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阁
入夜，明月高悬。打更人的影子被灯笼投在青石路上，他仿佛感应到什么，回头望了一眼。
白日里繁华热闹的街坊闭紧大门，时值冬日，连虫鸣也不曾响一声。一阵寒风袭来，打更人抱着手臂打了个哆嗦，不由加快了脚步。
身后的短巷里，却忽的闪过两条人影。
……
“你确定是那个方位？”
洛安探出头张望了一下，恰好一队巡夜的官军路过。为首一人骑着马，身后的兵士们步伐整齐，提着明晃晃的灯笼，上书“永安府”三个大字。
在乐榕镇时，洛安也见过万家严格的规矩。只是与永安重镇的宵禁比起来，到底还是松散了。
“错不了。”
假如当真有这么一座当铺，那掌柜和伙计必然都是法力高强的妖类。司寇晟探查几日，终于在城内发现这一处妖气浓厚之所。
只是，若这里真的是那间神秘当铺，未免也太…破败了吧：一间茅草为顶的小屋，周围扎起低矮的竹篱笆，比起当铺更像是个农家小院。
司寇晟一板一眼：“这叫障眼法，若是太过高调，在这城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信心满满地对着小屋使了个法术，洛安睁大眼睛等着华美壮观的楼阁现身，却毫无变化。
“奇怪。”司寇晟尴尬地收手，“不如我们走近些，亲眼瞧瞧。”
院门与其说是开着，不如说裂了一条大口子。洛安跟在司寇晟身后钻进院内，只见不大的庭院里叠放着许多箩筐，还有一架不知做何用处的圆盘状石头器具。
洛安将那东西指给司寇晟看。幸而司寇晟出身农家，一眼便瞧出它的用途。
“这是石磨。难道这里真的是个寻常农家……”
太反常了。若是那当铺以此为伪装，未免做的太细。但若只是农家，又为何散发着浓厚的妖气？
司寇晟踌躇着敲了敲茅草屋的门。屋内窸窸窣窣的响了几声，门终于开了一条小缝。
矮小的老人探出半张脸，咳嗽两声：“小店已打烊了，客官明日再来吧。”
“此地是蓬莱阁么？”司寇晟直截了当地问他。
听到那当铺的名字，老人的脸上闪过一丝震惊，随即恢复平静：“什么蓬莱阁？”
他越是躲闪，洛安就越觉得有问题，右手已防备地握在了剑柄上。
“老头子，是谁啊？”
屋内传来老妇的声音，夹杂着几声婴儿啼哭。洛安眉头一展，握剑的手也松开了。
“看来是找错了。”她低声对司寇晟说，“走吧，司寇兄。”
然而司寇晟没有动。他牢牢抵住门板，不让那老人关门。
“我竟不知这永安城何时成了妖类的乐土了。都出来吧，别躲了。”
原来这老人就是妖？
人妖殊途，虽也有善类，却令人不得不提防。若是换做年长些的同门，恐怕一打照面就将他捉了。
洛安本以为他会顽抗到底，或是直接逃走，没想到老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求求二位道君放过我们。我们舒家在城里住了几十年，从未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破旧的木门失去抵抗，随着司寇晟的力气砰的一声弹开了。见到屋内场景后，洛安的眼睛睁大了。
这间屋子的大小，放在万家连下人房都算不上。昏暗的油灯只照亮了手掌大小的一片桌面，还有桌边眯着眼睛缝补的老妇人。
——以及她身后满屋子的“人”。
有老有少，还有抱在怀里的婴儿，纷纷随着老人跪了一地：“求求您了！”
老实说，要不是那个长着毛茸茸长耳朵的“婴儿”，洛安根本看不出这一家人都是妖。
“原来是兔妖，难怪个子都如此娇小。”洛安低声对司寇晟道。
司寇晟：……
他第一次碰上如此浓厚的妖气，自然以为是法力高强的大妖，谁知道会是一窝兔子精啊！！
兔子繁衍生息极快。就拿这舒家来说吧，屋子里已然化形的这一群还不及他们的腰高，密密麻麻地挤成一堆，可怜巴巴地仰面望着两人，让司寇晟感觉压力倍增。
“老人家，你叫什么名字？”洛安问开门的老者。
老人见他们不像要下手的样子，忙从地上跑爬了起来：“街坊都叫我舒七爷。我们一家人多，平日里便帮大家做些米糕点心，糊口罢了。”
造过杀孽的妖身上自有一股血气，一眼便知。司寇晟知他此言不虚，完全是误会一场，心里多少有些沮丧。
洛安也不甘心放过好不容易抓到的线索。走出两步，又转身问他：“舒七爷，方才提到蓬莱阁时，你似乎想起了什么。”
既然妖的身份已然暴露，这两个小道君又好心放过了他，舒七爷便也大大方方地告诉了她：“这永安城里的妖，没有一个不知道蓬莱阁的。不过对我们舒家来说，就是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幻境罢了。”
“你知道它在何处？”
舒七爷皱着眉：“倒是听说了一些传闻…那蓬莱阁飘忽不定，没有固定的所在。若是你手上有宝，它自会找上你。”
“这蓬莱阁并非只有一家。据我所知，连京城和青州府都有。我们舒家子女兄弟多，互通消息，是以知道的比旁的小妖更多。”
说到这里，他不免有些得意，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道：“二位还想打听什么，只管来找我！”
……
“主动现身？它以为它是谁，幽灵船吗？”
洛安坐在窗台上，望着天边圆月重重地叹了口气。看样子，这条线索又断了。
在维泽尔帝国也曾流传过类似的传说：一艘满载着金银财宝的海盗船沉没后化身为幽灵，时不时出现在狂风骤雨的深夜，扰乱水手们的视野。
后来却发现，这故事根本是一个无聊的吟游诗人编出来的。所谓“幽灵船”，其实就是块巨大的海中礁石。
“师妹莫灰心。我看这舒七爷修为不高，许多事情恐怕是道听途说的。”司寇晟安慰她，“就好比寻常百姓对我们修仙门派也有各式各样的幻想。”
洛安偏过头：“我倒觉得不一定。舒七爷提到蓬莱阁不止一家，或许这是个庞大的组织？”
这么说就通了。所谓主动现身，其实就是它在各地的眼线主动找上了戴着法宝招摇过市的妖怪吧？
她越想越有道理，干脆翻遍全身，哗的一声把所有荷包一起倒了出来。
在青木阁时，洛绾绾为了练习女红刺绣，没少给她做荷包。练到第十五个，她才终于满意地送给大师兄了。
这十来个拿不出手的半成品，最后一股脑地到了洛安手里。
“磷火粉，血莲散，万灵药……不是，都不是。”
满桌零零碎碎的药材和小玩意，都是洛安在门派里随手攒的，一望而知没有任何入得了蓬莱阁的眼。
唯一一个被司寇晟鉴定为天灵的法宝，还是大反派詹明霄输给她的太极符印。
“可惜是天灵下品。不过这东西不是试炼大会的奖品吗，为何会在你身上？”
洛安赶紧夺回来，搪塞过去。幸而是司寇晟这个死脑筋，若换做姐姐或是大师兄，一定早猜到她干的好事了。
“慢着，我这还有一个东西。”
夜闯藏宝阁的那一日，她偷走惊霜之时，顺手把一个发出响动的漆盒揣在了怀里。时至今日，她也没弄明白这东西的用法。
司寇晟对着烛光端详了好一会，犹豫道：“我也不能肯定，待我试试。”
漆盒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随着法力的注入慢慢抖动起来，发出温润的白光。
“…槐枝啼宿鸟，冷烟浓…黄昏月，一笛碧云风”
漆盒中分明传来婉转清幽的歌声，洛安凝神屏息，静静听完了整首曲子。
“唱的真好听，可惜没什么用。”
司寇晟却摇摇头：“不对，这东西以我的法力还不足以打开，里面或许藏着更珍贵的物事。再说了，为法宝打上神识烙印并不少见，然而能奢侈到灌注整首歌曲的，修为一定深厚到无法想象。”
“你打不开，蓬莱阁的人一定可以！”洛安兴奋道，“我们以此为饵，一定可以引来他们！”
她拿起漆盒，炫耀似的将手伸出窗口。漆盒周遭的莹莹珠光穿破黑夜，如夜明珠般光彩夺目。
“喂，蓬莱阁！看到我手里的宝物了吗，想要就来交换啊！”
白日里繁华热闹的街坊闭紧大门，时值冬日，连虫鸣也不曾响一声。一阵寒风袭来，打更人抱着手臂打了个哆嗦，不由加快了脚步。
身后的短巷里，却忽的闪过两条人影。
……
“你确定是那个方位？”
洛安探出头张望了一下，恰好一队巡夜的官军路过。为首一人骑着马，身后的兵士们步伐整齐，提着明晃晃的灯笼，上书“永安府”三个大字。
在乐榕镇时，洛安也见过万家严格的规矩。只是与永安重镇的宵禁比起来，到底还是松散了。
“错不了。”
假如当真有这么一座当铺，那掌柜和伙计必然都是法力高强的妖类。司寇晟探查几日，终于在城内发现这一处妖气浓厚之所。
只是，若这里真的是那间神秘当铺，未免也太…破败了吧：一间茅草为顶的小屋，周围扎起低矮的竹篱笆，比起当铺更像是个农家小院。
司寇晟一板一眼：“这叫障眼法，若是太过高调，在这城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信心满满地对着小屋使了个法术，洛安睁大眼睛等着华美壮观的楼阁现身，却毫无变化。
“奇怪。”司寇晟尴尬地收手，“不如我们走近些，亲眼瞧瞧。”
院门与其说是开着，不如说裂了一条大口子。洛安跟在司寇晟身后钻进院内，只见不大的庭院里叠放着许多箩筐，还有一架不知做何用处的圆盘状石头器具。
洛安将那东西指给司寇晟看。幸而司寇晟出身农家，一眼便瞧出它的用途。
“这是石磨。难道这里真的是个寻常农家……”
太反常了。若是那当铺以此为伪装，未免做的太细。但若只是农家，又为何散发着浓厚的妖气？
司寇晟踌躇着敲了敲茅草屋的门。屋内窸窸窣窣的响了几声，门终于开了一条小缝。
矮小的老人探出半张脸，咳嗽两声：“小店已打烊了，客官明日再来吧。”
“此地是蓬莱阁么？”司寇晟直截了当地问他。
听到那当铺的名字，老人的脸上闪过一丝震惊，随即恢复平静：“什么蓬莱阁？”
他越是躲闪，洛安就越觉得有问题，右手已防备地握在了剑柄上。
“老头子，是谁啊？”
屋内传来老妇的声音，夹杂着几声婴儿啼哭。洛安眉头一展，握剑的手也松开了。
“看来是找错了。”她低声对司寇晟说，“走吧，司寇兄。”
然而司寇晟没有动。他牢牢抵住门板，不让那老人关门。
“我竟不知这永安城何时成了妖类的乐土了。都出来吧，别躲了。”
原来这老人就是妖？
人妖殊途，虽也有善类，却令人不得不提防。若是换做年长些的同门，恐怕一打照面就将他捉了。
洛安本以为他会顽抗到底，或是直接逃走，没想到老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求求二位道君放过我们。我们舒家在城里住了几十年，从未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破旧的木门失去抵抗，随着司寇晟的力气砰的一声弹开了。见到屋内场景后，洛安的眼睛睁大了。
这间屋子的大小，放在万家连下人房都算不上。昏暗的油灯只照亮了手掌大小的一片桌面，还有桌边眯着眼睛缝补的老妇人。
——以及她身后满屋子的“人”。
有老有少，还有抱在怀里的婴儿，纷纷随着老人跪了一地：“求求您了！”
老实说，要不是那个长着毛茸茸长耳朵的“婴儿”，洛安根本看不出这一家人都是妖。
“原来是兔妖，难怪个子都如此娇小。”洛安低声对司寇晟道。
司寇晟：……
他第一次碰上如此浓厚的妖气，自然以为是法力高强的大妖，谁知道会是一窝兔子精啊！！
兔子繁衍生息极快。就拿这舒家来说吧，屋子里已然化形的这一群还不及他们的腰高，密密麻麻地挤成一堆，可怜巴巴地仰面望着两人，让司寇晟感觉压力倍增。
“老人家，你叫什么名字？”洛安问开门的老者。
老人见他们不像要下手的样子，忙从地上跑爬了起来：“街坊都叫我舒七爷。我们一家人多，平日里便帮大家做些米糕点心，糊口罢了。”
造过杀孽的妖身上自有一股血气，一眼便知。司寇晟知他此言不虚，完全是误会一场，心里多少有些沮丧。
洛安也不甘心放过好不容易抓到的线索。走出两步，又转身问他：“舒七爷，方才提到蓬莱阁时，你似乎想起了什么。”
既然妖的身份已然暴露，这两个小道君又好心放过了他，舒七爷便也大大方方地告诉了她：“这永安城里的妖，没有一个不知道蓬莱阁的。不过对我们舒家来说，就是个可望而不可即的幻境罢了。”
“你知道它在何处？”
舒七爷皱着眉：“倒是听说了一些传闻…那蓬莱阁飘忽不定，没有固定的所在。若是你手上有宝，它自会找上你。”
“这蓬莱阁并非只有一家。据我所知，连京城和青州府都有。我们舒家子女兄弟多，互通消息，是以知道的比旁的小妖更多。”
说到这里，他不免有些得意，捋了捋花白的胡须道：“二位还想打听什么，只管来找我！”
……
“主动现身？它以为它是谁，幽灵船吗？”
洛安坐在窗台上，望着天边圆月重重地叹了口气。看样子，这条线索又断了。
在维泽尔帝国也曾流传过类似的传说：一艘满载着金银财宝的海盗船沉没后化身为幽灵，时不时出现在狂风骤雨的深夜，扰乱水手们的视野。
后来却发现，这故事根本是一个无聊的吟游诗人编出来的。所谓“幽灵船”，其实就是块巨大的海中礁石。
“师妹莫灰心。我看这舒七爷修为不高，许多事情恐怕是道听途说的。”司寇晟安慰她，“就好比寻常百姓对我们修仙门派也有各式各样的幻想。”
洛安偏过头：“我倒觉得不一定。舒七爷提到蓬莱阁不止一家，或许这是个庞大的组织？”
这么说就通了。所谓主动现身，其实就是它在各地的眼线主动找上了戴着法宝招摇过市的妖怪吧？
她越想越有道理，干脆翻遍全身，哗的一声把所有荷包一起倒了出来。
在青木阁时，洛绾绾为了练习女红刺绣，没少给她做荷包。练到第十五个，她才终于满意地送给大师兄了。
这十来个拿不出手的半成品，最后一股脑地到了洛安手里。
“磷火粉，血莲散，万灵药……不是，都不是。”
满桌零零碎碎的药材和小玩意，都是洛安在门派里随手攒的，一望而知没有任何入得了蓬莱阁的眼。
唯一一个被司寇晟鉴定为天灵的法宝，还是大反派詹明霄输给她的太极符印。
“可惜是天灵下品。不过这东西不是试炼大会的奖品吗，为何会在你身上？”
洛安赶紧夺回来，搪塞过去。幸而是司寇晟这个死脑筋，若换做姐姐或是大师兄，一定早猜到她干的好事了。
“慢着，我这还有一个东西。”
夜闯藏宝阁的那一日，她偷走惊霜之时，顺手把一个发出响动的漆盒揣在了怀里。时至今日，她也没弄明白这东西的用法。
司寇晟对着烛光端详了好一会，犹豫道：“我也不能肯定，待我试试。”
漆盒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随着法力的注入慢慢抖动起来，发出温润的白光。
“…槐枝啼宿鸟，冷烟浓…黄昏月，一笛碧云风”
漆盒中分明传来婉转清幽的歌声，洛安凝神屏息，静静听完了整首曲子。
“唱的真好听，可惜没什么用。”
司寇晟却摇摇头：“不对，这东西以我的法力还不足以打开，里面或许藏着更珍贵的物事。再说了，为法宝打上神识烙印并不少见，然而能奢侈到灌注整首歌曲的，修为一定深厚到无法想象。”
“你打不开，蓬莱阁的人一定可以！”洛安兴奋道，“我们以此为饵，一定可以引来他们！”
她拿起漆盒，炫耀似的将手伸出窗口。漆盒周遭的莹莹珠光穿破黑夜，如夜明珠般光彩夺目。
“喂，蓬莱阁！看到我手里的宝物了吗，想要就来交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