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司嘴巴冒出青色的胡渣,白色的T恤磨旧,颜色变深,毛球和线头泛起,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方文墨哑然,难道她不在的日子,傅司都是这样度过的?

    “妈,我成年了。”傅司默然开口。

    “和这有什么关系,你说过你不会再吸了。”

    “是。”傅司已经十几天没有出门,麻木的心什么也感觉不到,唯有吸一会儿烟,让大脑清醒,感觉到痛苦,才能唤起自己的知觉。

    可清醒过来,又是难受,只能重新麻痹自己,让他活在游戏的世界里。

    “我不会再吸了,妈,你原谅我这回。”

    她儿子是这样的人,只要她发火,他总会示弱,乖乖地按她的话就范,从小到大,从没有惹过大麻烦。

    “好,快去洗澡,你在家呆成什么样了。”方文墨捂着鼻子离开,“什么时候那么爱打游戏?”她嘀咕一声。

    ——

    方文墨收拾好行李,走出卧室,傅司已经洗好澡,盯着窗外阴沉的天空。

    她不会做饭,认为儿子也不会。

    “出去吃吧!”方文墨说,呆在别人家,好处是有机会免费蹭饭,品尝温婷和王腾飞的厨艺。

    “过年的话,咱俩可以到你温阿姨家吃团圆饭。”方文墨想起来就觉得美好。

    第二天,傅司简单地炒几个菜,许久不开锅的小屋里有了烟火气,方文墨赞不绝口,对儿子刮目相看。

    傅司闷闷不乐,饭量很少,一大半的食物进到他妈的胃里。

    第三天,亦是如此。

    几天后,方文墨便吃腻傅司做的饭,在家里也很无聊,又找温婷一起玩。

    傅司早起,煮了粥和鸡蛋,敲方文墨的卧室门,没有人。

    他妈走了,傅司把饭倒掉,微热香甜的粥流进下水道,他料想,不到晚上深夜,方文墨不会回来。

    他从冰箱底部摸出落了灰的烟盒。

    傅司走进卧室,在柜子上左看右看,急得转圈圈,返回客厅,在沙发上摸索一番,茶几上一览无余,他不得不俯下身,掀开沙发,什么都没有。

    该死的,傅司抖着手,打火机呢?

    透过阳台窗户,外面的天空积聚黑压压的云,一层叠一层,蓄势待发,预报今天有雪。

    傅司穿上一层厚重的黑色棉服,里面只是一件单薄的短T恤,打开门,零下几度的空气呼啸而来,冷得他牙齿打个颤。

    他拿着手机,揣了钥匙下楼去。

    外面飘着零星的小雪,稀稀落落地犹如撒盐,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地毯。

    傅司走出居民楼,不过几步,光秃秃的树下站着熟悉的倩影,在空旷无人的路上分外明显。

    她头上一层白色的雪花,眼睫毛也落有雪粒,傅司走过去,看得清晰。王予心的脸蛋冻的通红,吸着鼻涕,脸上的两道泪痕陆离斑驳,是哭得厉害。

    她想怎么样?又哭了!傅司和她错过身体,一时间无话可说,他要去买打火机。

    王予心反常地抓住他的棉衣袖子,手顺势向下移,碰到他的手。

    她的手很凉,冰得他哆嗦一下,不由自主地把她的手包住,给予她温暖。

    “傅司,猫死了。”王予心抽噎着开口,哭到嘶哑的张不开嘴。

    傅司一时没明白她在说什么,“大橘死了!”王予心拽住他的手,固执地拉着他走。

    他跟在她身后,她走得急,干脆拉着他小跑起来 ,冷冽的寒风灌进他的身体里,也打过王予心的发尾。

    两人到达目的地,马路正中间,白色的雪花覆盖住安睡的橘色喵咪,在洁白的雪粒中,露出鲜红色的血液,凝固成一团。

    傅司的心跳极速跳动,那只流浪猫,王予心一直喂养的流浪猫死了,那么安静地躺着,不动也不跳。

    王予心的侧身不断耸动,她的手指不停地揉着眼睛,雪花无情地落下,又落下,她的眼泪也不停止地落下,又落下,滴在雪地上,融化雪花。

    “都怪我,怪我没有好好地收养它,我不应该一直喂它,呜呜呜。”

    “我错了,大橘你快回来,快回来呀。”

    王予心蹲下来,用手指戳着喵咪的身体,它不可能回应,也不可能动弹。

    傅司抱住王予心颤抖的身体,“别摸,它会生气的。”

    傅司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盖住猫咪恐怖的伤口,应该是车撞到了流浪猫的头,那地方一团模糊的血。

    “怎么办?怎么办?我的大橘。”王予心抽抽噎噎地问他,眼睛里的泪水像开闸的洪水不停地流。

    “先别哭,别哭。”傅司故作冷静地说,“先回家,洗把脸,暖和下身体。”

    “我不走,我要陪它,一直陪着它。”王予心坚定的眼神中闪着泪花。

    “那…”傅司手足无措,“我们送送它。”

    ——

    傅司拿着新买的铁铲赶来。

    王予心蹲在地上,头发上满是白雪,右手拿着不小的树枝在地上刨出一个浅浅的土坑。

    两个人给猫咪选了新“家”,在街道的一颗干枯的桃花树下,等到春天来临,地下的猫咪会闻到好闻的花香,会看到桃之夭夭的盛景。

    傅司用铁锹几下挖好了坑,他喘着气,透过白色的雾气和哭得凄惨的女孩对视。

    两个人抬着喵咪放进坑里,大橘一点都不重。

    王予心又哭了,抽泣着看傅司把混了白雪的泥土扔在大橘身上,它慢慢地混进泥里,消失不见。

    那些喂猫的日子,那些大橘带来的快乐,扭曲地变形,如流沙抓不到手里,很快淡出记忆,将要消失不见。

    “不行,不能埋了大橘。”王予心大喊一声,“我会忘了它,它再也不能看见我…”

    傅司继续加土,痛苦若能轻易埋葬,总好比挂在心里,变成骨髓的一部分。

    猫咪完全掩盖在地下,傅司蹲下来,抓住王予心冰冷的手,她依然哭得稀里哗啦,他把她的手放在泥土上:“不会的,你不会忘的,你忘了,我们第一次见面。”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王予心在喂这只流浪猫。

    “我会提醒你。”傅司双手合十,向猫咪表达哀悼和谢意,虽然不太想承认,但的确是这只猫无意间救了他的命,挽回他的错误。

    而王予心又喂养了这只猫咪,傅司的视线落在浑身是雪的女孩身上,真诚又欣慰,眷恋又深情。

    “是我的错,不该喂它又不收养它,你提醒的对。”王予心抽泣。他们曾经为猫咪的事大吵一架,此时,王予心完完全全地承认,是她的错误,是她的爱心,给它带来了灾难。

    若她不喂它,它又怎么会跟过他,从而救了他,一切自有因果缘由,他也不该冷漠地无视流浪猫的处境。

    “不,我也有错,我可以收养它的,说什么都太晚了。”傅司说,“它救过我。”

    这还是傅司吗?王予心擦擦哭肿的眼睛,救过他?冷漠不近人情,她总以为他什么感情都没有,原来他也会自我检查错误。

    傅司起身,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大雪盖住裸露的新鲜泥土,很快,这块土地和周围的雪混在一起,旧雪加新雪,了无痕迹。

    两人没有打伞,衣服和肩头是湿润的雪花,雪有下得急的趋势,一阵强风吹过来,王予心狼狈地跌在地上,傅司拉她起来,“没事吧?”

    他搂住她瘦小的肩膀,“雪下大了,先回我家里,暖和点。”

    王予心没有拒绝,乖乖地被傅司护着走回去。

    在寒冷的大雪中,傅司的心底略过一阵狂喜,这阵无来由的情绪快速滑向内心深处。

    ——

    给方文墨准备的午饭食材有了用武之处,傅司开火,倒油,锅底滋滋地冒烟,他把腌过的肉倒进热锅里。

    卫生间里哗啦啦的水声和王予心的咳嗽声害他分神几下,油溅到手上。

    这一顿饭吃得很是沉默,王予心用热水洗过脸,白净的肌肤取代脏兮兮的泪渍,冻的发白的嘴唇变得红润。

    人却闷声不吭,不再和他闹别扭,也不会用言语刺痛他的心。

    傅司却觉得这比她在商场拒绝他还令人难受。他一直都不是逗女孩子开心的好手,只会拿出行动对她好,鞍前马后给她夹菜,倒水。

    吃完饭后,傅司在厨房里洗碗。

    王予心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屋内空调暖气开的足,她穿着羽绒服,不敢脱,脸被热气熏地通红。

    想不到她居然去了他家里,王予心当时被难过的情绪冲昏头脑,这一顿饭下来,便有点坐立不安。

    不知道他会怎么看待她?

    扔了钥匙,发誓不再来的那个客厅一片狼藉,今天再来,东西全都换了新的,不知道那个地上的生日蛋糕他吃了没有?

    傅司洗完碗,在厨房里磨叽再三,拿着抹布擦台面,一擦擦三四遍,大理石的台面反射出镜面的光,映出他克制紧张的脸庞。

    他打开冰箱门,找东西,侧过头,眼神瞥过沙发上肩膀起伏的王予心,窗户白了一层,鹅毛的大雪夹着呼呼的寒风,打得窗户彭彭作响。

    这么恶劣的天气,要怎么送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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