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鸡酥脆,却太过油腻,远没有那日吃的那般可口,慕瑾仅是浅尝几口便放在一侧,喝起茶清口。

    屋外,长风飒飒,铮铮剑鸣破空,急促猛烈,终于藏锋的剑露出锋利的锐气,势不可挡,陌玉绯收剑,背手而立,修长的剑身贴在她的小臂。

    树的阴影里,她的侧脸被衬得愈发冷峻,陌玉绯抬手擦去额角的汗,进屋净手后,便捧着油纸咬了一口炸鸡。

    酥脆香辣,令人口齿生津,她转身对上一双潋滟的眼眸,陌玉绯咀嚼的动作稍微停顿了片刻,将放在桌角的另一份递给了慕瑾。

    他看起来有那么馋吗?慕瑾沉默接过,神思不属,开始发呆,直到陌玉绯附身用剑柄挑起他被压在桌面的一缕长发,慕瑾才回神询问:

    “阿绯今日回来的可晚,是案情有了进展吗?”

    陌玉绯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反问:“告假多日,可要回书院瞧瞧?”

    陌玉绯咬了口炸鸡,食不知味,不太习惯这样的相处方式。

    但什么样的相处,才是舒适又不冒昧的,陌玉绯目前还没有头绪,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查案。

    慕瑾本是被她怂恿去书院的,好去了解那位宋家公子。

    宋家公子和宋家小姐倒是截然相反的人,一个足不出户困在书院好笔墨,一个浪迹天涯走江湖,就连名字也好像是调换过一样。

    如今,到了如此地步,她也该去看看那宋温瑜是何等人物,有如此厉害的本事装神弄鬼。

    那些能投出人影的屏风,是费了些心思的。

    清风穿透窗缝,卷起二人的长发,纷乱中有几缕渐渐纠缠,两人面对面,近距离之下连对方脸上的绒毛都看的清晰。

    青丝缠绵暧昧,慕瑾的注意力被完整的转移,他知道这个人再说什么,但却又听不清,好似隔着什么。

    宋温瑜对陌玉绯颇有成见,似乎因为她追查此案,将其归类在那些尸位素餐的废物中,若是见了面,定会讥讽陌玉绯。

    慕瑾在书院的几日,也深有体会,他并不在意那些,但若是她被人污蔑嘲讽……

    他眯眼,手指漫不经心拨着茶杯,胸中有些不舒坦。

    陌玉绯对人的情绪变化总是很敏锐,她放下长剑,蹲下仰面去看慕瑾低着的脸,语气担忧,少了平日里的冷淡。

    “缘何忧愁?”

    清浅的草木香拂去戾气,慕瑾闭眼跳动的心似乎想要贪恋这丝在意,不受控制地促使他靠近,轻轻将脸搭在陌玉绯肩头。

    自他母亲自缢之后,慕瑾甚少收到名为担忧的关怀,他不需要,也不渴求,仇恨是最好的良药,能治愈记忆的所有的痛苦。

    书生克己复礼,纵使失态也只是远远的靠在陌玉绯肩膀的边缘位置,力度很轻,像是仅仅直接触了一层衣物。

    陌玉绯只觉得这样很累,便曲腿坐在一侧,将他的头豪放地按实,察觉到身边人的僵硬,她才恍然觉得不妥,正想着找补解释,耳边却传来一声低笑。

    温暖的气息吹得她脖子有点滚烫。

    “呵,宋公子当是芝兰玉树,明修每每见了自惭形秽,好生难过。”

    许是埋着头气息不畅,慕瑾的声音带着些许鼻音,闷闷的,听起来竟有几分委屈,说完连他自己都忍不住嫌弃。

    芝兰玉树?陌玉绯想象着脑海里却也只浮现出慕瑾的模样,她安慰对方:

    “在我心里,你无与伦比。”

    她不曾见过宋温瑜,似乎比较或者贬低都不太合适,只能说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慕瑾闻言,却忍不住抬起头,撑着手仔细打量她,在发现对方神色无异,只是敷衍的话术,也不知道是失落还是庆幸。

    若有若无的试探,他既希望她动心,又希望她无意。

    不过是一个人的独角戏罢了,只有慕瑾为此辗转反侧。

    他起身走到窗边关起木板,隔绝掉外界的风,再转身时情绪也恢复正常。

    “阿绯,再这么宠人,我可要离不开你了。”慕瑾边擦拭着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抬眸调侃,深邃的眼眸似是有无限的情丝翻涌。

    宠?陌玉绯盯着书生,渐渐陷入沉思。

    一夜无眠,二人怀揣着各自的心事辗转反侧,深色布帘隔绝一切窥视,一只手越过界限,搭在枕头边角,时不时因噩梦轻颤。

    那只手修长骨感,指节分明,温润如玉,半边在月光中,半边在黑暗中,他的手指微分,留下的空隙仿佛在等人握上去。

    只有牵过的人才知道,那双看似温暖的手,有多么凉,曾经陌玉绯为了安抚做噩梦的书生,冒犯地握住那只手如此熬过了一夜。

    如今却不太有勇气那么做。

    陌玉绯小心挪动翻出一块厚重的布料,折叠好后盖住那只手,随后翻过身用被子将自己蒙住,眼不见心不烦。

    天际吐白,陌玉绯起身洗漱,只不过今日她却没穿自己一贯以来,干净利落的黑色劲装,而是一袭淡青色的襦衫,看上去风度翩翩。

    青丝挽起,被方巾包成丸子,陌玉绯背着从画师那里薅来的竹篓,不动声色地将书生的笔墨背手扔进去。

    她做得隐秘,在拿下一本时,却被人按住了书页,陌玉绯抬头。

    书生穿戴整齐,君子端方,眉眼弯弯,或是没睡醒,面上还有丝来不及收起来的忍俊不禁。

    慕瑾鬼使神差递出手中的木簪:“阿绯为我束发可好?”

    那是她雕的,陌玉绯接过簪子,仔细端详,原本粗糙的的雕刻,渐渐被磨平棱角,泛着暖色的光。

    她或许该拒绝的的,这枚簪子其实并不配慕瑾,他适合白玉簪,高雅清冷,看似温润实则对任何人都疏离。

    这木簪生生拉低了对方的档次,看上去倒真的像穷书生,但在慕瑾的房子没被烧时,家中的摆设无不低调典雅,并不穷。

    陌玉绯扶起对方一簇长发,也不知在想什么:“好。”

    陌玉绯对礼制中要求的发髻并不熟悉,她平日也只是随便将头发扎起,所幸慕瑾平日里的头发也只是半披半束,发髻及其简单。

    长发如墨缎,柔顺丝滑,纵使陌玉绯挽的发髻并不太精细,也没让这个人失了风采。

    她收回手藏于袖中,直视对方,真诚夸赞:“好看。”

    慕瑾浅笑:“阿绯的手艺,自当精妙绝伦。”

    陌玉绯正跨出门槛,闻言身形一滞,却也没解释,就当是吧。

    五蕴书院,规矩繁多,等级森严,寻常人是进不去的,但慕瑾入学短短数十日,在策论以及破题上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赢得了多数夫子和学子们的赞同。

    甚至得到院长的青睐,不可谓不出风头,正因此他身边的人想进入书院,也不是难事,倒也不用陌玉绯乔装打扮,刻意装作书童。

    只不过,昨日慕瑾才说了被宋公子打击到自惭形秽,总不好揭穿这谎言。

    书院门生众多,依山傍水,清泉潺潺,楼台亭阁里传来整齐划一的读书声,细听却只是咬文嚼字,没有什么实际含义。

    不务实,满嘴空谈,坐而论道。

    慕瑾在进入书院后,便被领去夫子那里还假,陌玉绯背着竹篓在池塘前坐下,她听着书声等待许久,不见人来于是背着书徒步爬向山道。

    曲径通幽,随着深入,一处竹屋浮现,风过,漫山竹叶作响,清脆悦耳最抚人心。

    不多时林间响起悠远的古琴音,陈朴宏丽,应和着万物声响,不悲不喜,不怒不怨,平静安乐。

    山间人席地而坐,白衣被泥土沾染,听到脚步声在面前停下,才缓缓抬头,长风吹拂他眼上覆盖的绸缎,飘飘欲仙。

    慕瑾那句芝兰玉树,看起来倒也不似作假。

    陌玉绯站着居高临下,望着这人,不禁觉得可惜。

    来年春闱,以这人的才学,本该仕途坦荡,为官为民,奈何天不遂人愿,命运总是太过悲惨,喜欢捉弄人。

    陌玉绯将竹篓解下放在一旁,在古琴前坐下,也不说话,只是盯着人发呆,自然也就没注意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人。

    半晌,她将荷包中的香料粉末,连同一串铃铛放在琴弦上。

    丝弦拨动,铃铛随着晃荡,发出清脆的响声。

    “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宋温瑜面无表情,他摸索到荷包从怀中取出火折子,滚烫的火星落到手上也不曾有反应,只是还不等火碰到香料,他手中的火折子便被人拿走。

    “要点燃才有效果。”

    香味、铃声、惊呼,缺一不可。

    陌玉绯皱眉,她合上火折子扔进竹篓:“就这样吧。”

    前朝覆灭,宋氏上台,于天下而言不过是战乱起,“逆贼”起起沉沉,朝廷不断攘外安内。

    不想着如何肃清吏治,只一心剿灭前朝余孽。

    几年下来朝廷上下愈发腐败,上位者争权夺利,下位者趋炎附势,只剩下百姓们夹道生存,冤屈无处可申。

    宋家这一脉,无心参与纷争,所以那位在夺位登基后,便将其冷落打压,硬生生从了末业。

    皇商,不过是名头好听。

    本能温饱,宋家的两个双生子,却偏偏不安分。

    一人要青云铺路,考状元为民请命。

    一人要浪迹江湖,做大侠除暴安良。

    但他们不知,从生下来那刻,两个人想要的,注定都得不到。

    皇帝断他官途,宋父断她命途。

    宋温瑜解下眼上的白绸,露出脸,他的面容竟和陌玉绯在乐坊密室中看到的那位女子,长得一模一样。

章节目录

真凶他想萌混过关(探案)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哭哭惹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哭哭惹并收藏真凶他想萌混过关(探案)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