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花开了。”姚安年说。

    “什么?”我的思绪还在尘埃里挣扎,听到他的话了,却听不懂这句话。

    “看!”他笑呵呵地,唇红齿白,脸颊酒窝若隐若现,献宝一样手里举着一个玻璃瓶,里面插着几朵花,是红玫瑰,看起来新鲜娇嫩,也很眼熟。

    “这是你的那三分之一的捧花,掉在车上了,我就捡回来用水养着。”他抿着嘴,转着玻璃瓶,左右看了看,伸手戳戳叶子,又用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了捏红色的花瓣,后又缓慢抚过。他的手指白皙细长,动作很轻,像是抚摸着情人的嘴唇一样,我的脑海里欻欻欻闪过令人脸红的纯爱漫画。

    哦!我反应过来了。

    这是昨天的那份“幸运捧花”,我回到家才想起来它不见了,又不知道掉在哪里了,反正也是一份“阳光普照奖”,就当它回归大地了吧。

    没想到在姚安年这里看到了。

    “哇~你真棒!”我又习惯开启夸夸夸模式。

    他低头笑笑,朝我走过来,“那个~”他欲言又止。

    “别害羞,大家姐妹一场,有话直说。”我坦荡荡地看着他。

    “什么姐妹?”他睁着大眼,脸红红的。

    “没事儿,这很常见哈,要勇敢做自己~”我拍拍他的肩膀,表示我都懂。

    “不是~”他语速很快,“我怎么听不懂?”

    “嗯?你不是不喜欢女生吗?正好,我也喜欢男生。”我比他还疑惑。

    “……你哪里看出来的啊!!!”他低吼一声,垮着个红脸。

    “啊?那个~”我该不该告诉他,我听到他跟同事说的话?能不能讲,昨晚目睹了他跟老外“嗨”来“嗨”去?可不可以说,其实他长得简直就是一副活零活现的样子?

    “我的直觉。”我最后决定保守一点。

    姚安年:“……”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眯着眼看了我一眼,不发一言,转身往客厅走去。

    我跟了出去,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很用力的样子,感觉要是沙发弹力再足一点儿,他就会马上发射出去。

    但是他却轻轻地把花瓶放在茶几上。

    “过来坐。”他拍拍身边的空位。

    没有办法,这里是他家,我只是过客。我一向从善如流。

    “丁小怡同志。”

    我瞬间挺直腰杆儿,但心里也一抖。此时的我,还没有意识到这个误会对男生来说代表着什么。

    “我不是。”

    “哦。”你说不是就不是吧。

    “我真的不是。”他又强调了一遍。

    “明白。”我一向好说话。

    “要我证明一下吗?”他眯着眼看我。

    “啊?”我眨眨眼。

    他的脸突然在我面前放大,我下意识往后靠。

    沉默,沉默,沉默。

    沉默会是今晚的长江大桥吗?

    “哎~算了。”他撤回了一颗头。“我感冒呢。”

    “对了,你早上几点吃的药?该吃下一顿了吧?”我瞬间抓住了重点。

    “九点多吧,你给我打过电话后。”他拿过手机,幽幽地说着。

    “行吧,待会儿3点了再吃一颗。”这很重要。

    “那你得记得。”他嗫嚅着说。

    “记得什么?”

    “记得提醒我吃药。”

    “不是~你定个闹钟呢?”我有点儿无奈了。“我待会儿有事。”

    “什么事?”

    “呃~就是,有事。”我也不知道,但是吧,事情想有还是会有的。

    此时我的手表震动了一下,我看了一眼,是梅超欣,她说要去看看翻新后的上海书城。

    “我要去买书。”我一本正经地说。

    姚安年:“……”

    从姚安年家逃出来之前,没有忘记把老爸老妈送给他的蜂蜜和茶叶都留下了,告诉去他网上找找教程和说明,不能乱喝。

    我只是个搬运工,我是不会负责的。

    姚安年:“……”

    到了上海书城,其实是有点儿失望的。

    这里是我从小学起就认定的“心灵殿堂”,神圣不可侵犯。

    可是……这饱和度超标的粉红色台阶是怎么回事?这七扭八歪、毫无美感的布局是怎么回事?这参差错落的、出淤泥而层林浸染的通天书架是怎么回事?

    我的殿堂塌了......

    梅超欣的失望,也是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她看起来比我更加痛心,因为她不仅仅是失去了童年的殿堂,她艺术家的审美也无法让她说服自己这个奇形怪状的建筑是书城。

    我俩开始追忆往昔,互相分享着在我们尚未谋面时各自在书城度过的美好时光。

    然后留下的唯有叹息。

    不过很快,我们又都高兴起来,因为决定又去吃海底捞。

    她距离黑海会员,只差300大元,今天应该可以完成目标。我们俩都有点雀跃,各自买了杯柠檬茶,就往海底捞走去。由于是节假日,我们等了一会儿才有座。

    我太喜欢跟梅超欣吃火锅了,两个人吃出了沸反盈天、惊涛拍岸的感觉。

    刚开始认识的时候,同事们一起吃火锅,我们还互相给夹菜捞菜,客客气气、和和睦睦。

    次数多了以后,被她一顿吐槽:火锅就要抢着吃才香!

    她那时已经是金海会员,我相信她。

    我们俩痛痛快快吃了个九分饱,她开始跟我吐槽:“家里人给她介绍了个相亲对象。”

    “哇~好事啊~”我真心这么觉得。

    梅超欣比我小3岁,还是相亲圈里正好的年纪。

    “我们互加了微信,还没有见面,只是简单聊了几句。”她叹口气。

    我一听,这才刚刚开始的步骤,但她却接着说:“我这几天一直处于精神内耗中。”

    “为什么呀?难道情不知所起了?”我还是相信一见钟情的,但我也相信不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不是哇~每次他回复一句,我脑子里已经将yes or no的逻辑图走了好多步,就~不知道怎么聊天才合适,很担心下一步该怎么继续。似乎对方也是比较内向的人,不太会找话题。”不知道怎么跟相亲对象聊天,这让她着实很苦恼。这也让我惊讶,毕竟我们俩聊天的时候,一直是滔滔不绝、绝不放空、空前未有、有来有往的方式。

    她说:“我心里有两个声音一直吵吵嚷嚷,一边劝说自己不要太在意,就当作多认识一个朋友也挺好;一边却不停地在告诫自己,这样的交流方式正在消耗自己的精力,就像是我一直在做阅读理解和逻辑分析题一样。”她的眉头皱着。

    我都被她感染到了,也皱起眉头。这样左思右想,左右为难,对寥寥数字的对话不停地反复猜测,真真是自虐的行为,偏偏又控制不住,也停不下来。

    我作为资深社恐,以及早已在相亲圈失去“领号码牌资格”的过来人,借以自己微薄的经验,在对她的遭遇表达理解的同时,提出了个小小的建议:“这只是刚开始,还是个陌生人,要不~试试把他当作客户对待呢?!”

    我想到了姚安年。我好像一开始也是把他当作客户,不对,他就是我们的客户。

    “对待客户?展开说说~”梅超欣来了兴趣。

    “你这样想哈~”我尽量放慢语速,试图把自己的想法说清楚:“说起客户、业主、甲方,打工人都有太多太多的心酸和吐槽,可是仍然打落牙齿和血吞,壮士断腕一般勇闯天涯。”

    “对呀~”我们是同事,做设计咨询这一行,虽然不在同一个项目组,仍然感同身受。若是说起奇葩业主的奇葩要求,简直百爪挠心、心如刀割、歌以咏志!

    “我们听过太多什么顾客就是上帝啦,甲方虐我千百遍,我待甲方如初恋这种话了。”

    “yue~”梅超欣显然不认同这些话术。

    “先不讨论对错,在面对陌生的客户时,我们会不自觉地就把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说是真诚友好也行,说是刻意讨好也行,总之,当我们面对客户,都是有一个明确的目标的,立即变身为专业人士,只将注意力集中在如何提出方案,如何才能让对方理解自己的观点,如何快速地解决问题上。”我略微思考,“就是不带个人情感,自动忽略话语里的情绪,只关注事情本身。我只是个无情的工作机器,是张三,是李四,是甲乙丙丁。”

    梅超欣若有所思,点点头;“然后呢?”

    “哪怕对方有不满,也不是针对你个人,你得把事情和情绪分开来看。”

    “比如呢?”

    “比如我们之前有个城市公园的设计项目,开发商建那个公园,就是为了提升周边房价。结果有人投诉了,说是从他家28楼窗口能看到场地里的一个公共厕所,觉得晦气。然后开发商在群里把我们说了一顿,让我们整改设计。”我回忆着过去。

    “啊~我听李总提过那个项目。我们公司参与前期方案设计的时候,对面连地基都没有吧?”

    “是呀~”我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哭笑不得,“其实按照原设计,等到周边的树木长个三、五年,就可以遮挡住了。后来呢,我们就建议先加个遮挡物,也经济实惠,总比拆了重建的好吧。”

    “哎!这个方法好!”

    “这么省钱省事的,业主也觉得好。反正呢,对方说什么,你先顺着说。或者呢,你就先一通夸,夸对方有见识、有学问、夸对方真棒!”毕竟没有人不喜欢听好话。先肯定对方的想法,再说自己补充几点,把你的方案说出来,这样就能平和友好地聊下去了。”

    “你一直这样?”她还是犹犹豫豫的样子。

    “百试不爽。”我理直气壮地说,“毕竟我们是专业的。”我说得口坠天花、口干舌燥,再喝一口快乐水,最后总结道:“一样的道理,你面对那个相亲对象,就把他当作客户吧!”我大言炎炎、循循善诱。

    我又想到了姚安年,他已经不是我们的业主方了。

    那~我们除了上过同一所高中,现在算是朋友了吗?

    如果作为朋友,我要不要提醒他该吃药了?

    这时手表震了一下,“我要吃今天的第三颗药了。”姚安年发来消息。

    我一看时间,差不多晚上9点了,他还挺听话的。

    “Good boy!”我对自己的习惯夸人这一特点简直有点无奈了。不过,夸夸夸,应该不会错。

    他立即回了个“让人怪不好意思”的表情包。

    这小子!好好做姐妹吧!

    “对了,”我假装不在意地提起,“你还记得那个姚安年吗?就是之前我们项目的一个客户团队里的人,来过办公室做演说的。”我问梅超欣。

    “嗯?哪个项目?长什么样?”

    “就~去年枫叶国的项目。一个高高瘦瘦,脸红红的,嘴也红红的那个。”

    “???”她的眼珠乱转,努力思索中。

    “就~很零,很受,很像姐妹的那个。”

    “哦~好像有点印象。”她眼睛眯起。

    梅超欣没有怎么参与过这个项目,但是姚安年他们来办公室开会的时候,领导为了表示欢迎和重视,叫了很多人去会议室壮胆,不是,鼓掌。梅超欣也被叫去了。姚安年还简单做了个演讲,说了下项目情况。

    “我想起来了,他好像对你很感兴趣。”梅超欣一脸八卦地瞅着我。

    ???“没有吧~”我讪讪的说。“不过,我最近跟他吃过几次饭,才知道他原来是我高中学弟啊,我上高三的时候,他才高一。”

    “哦~年下啊~”梅超欣哦了个九转十八弯,“他当时看你好几眼来着。”她信誓旦旦地说。

    “啊?可能是为了确认我是不是我吧~”我猜想,“毕竟毕业那么多年,我双下巴都两层了,是得确认一下。”

    “可是你的脸没有怎么变啊~”我给梅超欣看过我大学时候的照片,当时是为了力证自己还是曾经瘦过的。

    这好像有点道理。我工作几年后,还在公交车上被小学同学认出来,对方给出的原因是“你的脸没有变啊,只是胖了而已。”我真的谢谢他的贴心解释。

    所以,姚安年其实认出我了。

    不过他到现在没有告诉我,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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