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喝了一点小酒,吃完饭,就躺在椅子上闭眸休息。

    杨青面容带笑,看着正在喝茶的女孩:“妹妹还适应国内的环境吗?”

    她试着找话题,与穆慈与聊天。

    问了这么一句。

    茶水上还漂浮着一层叶末,穆慈与皱了眉,就喝了一口,放在桌子上,“没有什么适不适应。”

    对于她而言,在哪里生活都一样,不过是换了个环境,换了一个地方,只要还活着,就可以生活。

    换个别人,可能都会迎声温言。

    对于杨青而言,她的回答有点超乎她的意料。

    太过平静的人,真的很不好从哪里找话题。

    可偏偏穆慈与很静,就像是在很认真的陈述事实。

    杨青尴尬笑了一下。

    不知道是谁出来说着另外一个话题:“要说起来,杨青与穆小姐还有亲呢。”

    有人看到俩人在交谈什么,随口一说这个事情,杨青却是认真听了的。

    稍惊了一下:“什...么...?”

    不知道是真的在装糊涂,还是忘记了。

    “不记得了?你的姑姑,不是嫁入了穆家了吗?”

    要说亲,确实是亲,但是也耻辱。

    杨青半低着眼,手攥着裙摆。

    穆慈与旁边桌子上的热茶还在袅袅,她抬去一眼,越过浅浅而探她。

    抿着的唇无端的盛开一抹莫名的笑容。

    容之烈坐在她们对面,随意的交叠了一下双腿,好整以暇的神情紧紧捕捉着。

    秋景归一手端起茶盏,一手覆在茶盖上,慢条斯理的抹着漂浮的茶渣,放到嘴边,轻轻吹散幽香轻烟。

    寂静室内,迟迟没人言语,只有桐木矮桌上沸腾的煮茶声。

    窗边放置的绿竹飘影被斜阳割裂成两半,温柔的抚摸清润白衣之上。

    有的时候,久久不能回答别人的问题,是极其考验人的耐力和品性。

    这两者,不仅考验他们。

    也考验旁人如何从无声中解脱。

    秋景归抿了一口馥郁清香,不紧不慢的侧眸,放下茶盏。

    落盏声不大不小,却也恰好破了这不适宜的景色。

    秋景归眯着眼,眉心拧着。

    “行了,说这一档子事做什么?”

    杨濯汜睨着那人,看他面红,喝酒喝糊涂了是吧。

    提那晦气事情做什么。

    穆慈与轻笑了下,捏着手指。

    她可没有闲情听他们扯什么陈年往事,借机找个了理由离开。

    容之烈让容之耀跟在她身边。

    “我又不是变态,她又不是小孩。”

    为什么要他跟着?容之耀拒绝。

    满室又恢复原样,细细碎碎的笑,都调侃他:“妹妹长得这么漂亮,你可得跟紧她。”

    容之烈手捏着烟,看着他:“让你去你就去,磨磨蹭蹭什么?”

    容之耀不情愿的起身,烦躁的摸了摸头发:“知道了,知道了。”

    穆慈与前脚走,容之耀后脚就不情不愿的跟上。

    她微微偏头,眼里含着若有若无的亮,“你不用跟着我。”

    他不言,单手插着兜跟在她身后。

    这儿山形不险峻,反而很平坦,作观景的小假山缭绕白雾,是从山间引来的水,清澈干净,淡淡的雾气是山涧酝酿的神秘。

    到处又是房屋,也不会迷路。

    穆慈与向前走着,下楼梯,察觉到后面那小子还跟着。

    她没有管。

    看到一处好地方,凉亭坐落在湖心亭,一片花林随风摇曳,不算粉,不算红,这种颜色穆慈与是第一次见。

    “这是什么树?”

    “紫薇树啊!”容之耀懒懒的上前一步,很直接的说着,“你不会没见过吧?”

    穆慈与淡看他一眼,他怎么那么喜欢说废话?认识又怎样?不认识又怎样?

    碧波金光萦绕,鱼儿一个个的欢腾地跳跃着,微微低着眼,看着一圈圈的涟漪,听着声音不像是它们所创造出来,很像是无形的石头所碰撞出来的。

    “之耀,干嘛呢?来这儿 ......”穆慈与和容之耀现在正站在石拱桥上,烈阳只照的一边,他们停留的位置也在一边,像是黑白两色,互不撞击。

    花林那边有人叫着容之耀名字,穆慈与跟着他一块向前遥望。

    几人站在栅栏里面,踩在绿色草坪上,张扬地挥着手。

    花固然好看,可终究还是被圈养在禁锢里,四周全是栅栏。

    湖水澄澈,有鱼作伴,还有立于湖中亭,一切都刚刚好。

    穆慈与觉得不好的是,凋零的花应该越过栅栏,飘到湖面上,才是最好的归宿。

    容之耀兴高采烈地招手,转头快速说了一句:“别迷路了,我先走了。”

    穆慈与静静的观望着湖面,天上湛蓝白云正与她一块凝视片刻的无瑕。

    鱼儿又聚集在一块,扰了一片净地。

    轻廖廖地收回视线,她转身离开。

    又回到了那个带有池水的小院子里,穆慈与还未踏上方石,从另一面拐角处跑出来一个小男孩,撞到她的腿上。

    “哎哟,疼...”小男孩捂着额头,叫着疼。

    穆慈与先是顿了一下,后弯着腰问:“没事吧...”

    小孩儿像是闻所未闻,圆溜溜的小眼睛一直转,捂着脑袋,好奇的目光直盯着她。

    仔细一看,发现他的耳朵处散落落挂着一个似耳机形状的东西,穆慈与只惊诧一秒,抬手将那东西替他戴好,“现在可以听到了吗?”

    小男孩点点头,“听得到...”看他也就两三岁左右,穆慈与环顾四周:“爸爸妈妈呢?”

    这么小就乱跑,也是需要人照看的,不然很危险的。

    他摇摇头。

    穆慈与又问:“记得路吗?”

    “记得...”他乖乖地应声,穆慈与站起来,“那你带路,我送你回去。”

    “可是我...不想走路...”

    ...刚才跑得挺好的。

    小男孩瘪着嘴,又可怜又无辜。

    穆慈与从未抱过小孩,犹豫片刻,半弯着腰,尝试抱起他,掌心有点涨疼。

    看着挺瘦的,其实还是有点重量的。

    他伸出小指头指着方向,穆慈与看了一眼,有些吃力地抱着他走。

    走过去其实是一座又一座的假山,还有几片竹子,穿梭在幽静之地,风声夹杂着温柔的低磁声,“小昇...”

    原本趴在穆慈与怀里的小孩儿听到声音欣然抬头,手脚都有扑腾,穆慈与承受不住,身子有点往后仰了。

    “小心...” 宽厚温热的手掌覆在腰间,温润声,与竹吟散叶同起同落,像近在咫尺,又遥不可见。

    穆慈与稳住重心,回眸看着身后的人。

    轮廓分明,清冽温润的侧脸也抬眼而望,眼里掠过轻微的和笑,手掌也分离开来。

    小孩儿认识他,欢快地叫着叔叔。

    秋景归微微颔首说着:“麻烦...穆小姐了。”

    看着还在她怀里的小孩子,“小昇,下来自己走路。”

    “好吧。”

    穆慈与将他放下来。

    小孩子牵着男人的手。

    既然有大人了,她也不多待。

    “穆小姐可以沿着竹林小道走。”

    这样就不会迷路了。

    穆慈与顿了顿神,微微颔首。

    他牵着小男孩与她反方向走。

    背脊挺直的如身旁的竹林,个子修长,他不急不缓地走着,白色衬衫引风贴身,俊逸又温柔。

    有些人,光是看着一眼背影就觉得他是一个优越的人。

    穆慈与走到林荫小道,灰瓦挂高墙,流淌着不知道从哪里引来的清水,数量不多,也能刚好滴在土壤里。

    有细雨,有清泉,还有风林。

    这或许就是藏在深山中的独特幽静。

    “叔叔...我真的走不动路了...”小昇还没走一分钟,就不愿意走了。

    秋景归没有迁就他,而是教育:“不是说去睡觉的吗?怎么自己还半道跑了?”

    小家伙也待了一上午,吃过了中午饭也该午休了。

    “我不喜欢她?”小家伙一不高兴,脸上全都写得明明白白。

    “要有礼貌,你应该叫她小姨。”

    “她才不是我小姨……”秋景归半弯着腰,将他一把抱起来,“她也姓杨...”

    即使再不喜欢,有的时候,某个时刻还是要称呼的。

    “行吧...”现在不管秋景归说什么,小孩子只管随口就答应。

    “我不想睡觉,叔叔你陪我玩吧!”秋景归眉轻皱,佯装生气,揪了一下他的耳朵,“你应该休息,睡好了就可以玩了。”

    “那睡醒了,可以去看妈咪吗?”小孩子很容易满足,只要你满足他小小的一个愿望,他就会很快乐。

    “当然可以...”秋景归手指在小家伙的腿上敲了一下,“不过要陪太奶奶过完生日,好吗?”

    “那什么时候可以去...”两三岁的孩子应该是懵懵懂懂的,但是小昇很喜欢问问题,也很喜欢举一反三,有时候一连串的问题,很多人都招架不住。

    腿跨进门槛,秋景归轻缓言笑答应他:“下次上学的时候。”

    “小昇啊,你跑哪儿去了,小姨到处找你...”见到秋景归抱到小孩儿进来,杨青瞬间着急跑过来,想要抱他。

    小昇紧抱着秋景归的脖子,秋景归也不动声色地躲了一下。

    “小姨哄你睡觉好吗?”

    “不要...”小昇拒绝的很干脆,手还举在半空中,杨青一时下不了台。

    秋景归让坐在沙发的人都让开,就一座沙发,被容之烈几个人占得分毫不剩。

    又转头对杨青说:“我来哄他。”

    位置让出来,秋景归抱着小孩儿坐下来。

    “这...景归哥,这会不会太麻烦了?”

    他那一身白衣,清儒干净的模样,怎么可能会干哄小孩的这种事?

    怎么看都不符合。

    “无事...他睡着了,我再给他抱回去。”

    秋景归扶着小孩的头,让他平坦的躺在自己身上,未抬半眸,隐约看见人还没走,“你要有事先去忙。”

    不用在这儿等着。

    ......

    杨青看着那小子躺得还挺舒服,不哭不闹的,轻笑一声:“好...”她刚出去,杨濯汜又慌张地大跨步进来,“人找到没?”

    听说小孩儿半道又跑了,他连忙跑出去找。

    知道小昇不喜欢杨青,但是没有想到那么不喜欢。

    “舅舅...”白白净净的小脸蛋从秋景归怀里出来...

    杨濯汜想要抱他,但是身上还有酒味和烟味,小鬼一脸嫌弃,扒着秋景归的衣服不想要他抱。

    秋景归低眸,捞起旁边干净的毯子,“闭上眼,睡觉。”

    容之烈纳闷,“你什么时候对哄小孩儿那么感兴趣了?”

    往常这小鬼缠着他,他都是哄都不带哄一下的。

    秋景归睇他一眼:“你有意见?”

    “没意见,挺好!”容之烈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拿着烟去阳台上抽。

    宽大的手掌慢慢拍着小昇的背,漆黑的眸因微微低着眉,被倾落的碎发挡着了一点,稚嫩的脸蛋因为侧躺着,嫩滑的小肉显得可可爱爱。

    这个年纪,无忧无虑该属于他。

    “需要我带穆小姐四处看看吗?”杨青从那边过来,又来穆慈与这里,还端来一盘点心与茶,得体,还算大方的笑容真的很像练久的复试题。

    针对不同的人,展现不同的解法。

    穆慈与原本在后院中的柳林风声,被打扰宁静,她抬起头:“杨小姐可以去忙自己的事。”

    不用管她。

    又是这句话。

    “说笑了,穆小姐是远来之容,我理应招待。”

    说杨青与穆慈与有亲那句话,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穆慈与还真想起来了。

    这杨青是郁南旁支杨家的子孙,并不是这北海杨家的人。

    至于因为什么,穆慈与偶然好像听过单梧虞讲过,不过当个玩笑话,并没有放在心上,如今笑话里的主人公,就在她眼前。

    穆慈与婉笑,没有搭理她。

    拿起放在桌子上手机,自顾自地玩起来。

    杨青还能维持淡淡的笑意,穆慈与真的挺佩服她的。

    还有闲情打探她的事情,“穆小姐既然回了容家,那认祖归宗了没有?”意思就是说她着了谱没,还有就是为什么不改姓?

    “我姓穆...自然是入了穆家。”

    入谁家和她有什么关系?真的就挺莫名其妙的。

    穆慈与有条不紊的思绪让杨青微微低眸深思,又问:“那你听说过一件事没?”

    什么听说不听说的,既然都说了是听说,她才来多久,怎么可能知道?

    “杨小姐好像很关心我的事情?”

    她直勾勾地盯着杨青,问东问西,一会儿亲昵地称她为妹妹,一会儿生疏地称她为穆小姐。

    她这变脸技术学得相当可以。

    似是一语中的,杨青有些尴尬地扬起嘴角讪笑,坐了没一会儿,又说自己有事:“先走了。”

    穆慈与停下手指的动作,望着她的背影,脑袋微微侧着,“虚荣心真强...”

    可惜了,就是耐力还缺点火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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