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容家到学校,学校到容家,笔直的一条线循规蹈矩。

    是穆慈与这段生活里反复上演的事情。

    所以今天放学 止书带她去了一个地方。

    好巧不巧,碰到了一个意外又不意外的人。

    “你怎么在这儿?”

    看到容之耀的时候,穆慈与刚换好衣服到场地。

    少年牵着一匹马,帽子被他随意的勾在手里。

    他眼里的惊讶与诧异很是明显。

    穆慈与没想到在这儿也能碰到他,看过之后,自顾自地低眼整理着还未扣好的袖口,往着旁边挪了一下,抬起头,目光向着马厩,似是在等待着人。

    她这个态度,看着没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容之耀每每看到她这无动于衷的乖巧,就有点让人无端恼火:“喂,跟你说话呢...”

    止书已经牵着一匹马过来了,穆慈与不理会,也不在乎他这副态度,只很淡声的反问:“你能在这儿,我就不能在这儿?”

    说着 就抬脚走了。

    “我...”容之耀语噎片刻。

    望着她的背影,小声嘟囔:“这么凶做什么?”

    他只是想说,在这儿看见穆慈与确实很惊讶,单看她如柳的身姿,如莲的神韵,如雪的面容...

    容之耀环顾了一下四周,到处都是策马奔腾。

    来这儿?

    是他来错地儿了?还是她来错地儿了?

    思想了好一会儿,容之耀有些无语的哼声。

    管她呢。

    戴好马术帽,骑上马,山丘上骑马并列的一群人大声笑喊他姗姗来迟:“之耀,磨蹭什么呢?”

    容之耀拉着绳子,两腿并拢,驱使马儿往上走。

    山丘上栽种了许多树,也有一些年头了,高大粗壮,枝繁叶茂总能招来风意经过之时,再往前走,下面的视野可就看不见了。

    少年还是想不通般皱眉回头,只一秒,珠眸稍动,又继续望着自己面前的路。

    在驱马之前,止书都不忘叮嘱:“注意安全。”

    穆慈与上马冲底下的人笑笑:“你现在是越来越啰嗦了。”

    止书只比她大个六七岁,人沉稳的如而立之年,话啰嗦的如花甲之年。

    止书抿着唇不说话,女孩拉了拉绳:“我先走一圈...”

    马场很大,一望无际的平原和小山丘,到处都是马蹄践踏。

    装备也很齐全,每一个特定的地点,都会有像古时马场那般,有弓,有弩。

    手握着绳,目光直视前方...

    勒马声,奔腾声,不绝于耳...

    “不就是个戏子?你得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端着自己的姿态,你这样如何重振家族兴旺啊?”

    讥讽明嘲应该被淹没,而不应该这么清绝于耳。

    傲慢无礼的语气故作姿态起来真的很像一个嫉妒到“发狂”的人,嫉妒到她们好像只能用口舌来试图胜过眼前的人。

    穆慈与不痛不痒的听了几耳,攥着绳调了马头方向,骑到一个马棚,用手指了一个东西,候在那儿的人立马递上。

    山上还是热了些,容之耀快跑了一圈,额头就已经出汗了。

    皱着眉头解了一下脖子紧勒的卡扣:“下去跑,这儿太热了。”

    在远处看,山丘上的一群人快与落日融为一体了。

    每个人身上都染着红日。

    “行...”

    说着一群人调方向,向着平原跑去。

    马场可不只有马,还有场馆。

    偌大的体育馆二层,热闹在此时此刻快要冲破云霄了。

    古有斗牛,今有斗马。

    一圈又一圈,一层又一层都被包裹的死死的。

    即使站在最高处,也能感受到热烈的火海快要打到他们脸上了。

    秋景归几人刚进来没一会儿,就失了兴趣。

    容之烈开口:“这有什么好看的?”不知道看了多少次了。

    说完就抬脚望着出口的方向去。

    杨濯汜趴在栏杆上,眼里的兴奋度跟着两匹正在厮杀的马而动。

    秋景归扯了一下领带,露出锋利的喉结,也跟着容之烈走。

    打打杀杀,一下赌注,生死就很明了了。

    这样的事情,这个场子每天都反复上演着。

    偏杨濯汜每次都看不腻。

    高潮的热浪来了一匹马像是用不完的劲,四蹄欲盖弥彰,进进退退,抓紧时机,猛的往前撞击,马翻倒在地,发出声嘶力竭的鸣哀。

    白的赢了。

    杨濯汜激动的一回头,人都不见了:“等等我...”

    容之烈从场子里出来就接到了电话。

    秋景归站在窗边,静等他。

    杨濯汜出来的时候看到容之烈那不太好的脸色,又看到秋景归不知道在看什么,神情很是专注。

    容之耀快马加鞭,率先冲到平原,“吁”了一声,利落勒马。

    一抬头就看到平原上围了一群的人。

    马背上的人争锋相对,马儿低头吃着青青绿草。

    眉轻跳了一下,容之耀心想这又是什么热闹?

    马儿沿着最左边走,容之耀眼睛却是好奇的瞥着,正要收回目光时,就听到风杨来的声音......

    “这么个下贱作弄人的手段,挺适合你的。”

    气急败坏的声音打破柔柔的风。

    “你这个贱人...有你什么事儿?”

    容之耀惊了,那被包围在其中的一人,可不就是那娇弱的穆慈与吗?

    少年长腿一翻,下了马。

    “容之耀——”

    正当他频频回头,犹豫不决的时候,那熟悉的厉声落入耳畔...

    脑袋一瞬被替代为。

    完蛋了!

    穆慈与被虚虚地围住,耳边的怒骂她都习惯地屏蔽了,只当小丑给自己唱歌了。

    奈何唱的太难听了,不耐烦的眸色转变为冷:“李泽莹...”

    穆慈与平时的声线都有一种若即若离的缓顿。

    现在的声线是带着明显的寒。

    李泽莹即使是有些虚怕,但是自己身边这么多人,她底气十足。

    来了兴致,扬着红唇,不怀好意的笑是朝着穆慈与的。

    “哎,为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老朋友,穆慈与...”

    “阿莹,你别是瞎了眼,认了这么一个人做朋友?”鄙夷不屑的目光扫向穆慈与时,也不知道从哪里生来的恶意。

    李泽莹笑了笑:“听我说完,你们都知道我是从郁南过来的吧?”

    “知道啊,不是说你被一个臭丫头设计,还差点...”坐了牢。

    这三个字当然没说,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又被另外一个人欺负,你才转过来的吗?”

    李泽莹很认可这番说法,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又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看到她这样,大家伙齐刷刷的都把目光转向穆慈与:“妈的,不会是这女的吧?”

    李泽莹没讲话,更加证明了眼前人。

    “你还挺有能啊?”有人里面护着,为李泽莹打抱不平:“还以为是个什么货色,原来也是个欺负人的主啊?”

    “这样,趁着今天你向李泽莹道歉,其次,你让开,别来掺和我们与苏折月的事情,识趣点,我们就算一笔勾销。”

    明明狼与羊已经分的很明白了,有些人偏偏自割双眼,选择自盲。

    狼不是狼,羊不是羊。

    穆慈与久久不言,眼里的寒转变为明亮,她倏地笑出声。

    “你笑什么?”

    “当然是笑你愚昧无知。”

    眼里的笑又有水,又有墨。

    使人看不透。

    穆慈与骑着马向前了两步,盯着李泽莹。

    李泽莹即使是骑着马,现在也顿时感觉无比矮小。

    眼里的害怕又陡然而起,节节后退。

    “旧事一直重提真的很没有意思。”

    穆慈与一直逼近,原本暂成的圈现在都散了。

    苏折月清冷的目光也扫视着众人:“滚开——”

    她的手里拿着弓箭,尖锐锋利犹如现在一样。

    穆慈与手里也拿着弓把玩,似有似无的目光就如剑穿了心:“既然如此,我就帮你回忆回忆?”

    她这个语气真的好像大好人。

    可只有李泽莹明白,她才不是什么好人。

    也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被吓的。

    李泽莹惊缩的眼里硬生生挤出一滴泪,咬着牙:“疯子...”

    她已经让出了路,穆慈与骑着马,后方跟着苏折月。

    经过她时,穆慈与轻飘飘的一句话又割又震:“连疯子都比不过,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李泽莹眼里的恨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穆慈与不清不冷的眼抬起的时候,因为这句:“那晚,我就应该让她死在那条肮脏不堪的巷子里。”而变得幽暗沉冷。

    多么狠毒的一句话啊,有多么轻而易举的入人的耳朵啊。

    苏折月的马与小姑娘的马并肩,她能清晰的感受到女孩面部的神情转变,胸脯还微微紊乱。

    静谧的草地与温柔的风先生停步回望。

    容之耀换好衣服出来,就听到这句话。

    也不自觉的停下来脚步。

    他问旁边一直看戏的几人:“怎么不去帮她?”

    从他们三人来,再被自己踹进换衣室也有好几分钟了吧?

    他们就一直看着?

    容之耀这语气听的人听出来一丝穆慈与会被人欺负的意味。

    杨濯汜眼珠一转,眼角勾着意味深长的笑:“你不是她哥哥吗?等着你出马呢。”

    “什么哥哥?”一听这个,他就十分嫌弃,十分傲娇的否认:“我才不是呢。”

    “还不至于被人捏在手里当玩具。”

    容之烈出声,凝了一眼容之耀:“若是学不会自胜,那么就不要入局。”

    穆慈与要是没有决胜的把握,怎么会自降身份与那帮人唇枪舌战?

    不过一瞬的功夫,马的鸣叫声此起彼伏的捎来,靠在树后面的人立马抬头侧望。

    清眸拓墨,凝视深望。

    “我靠...”容之耀唇抖了一下,看着远方的场景,他词穷了。

    杨濯汜眼里的兴奋又燃起了,颇为欣赏的语句直接脱口而出:“不愧是姓穆,这胆子也太烈了。”

    话落,一人立马在他们三人面前跑了过去。

    在李泽莹说完那句话之后,穆慈与神思了好一会儿,斜望那得意忘形的眼神。

    随后,在苏折月都还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拿了她手里的箭,极速搭在弓上,一拉一松。

    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只听得箭落入实心,只看见人仰马翻的李泽莹。

    一摊血红色浸染绿色,还有一些溅到人的身上,都是女孩,第一次看见这么实在的血,不免惊慌大叫。

    李泽莹倒在地上,头盔都斜了,狼狈的抬起肉,只看到精致小巧的下巴,

    轻盈盈的笑该是美好的。

    可是...

    她的这种笑像巨石,直接砸过来。

    致命一击,李泽莹又败了。

    “那天,我就应该让全世界欣赏我精心雕刻的玩偶。”

    止书神色有些紧张,在看到她惨白的脸蛋和无血色的唇时,心脏放空,坠到了谷底。

    止书扶着她的手臂,穆慈与借力下了马,摘了帽。

    又向着那匹还在呲血的马走了两步,用着欣赏画作的眼神来欣赏自己雕刻的画作,

    将弓丢在李泽莹面前。

    比起身上的疼痛,都不及这种无形的杀伤力要来的大。

    李泽莹身边的人一个个都愣住了,像是看见瘟神一样,躲闪着穆慈与。

    “下次记得乖一点......”

    她走时说的这句话,让人陷入句深的遐想与恐惧之中。

    止书在后牵着马,穆慈与在前走着,自然也看到大树底下那四个大活人。

    止书将马牵到马厩,她就瞥着几人,最后停留在那个疏散懒容上。

    容之烈单手插兜,向着她走近,微风吹的兄妹俩额前碎发乱拂。

    “刚来就惹事?”

    容家的孩子都长得像容父,但也只有眉间像。

    穆慈与和他们一样都是淡眉,又与他们不一样的是,她的眉是安静的,他们的眉总是轻狂不羁,带着冷意和轻佻。

    淡眉与浓艳相得益彰,呈现出别样的五官。

    穆慈与不反驳,乖巧的眉眼弯弯一瞬:“刚来就要请您善后。”

    杨濯汜没忍住弯唇笑。

    落叶被晒的又蔫儿又易碎,穆慈与和刚好过来的止书一起走时,脚踩在上面,破碎的四分五裂。

    她一瞬笑,一瞬落,一瞬消失。

    容之烈一瞬挎脸,懒劲的面骨变的又沉又默。

    杨濯汜笑出声,看着那边哭哭啼啼的一群人,还有一命呜呼的血马,拍了拍他:“善后...”

    沉默不言的秋景归也抿唇笑了一下。

    容之耀脸色跟他哥一样,不怎么好,怎么说呢,有一种不知道怎么形容的感觉。

    整理好神情,容之烈找到马场负责人,直接简单说明,那人似乎已经了然了。

    拿着账单递过去:“有一位小姐已经说过了,您瞧瞧。”

    那位小姐,不用说也知道是谁。

    容之烈精准捕捉到账单上还有一行字,不明的指了指:“这是什么意思?”

    “那位小姐说,让我们寻一块墓地。”

    ......

    回去的路上,杨濯汜一直笑:“你这妹妹可真是太有趣了。”

    容之烈打了一个方向,车子驶向新的道路,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声音很淡很慢:“都不是省心的...”

    容之耀玩着手机,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哥,你能不能别把我俩放在一个位置。”

    他承认自己不太让人省心,可那个谁...

    “就你这个样,半点气都沉不住,你一说她你就来劲儿。”论毒舌和插针的功力,他哥也算是一把手。

    容之耀彻底不说话了,关了手机,闭起眼来休息。

    将秋景归和杨濯汜送回去之后,容家兄弟两个一前一后的走着。

    容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报纸,先是瞪了一眼后面的小子,又对着容之烈说:“去书房,老三站在这里等我们下来。”

    容之耀肩膀上的书包落地,眼睁睁的看着两人走......

    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墨色与蓝色相融相散,黑色完全来了。

    穆慈与手搭在茶几上,看着窗外的明月,那高挂的模样总是让人忍不住遐想。

    “止书,你觉得人的生命会像这月亮一样吗?”

    皎洁,透亮,脆弱,短瞬。

    止书收针的动作止住,看着那个背靠在沙发上,被月色无限照拂,又弱白的脸上。

    薄情寡淡的眼里是常人所看不到柔软与害怕。

    “不会,人人都会长命百岁。”

    只要您想...

    长命百岁...

    穆慈与无声的笑了,透亮的眼底与那悬空之物一样。

    一半明亮,一半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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