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兰岚回了趟平时不怎么住的寝室，将身上的衣裙统统换过，等赶到第三饭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只剩下零星几个宵夜档还在营业。
张涉川面对食堂大门坐着，跟前的笔记本电脑好像只是摆设，因为他真的很认真在等门。
以至于目光如炬的兰大师还没有看到他，他就已经捕捉到她匆匆而来的身影，第一时间起身，一句“还好吗？”脱口而出。
兰岚轻笑一声应道：“还好。”
还好，就是一般般，但总归是全须全影地回来了，既然回来了，就要好好吃饭。
四季三餐，添衣加饭，他要她一样都不能落下。
张涉川打饭去了，兰岚撑起下巴等着，熬到这会又累又饿，她想吃点清淡的东西，光吃粥容易饿，再垫两个煎饺吧。
这么美美地想着，两碗咸骨粥和一碟煎饺就真的端上来了。
他太好了，兰岚心想。
真想把他关起来，哪儿都不让去，谁都不让见，就只属于她一个人。
“你不问问刚才在教师公寓出了什么事吗？”
张涉川刚刚清楚地听到吴连松的呼救声，也看到自己画下禁制，只身进入教师公寓。一般人肯定会觉得疑惑，而从坐下到现在快吃完饭，他也只惜字如金地问了句“还好吗？”。
他放下碗筷，一副怎么把这事给忘了的表情：“出什么事了？”
“生命科学系的吴连松教授认识吧？他在公寓里遇害了。”
张涉川闻言，清亮的双眼闪过一抹暗色。
“吴连松，我拜读过他的文章，在美国的几年跟他的团队也有些课题上的工作交接。”
兰岚很敏锐地从他的话中捕捉到异常点。
拜读过文章，课题有交接都不是什么问题，他们的专业和生命科学本来就有许多共通点，连主修的课程都很相似。
不对劲的，是他称呼吴教授为“吴连松”。
张涉川是个非常谦逊的人，平时工作学习上，比自己资历高和平辈的统一称呼为XX老师，比自己入行晚的统称XX师妹/师弟，就连服务行业也要加个先生/小姐的后缀。
虽然客气，却也给人疏离冷漠的印象，甚至有师妹偷偷跟兰岚吐槽，说他是个怎么都聊不熟的金刚人。
像这样直呼教授其名，就算在背后议论，也是破天荒头一遭。
兰岚没有直接问，不动声色地推推眼镜：“哦？那你对他的印象怎么样？。”
“我没有接触过他本人，只跟他团队的几位成员共事过两周……”
事情发生在四年前，当时吴教授团队项目组刚刚进驻，张涉川作为校方项目组负责人，被接洽去接机。
就在机场的等候区，他们组内一个女生旁若无人地放声大哭，背包敞开，东西哗啦啦地散落一地。
其他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帮她捡东西，递纸巾，说些安慰的话。
她满眼恐惧之色，哭声中夹杂着囫囵的哀嚎“怎么办，他会杀了我的！我不想回去了……”
二十几岁的博士在读生，花一样美好的年纪，此时却满眼的惊慌恐惧，手脚冰凉，肩膀止不住地颤抖，好像遭受了灭顶之灾。
而后来张涉川了解到事情的始末，这位女博士生给导师的论文错给了未修改的一稿，其中几个数据有错误，而这篇文章被吴教授以一作角色发表在某知名期刊上。
兰岚闻言有些惊讶：“X刊第一作者，文章却不是他写的，甚至投稿前都不审核？”
张涉川面色凝重地点点头，他和兰岚师从林钦学老师，虽没有吴连松那样出名，但从不麻烦学生，事必躬亲，科研方面也满怀赤诚之心，不吝赐教，更别说用学生写的论文署自己的名--他还不屑做这种下头的事。
这位女博士生已经在吴连松手下五年，一直没有毕业，原因无他，没有发表文章，成果不够突出，无法毕业。
她的文章都让她的导师拿去署名了，成果也都进了吴教授的口袋，结果吴连松节节高升名利双收，她却日日窝在实验室一角，手被福尔马林浸泡得发白，籍籍无名，求告无门。
还有一件事，发生在他们进组的两个月后。
在课题取得阶段性成果时，吴连松作为本次课题的联合导师，和其他几位导师还有组员进行了一次视频会议。
视频会议进行得很顺利，吴教授的英式口音发音标准，谈吐幽默，引经据典，鼓舞士气，风度翩翩，让几位美国导师和学生对其好感倍增，会议结束还一度不停赞赏，说中国不愧是礼仪之邦，老师也优秀如斯，有国士风范。
其他几位外国的老师和同学满意离场，去实验室讨论下一阶段的方向。而张涉川因为试剂耗材采购问题，暂时没有跟着离开，独自留下来跟吴教授的团队继续开会。
现场还没人开口，视频系统就传来兹兹的电流声。
“你们丽丽师妹的国家重点研发项目申报，准备得怎么样了？”
屏幕上的吴教授语气轻佻，表情阴侧侧的，与方才判若两人。
原来视频会议还没有断开，也许他看几个外国面孔都走了，对自己的学生又不是特别熟悉，以为这里已经没有外人。
几个博士和硕士生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张涉川觉得自己一个外人呆在这里不大合适，正想离开，设备里却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突兀的谩骂。
“都哑巴了吗！妈的！”
张涉川扶额皱眉，这时如果离开似乎会更尴尬。他只能拿起几份实验耗材的预算审核起来，尽量屏蔽掉他们师徒沟通的信息。
去年新来的硕士生还带着未被磨平的棱角，只有他敢开口提出异议：“吴老师，我们去年几乎不眠不休，举全团队之力整整熬了半年多才中了一个国家重点研发项目，您当时说这项目申请成功就让师兄师姐们毕业的……”
“每个月给你们发补贴养着你们，我还不如去养一群猪，妈的，一群废物，今年必须申请成功，否则你们一个都毕不了业，今天十二点之内给我个方案，不然你们这个月的考核表和出勤表，全是0分！”
张涉川抬起手表，现在是美国西五区早上十点，那么北京时间应该是晚上十一点。
会议室的气氛压抑得让人难受。
轻微的啜泣声回荡在会议室，是之前因为发错文章在机场崩溃大哭的女孩。
硕士新生猛地起身，声音因为气愤微微颤抖：“我们联名，把他告到学校里，实在不行告到省教育厅去，我就不信姓吴的真能只手遮天！”
……
视频会议事件发生的三个月后，这几位学生终于完成了本次中美合作项目吴教授团队所负责的部分，踏上了回国的飞机。
至于后续他们有没有联名去告，回国后是否成功毕业，张涉川便无从得知了。
兰岚听张涉川一言，沉默了半晌，思绪复杂。
看来眼睛所看到的并不能尽信。
她有些心疼吴连松底下的那些学生，甚至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他如今死了，他们可以由学校统一安排，重新选报导师了。
至于吴连松本人，看来这里面的水很深，得让异调局联合校方和警方，好好查一查。
二人从饭堂一路聊到教师公寓楼下，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校道上只有零星几个教职工，学生宿舍也已经熄灯关寝。
“我在校外另外找了住处，打算这几天就搬过去。”
兰岚还想着吴连松的事，张涉川便猝不及防地来了这么一句。
张涉川面对食堂大门坐着，跟前的笔记本电脑好像只是摆设，因为他真的很认真在等门。
以至于目光如炬的兰大师还没有看到他，他就已经捕捉到她匆匆而来的身影，第一时间起身，一句“还好吗？”脱口而出。
兰岚轻笑一声应道：“还好。”
还好，就是一般般，但总归是全须全影地回来了，既然回来了，就要好好吃饭。
四季三餐，添衣加饭，他要她一样都不能落下。
张涉川打饭去了，兰岚撑起下巴等着，熬到这会又累又饿，她想吃点清淡的东西，光吃粥容易饿，再垫两个煎饺吧。
这么美美地想着，两碗咸骨粥和一碟煎饺就真的端上来了。
他太好了，兰岚心想。
真想把他关起来，哪儿都不让去，谁都不让见，就只属于她一个人。
“你不问问刚才在教师公寓出了什么事吗？”
张涉川刚刚清楚地听到吴连松的呼救声，也看到自己画下禁制，只身进入教师公寓。一般人肯定会觉得疑惑，而从坐下到现在快吃完饭，他也只惜字如金地问了句“还好吗？”。
他放下碗筷，一副怎么把这事给忘了的表情：“出什么事了？”
“生命科学系的吴连松教授认识吧？他在公寓里遇害了。”
张涉川闻言，清亮的双眼闪过一抹暗色。
“吴连松，我拜读过他的文章，在美国的几年跟他的团队也有些课题上的工作交接。”
兰岚很敏锐地从他的话中捕捉到异常点。
拜读过文章，课题有交接都不是什么问题，他们的专业和生命科学本来就有许多共通点，连主修的课程都很相似。
不对劲的，是他称呼吴教授为“吴连松”。
张涉川是个非常谦逊的人，平时工作学习上，比自己资历高和平辈的统一称呼为XX老师，比自己入行晚的统称XX师妹/师弟，就连服务行业也要加个先生/小姐的后缀。
虽然客气，却也给人疏离冷漠的印象，甚至有师妹偷偷跟兰岚吐槽，说他是个怎么都聊不熟的金刚人。
像这样直呼教授其名，就算在背后议论，也是破天荒头一遭。
兰岚没有直接问，不动声色地推推眼镜：“哦？那你对他的印象怎么样？。”
“我没有接触过他本人，只跟他团队的几位成员共事过两周……”
事情发生在四年前，当时吴教授团队项目组刚刚进驻，张涉川作为校方项目组负责人，被接洽去接机。
就在机场的等候区，他们组内一个女生旁若无人地放声大哭，背包敞开，东西哗啦啦地散落一地。
其他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帮她捡东西，递纸巾，说些安慰的话。
她满眼恐惧之色，哭声中夹杂着囫囵的哀嚎“怎么办，他会杀了我的！我不想回去了……”
二十几岁的博士在读生，花一样美好的年纪，此时却满眼的惊慌恐惧，手脚冰凉，肩膀止不住地颤抖，好像遭受了灭顶之灾。
而后来张涉川了解到事情的始末，这位女博士生给导师的论文错给了未修改的一稿，其中几个数据有错误，而这篇文章被吴教授以一作角色发表在某知名期刊上。
兰岚闻言有些惊讶：“X刊第一作者，文章却不是他写的，甚至投稿前都不审核？”
张涉川面色凝重地点点头，他和兰岚师从林钦学老师，虽没有吴连松那样出名，但从不麻烦学生，事必躬亲，科研方面也满怀赤诚之心，不吝赐教，更别说用学生写的论文署自己的名--他还不屑做这种下头的事。
这位女博士生已经在吴连松手下五年，一直没有毕业，原因无他，没有发表文章，成果不够突出，无法毕业。
她的文章都让她的导师拿去署名了，成果也都进了吴教授的口袋，结果吴连松节节高升名利双收，她却日日窝在实验室一角，手被福尔马林浸泡得发白，籍籍无名，求告无门。
还有一件事，发生在他们进组的两个月后。
在课题取得阶段性成果时，吴连松作为本次课题的联合导师，和其他几位导师还有组员进行了一次视频会议。
视频会议进行得很顺利，吴教授的英式口音发音标准，谈吐幽默，引经据典，鼓舞士气，风度翩翩，让几位美国导师和学生对其好感倍增，会议结束还一度不停赞赏，说中国不愧是礼仪之邦，老师也优秀如斯，有国士风范。
其他几位外国的老师和同学满意离场，去实验室讨论下一阶段的方向。而张涉川因为试剂耗材采购问题，暂时没有跟着离开，独自留下来跟吴教授的团队继续开会。
现场还没人开口，视频系统就传来兹兹的电流声。
“你们丽丽师妹的国家重点研发项目申报，准备得怎么样了？”
屏幕上的吴教授语气轻佻，表情阴侧侧的，与方才判若两人。
原来视频会议还没有断开，也许他看几个外国面孔都走了，对自己的学生又不是特别熟悉，以为这里已经没有外人。
几个博士和硕士生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张涉川觉得自己一个外人呆在这里不大合适，正想离开，设备里却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突兀的谩骂。
“都哑巴了吗！妈的！”
张涉川扶额皱眉，这时如果离开似乎会更尴尬。他只能拿起几份实验耗材的预算审核起来，尽量屏蔽掉他们师徒沟通的信息。
去年新来的硕士生还带着未被磨平的棱角，只有他敢开口提出异议：“吴老师，我们去年几乎不眠不休，举全团队之力整整熬了半年多才中了一个国家重点研发项目，您当时说这项目申请成功就让师兄师姐们毕业的……”
“每个月给你们发补贴养着你们，我还不如去养一群猪，妈的，一群废物，今年必须申请成功，否则你们一个都毕不了业，今天十二点之内给我个方案，不然你们这个月的考核表和出勤表，全是0分！”
张涉川抬起手表，现在是美国西五区早上十点，那么北京时间应该是晚上十一点。
会议室的气氛压抑得让人难受。
轻微的啜泣声回荡在会议室，是之前因为发错文章在机场崩溃大哭的女孩。
硕士新生猛地起身，声音因为气愤微微颤抖：“我们联名，把他告到学校里，实在不行告到省教育厅去，我就不信姓吴的真能只手遮天！”
……
视频会议事件发生的三个月后，这几位学生终于完成了本次中美合作项目吴教授团队所负责的部分，踏上了回国的飞机。
至于后续他们有没有联名去告，回国后是否成功毕业，张涉川便无从得知了。
兰岚听张涉川一言，沉默了半晌，思绪复杂。
看来眼睛所看到的并不能尽信。
她有些心疼吴连松底下的那些学生，甚至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他如今死了，他们可以由学校统一安排，重新选报导师了。
至于吴连松本人，看来这里面的水很深，得让异调局联合校方和警方，好好查一查。
二人从饭堂一路聊到教师公寓楼下，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校道上只有零星几个教职工，学生宿舍也已经熄灯关寝。
“我在校外另外找了住处，打算这几天就搬过去。”
兰岚还想着吴连松的事，张涉川便猝不及防地来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