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那个高大挺拔的背影,苏怀夕被震惊了两秒,不敢置信面前的男人就这么走了!

    任何一个稍微有同理心的正常人看见一个残疾人摔倒在地不说扶起来,起码会问一句有没有事吧!可这个男的竟然就这么走了!走了?

    苏怀夕有些生气更多的是天黑暴雨后孤立无援的恐慌,四周愈发昏暗,大风吹得废墟里的塑料布簌簌作响,她控制不住地频频回头查看,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藏在阴影处。

    她扶着卡在水泥板里的假肢勉强摇晃着站了起来,朝正在过马路的男人大喊解释——

    “喂!晏冬!求你帮帮我!我实在找不到人了!手机没电了!我的假肢被卡住了,我就住你斜对面,等我回家了会好好谢谢你的!”

    可晏冬只是撑着伞淡淡地回头看了眼她,举起手腕看了眼,又回过头朝小区走了。

    苏怀夕眼眶都红了,着急得吼了句,“喂!你怎么这么冷血!你不是医生吗!”

    “轰隆隆——”一道惊雷炸开,苏怀夕被吓了一跳,手支撑的假肢不稳,她身子晃了晃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她闭上眼准备迎接雪上加霜的疼痛。

    “唰——”一个人影闪过,晏冬长腿两步一跨闪出残影,他单手扶住了苏怀夕即将倒在地上的腰。

    雨彻底下了起来,豆大的雨滴像石头一样砸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苏怀夕的衣服和头发瞬间就被淋湿了,密网般的雨幕中她的视线不太清晰,只能看见他黑色的伞下白到反光的脸。

    晏冬左手搂住女孩的腰,右手打着伞,他的目光停在女孩湿透的白色衣服下映透出的粉色印痕上,他将手里的伞微微倾斜,直到白色的衣服停下变透明的趋势。

    等苏怀夕站稳后,晏冬将手里的伞塞进她的手里,目光停在她只套着凝胶套的断腿上。

    苏怀夕今天穿了条灰色宽松的运动裤,刚才为了不弄脏裤子,她将左腿的裤管挽了上去,此刻本该是小腿处的地方空荡荡的,露出一小截套着凝胶套的残腿,晏冬的目光就停在上面。

    她的腿不自在地动了动,将左腿藏在了完好的右腿后,苏怀夕低着头,看着满是水珠的假肢,平静地接受着面前带着诧异的审视目光。

    余光里晏冬朝她身后走了过去,没多久他拿着一张烂椅子出现在苏怀夕脚后,一双手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了下去。

    再然后……苏怀夕打着伞坐在烂椅子上看着晏冬淋着雨头也不回地走进小区。

    烂椅子的四条腿都生锈了,粗糙的表面硌得露出的左腿隐隐作痛,刚才的目光仿佛还带着灼人的温度,将残腿烫得生疼。

    苏怀夕没有再喊他回来,她也是个有自尊的正常人,从他看了眼她的腿就转身的行为看,又是一个觉得她残腿恶心的人。

    几次三番的求助被拒已经耗尽她为数不多的尊严,求人不如求己,她坐在椅子上,借着力又换了个角度试着拔出假肢,但还是没有成功,她不敢用蛮力,怕把假肢弄坏。

    她看了眼手里的伞,伞柄是木质的看起来很结实,于是她将伞收了起来,把伞柄插进水泥板缝隙里用力一翘,水泥板的缝隙变大假肢微微松动,她连忙找来一块砖头塞进缝隙里防止回缩。

    五分钟后,假肢成功被拔出,苏怀夕拿着伞,穿上湿漉漉的假肢一瘸一拐浑身湿透回到了家。

    苏怀夕用干燥的毛巾吸干假肢上的水渍,又用消毒湿巾擦干净接受腔和凝胶套里的汗渍,检查一遍确认没什么大问题,假肢的保养工作结束后她才撑着拐杖进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后,她撑着拐仗将撑开放在客厅晾干的雨伞收了起来,准备拿到隔壁去还,却发现伞柄有些弯了,上面多了十几道划痕。

    她从钱包里拿出三百块,摸了摸伞柄温润的木质感,想了想又抽了一张一百出来。

    四百块几乎是她一个月的生活费了,看来这个月又没饱饭可吃了。

    带着四百块和弯掉的雨伞,她第一次光明正大地敲响了斜对面的门。

    门很快就开了,美男出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进苏怀夕眼中,她在望远镜里看过这张脸无数次,却远不及近在咫尺的亲眼观赏。

    带着水珠的,白皙的,线条流畅的手臂,宽厚的肩膀,若隐若现的八块腹肌,修长的笔直的双腿,几近完美的九头身比例……

    晏冬下半身围着浴巾头发微湿表情带着疑惑,苏怀夕脸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见他疑惑苏怀夕想起往常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在阳台上晾干自己,但今天下雨应该出不去。

    她将雨伞和钱递上,“谢谢你刚才帮我找椅子,你的伞我不小心搞坏了,这是四百块应该够赔你的伞了。”

    一码归一码,不管人家多冷漠多嫌弃她是个残疾,但没有他的伞她今天不一定能这么快回家,该道谢还是得道谢。

    晏冬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将伞撑开打量着转了一圈,目光在伞柄上停留了几秒,说了句“稍等。”然后拿着伞走进卧室里。

    没多久他拿着几张钞票出来,“伞价值220元,使用两年但我维护较好按照损耗程度算180元,伞柄微弯手柄上有13处划痕,按折旧市价收90元,这是找你的310元和购买凭证。”

    他低头看了眼,绕过她擦伤的右手将钱和收据塞进苏怀夕的左手心,关门前他看着她的眼睛,满脸严肃开口道,

    “你手上的擦挫伤有感染风险建议尽快消毒,你的残肢发生萎缩和凝胶套目测已经不太贴合了,建议立即更换。”

    话音刚落,也不等她的回应,“砰——”门被关上,干脆利落。

    苏怀夕无语地走回家,心想,真是个怪人,说他有职业道德吧,在她求助时他却几次拒绝,说他没职业道德吧,他却注意到她手上没处理的伤口,看了眼她的断腿就嫌弃。

    下雨还跑那么快,也不知他一个骨科医生每天在医院里面对那么多残肢断臂还吃得下饭吗?

    第二天,苏怀夕破天荒地没像往常一样八点一到就站在门口,她拿着工具调整了下假肢的脚板,听着门外的脚步声远离后,估摸着他应该走了才穿上假肢下楼扔垃圾顺便试试脚感。

    自从昨天那一遭,对面邻居的完美形象在她心里已经彻底破灭,变成一个冷血斤斤计较的……

    嫌弃自己的陌生人。

    没关系,陌生人而已,嫌弃那就离远点好了,苏怀夕早就习惯了。

    谁知刚走到电梯间,电梯门往两边打开,缓缓露出晏冬帅气的脸,他门神一样笔直地站在电梯中间,面无表情地看着苏怀夕。

    苏怀夕吓了一跳捂着胸口往旁边退了步,让他出去。

    可好一会儿,里面的男人都没有出来的意思,苏怀夕挡住又要关上的电梯门忍住疑问,走了进去按了一楼后挪到角落里。

    这个男的怎么回事,到了一楼又回来,现在不回家又下去,是不是昨天淋雨身体里的零件淋坏了?导致程序出现异常?

    电梯被擦的很亮,四面都装了镜子,苏怀夕看着镜子里站在自己身前的那个笔直的男人,两年了每次看他他都是这个站姿,他难道没有累的靠在墙上的时候吗?

    苏怀夕忍不住再一次怀疑他是不是机器人,她掂起脚往他颈后看想看看有没有拉链缝合之类的痕迹,可怎么看都只看到白皙线条流畅的完美后颈。

    晏冬目视前方的视线缓缓移到镜子里正掂起双脚的女孩,她两只眼睛探照灯般盯着他的后脖颈整张脸都透着好奇。

    她今天穿了条洗得发灰的黑色阔脚长裤,膝盖裤脚处都是小毛球,不仔细看很难从外观上发现她穿了义肢。

    记忆里,她要么穿着这条黑色的裤子,要么穿着昨天那天膝盖有磨损的运动裤,提着一袋垃圾,走路时眼睛滴溜溜的到处乱转,总是时不时突然回头似乎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叮——”电梯到了一楼,晏冬仍旧站在电梯里不动,苏怀夕忍着想回头的好奇走了出去。

    结果刚走两步,他就跟在身后走了出来,两人维持着1.5米的社交距离,一前一后地走着。

    小区楼下有几个垃圾桶用于回收住户的生活垃圾,苏怀夕感受着调试后的假肢。

    路过垃圾桶时下意识瞟了眼,意识到身后还有人后迅速收回目光然后下了两级台阶,下楼的角度还是有些不对,她回去还得调试一下。

    垃圾桶已经走出五六米远了,晏冬见她没有任何行动和回头的意图终于忍不住开口——

    “怎么今天不捡垃圾了?”

    苏怀夕的心随着他的话猛地一颤,呼吸停顿了一瞬,脸瞬间煞白,她抿了抿唇脑子瞬间闪过无数猜测和回头的场景,她觉得自己无法承受那些可怕的目光。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镇定语气反问:“什么意思?”

    晏冬的语气和昨晚陈述雨伞的购入价格一样平稳平淡。

    他说:“你平时不是每天都会把我丢的垃圾捡回去吗?今天怎么不捡了?”

    苏怀夕死死掐住手,整个人僵着在原地,原来他一直知道,无法言喻的难堪铺天盖地地将她淹没。

    他知道多久了?每次看到她在垃圾桶里翻找时他会想什么?捡垃圾的残疾人士?偷窥他的变态?还是觉得她可怜每次故意多丢一点垃圾?她突然想到一天比一天重的垃圾袋。

    这种感觉比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扒光了还要令人羞耻,她最不愿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不知道他发现了多少,她紧咬着下唇拒绝回答,低着头盯着自己脚上昨天被污水弄脏还没来得及清洗的鞋子,上面都是黑漆漆的污垢和洗的发毛的毛边。

    没有等她沉默多久,晏冬没有继续问,他举起表看了眼,“我上班要迟到了,晚上见苏小姐。”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眼,伸手指了指前方,

    “今天的垃圾我放在那边的花坛上了,你有需要可以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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