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暗度陈仓

    甄应嘉笑着请茶,贾琮虚应了几句,不着边际谈些别来情由。

    “贤侄此来,身负皇命,若有用得着敝家效力的,但说无妨,都是为朝廷效力,切不可生分了。”甄应嘉笑道。

    贾琮笑道:“潭府久镇江南,人脉深广,威望隆重,嗣后自当麻烦世伯鼎力相助。”

    “好好。”甄应嘉笑道:“但有用得着的,派人传个话便成。世伯老了,也该为你们年轻人铺铺路了。”

    “谢世伯高义。”

    甄继适时笑道:“世兄,向你打听件事。昨儿我同几个世兄吃酒,听说缇骑把四家的子弟抓了许多。

    因你现在掌着锦衣卫,我才答应替他们打听打听,若是皇差,就当我没说罢。”

    甄应嘉皱眉道:“也太不懂事,锦衣卫的事,也是你能打听的?没得让琮哥儿为难。”

    贾琮笑着摆手,道:“世伯莫要怪责大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更不是皇差。

    不过是下面报上来,说金陵四大家这些年着实不成体统,子弟中多有恶行累累者,琮忝掌锦衣卫,如何能知情不纠、优亲厚友?故派人把犯了事儿的人拿了。”

    “原来如此,国法无情,你此举上合天意,下顺民情,好好,皇上果真没看错你。”甄应嘉捻须微笑。

    甄继道:“是这样,可他们怎么说是为了行新法的事儿?”

    “哦?贤侄此来可是为了新法之事?”甄应嘉道。

    贾琮见这父子两一唱一和,套自己的话,心中暗笑,真把我当不懂事儿的孩子了。

    因摆手道:“哪有此事?新法是朝廷大政方针,乃是军机枢臣、朝堂诸公、地方督抚考虑之事,与琮何干?

    琮不过是曾任辽东守备时,行过几天新法,倒也有些成效。

    故昨儿回来,便同四大家的族亲、世交们提了此事,言道咱几家世受皇恩,平日里苦于不得报效之门,如今有了这个办法,岂不是报效朝廷的好机会?”

    甄应嘉点头道:“此言有理。各位世交怎么说?”

    贾琮笑道:“各家长辈们都和气,说此事事关重大,还需回去商议。琮不过是提个倡议,行不行新法还不是各家自决,琮岂敢强求?”

    这正是顾涛想的破局之策其一,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让贾琮明面上不提新法二字,暗中以其他理由胁迫诸家族、官员就范,避免因推行新法而引发强力反弹,逼迫各世家豪门吞下这只死苍蝇。

    甄应嘉连连点头,道:“贤侄此言,合情合理。”心中却大感棘手,若贾琮愣头青一般扛着新法大旗,抓人杀人,倒还不怕,如此一来,成了锦衣卫的日常案子,那就不好办了。

    甄继微一沉吟道:“原来如此。世兄,愚兄有些浅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大兄但说无妨,琮洗耳恭听。”贾琮拱手道。

    “那我姑妄言之,你姑妄听之。如今你身为锦衣提督,这四家与贵家又是至交老亲,既然犯了案子,合该避嫌才对,以免为人诟病,落些褒贬。

    何不把他们移送金陵府,如此你又恪守了国法,又避了嫌疑,又顾全了世家之谊,岂不三全其美。”甄继道。

    甄应嘉目光灼灼,看着贾琮,缓缓开口道:“继哥儿此言,倒也老成。”这句话实际上已委婉表达了甄家的态度。

    贾琮略一沉吟,道:“大兄为我筹划之情,琮深感大德,只是曾听人说,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想来办案子也是一理。

    只要心中有一杆秤,对得起朝廷、对得起国法、对得起百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倒也不用避讳什么。

    四家在金陵盘踞多年,根深蒂固,他们的案子,金陵府未必办得下来,还是我亲自办罢,即便有人褒贬,随他们去罢。”

    甄继看了甄应嘉一眼,叹道:“世兄所言也是正理,只是毕竟是世交老亲,可否小惩大诫?也不伤和气。”

    贾琮道:“大兄说的是,琮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昨儿我已下令,把罪行轻微的放了,其余人等,皆有命案在身,琮实在爱莫能助。”

    甄继还想再说,却被甄应嘉抬手打断。

    “继哥儿不必说了,国有国法,岂能因人而异?贤侄此举,公正严明,宽严相济,想来也无人不服。”这句话出口,意思便是甄家不再插手此事。

    “世伯过誉了。”贾琮拱手道。

    甄应嘉笑道:“今日请贤侄过来,并无什么正事,只是叙叙别来之情。自上年你去后,老太太和她们姊妹老是念叨你,让我请你来顽。

    我说你在辽东为国戍边,哪能说回来就回来。至你任满回朝,又公务繁忙,更走不开了,好容易这回南下,正好公私两便。”

    甄继也笑着附和。

    贾琮笑着谢过,想着欠他一个人情,因说道:“上年借重世伯之力,林姑父的盐务始能顺利,琮一直以来铭感于心,今日过府,倒有几句肺腑之言,禀告世伯。”

    甄应嘉见他神色郑重,忙道:“贤侄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贾琮微微一顿,左右看了一眼,甄应嘉忙摒退下人。

    “世伯可知我这回为何南下?”

    甄应嘉忙道:“愿闻其详。”

    贾琮低声道:“前些日子,我在京中办了个空仓贪腐案,世伯可知?”

    甄应嘉道:“从邸报上得知了。”

    “嗯,因这案子,皇上又想起了当年的空仓案,说神京的仓禀都亏空了,地方上又何能幸免?

    仓禀最殷实者,自然首推江南,故派我南下,只为彻查两件事,一是清查江南各级衙门亏空,二是清查各世家大族不法。”贾琮正色道。

    “此言当真?”甄继忙道,若论亏空二字,甄家是完蛋了。

    当年四次接驾,花费了金山银海,不知亏空了多少,有少部分是用在了太上皇身上,大部分都被甄家和各级官员私吞了。

    此外,这几十年来,甄家贵为江南官场大鳄,连督抚衙门都让他三分,在盐务、织造、海贸等发财的行当,也是胡吃海喝、大快朵颐,若要认真论起亏空来,绝对是灭顶之灾。() ()

    贾琮叹道:“若非如此,琮何必对自家至亲开刀?实是强忍心痛,替世交、本家刮骨疗毒,以避大祸,可叹这番苦心,却无法宣之于口,反遭千夫所指。”

    小狐狸,演得倒像真的,照你这说法,四家反而应该感谢你了,不过亏空之事,倒也有些麻烦。

    甄应嘉神色不变,向天拱手,道:“吾皇圣明,此二件事,实乃地方顽疾,理应彻查清楚。贤侄身负重任,还须用心才是。”

    贾琮道:“世伯所言极是。琮想着亏空之事,若较真起来,恐怕牵连太大,非国朝之福,且莫说江南,各省怕也差不多,只要能及时醒悟,亡羊补牢,也就罢了。”

    甄应嘉道:“贤侄此言大善,非膏粱纨所能知也。不知可有教我?”

    “不敢。琮以为,若地方官员能悔过自新,及时补救,把亏空的钱粮补上,顾总督也好、琮也罢,都不会去求全责备,寻根究底,大家皆大欢喜,岂不是好。”贾琮拱手道。

    甄应嘉道:“贤侄宅心仁厚,老夫佩服。实不相瞒,当年太上皇六次南巡,敝家接驾四次,财力不济,也亏空了些钱粮,不知贤侄可有良策?”

    贾琮笑道:“当年未行新法,地方财力微薄,太上皇出行,排场又大,靡费甚巨,岂有不亏空的,世伯倒也不必过分担心。

    想来顾总督也不为已甚,若世伯筹措好了钱粮,直接与顾总督商议便是。琮只管查案,不管收钱。”

    “多谢贤侄良言相告。”甄应嘉笑着拱手,心念急转,贾琮的话里说了两层意思,明里谈补亏空,暗里却为新法站台,看来他这次是要和顾涛联手了。

    “既然圣上有旨,臣下岂能不遵照办理,老夫这就去寻顾总督聊聊。继哥儿,你带琮哥儿去见老太太她们。

    贤侄,恕我失陪了。”甄应嘉不愿放过这个投靠新党的机会,忙起身道。

    “又不是外人,还管这些虚礼。世伯有事,尽管去忙,琮在这里,跟回家也没区别。”

    贾琮笑道,自己已经泄露了天机,就看甄应嘉听不听了,若他能老老实实退赃,即便当不成官,保一家平安还是有希望的,也算还他一个人情。

    “好好,你能把这里当家,世伯心里更高兴。”甄应嘉笑着点头去了。

    “世兄,请随我来。”甄继带着贾琮进去。

    ――

    内堂里,甄家老太太正和几个媳妇、孙子孙女们说话,知道贾琮今日过府,故话题总是在他身上打转。

    二太太笑道:“荣国府真是出了个了不得的后辈,小小年纪便给家里挣了一顶伯爵帽子,又被圣上看重,执掌锦衣卫,可谓少年得志,光耀门楣了。”

    众人皆称是。

    三太太笑道:“官大官小倒也罢了,只是这人才难得,英雄少年,姿容俊美,文能比肩李杜,武能决胜疆场,这等俊杰,若做了咱家的女婿才好呢。”

    老太太笑道:“这话不错,我早就看琮哥儿是个好的。”

    众人大笑,都看着甄缘。

    甄缘登时俏脸涨红,别过头去,心中又羞又气,这混账贪花好色,处处留情,实是个花心大萝卜。

    这几年贾琮的情诗不时传来,甄缘早已看穿他是哪样人,暗恨芳心错付,曾发誓将其忘掉。

    奈何贾琮的诗词太过动人,一次次在她心中留下痕迹,到如今,早已刻骨铭心了,哪里能忘记那个大胆的色坯子。

    大太太看了她一眼,笑道:“这几年我也命人着意打听,荣府里倒也还没定人,想来史老太君把他当宝贝,定要选个好的方罢。”

    老太太笑道:“这是当然之理。如今绣丫头已出阁、绰丫头定了人家,缱丫头年岁还小,我看咱家就三丫头可堪匹配。”

    “老太太此言极是。”众人都笑着附和。

    “三丫头,可要嫂子替你做个媒?”楚婵笑道。

    甄缘再也装不下去,跺脚嗔道:“就会取笑人,我才懒怠理你。”说完扑到老太太怀里,撒娇道:“老太太,您看大嫂子她们,就会欺负我,您也不管管。”

    老太太搂着她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难为情的。我看琮哥儿倒好,你若不喜欢,我便让你太太另给你选一个,如何?”

    “老太太……您也笑话我。”甄缘心中大羞,扭着身子撒娇,哪里敢否认。

    众人大笑。

    楚婵心中暗叹,三丫头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还在这儿矫情,这等天上有地下无的如意郎君送上门来,当年我怎么遇不到,若是遇到了,便是私奔我也跟他去。

    二太太忽然道:“上年听说琮哥儿和林盐院的姑娘、薛家的姑娘都有些瓜葛,还写了几首绝妙情诗,一首《鹊桥仙》,一首《雁丘词》,闹得天下皆知,恐怕史老太君早有打算了。”

    顿时堂内一静,众人默然。

    甄缘更是神色黯淡,和这两首词比,自己的《相见欢》就差了不少,可见在琮哥儿心里,自己比不上这两人。

    老太太是过来人,微微一笑,摆手道:“这等少年郎,人又年轻俊美,又出身豪门,又才高八斗,哪有不风流的?哪个女孩子不爱的?

    因此有些风流雅事,有几个红颜知己,值什么?若没有,反而奇怪。琮哥儿也十七八岁了,若这两个姑娘中史老太君的意思,为何一直未曾定他的亲事?”

    众人点头,楚婵笑道:“还是老太太见多识广,想来荣国夫人是要定个家世、样貌、品格都一等一的姑娘。

    细细想来,林姑娘自幼失恃,林家人丁不盛,根基不厚。薛家不过是区区皇商,出身低了些,哪比得上咱家三姑娘。”

    众人都笑着称是。

    甄缘被众人一番分析,心里安定了不少,只是红着脸啐了一口,却没反驳。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道:“继哥儿媳妇说的不错,我就交给你一个差事,待会你私下里给琮哥儿提一提,看看他的意思。”

    “是,老太太。”楚婵笑着答应,心中暗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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