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舞升平，梦暇楼里一处房间却是气氛如冰。
白衣少年笔直跪坐在矮案旁边，双手捧着戒尺，轻声开口道，“哥哥你罚我吧。”
面前的琴师拨弄着丝弦并不回答，铮铮声响，却不成声调。画亭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你知道她是谁吗？当年她逼得无间界闭三月，所有市集楼坊全都关了门。这样的人，你我在她眼里不过蝼蚁般存在。你去招惹她，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画琼脸上没有丝毫畏惧，眼底坚定澄明，“我知道她是谁，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了。可是哥哥，也只有这样强大的人，能带我们离开无间界不是吗？”
画亭大怒，抬起手便要打醒这个糊涂的弟弟。少年倔强的抬着头，躲也不躲。
画亭终是没能下得了手，按了按额角，直接开始处置，“这几日你不要在我身边待着了，去后院领罚清醒清醒，不该想的东西不要想。”
画琼低低应了一声，神色似乎闪过一丝阴郁狠戾，又像是错觉，跪下的少年看上去依旧是温润平静。
某处院子里，风书棠还是留了下来。
叶妤从那天以后再也没有和她说一句话，每日里给她烧好一锅药，不客气的把她扔进去就离开了，不见人影。
风书棠此刻全身都浸泡在黑乎乎的药汤里，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嫌弃自己。不知道是不是阿妤故意的，这药的味道一日比一日难闻，现在的她，比埋在地里死了七天的腐烂尸体都刺鼻些。
天宴看穿了她的疑惑，幸灾乐祸的说，“是的，叶妤师傅是故意的。”
风书棠立马变了一副面孔，“这是我应得的。”
屋里又是只有她和天宴两人，风书棠便再也忍不住询问起来，“阿妤每日里都去哪了，怎么都不见踪影？”
天宴老老实实回答，“师傅一直都很忙，自然不会在这里耽搁时间。”
看着面前不老实的女人，认真提醒道，“你伤好的快，过几日就恢复的差不多了。等伤好了，你就离开这里吧，不要再给我师傅添麻烦了。叶妤师傅人很好，你不应该仗着她好就赖着她。”
风书棠想拽过天宴衣领，却发现自己在锅里根本够不到，很是不满，“我就要在这里赖着，你能怎么办？”
天宴警觉的护着自己的头，拖着小板凳迅速离她远远，“一点良心都没有，你真不是个好人。”
风书棠漫不经心的笑了起来，本王从出生到现在的这三百多年间，可没有一个人会对着本王说你是好人这种侮辱性的话。
三界之中，强者为王，我风书棠便是那站在顶端的王。
虽然如今憋屈的躺在一口大锅里，但是这不是没什么人知道嘛，也只有叶妤和这个小毛孩子见过这副凄惨的模样。
这般想着，对着天宴的笑容越发慈爱起来，“仔细想想，我都来这里好些天了，都没有与你交流过感情。”
“来，咱们好好聊聊。”
天宴搬起小板凳立马就坐到了门外，背对着她，以示拒绝。
真的是，都不理她，让她一个人好生无聊。
小美人的讯玉一直没有动静，给的讯玉该不会是坏了吧？毕竟这么长时间也没用过。风书棠不习惯欠人情，虽说当时慌忙之中留了不少金子，但过后一想，更加不妥了！天地良心，她真没那个意思，真没将少年当成玩物啊。
而阿妤又是冷冰冰的样子，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风书棠很多次想开口提起当年的事，看着叶妤那结冰的脸色，又说不出来了。
总不能说，当年我把你打得半死，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啊，没有什么后遗症吧？
修炼禁术，是向天借命，总会被反噬，下场比斗兽场里撕扯的血肉还惨些。想起第一天屋子里的残肢，叶妤应该还没有放弃炼尸，自己当年心软没有剥去她的内丹，不知道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
风书棠不知道就算了，如今知道了这事，更不能两手一甩就走了，她实在没办法看着叶妤自己找死。
闭着眼，沉进了药底，不知过了多久，天宴拿着汤勺敲着她的头。
邦！邦！邦！
一下子给她敲清醒了，嘶！好疼，本王的头也是你能敲的！
看见风书棠面色不善的起来，天宴立马又躲得远远的，小声说着，“时间差不多了，你应该起来了。”
风书棠捂着头告诉自己，本王不跟小孩子计较。本王英明神武，绝对不跟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计较。
面色沉沉的看着跑的没影的天宴，叶妤这是哪里找来的二愣子！
天宴一溜烟跑进后山，边跑边喊，“师傅救我！师傅救我！”
风书棠跟着天宴就来到后山，看见眼前的一幕，寒气从脚底冲上了脑门。
山谷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屠宰场，凸着眼球死不瞑目的头颅，被斩成几段诡异扭曲的妖尾，随处可见的四肢百骸。整个山谷地面，连一滴血也没有，空气里甚至漂浮着远处漫山遍野的花香。
所有肢体整齐的伤口切面上都呈现出萎缩石化，惨白的肌肤上有着真真切切的纹路。而旁边，是由这些残肢缝合成的奇形怪状的庞大生物，猩红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这样的活死人，排列整齐的占据了小半个山谷。
疯了！真的疯了。
风书棠神色慢慢地沉了下去，愤怒燃烧上了她的眼瞳。虽然极力克制着，但微颤指尖上玄息已经抑制不住的冒了出来。
叶妤看着风书棠阴森森想要杀人的模样，突然就笑了，笑的温婉可人。
风书棠站在那里厉声道，“说点什么吧，否则我怕我忍不住立刻就烧了你这些，脏东西。”
叶妤坐在石台上，随手拈起身旁的野花挂在了耳旁，阳光洒在花蕊上，刺眼的很。
风书棠脚尖一点，落到叶妤身边，毫不客气的摘下了那朵小花，眼底寒色暗涌。
叶妤也不生气，拉着紧绷绷的风书棠一起坐下，才开了口，“你现在倒是比以前成熟稳重多了，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动手呢。”
风书棠咬紧牙关不想说话，生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情绪。
叶妤慢慢开口，声音轻柔，拂过山谷。
“你一定觉得我不应该这么做，当年你放我走，让我好好活下去。结果我没有听你的话，还是来了无间界，继续练我的尸。”
“其实，我也想过放过自己。离开妖界后我游荡好些年，最后停留在了人间。走走停停替人治病，他们总会握着我的手说着真是菩萨心肠。”
“你知道吗？人间的平民百姓几乎都信奉神明，他们相信着因果轮回善恶有报，他们一遍遍叫着我菩萨转世。我却一遍遍想起了四卯在王殿里朝我笑的模样。
倘若这世间真有善恶因果，那为何作恶多端反而长命百岁，积德行善却不得好死？”
“我不能忘记，如果连我都忘记了，就再也没有人记得他了。大妖王只在乎妖族利益，死了便是死了，所以他能坐下来和无间界那群畜生谈筹码要利益，结果自然是没有人为他的死付出应有的代价。”
“既然如此，那我便为他杀一个公道，赌上这条命，都要让当年杀他辱他的人也尝尝被人剥皮挖胆的滋味。”
叶妤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像是看见了什么美好的场景。
风书棠许久没有说话，动了动手指，玄息缩回了身体。看着广阔碧蓝的天空，乱糟糟的脑子里浮现出了一百年前的事情。
当年四卯妖王失踪，她与叶妤奉命寻找，最终在无间界找到了四卯的尸体。大妖王震怒，逼的无间界主露面。
调查后说是有人偷袭杀了四卯卖到了无间，那人其实并不知道四卯是妖王，是耍了花招骗了四卯才得手。最后无间界主杀了那人送给了大妖王并奉上无数异宝丹药，此事就此作罢。
当年的风书棠也不相信四卯会死得这么轻易，总觉得事有蹊跷。而无间界主表示愿意无条件配合妖族调查。无间界关闭，风书棠在这里待了将近三个月，整个无间都被她刨了好几遍，终是无果。
最后是大妖王把风书棠拎了回去，下令不允许她再去无间。而叶妤，在那段日子里沉默得可怕，丧失了生气，每日神情木木端坐在那里，什么话也不说。
叶妤不用看都知道一旁的风书棠脸色很是难看，但她并不后悔。叶妤可不相信四卯是死在那个人族修士手上，四卯心善但并不愚蠢。
有些事如果丧失了本该有的公道，那么总要有人如骨附蛆般缠着不放。善恶有报，杀人者怎配酣睡？何况她求的并不多，只不过以眼还眼以命偿命！
为了四卯，也为了这世间的公道，一百年也好，两百年也罢，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还能举起手中的利刃，必送尔等归西。
空中飞鸟路过，划破碧蓝寂静。石台上的玄袍女子眉间凌厉，下定决心。
“那便算我一个，这无间界的天是该翻上一翻了。”
白衣少年笔直跪坐在矮案旁边，双手捧着戒尺，轻声开口道，“哥哥你罚我吧。”
面前的琴师拨弄着丝弦并不回答，铮铮声响，却不成声调。画亭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你知道她是谁吗？当年她逼得无间界闭三月，所有市集楼坊全都关了门。这样的人，你我在她眼里不过蝼蚁般存在。你去招惹她，后果你承担得起吗？”
画琼脸上没有丝毫畏惧，眼底坚定澄明，“我知道她是谁，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了。可是哥哥，也只有这样强大的人，能带我们离开无间界不是吗？”
画亭大怒，抬起手便要打醒这个糊涂的弟弟。少年倔强的抬着头，躲也不躲。
画亭终是没能下得了手，按了按额角，直接开始处置，“这几日你不要在我身边待着了，去后院领罚清醒清醒，不该想的东西不要想。”
画琼低低应了一声，神色似乎闪过一丝阴郁狠戾，又像是错觉，跪下的少年看上去依旧是温润平静。
某处院子里，风书棠还是留了下来。
叶妤从那天以后再也没有和她说一句话，每日里给她烧好一锅药，不客气的把她扔进去就离开了，不见人影。
风书棠此刻全身都浸泡在黑乎乎的药汤里，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嫌弃自己。不知道是不是阿妤故意的，这药的味道一日比一日难闻，现在的她，比埋在地里死了七天的腐烂尸体都刺鼻些。
天宴看穿了她的疑惑，幸灾乐祸的说，“是的，叶妤师傅是故意的。”
风书棠立马变了一副面孔，“这是我应得的。”
屋里又是只有她和天宴两人，风书棠便再也忍不住询问起来，“阿妤每日里都去哪了，怎么都不见踪影？”
天宴老老实实回答，“师傅一直都很忙，自然不会在这里耽搁时间。”
看着面前不老实的女人，认真提醒道，“你伤好的快，过几日就恢复的差不多了。等伤好了，你就离开这里吧，不要再给我师傅添麻烦了。叶妤师傅人很好，你不应该仗着她好就赖着她。”
风书棠想拽过天宴衣领，却发现自己在锅里根本够不到，很是不满，“我就要在这里赖着，你能怎么办？”
天宴警觉的护着自己的头，拖着小板凳迅速离她远远，“一点良心都没有，你真不是个好人。”
风书棠漫不经心的笑了起来，本王从出生到现在的这三百多年间，可没有一个人会对着本王说你是好人这种侮辱性的话。
三界之中，强者为王，我风书棠便是那站在顶端的王。
虽然如今憋屈的躺在一口大锅里，但是这不是没什么人知道嘛，也只有叶妤和这个小毛孩子见过这副凄惨的模样。
这般想着，对着天宴的笑容越发慈爱起来，“仔细想想，我都来这里好些天了，都没有与你交流过感情。”
“来，咱们好好聊聊。”
天宴搬起小板凳立马就坐到了门外，背对着她，以示拒绝。
真的是，都不理她，让她一个人好生无聊。
小美人的讯玉一直没有动静，给的讯玉该不会是坏了吧？毕竟这么长时间也没用过。风书棠不习惯欠人情，虽说当时慌忙之中留了不少金子，但过后一想，更加不妥了！天地良心，她真没那个意思，真没将少年当成玩物啊。
而阿妤又是冷冰冰的样子，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风书棠很多次想开口提起当年的事，看着叶妤那结冰的脸色，又说不出来了。
总不能说，当年我把你打得半死，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啊，没有什么后遗症吧？
修炼禁术，是向天借命，总会被反噬，下场比斗兽场里撕扯的血肉还惨些。想起第一天屋子里的残肢，叶妤应该还没有放弃炼尸，自己当年心软没有剥去她的内丹，不知道是帮了她还是害了她。
风书棠不知道就算了，如今知道了这事，更不能两手一甩就走了，她实在没办法看着叶妤自己找死。
闭着眼，沉进了药底，不知过了多久，天宴拿着汤勺敲着她的头。
邦！邦！邦！
一下子给她敲清醒了，嘶！好疼，本王的头也是你能敲的！
看见风书棠面色不善的起来，天宴立马又躲得远远的，小声说着，“时间差不多了，你应该起来了。”
风书棠捂着头告诉自己，本王不跟小孩子计较。本王英明神武，绝对不跟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计较。
面色沉沉的看着跑的没影的天宴，叶妤这是哪里找来的二愣子！
天宴一溜烟跑进后山，边跑边喊，“师傅救我！师傅救我！”
风书棠跟着天宴就来到后山，看见眼前的一幕，寒气从脚底冲上了脑门。
山谷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屠宰场，凸着眼球死不瞑目的头颅，被斩成几段诡异扭曲的妖尾，随处可见的四肢百骸。整个山谷地面，连一滴血也没有，空气里甚至漂浮着远处漫山遍野的花香。
所有肢体整齐的伤口切面上都呈现出萎缩石化，惨白的肌肤上有着真真切切的纹路。而旁边，是由这些残肢缝合成的奇形怪状的庞大生物，猩红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这样的活死人，排列整齐的占据了小半个山谷。
疯了！真的疯了。
风书棠神色慢慢地沉了下去，愤怒燃烧上了她的眼瞳。虽然极力克制着，但微颤指尖上玄息已经抑制不住的冒了出来。
叶妤看着风书棠阴森森想要杀人的模样，突然就笑了，笑的温婉可人。
风书棠站在那里厉声道，“说点什么吧，否则我怕我忍不住立刻就烧了你这些，脏东西。”
叶妤坐在石台上，随手拈起身旁的野花挂在了耳旁，阳光洒在花蕊上，刺眼的很。
风书棠脚尖一点，落到叶妤身边，毫不客气的摘下了那朵小花，眼底寒色暗涌。
叶妤也不生气，拉着紧绷绷的风书棠一起坐下，才开了口，“你现在倒是比以前成熟稳重多了，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动手呢。”
风书棠咬紧牙关不想说话，生怕自己一开口就忍不住情绪。
叶妤慢慢开口，声音轻柔，拂过山谷。
“你一定觉得我不应该这么做，当年你放我走，让我好好活下去。结果我没有听你的话，还是来了无间界，继续练我的尸。”
“其实，我也想过放过自己。离开妖界后我游荡好些年，最后停留在了人间。走走停停替人治病，他们总会握着我的手说着真是菩萨心肠。”
“你知道吗？人间的平民百姓几乎都信奉神明，他们相信着因果轮回善恶有报，他们一遍遍叫着我菩萨转世。我却一遍遍想起了四卯在王殿里朝我笑的模样。
倘若这世间真有善恶因果，那为何作恶多端反而长命百岁，积德行善却不得好死？”
“我不能忘记，如果连我都忘记了，就再也没有人记得他了。大妖王只在乎妖族利益，死了便是死了，所以他能坐下来和无间界那群畜生谈筹码要利益，结果自然是没有人为他的死付出应有的代价。”
“既然如此，那我便为他杀一个公道，赌上这条命，都要让当年杀他辱他的人也尝尝被人剥皮挖胆的滋味。”
叶妤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像是看见了什么美好的场景。
风书棠许久没有说话，动了动手指，玄息缩回了身体。看着广阔碧蓝的天空，乱糟糟的脑子里浮现出了一百年前的事情。
当年四卯妖王失踪，她与叶妤奉命寻找，最终在无间界找到了四卯的尸体。大妖王震怒，逼的无间界主露面。
调查后说是有人偷袭杀了四卯卖到了无间，那人其实并不知道四卯是妖王，是耍了花招骗了四卯才得手。最后无间界主杀了那人送给了大妖王并奉上无数异宝丹药，此事就此作罢。
当年的风书棠也不相信四卯会死得这么轻易，总觉得事有蹊跷。而无间界主表示愿意无条件配合妖族调查。无间界关闭，风书棠在这里待了将近三个月，整个无间都被她刨了好几遍，终是无果。
最后是大妖王把风书棠拎了回去，下令不允许她再去无间。而叶妤，在那段日子里沉默得可怕，丧失了生气，每日神情木木端坐在那里，什么话也不说。
叶妤不用看都知道一旁的风书棠脸色很是难看，但她并不后悔。叶妤可不相信四卯是死在那个人族修士手上，四卯心善但并不愚蠢。
有些事如果丧失了本该有的公道，那么总要有人如骨附蛆般缠着不放。善恶有报，杀人者怎配酣睡？何况她求的并不多，只不过以眼还眼以命偿命！
为了四卯，也为了这世间的公道，一百年也好，两百年也罢，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还能举起手中的利刃，必送尔等归西。
空中飞鸟路过，划破碧蓝寂静。石台上的玄袍女子眉间凌厉，下定决心。
“那便算我一个，这无间界的天是该翻上一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