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有些事情跟天气一样难以预料,也跟天气一样无法避免。

    高中时跟室友睡前畅谈,室友中有的人心里已经隐隐有了向往的对象,我还没有。

    就只能根据看过的小说乱说一通,说什么想先跟小男生谈个轰轰烈烈的恋爱,等年纪大了就结婚生子。

    而我现在,只完成了“年纪大了”这一小部分。

    自从我过了30岁,似乎是按下了开关,老妈瞬间就对我的婚恋焦虑起来。

    她很喜欢一部电视剧里面罗晋饰演的男主“徐姑姑”,经常姨母笑着看男主和女主的各种互动、合作、打闹、嬉笑。

    有天她突然感叹一句:“你找个像徐姑姑这样的男朋友就行了….”

    听到这句,我马上求饶道:“哎哟妈呀!千万不要!我不想当女主!”

    老妈疑惑:“为什么呀?女主不好吗?”

    我苦哈哈地说:“女主很好!非常好!聪明、能干、自强、自立!最最难得的是,她出生在那样的家庭,从小到大吃了多少苦,却仍然乐观坚强、百折不挠、积极向上,独自在大城市打拼。如果是我遇到那些事情,我可能早就烂在山窝窝里了,未必有她那么强大的生命力。再乐观一点地想,我足够坚强,又有点运气,成功咽下了那些苦难,也未必就能遇到男主这样的人啊!”

    一部剧里,男主、女主固然是光环笼罩、人设独特。我却羡慕某些女二、女三、或者女n号。

    她们大多没有女主惊才绝艳、惊艳四座,但相对的,也就不会遇到那么多的惊心动魄、惊涛拍岸。

    也可能是我天生懦弱吧,我只想平平无奇地度过这一生。

    大学时,我跟室友说笑:“这世界上只有两种姑娘不会把自己当作公主,一种是丑姑娘,一种是聪明的姑娘。”

    室友说:“那你肯定是聪明的那种。”不得不感叹一句,室友好温柔呀!

    工作后遇到一个山体公园的项目,业主想要建一个木栈道,弯弯曲曲地绕过山体,顺势而下,让游客可以体会人生的曲折离奇。

    我大惊之下弱弱地说出了自己的心愿:“我不想体会任何人生的曲折,我只想走康庄大道。”

    拜读过史铁生的《好运设计》,他说“一时没有了痛苦的衬照便一时没有了幸福感。”我深以为然。

    我心里也明白,我聪明的细胞不够多,丑陋的也不够彻底,所以一直拧巴着。

    想到老爸老妈就在身边,五一假期还有两天,我安安稳稳地睡了一觉。

    早上醒来,摸着床边的手机,想看看时间,发现有两条姚安年凌晨发来的消息和一通电话。

    “你进家门了吗?”

    “???我还能见到你吗?”

    两条消息相隔15分钟,最后一通电话已经是凌晨1点了。

    我瞬间清醒过来。

    手机常年静音,平时全靠手表提示,而我到家后就解下手表去充电了。

    怪我大意,平时跟朋友们聚会,都会在到家后互相说一句到家了。昨天可能喝了酒,又想着别的事情,所以忘记问他一句到家了没。

    我有点儿羞愧于自己对姚安年的“冷漠”。

    赶紧给他回个信息“哎呀呀~抱歉抱歉,睡着了,都忘记问你一句到家没~~”。

    想着他还打过电话来,要不我也回一个过去以示礼尚往来。

    现在早上快9点了,不知道他醒了没。

    “嘟~嘟~嘟” 响了差不多十秒,才听到接通的声音。

    “丁工~”姚安年接了电话,声音闷闷的,可能是被我吵醒的,我觉得更加愧疚了。

    “啊~小姚同志,那个,抱歉啊,昨晚忘记问你一句到家了没。”

    “嗯~到了~”明明是早晨,他的声音却像太阳退到地平线下一样缓慢、低落,似乎是一种哽咽。

    “那个~后来好像下雨了,你没有淋湿吧?”我想尽力表现得亲切一点儿,毕竟愧疚的感觉太折磨人了。

    “淋到一点儿,不要紧。”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气息都不连续了,我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你感冒了?”

    “啊~你听出来了,好像是有点儿。”

    “发烧了没?你家里有药吗?”

    “有的吧~我待会儿去找找~”感觉他已经气力不济了。

    我瞬间愧疚翻三倍了,“小姚同志,要不~你给我个机会去慰问下你吧~方便么?”

    “嗯?”他似乎是在转动脑子,“你来吧。”

    “好嘞~”

    挂了电话,就收到他发来的地址。

    我马上洗漱,桌上放着老爸老妈给留的早饭,老爸在看电视,修理他的手作小板凳,跟我说老妈在楼下打太极。

    我一边刷牙一边朝窗口看去。从15楼往下看,老妈的身影仍然很好辨认,一板一眼地跟着阿姨们打太极,一般她们会打两遍,现在应该是第二遍快结尾了。

    昨晚下过雨,早上仍然有点儿阴沉,潮湿,空气都是暖呼呼的,很有生生不息、绵绵不绝的感觉。

    这样的天气,病菌也是容易滋生的。

    我匆匆吃过早饭,老妈神清气爽地回来了。

    我跟他们说:“昨天一起吃饭的朋友生病了,我待会儿去看看他。哦,对了,他爸妈也是知青,只是已经不在了。”

    老爸老妈一听是知青的孩子,表情温柔、满眼关爱。老妈让我带了一小瓶云南寄来的蜂蜜,说是对身体好。老爸给了一包我茶叶,我不懂什么茶叶,他就说是暖脾胃的,让我一并带着去。

    我把蜂蜜和茶叶一并装进双肩包里,换过衣服就出门往地铁站走去。

    路上还在盘算着,他家附近有个不大不小的购物中心,我去买点儿肉菜什么的。

    其实我会做的菜不多,平时都是快餐、外卖,回家里吃爸爸烧的菜。老爸承担着家里的“买汰烧”,他偶尔也会要我看着学一些,说是可以不用做,但是不能不会做。

    到了姚安年家小区附近,我先转到商超里买了肋排、土豆和青豆,葱姜蒜冰糖之类。其他佐料什么的,我想他家里应该有吧,他提过自己偶尔会做炒饭、三明治之类的。

    听说会做饭的男孩子很加分。于是小明在考场上做起了鱼香肉丝、毛血旺、大煮干丝、盐水鹅、东坡肉等美味佳肴。

    我的冷笑话库真是丰富啊。

    姚安年的家在一个中档小区里,房龄估计有十几年了,小区面积不大,进去后就是一个花园,车道绕花园一圈,围着车道旁矗立着五幢高楼,每一幢都20层往上,房型看起来各自不同。

    我找到靠近大门口的5号楼,电梯直达9层。找到902门牌,是个电子密码指纹锁,我按了锁上的门铃,听到铃声在屋内响起。

    门很快就从内往外推开了,带出一阵香樟树味道的暖风。

    姚安年站在玄关处,发丝稍显凌乱,穿着长袖白T,领子歪着,漏出一小截深深的锁骨。深灰色运动裤包裹着长腿,光着脚,脚趾粉嫩,脸也红红的。我羡慕的泪水只能往肚子里咽。

    “你要来烧菜吗?”他声音暗哑,难掩惊讶,说着顺手接过袋子。

    “啊~我会做的不多。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走进去,他指了指地上的一双粉色毛绒拖鞋,示意我换上。

    我换了鞋,有点儿大,像是男款。

    随他走进屋内,看到了洗手间和厨房的位置。他家大概是两室一厅的格局,估计不到90平方,但是布局合理,采光也好。米白色原木质装修风格,简洁明亮。

    果然,他家里并没有很乱。

    我记得他说过自己住市区,为了上班方便。爷爷住在郊区,快80岁了,身体还算硬朗。姑姑一家就近照顾着。姑姑退休了,姑父过两年也要退休了,他们有个女儿,现在在加拿大读书,日子过的挺惬意。

    客厅铺着浅色木地板,白色皮质沙发上堆着墨绿色的毯子和抱枕,可能是他在这里睡了一会儿。

    我跟着他进入厨房,他把东西都放在台子上,随意一指放着的锅碗瓢盆和油盐酱醋:“随便用。”

    我把双肩包放到客厅木地板上,撩起袖子,进厨房边洗手边问:“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买了……”一回头,看到他懒懒地靠在门框上,似乎需要靠门框才能支撑住身体。

    他抱着手臂,嘴角一翘:“什么都可以吗?”

    “也不是,我会做的不多。”我想了想又故作凶狠地追加一句,“你要是说随便,我马上就走。”我虽然是因为出于愧疚来表示慰问,但是我也是有底线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那~糖醋小排?”他笑起来,脸红红的,但是嘴唇有点儿发白,像是覆盖着雾气的干枯玫瑰。

    “你觉得我会做吗?”我指了指自己。

    “那~你走之前能先给我做个沙拉吗?我看到你买了土豆和青豆。”

    “哈哈!”我双手叉腰,“我会做糖醋小排!”是的,我真的会做。我自己喜欢吃糖醋小排,但是老妈作为一个云南人,至今吃不惯浓油赤酱甜兮兮的本帮菜,老爸也就很少做。我后来就网上找视频自学,想不到一学成材。

    姚安年笑起来,估计是被我的英姿勃发震慑到了。

    快到11点半了,他说已经吃过粥和感冒药。我一看,锅里还有白粥,就直接电饭煲煮出来的浓粥,也好,待会儿我只要烧菜就行。

    把他赶到沙发上躺下,哄他说睡一觉起来就能吃了。

    我不喜欢烧菜的时候被人看着,不管做什么,我都不喜欢被人看着,除非我自己愿意站出来,比如说以前参加演讲比赛时,我可以“装自信”。

    在我看了几十个UP主的糖醋小排做法后,挑了个最简单直接的学了,味道不错。我自己喜欢偏甜的,所以醋就放得少。我想着他感冒了,估计味觉不灵光,平时吃加班餐也不见他挑食,那就按照我的喜好来做吧。

    我今天买的肋排不错,挺漂亮。

    排骨焯水,控干。重新起锅,加入油,我喜欢用黄油,油热后加入小排骨,小火煎一会儿。趁这个时候调灵魂酱汁。料酒:老抽:冰糖:香醋=1:2:3:4,倒入锅内。再加入适量开水,没过排骨即可,小火炖煮着。

    煮排骨的时候我也同时拿另一个小锅煮着青豆,我已经看过他的冰箱了,果然是吃洋快餐的,黄油、沙拉酱这些都有。

    青豆煮得差不多了,我开始削土豆皮,用小刀慢慢削着。

    我太喜欢削皮了,一点点地将皮肉分离,相当愉快又治愈。但是老妈就看不惯我削皮的样子,说我慢吞吞的,她自己则是风风火火拿着刮皮刀欻欻欻一通削,我都不敢看,怕她欻到自己。所以,我也不喜欢老妈看我烧菜,她总是要指手画脚,明明家里都是老爸在做。

    哎~被宠惯着的人,就是会变成老妈那样我行我素吧。

    捞起青豆,晾在一旁,再换水煮土豆,这样青豆有青豆的味道,土豆有土豆的味道。要是老妈,她肯定就一起煮了。哎哟~这种心情十分矛盾。我羡慕老妈一直被老爸惯着,但是又不想变成她那样的人。

    都说幸福的家庭都一样,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我想,我家还是幸福的。但是,也就是因为这样,我反而非常消极地意识到一点:老妈能遇到老爸是极小概率的事件。所以,我对于婚姻,甚至是恋爱,一直是悲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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