掉束星摇脸颊上的泪珠，轻声哄道，“我不会死的。”
地下水流温暖潮湿，空气里却带着寒冷的气息。晏来知仿佛无知无觉，定定站在水里。他唇色苍白，明显不适水温。
他知道怎么接下那一剑。竹漪的剑法并不精妙，也谈不上强大。强的只是她本人。
她微微垂眼，礼貌地向对方道别。晏来知很想抽她一巴掌，但他始终没有。等到丝履踩地的轻微声响也完全消失，晏来知才折剑冷笑。
......
四时主从被立之初至四帝之死、青云台塌，都仍是代天道行走世间的意志。虽然是新任四时主之一，但晏来知已经很久没有败过了。
他的力量仰仗天道。而如今，天道将亡。
束星摇此刻，还并不知道天道的力量已经衰微到了哪种程度。
因为神道真的很难让人优先不关注到，并且特别关注到。
她费力地从金窗爬出去，又回头瞪了一眼抱剑静立的神道。“所以你别跟着我了，”她想了想，真诚提议，“你自己玩去吧。”
神道不说话的时候存在感太低了，每次冷不丁在她背后张嘴说话的时候，束星摇都得拼命压住尖叫的欲望。
她跳到葱茏古树下的石头上，摇摇晃晃稳住身子，摸黑往有水声的方向走。黑色的雾气从四面八方聚拢，环绕这里的一草一木。她不敢掐诀燃火，怕雾里有诈。
不过。其实有光没光都一样。束星摇确信自己不会死在这里，她甚至不会死。
周围很暗，她视野受阻，又没有走路低头的习惯，走出这百步距离，中途就已经摔了一次。
束星摇于是越走越慢。正当水声愈加清晰之时，她心头一喜，跨步稍微大了一些，就感觉有长长的、蛇一样的生物缠住、并且绊到了她的鞋履。
她一时失去重心，想要拽住什么支撑物一样，下意识合拢掌心，往前微伸，做了个抓的动作。
出乎意料的，她抓住了什么人的手腕。很冰凉的，仿佛刚浸过水。束星摇微微抬眼，宿行霜的影子就覆上来，忽然之间，她闻到对方身上，除了冷霜气息之外的一缕微弱花香。
神道一言不发地扶正她的肩膀，风吹着袖角擦过她脸颊。他袖角有许多作为点缀的金饰。
所以。有点疼。
束星摇反应极快，拽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拔出宿行霜腰间佩剑，反手就朝地上还了一刺——那东西逃的飞快，已经从从鞋履上逃窜出去，向远处去了。黑暗里只有一道金色的影飞掠。
“那是蛇吗？”束星摇心有余悸，拽着宿行霜往后连连退步。
宿行霜把她的手从自己腕上掰下去，一字一顿，“严谨些，那是虺蛇。”
束星摇攥他攥的很紧，明显是紧张，他掰半天才掰动。宿行霜替她理了理乱了的额发，束星摇的眸光露出来，动了动，“我受不了了，你能把陆吾弄过来吗？”她语气迫切，又伸手拉上他手腕。
宿行霜的指尖停留在她额前，她伸手拨开，嘟囔着别摸我头发，“好吓人的，我刚刚差点晕过去了！你懂不懂这种恐惧感啊？”她晃晃宿行霜手腕，试图让他回神，注意力重新放回她身上。
“那你出来是做什么的？”神道不正面回答，绕开了这个问题，“你知道怎么出去？”
“当然不知道啊。”束星摇回答的理所当然，忽然警惕地盯他，猫一样的瞳孔竖起。“你身上什么味道？”
她语气太凶，宿行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什么？”
束星摇拼命晃他，“我说你身上什么味道，好香。”她稍稍踮脚，拉近彼此距离，摁着宿行霜后颈把他的脸摁到自己眼前。“你是不是假的？”她面露凶光，语气不善。
宿行霜摸了摸她的头发，就势把她向后摁开。束星摇一边哎呀一边龇牙咧嘴地闪身避开宿行霜的手。
“不要把我当小狗一样摸啊！”
“那你想我把你当小猫一样摸？”宿行霜呛她。
束星摇呆了一下，整张脸都皱起来，“那算了。”她干巴巴道，“好恶心。还小猫......你还是把我当狗吧。”
她很快抬起脸，换上一副自然而然的笑脸，眼下的卧蚕更明显了。“因为前面有水声啊，我们去看看，说不定能游出去呢。”
宿行霜在这里，她往前走的就更快，更没个顾忌了。
黑色的雾海到了水边就消散，仿佛畏惧着什么。束星摇观察了一会儿，发现真的只有一条河，蜿蜒伏在山下——阴影似的山峦，乌云似的重重压下来。除此以外就只有一条小船。
束星摇把绳索一解，转头问身后高深莫测的神道，“宿行霜，你会划船吗？”
“不会。”此人十分镇静地回答了。
束星摇点头表示理解，“我懂，对于全能的神道大人而言，想必划船这种小事只需要一个简单的控水术。”她跳上船，毫不在意地坐了上去，“你要跟我一起去欣赏一下风景吗？”
她迅速站起来，朝宿行霜伸手，摆出一副要扶他上船的架势。
“这里有什么风景？”宿行霜皱眉。他像仙人似的，姿态翩然落在船上，但是太黑，准点不好，踩到了束星摇。她干脆利落收回手，接着闪电般收回织金的绣鞋，踢了踢神道，“你踩到我了，你瞎吗？”
宿行霜此人十分嫌弃地掀袍坐下，“太黑了，没看见。”他正了正脊背，把剑平放膝头，熟练自如地发号施令。“我知道你会划船。”
她又踢了一脚宿行霜，船身微微颤动，船首摇摆着歪向一方。平湖似的水面荡出去几圈细细的水花。
宿行霜没躲，挨了这一脚，也没生气。但是女孩子满腔怒火，“谁说我会划船的？”她想了想，很是恶毒地说，“这人一定心肠歹毒，故意害我。”
“我一直没懂你的嘴是怎么说出来这种疑似精神失常的话的。”宿行霜心平气和道。
他补充道：“你会划船这话不是你跟我说的吗？”
他的表情很困惑，不像是装的。束星摇扑过去掐他，疾如奔雷，一头磕上他下巴。“你怎么这样啊！”
宿行霜费了好大劲把她往回推，脸上终于挂不住那张一成不变的冷淡脸了，“离我远点！”
等他终于把束星摇扯开，才发现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游出去很久了。他隔老远碰碰束星摇，“这是哪儿？”收获了令人尴尬的沉默。束星摇压根不理他，就在之前的争吵和互扯头发中，神道成功地拽下来了束星摇的一根头发。
束星摇当时满脸痛心地一把把那缕头发拽回来，顺便声音响亮地打了神道的手一巴掌。
宿行霜此人在许多事情上——特指交流——都欠缺经验。他并不太确定能否发出一个足够吸引束星摇的话题。
但他尝试着清清嗓子，“束星摇。”他先是低声唤她，气音平滑如水，“船下面有条龙。”宿行霜喊她全名的次数不多，于是这句话的情绪递进就显得不是很流畅，有些拘谨在里面。
不管怎样，束星摇都忽然转头看他了，“骗人！这水里的水生生物不都一条尾巴吗？”
宿行霜看着她，不由自主问：“你几条尾巴？”
“我没有尾巴。你有？”束星摇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完全没有思考，又满怀期待地凑近了点，“我听说......那个......能不能给我看看你尾巴？”
“你转移话题做什么？”宿行霜敏锐地察觉到对方不怀好意，拿剑隔在两人中间，防止束星摇离他太近。“说了离我远点。”
“不对，我哪有尾巴。”宿行霜很快意识到重点偏了，语速奇快地指责她讲话冒昧。“这种话题你不觉得敏感吗还问。”
束星摇用胳膊肘压下来剑身——神道压根没那个拒绝她靠近的意思，做做样子假装自己很抗拒而已——上半身往前俯，没骨头似的压在他身上。“你身上好香......”这话宿行霜自己当然不信。他一没熏香二没沾花惹草，也不知道束星摇哪里闻出来他身上有香气。
束星摇很轻，整个人压下来也几乎没重量。她盯着宿行霜形状优美的嘴唇看了会儿，微微低头，凑近他脖颈轻嗅。“你闻起来像......”
细密的呼吸扫在他颈侧，激起宿行霜微弱的战栗。以及本能的杀意。这是个错误，轻易放任别人触碰这具躯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即使他是神道。
此前也有几次，他勉强按捺住了本能。
问题是束星摇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神道并不是个值得信赖——如果说身体本能上的信赖也算——的存在。明明从一开始，她就该清楚宿行霜接近她的目的只有一个，毁了天外城。
像一个落错地方的，湿润的吻。束星摇细细舔舐着他埋在极薄一层皮肤下的血管，然后用牙齿极慢地扎进去，血腥味在唇齿之间弥漫开。
为什么......好甜。
宿行霜想把她推开，但眼前一阵发黑，因失血过多而晕眩起来。他忍住颈上撕裂般的剧痛，抬了一下手，碰了碰束星摇的胳膊。
但甚至没有等他碰上对方，束星摇就已经停止了动作。
年轻的神道感觉到颈上一片潮湿。
先是滚烫的，然后是冰冷的。
束星摇咬破了舌尖，可能内唇也咬破了，满嘴是血。偏偏和宿行霜的血混在一起，那股甜味更细腻了，恶心的她想吐。
她尽量咽下血沫，“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束星摇声音很低，轻飘飘的气流中裹着艰难的喘息。她维持着那个姿势，只是嘴唇不再触及宿行霜的脖颈，没发出一点哭声地在哭。
她的泪水很密，像草地上滚过大颗的雨滴，把声音全都吸了进去。
宿行霜缓了很久，才看清眼前景物。束星摇因为哭的满脸泪水而黏在颊侧的一缕发，随主人的呼吸轻轻颤动。
他缓的时间有多久，束星摇就压在他身上哭了多久。
宿行霜面色如常地替她理了理头发，仿佛没有看到她脸上若隐若现、甚至越来越明显的鳞片。
紧接着，他拉着束星摇的细胳膊把她拉开。
“对不起......”她小声重复道，好像一下子失去语言组织功能，只能简单地重复几个认识的字句，“我不是故意的......”
宿行霜说不出话，失血失的有点濒死。草草处理好颈上几乎被咬穿的伤口——手法堪称简单粗暴，用霜气强行冻住了涌出来的血流——他才转过来看束星摇。
女孩子眼眶里仍然盈满眼泪，但是没掉出来。
“嗯，你不是故意的。你不小心嗑药了。”宿行霜慢慢说道，语气居然很温和，眼睛甚至弯出一个柔和的弧度。
束星摇忽然想起来最初见面，宿行霜也是一副温和有礼的模样。
他继续慢慢说道，“所以，别哭了。”神道抹掉束星摇脸颊上的泪珠，轻声哄道，“我不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