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们都听说没,温家昨晚上闹蛇灾啦!”

    “怎么了这是?”

    “谁知道,我只听说,昨晚上温家大公子和二公子房里啊,嚯,密密麻麻全是蛇,到处都爬满了。”

    “那守夜的丫鬟随从啊,在两位公子院子附近的,都说看见好多蛇往屋里涌,谁知等温家老爷夫人带着一众人赶过来时,连个蛇影都不见。你们说这事儿怪不怪?”

    “别是温家惹了什么邪祟?”

    “皇城之中,天子脚下,哪里来的邪祟?你可别信口开河。”

    “不是邪祟……那就是有人刻意报复?”

    “那谁知道,反正蛇又没往我家里来。”

    “即便是报复,谁那么大能耐弄来那么多蛇?”

    温玉戴着面纱,默不作声经过嘈杂的人群,她本是为蕙若给芋福堂老板送信去,却偏偏在街上听到这些。她心里有些猜测,却未敢停步,脚步匆匆往芋福堂去。

    等拿到回信,温玉又马不停蹄赶回红香院,她很着急,迫切想要见顾江一面,她总觉得这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温玉?”蕙若放下信,颇疑惑地又唤了她两声。

    温玉回过神,赶忙回道:“蕙娘子有何吩咐?”

    蕙若浅笑出声:“本无旁的事,只是我方才向你道谢,你却一反常态愣在原地,我便多唤你几声。”

    说着她话锋一转,笑着好奇:“不过现下,我倒想知道你因何出神?”

    “回娘子的话。”温玉急忙跪下,毕恭毕敬,“只因今日骄阳当空,许是暑气侵体,这才稍有倦怠,并非刻意出神,还望娘子恕罪。”

    外头确是烈日高照,但蕙若屋中实在凉爽,还泛着幽香,不知哪位贵人又给蕙娘子添了冰盆,点了熏香。

    “蕙若啊,周公子又要见你呢,快准备准备。”老鸨的声音突兀响起,她推门进来,见地上跪着个人,不由多瞧了一眼,看清是温玉以后,又骂骂咧咧赶人:“小蹄子,还不快滚到后院去,没听见蕙娘子还要……”

    蕙若打断她:“妈妈,是我叫她来的。”看了一眼温玉,又柔声道:“快起来吧,今日辛苦你了。”

    温玉不敢多言,行了礼就告退离开。大抵是心中还惦记着顾江一事,离去时并未注意到老鸨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但蕙若发现了,有些警觉:“妈妈看着她作甚?”

    老鸨干笑一声,岔开话题:“你快些准备着,别让周公子候太久了。”

    见此,蕙若反倒不好再问,随便应了一声便转头收拾起来,老鸨则下楼又招揽生意去。

    可终究,蕙若放心不下,趁天还未黑,她又托人叫了温玉上来,直截了当道:“你近来还是小心些为妙,我总觉得妈妈要对你不利……你今日走时未瞧见她的眼神。”

    温玉听得一愣,她从不觉得自己在老鸨眼中还能有价值可言,但还是依言问了一句:“怎会?她平日里看我同死人无异。”

    “我所言非虚,总之万般小心,平日里饭菜多看顾着些,实在不成了,叫莲落仔细盯着,别叫人有可趁之机。”蕙若顿了顿又道,“在红香院做粗使奴婢,总好过……”她话未说尽,眼底尽是落寞,好在温玉明白。

    她明白蕙若是担心她也沦落风尘。

    虽然她还是不明白,自己这张脸究竟有何价值可言,但她相信蕙若这么说定有她的道理,总之小心些也没什么错。

    “多谢蕙娘子了。”温玉看了看,问道,“不若我为娘子打些水来?”她方才从后边上来时瞥见那位周公子刚从前楼下去,当她踏进蕙若屋中,尽管开了窗,但有些气息还未散尽,想必是相当急着见她。

    温玉看着蕙若,她眉眼间还挂着疲累,可即便如此,也不过为美人平添一份柔软娇弱。蕙若当真不负花魁盛名,静静端坐着时,可谓冷若冰霜,艳如桃李。想来世间也难得有女子能将清冷与妖艳糅合,不论是天上人还是山间妖,可如今都是落入凡尘。

    “……好,多谢你了。”蕙若点点头,起身回榻上歇着。

    待到温玉在蕙若这边收拾结束,回到后院中,便看到顾江已稳稳坐在自己的小凳上洗衣服。

    这一幕没吓到她,反倒是又惊到莲落,莲落看看顾江,又看向温玉,悄声问道:“姐姐,他怎么又来了?”

    “来找我的。”温玉笑笑,论理她这时应该上前质问顾江,温家的事是否系他所为,可看着那人辛辛苦苦搓着衣服,她又有些不忍。转而对莲落道:“阿落,近来帮我看顾着些你我吃食。”

    莲落一惊,猛地抓住温玉衣袖,压低声问:“姐姐!你是觉得有人要害你?”

    温玉没说话只点点头,因为她看到了,顾江已抬头看向这边。

    “总之近来要麻烦你了。”温玉空出的手揉了揉莲落脑袋,“你自己也多加小心。”

    “阿玉!”顾江喊她,起身往二人这边走来。

    莲落远远朝着顾江行了一礼便知趣走开,她亦下定决心,势必要守护好姐姐。

    顾江带着笑容走近,可那笑意中还有着一丝丝狡黠,明明就是计谋得逞的坏笑。

    “那二位碰上你只恐也是欲哭无泪。”温玉先开了口,“旁人我不知,但我那位二哥哥可是真的怕蛇。”说着不由笑了出来。

    听她这么说,顾江似还有些诧异:“我还以为,你会责怪我这么做……”

    谁知温玉闻言不禁笑出声来:“可别,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根本不会因此事责怪于你,说不定还会乐不可支。可对?”

    顾江看着温玉眼底溢出的笑意,不免也被感染,笑着答道:“知我者阿玉也。”

    二人重又走回院中坐下,这一次比之上一次,气氛实在好太多。温玉都好奇:“今日前来又所为何事?”

    “阿玉,我大抵有段时日不能过来看你了。”顾江面色一沉,语气颇为郑重,“我要去找一些其他的……妖。”

    “危险么?”温玉脱口而出,她心底终归还是不愿顾江犯险。

    顾江轻笑:“不算太过危险,定能活着回来。”

    这句话并算不上多好的保证,但温玉还是相信。

    “好,那还是要万事小心。”

    讲到这里,阿颜再次停了下来,沈驰怀抬眸看她,不由问:“怎么?”

    “想起他们那些往事,有些缓不过来。”阿颜直言不讳,她是真的痛惜顾江和温玉。当年虽是因为师姐才去处理这事,可当她听完他们的故事,恨不能严惩罪魁祸首,可最终,她却找不到真正的凶手。

    “想来顾公子与温姑娘之间的事,定然可歌可泣。”沈驰怀看着已经写好的纸张,那上面工整隽秀的字迹,记录了一个还不完整的故事,他忽然也有些怕,他忧心这个故事里的两人无法善终,“希望他们二人能有一个还不错的结局。”

    阿颜闻言看了沈驰怀一眼,苦笑一声:“谁又不是这样期望的?”可惜,两人这辈子没一个善终的。

    她还是讲了下去。

    “你们作甚!!!”莲落哭喊着,双臂张开护在温玉身前,“你们想带走姐姐,先过我这关!”

    “去去去,上一边去。”老鸨想要推开莲落,搡了一把人竟纹丝未动,不由着急,忙吩咐身后的人,声音因急切而尖锐,“你们还都愣着作甚?!还不把这妮子拉开!”

    她专门带着些身强体壮的婆子,一听她命令,立刻都冲上前来,两个人架着莲落从温玉身前离开,又有两人压着温玉跪下。

    老鸨见形势大好,不由松了口气,走到温玉面前,一甩帕子:“姑娘也别怪我,我也不过是拿人钱财,帮人办事,这红香院你今后是待不下去了,我帮你换个地方。”

    “帮人办事?”温玉被压制着双肩跪在地上,嗤笑一声,“帮温家办事吧。”

    老鸨颇不自在转了转眼珠,随口道:“那你管不着。来人,给她灌药弄晕咯!”

    身后又上来两个婆子,一人捏着温玉下颌迫使她张嘴,另一人端着碗黑乎乎汤药强硬灌给她。

    莲落在一旁疯狂挣扎,可惜两个婆子力气实在大过她许多,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温玉被她们灌下莫名的汤药后昏死过去,又被抬出去放进马车里,车夫便驾车离去。

    弄走温玉之后,也没人顾得上管莲落,便松了手随她去了。莲落追出去时已不见了马车踪影,她哭得撕心裂肺,半晌才想起要去求蕙娘子帮忙,于是一路跌跌撞撞奔向蕙若屋内。

    蕙若听完莲落哭诉,一时惊愤交加,不由喃喃:“怎会?离我提醒她时,已过去一月有余,我还以为、还以为她放弃对温玉下手,怎么……”

    “蕙娘子是说,此事妈妈蓄谋已久?”莲落哭得泪眼朦胧,哆哆嗦嗦问。

    “我去找她。”

    老鸨一见蕙若,立即喜笑颜开,尽管她看到蕙若面色不善,像是来兴师问罪。

    果然,蕙若开口便是:“温玉呢?!”

    “卖走了。”老鸨眼珠滴溜溜地转着,故意不说清楚。

    “我是问,她被你卖到哪里?”蕙若也看出来这人没想着一次说清楚。

    许是想着便是蕙若知道温玉去往何处亦无可奈何,救她不得,还是告诉了她:“金满堂。”

    蕙若双腿一软,差点跌倒,堪堪扶住身旁的木桌才站稳,颤声道:“为什么是她?她连一张以色侍人的脸都没有!你却还不肯放过她……”

    “温家二位公子付了酬金的。”老鸨满不在乎,“脸不好看遮起来就是了,何况,我瞧她身段不错,吹了灯谁又看得清。”

    蕙若没再应她,失魂落魄离开,刚一出门就被跟着前来的莲落扶住,“娘子可还好?”

    “我并无大碍…:”蕙若眼底突然坚定,“必须救出温玉!她被卖到了金满堂……”

    莲落一惊,身子都打颤:“怎会是那里?这可如何是好……”

    她们互相扶持着走了回去,进门前莲落恍然:“对了!顾公子!顾公子一定有办法救下姐姐!”

    “顾公子是何人?”蕙若不解。

    “姐姐说是她友人。”莲落同她解释,转念又想起,“可我并不知晓这位顾公子住在哪里。”

    “既然他同温玉关系颇为不错,总会过来找她……他平日里来的次数可多?”蕙若推开门,邀莲落进屋。

    二人进去以后,莲落速速关上门,低声答道:“之前叫我碰上,有过两回,也是近日才找来的。那位顾公子说,他与姐姐是故人,却直到一月之前才重逢。听姐姐说,顾公子近日有事外出,离开了皇城,不知何时归来。”

    蕙若道:“那看来是会回来的,你去后院候着,他一回来就托他救人!”

    “好,我明白了。”莲落应下后转身离去。

    一小厮自人群中匆匆穿梭而来,于一片嘈杂声中在金庭耳边低语:“先生,那位已送来了。”

    金庭微微一笑,转身离开,往三楼走去。

    金满堂一楼喧哗吵闹,来往之人谁不期盼着在此地做一回一本万利的买卖。这一场赌徒的狂欢背后,还隐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黑暗与卑劣。喧沸的人声又遮盖了怎样的血腥,无人得知。

    脚步声从门外传来,越发清晰,温玉挣扎着想要起身,但仍使不上力,无奈重新瘫在榻上。看来是药效还没过,温玉恨恨想着。

    “温玉,许久不见了。”金庭推开门,笑眯眯走了进来。他身长玉立,面皮白皙,看着不像是赌坊老板,若非他眉宇间偶尔有过的阴鸷,谁能不信他是位饱读诗书的谦谦君子。

    开口时甜言蜜语:“你我都多少年不见了,见到我不开心吗?”

    “谁想见你?”温玉面色微冷,“我祖父十年前便助你夺得你所需之物,你与温家早就没了关系,不必如此惺惺作态。”她察觉自己力气正在慢慢恢复,亦听到窗外船家的吆喝声。

    “你我幼时就相遇相知,老爷子疼你我如何不知……”金庭慢条斯理道。

    温玉本不愿同他多说一句话,但为了拖延时间还是道:“你到底想怎样?”

    “许久不见了,想叙叙旧。”金庭面上笑容不减,语气却冷下来。

    “叙旧?你同红香院的老鸨做的一手好买卖,谁人叙旧似你这般?”温玉缓声道。

    许是觉着温玉态度逐渐缓和,金庭笑意更深,趁机道:“这些都是小事,下人们下手没个轻重,你别见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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