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水阁不愧是清水镇的第一戏馆。

    外面墙皮脱离,里面还能看得出往日的辉煌。

    拿到淮水阁地契时,方灵然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一时间想起在外比试李馆主同他的人窸窸窣窣,只觉告诉她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但好在暂时有个落脚的地方。

    方灵然找到了两间干净的房,一间给自己住,一间留给张佑生。

    第二日她找来淮水阁的戏班子,发现怎的只剩下两人。

    两人的年纪不大,脸上是半妆的油彩,方灵然拉开门口的竹帘,他们二人拉开小椅子站起来拘谨的并排站立。

    方灵然环视一圈,真的只剩下他们二人。

    不等她发问,其中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抢先一步:“他们听闻戏馆换了主人,都走了。”

    方灵然道:“你们不跟着他们离开吗?”

    小姑娘道:“我们无家可归,走不了。”

    回答得非常真实。

    如果小姑娘说留下了为了实现什么梦想,她才觉得奇了怪了。

    “既然选择留下了,便先开个嗓让我听听你的水准。”方灵然拉来一个木椅在她面前坐下。

    小姑娘脸上神情瞬间紧张,却不推脱,拈起兰花指,喉见先哼唱一段轻音。

    方灵然眼睑下垂,耳畔边悠悠响起:

    “原来姓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她哼唱了两句停了下来,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方灵然眨眨。

    婉转动听,是个不错的苗子。方灵然欣赏的点点头,转而看向一旁的另外一个人。

    “你又有什么特长?”

    他是个男孩,比小姑娘小上几岁,眼巴巴的望着方灵然,怯生生的往后退。

    小姑娘扯着小男孩的衣角把他推在自己的背后:“他是我弟弟,是个哑巴……什么都不会。”

    她紧张得盯着方灵然:“可以留下他吗?”

    方灵然觉得有些口渴,拿起旁边的茶水给自己到一杯,随口一问:“天生的?”

    “是被李馆主剪掉舌头的。”

    她手一抖。

    茶杯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

    方灵然低头,自己手里的茶杯完好无损的拿在手里,倒是脚下有一些瓷片。

    突然想到什么回头一看,见一向平易近人的张佑生满脸愤怒,右手虚虚握着但掌心空空,脚下碎瓷片四分五裂。

    方灵然和张佑生对视。

    李馆主……

    他恐怕没那么简单。

    静悄悄的戏馆口木门的木屑掉落一地,生锈的铁锁经不住外面四五个衙门官用利器击裂,断成两三截滚落在地。

    方灵然从容镇定的从戏馆的二楼走下来,不惧门前那几个闯入的大头兵,抱着手悠悠地向前走去。

    “几位官爷今日来此,不会是要找小女子麻烦罢。”

    她停在为首佩了一把腰刀的,瞧见这人板着脸亮出衙门的腰牌。

    突如其来的麻烦的解决方,案在她脑海中百转千回,只是她更想知道衙门是以何理由来捉拿她。

    方灵然是个不多废话的人,扬起下巴问:“逮捕我的理由是何?”

    “公然闹事,霸占戏馆。”

    公然闹事?她以一炷香写戏剧作比试,和和气气,连口舌之争都懒得和那李馆主争辩,哪来的闹事之说?

    君子愿赌服输,何况李馆主输的一败涂地,给她戏馆的房契更是有理有据,霸占戏馆的纯粹是无稽之谈。

    方灵然哂笑:“那便请官爷带路,我倒要看看,衙门要如何审我。”

    外面下着小雨,方灵然一路跟着去看见衙门前放了一顶轿子,略感眼熟。

    张佑生一路相随,却被拦截在外。

    没想到她的一句话请他左右手的话,能让他无惧衙门威严一直跟随。

    方灵然安慰他笑笑:“公子在此地等我就好,我定会相安无事的走出来。”

    张佑生目光微闪,喉头一噎,半响坚定道:“姑娘惹上是非,其中也有我的一份……你放心,就算我砸锅卖铁,也会把姑娘保释出来。”

    他话说语气温润,但方灵然莫名觉得有些坚定而有力。

    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但她本就问心无愧,何惧别人给她扣帽子。

    方灵然收了手里的伞具,从前递给张佑生,在他手心挠了一下。

    张佑生什么都听不见了,世界间只听见方灵然轻轻地对他说:“凭一己之力,我尚可独善其身。”

    ……

    方灵然迈入衙门,一进去就见发髻上三珠钗的妇人,手里端一盏茶,抿了一口,抬头间刚好于方灵然对视。

    怪不得门前停了一顶小轿子,原来是逼她嫁给地主家的傻儿子的主母大驾观临。

    县官在她跨入门槛就拍响惊堂木。

    大声问方灵然何罪之有。

    方灵然不语。

    主母白氏在一旁假惺惺地拿起一块巾帕擦眼泪诉苦。

    “我便说这孩子自从前几月发烧好了后像便了一个人似的,从前对长辈恭谨孝顺,如今一心扑在那戏本上,还违抗父母之母死活不愿嫁给那秦大公子,一个女儿家在外出风头,却闹出这般丢人的事。”

    县令却道:“方灵然擅自霸占淮水阁,就算她是方家的小姐,本官也会做出决策,还李馆主一个公道。”

    白氏还在哭泣:“她一个女子禁不起牢狱之灾,还请大人手下留情啊。”

    他们一唱一和丑恶嘴脸实在令人难以忍受。

    站在一旁给县令扇风的李馆主接嘴道:“方小姐是最近才会写戏本的?一个女子以前未曾接触,但是最近才会写,那指定有鬼。”

    方灵然插嘴:“李馆主昨日输的还不心服口服吗?”

    “放肆——你的罪证昭昭,还有闲心顶罪!”县令又一惊堂木拍响,“看来不让你吃点苦头是不行了。来人,把方灵然拖出去杖打三十,看她还招不招。”

    方灵然不慌不忙:“李馆主口口声声有意所指我所写的戏本有鬼,昨日当即输得连戏馆都赔给我还不服气。那依我所见,李馆主非得再拿出一点证据,不然大人的非要我签字画押认罪,恐怕难以服众。”

    围观的百姓也听说昨日在淮水阁的比试,现在才来看热闹还未搞清事情的缘由,就见县令让人要用刑法逼供。看得十分不明不白,纷纷交头接耳地说。

    “县令是父母官,大概不会辱没了这位姑娘的清白。”

    “昨日见李馆主本来就输给了这位姑娘,难不成其中还有什么隐情,我可听说李馆主心比谁都黑,这姑娘遇到他也算是倒霉了。”

    李馆主眼睛咕噜一转,有些心虚。

    他本来就是耍赖,出了些银子买通县令想凭空捏造罪行,从方灵然手中夺回淮水阁。

    可戏馆本就是讲究名声的地方,如果执意不给方灵然辨识的机会,本来就衰败的地方,恐怕以后更加没人去了。

    正当左右为难,方家的主母白氏轻咳一声,站起来对县令欠了欠身,给足了县令面子。

    “方灵然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她会什么不会什么,妾身比谁都清楚。只是她非要论个对错,那妾身也只能有个不情之请,让大人给她一个机会证明。”

    白氏背后出现一位中年男子。

    “大家在清水县耳熟能详的戏剧,差不多都出自这位之手。不如就由这位大师向小女提问,看看她能否答得上来。”

    若说此刻方灵然不紧张那是假的。

    穿越而来几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能凭借现世的记忆写出戏剧,但对这个架空朝代的认知少之又少,虽之前游走与清水镇的各个戏馆,略知一二,但这位白氏请来的大师显明是特地来刁难她的。

    可那又如何,关键时刻不能露怯。

    方灵然不会坐以待毙,必定反客为主。

    “既然是清水镇的戏剧大师,那小女子更要请教大师一个问题。”

    那人摸了把胡须,做了个请的手势。

    “在清水镇中,城内有五家戏馆,偏向郊外的有三家,按理说如此多的戏馆,戏剧的内容更应该是百花齐放,为何每一家都只上演爱情主题的戏剧。”

    “那是因为我写的好,所以方小姐你说的这八家戏馆都会找我写戏剧。”

    方灵然却道:“那为何近几日淮水阁突然人去楼空?那是否可以证明,大师您写的戏剧早已被人厌弃!”

    大师大怒:“胡说!”

    “那你可拿出你写的戏曲给我查看一二。”

    大师也早有准备,他所写的戏本立马就由旁边的小厮呈上。

    方灵然翻开细看。

    果然,上面的字迹虽是另外一个人所写,但内容方灵然还是记得清清楚楚。

    正是那日在桥上,张佑生手中戏本的内容。

    这大师是个挂羊头卖狗肉的。

    知道他没真本事,方灵然气焰比刚才高了一丈。

    却也没直接拆穿他,学着他先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大师要问我什么,快问吧。”

    这个人一脸得心应手,张口就来:“我便只问一个问题,方小姐若能答得上来,我自会帮您向县令大人求情。”

    结果这位自称大师的人,问了一个人尽皆知的问题。

    “剑诀式的手势叫做……”

    方灵然答:“怒发,舞剑的时候用。”

    大师震惊,再问:“护蕊手势在何处用……”

    方灵然接下一句:“自然是《游园惊梦》中。”

    紧接着,这位大师抛了无数个问题,都被方灵然迎然而解。

    在场的看众纷纷拍手叫好,而李馆主脸色则越来越差。

    不是,这大师就这样的水平?

    亏她还担心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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