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垃圾我放在那边的花坛上了,你有需要可以自取。”

    临走时晏冬指了指旁边的花坛,那上面放着一个装的满满的苏怀夕再熟悉不过的蓝色半透明垃圾袋。

    把别人丢进垃圾桶里的生活垃圾捡回家,这个听起来很变态的行为苏怀夕持续了一年半。

    每天早上在晏冬提着垃圾下楼,目送他离开后,她就会趁周围无人把他刚丢的垃圾捡回去。

    晏冬的生活虽简单规律,却很精致。

    他的垃圾里,有只切掉叶尖的娃娃菜、有掐掉3厘米嫩尖的大捆芦笋、有除了鱼腩不见的完整半条三文鱼、有带着肥肉的牛肉碎肉,还有经常出现的没用完牛皮本子和剩半瓶英文名的沐浴露洗发水……

    那些他丢弃不要的垃圾,此刻被清洗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摆在她家的厨房里、卫生间里、书桌上……

    她家里还有很多这些年她从各个地方捡回来的“破烂”

    是的,即使再怎么不愿承认,那个把他丢弃的垃圾捡回来接着用的人就是她苏怀夕。

    一个靠邻居的垃圾生活在这个高档小区里的女变态。

    远处的天渐渐被乌云覆盖,刚才还阳光明媚的天迅速黑了下来,

    苏怀夕转过身,迈着一瘸一拐的脚步走了过去,然后缓缓弯下腰将那袋垃圾带回了家。

    *

    苏怀夕靠着打零工,和用五花八门的材料帮买不起正规假肢的残疾人做“腿”,勉强算得上是个手艺人。

    她大学肄业还是个残疾,腿无法剧烈运动,无法长时间走动站立,为了躲避苏贵平她也不能在一个工作地点停留太长时间。

    她能找到的合适工作非常少,要么餐厅洗碗端盘子,要么干洗店小黑屋里洗衣服。

    能找上她这种三无小作坊做腿的都是没什么钱的人,本就出不起多少钱,一单收个几百块。

    偶尔遇见连饭都吃不起等着装“腿”维持生存的可怜人她不收钱就算了,甚至要倒贴材料。

    她住的这里是一个高档小区,安保很好陌生人进不来。

    她租的这套房因为死了人是个凶宅,房东急着找八字硬的人住进来冲冲晦气才被她以2000元每月的价格捡漏了。

    她本可以租个便宜的两三百一个月的地下室,但是那种地方鱼龙混杂,治安很差,什么人都可以混进去,她不愿冒那个风险,她不能再被找到了。

    每个月除去2000的房租,再存1000,剩下的都被她用来买制作腿的材料了,顶多剩个三四百的生活费,心软次数一多她连吃饭的钱都不够。

    幸运的是这个高档小区里有钱人很多,她没钱买冬天的衣服,就从小区里回收旧衣物的箱子里捡,时不时还能从口袋里捡到零钱项链耳环什么的。

    去年冬天的早上她从衣物回收箱回来,看见隔壁邻居往垃圾桶里丢了袋垃圾,因对他的每日观察,她对他的生活还是有点好奇的。

    她撇了眼他丢弃的垃圾,结果看到里面竟然是一整块包装都没拆的牛排、一整条包着保鲜膜冰冻的鱼、切掉一点点嫩尖的芦笋、剩一大半的黄油、表皮微皱的苹果柠檬等。

    她没犹豫多久,只是朝四周看了眼确定没人后迅速将那袋垃圾捡了回去。

    她实在太饿了,那是她自从辞掉餐厅服务员两年以来,第一次见到那么大一条不要钱的鱼,还有她只见过从未吃过的芦笋。

    那天她用那袋垃圾做了三道菜,一盘红烧鱼、一盘炒芦笋、一锅鱼汤。

    那顿丰盛的晚餐被她小心地分成了六份吃了三天。

    袋子里的牛肉她不吃,被她做熟了后喂给了楼下的流浪猫和流浪狗,开心得围着她蹭了好久好久。

    此后,她就像一个小偷每天蹲点,观察他下楼扔垃圾的时间,甚至心里暗暗祈祷他对食物的要求更精致一点,等他丢垃圾的身影走远后迅速上前捡回去。

    这种毫无尊严甚至说出来被人鄙夷的事她做的非常小心,每次都会确保周围无人才去捡。

    她本以为她够隐秘够小心了,没想到还是被发现了。

    和嘲讽讥笑比起来,他站在高处斜睨着她平淡到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更让她觉得两颊生疼。

    她本就破碎的自尊心再次被踩在脚下。

    一整天,苏怀夕心不在焉,不停地看墙上的表,想着他说的晚上见是什么意思,不会是找她要钱吧?他那些食材看起来还挺贵的……

    18:40,“咚咚咚——”门突然被敲响,苏怀夕的心也跟着猛跳了几下。

    她看了眼放在客厅的假肢,还是撑着拐杖缓缓走到门口,她将手放在门把手上,犹豫了会儿,从猫眼看了眼──

    晏冬穿着做工精致的白衬衫黑西裤,手臂上搭着外套,另一只手提了袋东西,看起来和平日没什么两样,她深呼吸一口做好心理准备打开了门。

    “苏小姐你好,这是我未来一周产生的不需要的东西,提前给你,你不需要每天下楼去取了。”

    “你的义肢没有调整更新完毕之前不建议长时间穿戴。”

    晏冬将手上提着的三个鼓鼓囊囊的蓝色半透明垃圾袋放在苏怀夕的脚边,他背后还有四个这样的袋子,他弯着腰陆续将袋子运到苏怀夕脚边。

    她看到袋子里的蔬菜水果新鲜欲滴很明显都是刚买回来的,甚至还有一整袋崭新的牛皮本,垃圾袋比较薄他套了三四层。

    看着他忙碌的动作苏怀夕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晏冬将东西整理好,确认她伸手就能勾到后才起身看着苏怀夕,眼神平淡无波,没有嘲讽也没有怜悯。

    “苏小姐,我没有恶意,也知道你对我也无恶意。我对你的生活状况不好奇,更不在乎你每日将垃圾带回去后做什么。”

    “我们本是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有各自的任务,希望今晚过后未来能继续维持各自前行互不干扰的状态。”

    说完晏冬礼貌地点头示意然后转身回到自己家。

    苏怀夕从未觉得20楼的走廊如此空旷冰冷,她看着满地的袋子眼眶酸涩,一股说不清的委屈席卷而来。

    所以她这样的人连捡垃圾对别人来说都是一种打扰吗?

    她没有要晏冬的施舍,她换上假肢将那几袋东西原路送回了他家门口,并在门上贴了张便利贴——

    “抱歉让你觉得恶心了,我以后不会打扰你了。”

    回到家,她将望远镜收了起来,将书桌搬回了卧室,将手机里每天早上八点和傍晚六点半的闹钟删除。

    苏怀夕以为做完这一切生活就能回到平常,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隔壁竟然要对她赶尽杀绝。

    第二天下午,苏怀夕听到楼下一阵嘈杂,往楼下一看,物业正用卡车将一个绿色的大箱子运出小区,没多久业主群就发来一条@全体的消息——

    「业主反映衣物回收箱和垃圾回收处有老鼠虫子出没,为保障小区环境,现将小区内所有衣物回收箱清走,垃圾清理由平时早中晚三次改成每日五次。」

    没过一小时苏怀夕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除了收房租以来从来没联系过的房东。

    房东:“小苏啊,这个房子我2000租给你很久了,你也知道同户型的都租五六千一个月,我最近也遇到点困难,这样吧,我看你也不容易以后一个月4500怎么样?”

    苏怀夕一听这个数字有些着急,“王大哥,我的情况你也知道,一个月4500我真的出不起,您能不能再降降……”

    房东打断苏怀夕的话,“出不起那就搬出去找个便宜的,我也好涨价找下家,给你一周时间,一周后我就找人上门看房了。”

    “啪——”电话被挂断。

    苏怀夕听着下面物业消杀的声音,脑子里全是马上流落街头,被无孔不入的苏贵平找上门的场景,一旦被这个疯子找上门,那这几年她所有的努力全都将付诸东流,她不想再回到那样暗无天日的生活了。

    怎么会这么巧,昨天在他刚说完不要打扰后,今天她衣食住行全都没了,她就这么让他感到嫌弃吗?连住一个小区都让他感到不适吗?

    残疾人就不配和正常人活在一个世界吗?

    她撑着拐杖冲到晏冬家,用力拍打着他家的门,“你开门啊!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那你告诉我啊!我还要怎么做才能活下去!”

    苏怀夕知道这个时间他不在家,她只是需要一个抒发口,一个抒发为什么命运待她如此不公的出口。

    可苏怀夕没想到,那扇门竟然从里面打开了,晏冬拉开门站在门口,平静地看着面前这个眼眶通红身子微微颤抖身处黑暗的女孩。

    她冲了上来两只手抓住他熨烫整齐的衣领,大声质问道:

    “这样够了吗?你满意了吗?我马上就被赶出去了!马上就永远都不会出现你视线范围里了!”

    她痛苦挣扎好不容易换来的喘口气的生活马上又要结束了……

    够了……真的够了吗……晏冬望着她流不尽的泪大脑深处一阵钝痛,从他诞生起就平静无波的心忽然落入一滴泪,泪水漾起微不可见的涟漪。

    这样是对的吗?本来不就应该是这样吗?他第一次产生疑问。

    苏怀夕的胸口剧烈起伏,为即将到来的生活感到绝望,明明她已经那么努力逃离摆脱那个黑暗的过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每次在我觉得一切都要好起来时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

    晏冬听到了她的疑问,可惜他也无法解答。

    苏怀夕揪住面前这个站得笔直的男人,就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你……你能帮帮我吗……”

    晏冬平静冷淡的双眸里,瞳孔微微放大,他盯着面前这个仿佛要碎掉的女孩,仿佛做了某种决定。

    他说,

    “收到申请,请……耐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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