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微醺的晚风带着些恼人的燥热,空调外机震动的嗡响即使隔着窗户也能听到。

    九月初的天,月亮湾小区里的人家几乎家家都开了空调,只有少数几户独居老人家将窗户打开关上纱窗,打开风扇也算夜里有丝清凉。

    可唯独20楼的门窗禁闭,连窗帘也拉得严丝合缝,才晚上八点四十屋里就漆黑一片。

    倏然严丝合缝的窗帘被一只布满疤痕粗糙的手悄然掀起一道微不可查的缝。

    皎洁的月光下,窗帘缝里闪过一道寒光,

    那是一个望远镜。

    镜头对面十多米的距离是某人的卧室小阳台,此刻上面站了一个裸男,也不算□□,男人腰部以下围了一条白色的浴巾。

    他站得笔直,双手垂在腿边,目光前视,眼神却没有焦点一片涣散。

    望远镜后,苏怀夕的喉头滚动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她的眼睛不由自主瞪大,看着那一滴闪着光的水珠从男人额角微湿的碎发滴落,她的视线跟着水珠移到他高挺鼻尖上,那里有一颗很小的痣。

    那水珠晃了晃终是不堪底下壮阔风景的吸引,顺着棱角分明的脸一路向下路过起伏的胸肌,荡漾着滑进八块腹肌里。

    苏怀夕看着镜头里被放大几百倍的诱人风景止不住地又咽了咽口水,捂着狂跳的心刷一声拉上了窗帘。

    她靠在墙上,呼吸急促,像一个被狐狸精勾了魂没见过世面的出纯情呆子,脑子里全是挥之不去的风情。

    要不是对面从来都是目不斜视的眼神,她几乎要怀疑对面那个男人是不是早就发现她,故意晚上洗完澡出来勾引她了!

    毕竟哪个正经人会每天晚上八点四十准时洗完澡站在阳台上一动不动像个站岗的军人一样站的笔直地晾干自己?

    心脏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后,她赶忙坐下拿起摊开在桌上的本子,将写满晦涩难懂的英文单词翻过去,握着画笔在背面空白页迅速勾勒出刚才脑海里脑补的见不得人的画面。

    一样的脸,一样的围着浴巾,但纸上跃然出现的却是男人被扣住双手举过头顶,被壁咚无力地靠在墙上的画面。

    看着画上男子绯红的小脸蛋,苏怀夕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忍不住开始荡漾,这张脸真是造物主的杰作啊,每天藏在家里可惜了。

    欣赏完后她合上本子站起身,将这个已经用完的牛皮本放在书桌边的书摞上,那里已经有两摞半人高的一模一样牛皮本堆。

    给她的“ 观察”对象画小漫画是她为数不多的兴趣爱好之一,这样的小漫画她已经画了上百个本子了。

    对面那个极品帅哥是苏怀夕搬到这个小区后“ 观察”了两年的男人,为了更好的掌握对面的实时动态,她连工作桌都搬到了阳台窗户下。

    她不是什么变态,“ 观察”也只是字面上的观测,可以理解为对面那个男人是她的人体模特。

    她的大学专业学的漫画,虽然只读了不到两年,但她平日里总是不自觉会观察身边人的肢体动作,走路姿势。

    决定将对面邻居当作长期的人体模特是一件很偶然的事。

    那天她顶着四天没洗的油头打完工回来,偶然与他擦肩而过,那时他迎面朝她走来昂首挺胸目不斜视,几乎立刻她就注意到这个男人走路的姿势与常人不同。

    常人走路,自然姿态下手会随着动作自然摆动,走路姿势落脚方式多少有些个人习惯和身体因素影响,呈现例如——臀大肌步态、跨阔步态、画圈步态等,左右两只脚的鞋底会有不同程度的磨损。

    可那个人完全没有任何不良的走路习惯,他是苏怀夕记忆里看到的第一个走路姿势如此标准的人,简直比教科书上的教学姿势还要标准!

    那天她目不转睛盯着他的步伐想要仔仔细细看看现实中这样的标准步伐是怎么走出来的,于是她下意识跟在他身后,一路跟到了电梯上。

    直到盯着他的身影走进了斜对门那户,她才发现他们不仅住同一栋还住同一层。

    回到家后她想了想了一楼大厅的布局,走到自家客厅阳台,果然发现了从这里能看见斜对门的卧室和卧室外的小阳台。

    自那天过后,苏怀夕的目光总是不自觉时不时就朝阳台上看,偶尔能看见邻居坐在阳台上看书,或是吹风。

    时间一长,她发现一个正常得很奇怪的规律。

    正常是因为对面邻居的生活作息非常规律,奇怪就是因为太规律了!

    邻居出现在卧室阳台的上的时间是固定的,一分一秒不差。

    每天晚上19点他会准时打开卧室的灯,坐在书桌前看一小时的书,20:40顶着一头湿发站在阳台上吹十分钟的风,20:50拉上窗帘,十点卧室熄灯。真的分秒不差,时间准的像订了闹钟。

    邻居的可怕生活规律让苏怀夕不得不怀疑对面是不是住了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虽然有些荒诞,但也不是没可能。

    她买来望远镜,想找到他撕开人皮露出机械骨骼的画面,可看来看去只看到对面放大几百倍的高清帅气的美貌。

    一个长相帅气,走路姿势标准,作息规律的人体模特多么完美,简直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要走路有走路,要爬楼有爬楼,要晨跑有晨跑,每天还能站十分钟一动不动给她自由创作。

    一个免费的完美“观察对象 ”就这样被她收入囊中。

    第二天早上八点,苏怀夕准时站在大门前打开门口的监控,看着屏幕中的男人闲庭信步昂首挺胸地从她家门口路过,帅气的侧脸让她腿上疼痛都减轻了不少。

    她拿着铅笔靠在门上,几笔就勾勒出一只扶着眼镜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然后用三分钟迅速画完其他部分,一张穿着西装左手拿着公文包右手扶眼镜的上班的制服男速写就这样出炉了。

    苏怀夕画画和别人不太一样,她从来不定点起形,她总是最先画让她印象最深刻的细节,剩余的部分就像有自己的意识般缓缓铺开。

    目送帅哥上班苏怀夕坐在椅子上,将一直撑在左肩下的拐杖放在一边,一手捞起晃荡的左腿裤管将它卷了上去,露出里面只剩半截的残腿。

    她拿起桌上的凝胶套给左腿的残肢套上,这个凝胶套使用时间太长,汗液都渗了进去,开始发黑了,穿上也是松松垮垮的,套进接受腔里已经出现翻折现象,穿戴好假肢后摩擦得接触端的皮肤又痒又痛。

    这个假肢她已经用了四年了,凝胶套其实几乎用不了了,但换一个新的最少要四五千,她想不就痛一点忍忍就过去了。

    但没想到前两天穿着假肢在餐厅给顾客上菜时假肢突然松动了,她不小心崴了下菜洒了客人一身,赔了她半个月的工资。

    她今天准备去医院检查下顺便问问换个新的凝胶套要多少钱。

    *

    回春医院是她搬家后第一次来,这个医院是市里最大的私立医院,医疗设备和医护水平都是数一数二的,经常有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病患。

    苏怀夕在里面绕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康复部,接待的女医生检查了一下残肢情况和假肢使用状态。

    “ 你这接受腔勉强还能用,但你的凝胶套不行了。”

    “你之前的残肢尺寸是大于凝胶套的,残肢软组织多,接受腔口型处压力大。你穿戴时间久发生萎缩,残肢在接受腔里窜动大,凝胶套已经完全不合适了,我建议你可以换个硅胶材质的,硅胶材质比凝胶要更厚实一些,稳定性更强,你可以考虑下。”医生建议道。

    她拿了张硅胶套的价位表,苏怀夕看了下最便宜的国产材料都要五千多,算上各种检查费用估计要七八千。

    医生看出她的犹豫,没有催促只是提醒道,“你看看你的残端都磨破了,我不建议你继续使用了,假肢脚板问题你到四楼去找王医生帮你调一下。”

    苏怀夕谢过医生,直接上了电梯下了一楼。

    这是私立医院,脚板调整再便宜也要一两百,她家里有工具,回家她自己就能调,不用花那个冤枉钱。

    路过一楼大厅的医生介绍墙时,苏怀夕无意瞥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脸,她停住往前走的脚步,抬头盯着墙上那个名叫“晏冬”的男人。

    这不是对面的邻居吗?那张完美的人神共愤的脸在墙上实在显眼,原来他叫晏冬啊……

    27岁的骨外科主任医师,苏怀夕看着名字底下一长串的发表期刊名字和各种奖项暗暗咂舌,连占据的版面都比别人多。

    “还挺厉害……”苏怀夕想到他平日的生活作息,平日除了看书也没见他出过门,不会每天下了班就躲在家里独自学习卷死别人吧?

    医院离家差不多两公里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公交站离医院门口还要走六百米,坐公交不太不划算,苏怀夕决定自己走回去还能剩两块钱。

    九月初的秋老虎威力尚在,即便傍晚空气也闷热得厉害,刚才还烈日当头转眼就乌云罩顶了,苏怀夕没带伞,假肢浸水会影响使用寿命,她决定加快脚步抄小路回去。

    医院和小区中途有个废弃工地,穿过去能少走七八百米,就是工地上碎石多不太好走,苏怀夕在坑坑洼洼的碎石上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快十分钟,她下意识回头看看身后,这个工地除了满地废墟,没有什么能藏人藏鬼的地方。

    她松了一口气,左脚残端处本就没好的伤口此刻又闷又痒又痛,她甚至能感觉到不合身的凝胶套里汗水晃荡的声音,她开始后悔为什么大路不走走小路。

    忽的眼前骤亮,几秒后“轰隆隆——”的闷雷响彻天际,这是要下暴雨的节奏。

    苏怀夕白色的T恤已经被汗浸湿,她咬着牙忍痛几乎竞走起来,好不容易赶在下雨前穿过了工地,眼看小区门就在对面。

    也许是乐极生悲,她左脚踩到石头没及时发现,脚下一崴,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假肢在剧烈的扭动中脱落了。

    苏怀夕趴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双手撑着想起身,瞥见手腕上擦破皮正冒着血。但天上已经开始飘雨,她顾不得那么多坐起身后想将一边的假肢拿过来穿上,扯了扯却没扯动。

    她的目光往下移动,看见假肢的脚板卡进了几块水泥板的缝隙里,她换着不同角度尝试了十几次都没拔出来。

    她没带拐杖,附近连个能支撑的东西都没有,她没有办法自己一个人在这堆水泥块里站着走出去找人求助。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雷声一声比一声大,她的心情也愈发焦灼起来,她不停地在心里祈祷有人经过。

    突然她想到什么,她看了眼手表,18:25分,是对面邻居下班的时间!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快到小区门口了。

    果然六点半时,小区门口准时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苏怀夕大喊道:“喂!对面的帅哥!能不能过来一下帮帮我!”

    帅哥的脚步不停,连速度都没变,苏怀夕急了又用更大的嗓音喊了声:“晏冬!晏冬!救命啊!”

    好在名字出口的一瞬间对面的帅哥转过头来,视线聚焦到坐在地上满身狼狈的女人。

    晏冬迈着逆天的长腿,打着黑伞缓缓朝苏怀夕走了过去。

    紫色的闪电在黑色的伞后蛛丝般裂开,天地骤亮的瞬间,苏怀夕下意识眯起眼,看见面前的男人撑着伞缓缓弯腰,那双鹰眼般的双眸里闪过一丝光。

    苏怀夕抿了抿唇,伸出手,等待面前的男人将她拉起。

    一秒、两秒、三秒……面前的男人低头盯着苏怀夕湿漉漉粘着泥沙和鲜血的手,然后……

    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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