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有些怅然若失,转念一想,现在教师公寓这块不太平,搬走也好。

    “搬去哪里。”

    “在魁奇路,金嘉园。”

    兰岚闻言勾唇轻笑,双眼灿若银河,仿佛亿万星辰都沉入其中。

    似可照亮这红尘万千,沧海无垠。

    金嘉园,不就在异调局隔壁吗,这回真是命中注定,张师兄果然逃不过她的手掌心。

    等过段时间把他追到手,不仅要对他这样,还要对他那样,嘿嘿……

    张涉川并不知道某人已经满脑子的黄色废料,只知道她这样欢喜的笑,让他内心被前所未有的安心充斥着,好像一张布满褶皱的废纸,被人一点点地摊开,熨平。

    她现在有钱可赚,有书可读,无甚烦恼,开怀就大笑,不顺心就破口大骂。

    这样就很好。

    这样真好,他心想。

    “对了,这个给你。”

    兰岚从兜里掏出一根精致的红绳,绳上缀了两颗用金线和白线交织成的小花,可爱又灵动。

    “这个叫金丝双生花,带着它,一有危险我就能感应到。”

    说着挽起衣袖,细润如温玉小臂上也缠着一模一样的红绳。

    金丝双生花是她一针一线注入神识所织,触及皮肤便能感应到对方当下所在的处境,当然,感应方必须得是有灵力的人,对于麻瓜来说,这就是个普通的手饰绳。

    可惜她遍寻秘术,换了无数种金线,编出来的金丝双生花还是只能维持七天的效力。

    张涉川接过红绳,想象着她眉头轻皱,纤细白皙的手指穿针引线的模样,手心处传来的温热触感像是凭空生出的藤蔓,顺着胳膊肩膀,自下而上缠至心间,蠢蠢欲动,仿佛下一刻就要破土而出。

    兰岚的眼神忽然有些不自然,揉了揉鼻尖,犹犹豫豫开口道:“还有件事跟你说,其实我除了是个战五渣研究生,还有份兼职……”

    “兼职,什么工作?”

    “是……林正英你认识吗,差不多的性质。”

    张涉川眼底泛起白茫茫一层浓雾,有些疑惑:“你是个道士?”

    兰岚点点头,忽然觉得这样说不够严谨,又摇头道:“我是捉妖捉鬼,但我不信教。”

    张涉川略一思索……

    “那应该是法师,还有个说法是阴阳师。”

    “也有这个说法……”等等,现在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吗淦!

    “我知道你不是无神论者,所以才敢跟你坦白的,毕竟大多数人一听这话都会觉得我有精神病。”

    张涉川定定地望着她,声音低沉喑哑,如梵音袅袅:“我知道这世上有许多普通刑侦手段破获不了的悬案疑案,所有职业都有它存在的价值,相信你肯定能做得很好。”

    兰岚闻言,心几乎要化作一摊春水。

    她交往过几个男生,所有人对她的职业都很有异议,有人说这种职业不适合结婚,有人说她是骗钱的神棍,也有人说她是神经病。

    唯有张涉川,那样坚定又真诚地看着她的眼睛,肯定她的职业价值,并相信她能做好。

    这个男人好像不是人,是神。

    她移开停留在他身上的眼神,倘若再继续看下去,她的心跳声就会露出马脚,然后忍不住踮起脚尖去吻他。

    “谢谢师兄,你好好休息,我得走了……”

    张涉川一句“我送你回去”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兰岚已经飞奔向她的mini,油门一轰,逃也似地离开。

    双生花绳躺在手心,那么轻盈,好像还残留着她指尖的余温。

    良久,他将红绳举起,缓缓地,轻轻地,贴近他发烫的胸腔。

    荔大的礼堂是本市仅存最古老的建筑之一,礼堂顶部悬挂着的巨大摆钟,百年来从未停摆,它安静地俯瞰来来往往的行人,古朴又庄严。

    午夜十二点钟,摆钟“咔”地一声脆响,时针分针终于重叠在一起。

    而不远处,生命科学系的男寝正在闹鬼。

    起初是灯光忽明忽暗,阴风阵阵,接着所有玻璃水杯全部掉落在地,瓶裂水迸,然后是窗帘四散飞舞,像地狱幽魂争相来索命。

    304寝室的人意识到不对劲,相继夺门而出,甚至有个奔放的裸男,一把抓起被单,连滚带爬,光着屁股就跑了个没影。

    一间寝室分明有四个人,却只跑出来三个。

    陈升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他拼命地扭动身躯挣扎起身,直至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地疼。

    但此时的身体好像不是他自己的,再挣扎也无法挪动分毫,冷汗如豆,脸色苍白如纸,四肢百骸被钉死在床架上。

    凄厉的尖叫声登堂入室,像密不透风的茧将他包裹。

    “为什么……为什么!”

    陈升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眼前这一幕也不是幻觉,他吞了吞口水,声音颤抖着道:“李师姐,我知道吴连松是你杀的,我没有跟警察说……”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把陈升扇得头昏脑涨,耳鸣欲吐。

    “为什么不把证据交给警方,要拱手让给那个烂人!”

    陈升吓得魂不附体,两股战战,被眼泪鼻涕呛得说不出来话,良久才开口:“师姐,我是真的没办法,刘佳辉那么硬的后台都不敢碰他,他把证据交给我有什么用,我家里穷,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今年再不毕业,家里真就要卖地卖房给我交学费了,师姐,我错了,反正他现在死了,求求你放过我吧呜呜呜……”

    一只无形的手扼住陈升的喉咙,不,那根本不算手,硬得硌人,像枯萎的树杈。

    “懦夫,背信弃义的东西。本来打算让他活着接受法律的制裁,全被你给毁了!”

    脸涨得通红,腿不停乱蹬,电光火石之间陈升想起吴连松的死法,就是这样喉咙断了,而皮肉还相连着……

    “师……师姐……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我明天就去……”

    喉咙上的枯手突然收回,穿堂而过的阴风戛然而止,忽明忽暗的灯光突然亮如白昼。

    陈升睁大双眼,腾的一下从床上惊坐起来,握住自己的脖颈,如濒死的鱼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一阵清脆的叩门声响起。

    “同学,还好吗?”

    陈升从没有哪一刻如此渴望和人类接触,尤其在听到这真切的敲门声和关切的问候后。

    他手脚并用,骨碌碌滚下床,打开寝室门。

    来人一身浅蓝色衬衣和西裤,肩宽腿长,左手腕处隐约露出一角红绳,在温婉月色下对陈升关切地笑了笑。

    “你是?”

    “电工师傅说这边有人报修电路,他在前头的教师公寓找不到路,我就把人带过来了。”

    后头果然是穿着橘红色工装的电工师傅,戴着鸭舌帽,面色不虞,急哄哄地闯进来。

    “工资两三千,还得熬夜给你们修电路,真他妈不省心,早说了别用大功率电器,还搁这整打火锅,上辈子作孽……”

    陈升不停哈腰道歉。刚要跟带路人说句谢谢,转身时却见张涉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寝室门口空空如也,好像他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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