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正微笑看着她，英俊优雅，斯文体面，不是顾然又是谁？
刚刚她忙于手上的事，竟然没听出来是顾然的声音，她真的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但她还是按照工作流程把话说完了：“你预约……了吗？”
“没有。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苏以南太吃惊了，以至于没发现，顾然似乎对她出现在这里没有丝毫的意外。
“再过半小时应该就会回来了……你怎么会来这？”苏以南忍不住问。
“我送个合同。”说着顾然举起手中的文件晃了晃。
上次看完《前沿科技》刊载的那篇采访后，顾然第一时间通过杂志编辑联系上了吴教授，两个年龄，背景，教育完全迥然不同的人竟然讨论的很投机，后来顾然便先斩后奏试着邀请吴教授加入“腾飞”成为他们的顾问，吴教授也很爽快地答应了，当然给的费用也相当可观。
之后，顾然才跟顾兆明提到这件事，顾兆明没什么犹豫就同意了，不过条件是让顾然自己先起草一份聘用合同。
那天，顾然将起草的合同拿到会客厅给顾兆明看，顾兆明正在打电话，他示意顾然先坐在他对面等着。
看的出来，顾兆明的心情很好，满脸挂着笑容：“什么虎父无犬子，江局长过奖，事情能办的这么顺利，完全是江局长高瞻远嘱……”
虎父无犬子？顾然听到这句话看了正在打电话的顾兆明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江峰会提起自己。
“……好的好的，那江局长，我们公司开发的最新的产品还要麻烦您多在领导面前说说好话……好的，一定，合作愉快，有空再聚！”说着顾兆明带着满足的笑容挂了电话。
“合同拟好了？”
“嗯。”
顾然将合同递给了顾兆明，他接过合同翻了翻，难得夸赞道：“不错，法律总算没白学，回头让小李送给赵律师再看看。”
“好。”
“顾然啊……”顾兆明把合同放回了桌上突然语重心长道。
正要站起来的顾然又坐了回去。
“你知道这么些年为什么我对你这么严格吗？”
顾兆明突然的掏心掏肺，让顾然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他没有说话。
“创业是很艰辛的，我当年退伍后着手创立这家公司，眼见着它从几个人发展到如今这个规模，就像我一手拉扯大的孩子，自己带大的孩子我怎么舍得轻易交给别人，所以这么些年我一直在培养你，磨练你……”
说的倒是冠冕堂皇，那为什么不解释一下当初抛弃他们母子两个，顾然这么想着，但面上毫无表情。
顾兆明看着顾然没有说话又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对我这个父亲有意见，觉得我不近人情，对你的要求太苛刻……但没有办法，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这么大的公司交给温室中长大的花朵我会放心吗，能接手公司的人心志必须足够坚强，也必须放弃贪图享乐，躲在父辈树荫下的想法。所以我必须要这么做，也还好我这么做了……这几年我眼看着你不断成长，处事也越来越成熟，对公司的事务从一无所知到现在这么上心，能够主动为公司的前途考量，作为父亲也作为公司的董事长，我很欣慰。我现在毕竟年纪也大了……身体也不比从前……”说着，顾兆明轻轻咳嗽起来。
难得在顾兆明的语气中听到一丝颓败之意，顾然朝他的父亲仔细望过去，发现他的鬓间也有了斑斑白发，不似从前那样意气风发，无论他如何在公司里呼风唤雨，他终究还是老了。无论顾兆明从前待他多么的严厉，终究是他的父亲。
“感冒了吗？”顾然关心道。
顾兆明欣慰地摆了摆手：“嗓子有些不舒服，没什么大不了的……公司迟早是要交给你的，在这之前你还需要更多历练。我相信，以后你会做的比我更好。”说着顾兆明看向顾然等着他的回话。
这是和父亲生活以来，第一次他用这种平等的语气与自己对话，其实无所谓他对自己怎么样，只是母亲的事情始终无法让自己释怀，他无法因为父亲说了这些理由就这么原谅，顾然沉默了片刻只是道：“放心，我会的。”
顾兆明满意地点点头，拿起桌上的报纸：“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过几天我把合同送到律所去。”说着顾然起身就走。
顾兆明皱着眉看似不经意问道：“最近交女朋友了？”
“没有，怎么突然这么问？”顾然在门口停住了。
“我听文诚的那个琳达说，你推荐了个女孩子到他们那里工作？”
原来是这样。看来琳达觉得光做顾然的人情还不够，还要让主事的顾兆明知道。
“哦，不是什么女朋友，是我大学校友，我就随口说说，没想到琳达挺放在心上的。”
“那就好。”顾兆明言语之间松了口气又道：“你感情的事我也不想多说什么，毕竟都这么大个人了，我相信你会处理好。只是……有些原则方面的问题，我还得提醒你，普通人家的女孩玩玩可以，千万别当真，明白吗？”
顾兆明嘴上说着相信，心里却没这么想。
顾然再怎么说是他的儿子，这么些年下来，对自己的儿子他还是了解的。顾然不像他那个姓陈的朋友，跟谁都称兄道弟，见到漂亮的女孩子更是眼睛都挪不开。顾然不是那种爱交朋友的人，更不是什么热心肠，他推荐这个女孩子来“文诚”工作，这件事就绝不是单单校友两个字那么简单。
他知道顾然跟他截然不同，他这个儿子感情方面很慎重很专一，但这却是让他最头疼的地方，他向来觉得一个成功的男人不能对感情有太多幻想，更不能将感情的事看的太重，他很担心这一点会成为顾然将来最大的弱点。
而且，作为一个生意人，精明了一辈子，儿子当然也是他的筹码之一。他这个儿子高大英俊，想找一个同等阶层的姑娘再容易不过，但对顾兆明来说这远远是不够的。在商场上，生意做大了光有资金是没有用的，有权有势才能让他在商界叱咤风云。最好的结果，就是顾然能找个政界高层的女儿结婚，这样他的商业帝国才够稳固，够长久。而这个女孩子却是来自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
也许，这个女孩子现在不是他的女朋友，但是未来的事不好说，等顾然翅膀硬了，他再去干涉就来不及了，他绝不能让顾然与这样的女孩子有一星半点的未来。所以他时不时就要敲打敲打顾然，让他别把自己的身份忘了。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这个女孩子对他来说还有更大的用处，顾然绝不能和她在一起。
顾然当然知道顾兆明的话是什么意思，当初他不就是这么想的，然后抛弃了母亲吗？但是自己现在没必要为了这些无可挽回的事情跟他闹的不愉快，只简单明了道：“我知道。”
这次顾然来送的就是聘用合同。
这样简单的跑腿活交给公司里随便哪个人都可以干，但顾然还是提出自己来送。以“腾飞”和赵律师这么多年的合作关系，赵律师还是顾然的师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赵律师什么时候在，什么时候不在。他特意挑这么一个时间点来就是想和苏以南单独聊聊，想确定她现在的状态没有问题，不需要他担心。
“那你是要在这里等还是……”
当然是要等。
“等吧。”
“好，那先去里面坐坐吧。”苏以南提议道。
“嗯。”顾然点点头跟着她来到了一个小会议室。
这种小会议室通常用来接待离婚，分家产之类的一般案件的当事人，布置的比较温馨。
会议室进门右手边是一张简单的茶水桌，桌上放了咖啡机，咖啡豆和茶叶罐，台面下是放着码的整整齐齐的白色陶瓷杯和玻璃杯的消毒柜。
房间中间是一张长约一米的木制长条桌，每边各放了两张椅子，桌面中间放着一个广口玻璃花瓶，里面插着几只米黄色的百合，散发着淡淡幽香。
桌子旁面对面放着两张单人布艺沙发，顾然把文件夹放到了桌上，坐在了靠近门边的沙发里。
“喝些什么吗？有咖啡，茶还有果汁。”苏以南熟练地问道。
招待到位也算是“文诚”律所的从业之道，让委托人感受到律所的周到和温馨，委托人才会更信任律所，把事情委托给“文诚”的律师。
“不用了。”其实看着苏以南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套裙，客气地接待自己，问自己要喝什么，那种感觉很微妙，他不喜欢。
苏以南点点头，但她还是转向了茶水台，顾然看她熟练地从茶水柜里取了一只玻璃杯，从茶叶罐里轻巧地取了一把翠绿的茶叶放进了杯中，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悲伤的痕迹，一切好像又恢复如常，顾然稍稍宽了心，正要收回细细观察的目光，却在她伸手取按压水瓶的时候，看到了她从袖口处露出来的银色手链。
顾然不由地多看了几眼，印象中他并没有看到过苏以南带过饰品，又或者只是自己对她并没有那么了解，他也没多想。
苏以南双手将冒着热气的玻璃杯捧了过来，小心翼翼地俯下身放在了沙发旁的茶几上：“有些烫……”
顾然看着她的大部分被垂下的发丝挡住的侧脸，十分温柔地笑道：“谢谢……”
在她抬头的瞬间，发丝被惊起的微风轻轻吹动，顾然闻到了她发丝间和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为了让客户有更好的体验，律所内是禁止抽烟的，所以烟味肯定不会来自于会议室，这种身上残留的烟味要么是曾经身处一个烟雾缭绕的空间，要么……
顾然轻轻皱起了眉头。他记得她好像是不抽烟的吧，他很想问，但他最终也没说什么，如果这样能缓解内心的痛苦的话。
苏以南直起身，双手交叉在前，露出职业笑容道：“我回去工作了，有需要叫我。”
顾然来这里当然不是为了独自喝茶，他点着头，可话里却丝毫没有让人走的意思：“最近还好吗？”
“还好。”苏以南的语气很平淡，没像在压抑着什么，痛苦或者其他。
“这边工作还习惯吗？”
“嗯。大家对我都很好。特别是琳达姐，知道我住的远，一直跟我说安全第一，路上不用赶。有时候所里没什么事儿，还会让我早些回去……”这是实话，考虑到她学校离的远，回去都要一个多小时，有时候事情少的话，琳达会直接让她先回去，当然这是看在顾然的面子上，苏以南是不知道的。顾然没办法天天来律所看着苏以南，只能麻烦琳达平时多关照她，而且千万别提起是他推荐来律所这件事。
顾然稍微放心了些：“你现在住哪里？”
“我还是住学校。”
“每天往返？”
“每天往返。”
“不累吗？”顾然想想每天倒地铁和公交就够呛。
苏以南摇摇头：“不累。”
每天起早贪黑，晚上回来就没有时间去想其他事，那件事好像就会离自己很遥远，好像从未发生，她可以麻木地生活着。
“你身体吃得消吗？”顾然并不是很相信她说的话。
“还可以，习惯就好。”苏以南尽量说的轻松些，不想让他有太多的担心。
“这样吧，我有个朋友在这附近正好有房子出租，我去跟他说一说，让他优惠点把房子租给你。”
苏以南不知道顾然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也无暇去想为什么，只是他的好意她无力承受：“真的不用，这段时间已经这么麻烦你了。”
“好。如果有需要的话你再跟我说。”如果是以前，这件事他就直接办了，但是现在，他不愿意勉强她。
苏以南点点头，犹豫了片刻道：“其实……我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什么事？”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记不清他的样子……我想了很久，是不是对他的了解太少了，所以记忆才那么脆弱……我想更多的了解他，我很想知道他的过去……他以前是什么样子……”苏以南的眼中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陆星北失踪后，在每个孤枕难眠的夜晚，当她想起陆星北的模样，都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子，说过的话也变得飘渺，虚幻，唯独那个窗边的侧影还一直记着。她感到害怕，惊慌，只能在心中反复描摹那个最初的侧影，直到她闭上眼就能想起那个幽蓝色的傍晚，他低着头，单手插着裤子口袋，微笑着徐徐吐着烟圈的模样，他在淡蓝色的烟霭中说了些什么，她听不清楚……
但是，她还是害怕有一天，最终完全忘掉陆星北的模样。
顾然看着她低落地诉说着，眼中情绪复杂，明暗莫辨。
心里一种被称为难过的感觉翻涌。
如果……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她的话，她还会对他说这些吗？
但是没有如果。
难过也好，酸涩也罢，他都会隐藏的很好，如果了解陆星北的过去能够让她不那么难受的话，他非常愿意帮忙：“说吧，你想我怎么帮你？”
“……你有个朋友是朱雀警官学院的对吧。”
顾然点点头，她说的应该是方子言。
“那……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去他们学校，我想去他的母校看看……”
“去他的母校？”
这么说陆星北也毕业于朱雀警官学院。
奇怪，方子言给他的信息里从来没有提到过，还是方子言他觉得这种信息无关紧要。
苏以南点点头：“对，陆警官他也是那里毕业的……”
果然是这样吗？他跟苏以南还说过些什么？顾然总觉得有些他搞不明白的地方。
“我知道了，你想去他们学校，再找找他的资料对吗？”
“嗯。”
她要走他走过的路，看他看过的风景，找到他过去的影子，他生活过的痕迹，这样她或许就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陆星北来。
“这样啊……”顾然突然懂了她的意思。“我想这应该不成问题，我帮你联系。”
只要你好好的，就可以了。
刚刚她忙于手上的事，竟然没听出来是顾然的声音，她真的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但她还是按照工作流程把话说完了：“你预约……了吗？”
“没有。他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苏以南太吃惊了，以至于没发现，顾然似乎对她出现在这里没有丝毫的意外。
“再过半小时应该就会回来了……你怎么会来这？”苏以南忍不住问。
“我送个合同。”说着顾然举起手中的文件晃了晃。
上次看完《前沿科技》刊载的那篇采访后，顾然第一时间通过杂志编辑联系上了吴教授，两个年龄，背景，教育完全迥然不同的人竟然讨论的很投机，后来顾然便先斩后奏试着邀请吴教授加入“腾飞”成为他们的顾问，吴教授也很爽快地答应了，当然给的费用也相当可观。
之后，顾然才跟顾兆明提到这件事，顾兆明没什么犹豫就同意了，不过条件是让顾然自己先起草一份聘用合同。
那天，顾然将起草的合同拿到会客厅给顾兆明看，顾兆明正在打电话，他示意顾然先坐在他对面等着。
看的出来，顾兆明的心情很好，满脸挂着笑容：“什么虎父无犬子，江局长过奖，事情能办的这么顺利，完全是江局长高瞻远嘱……”
虎父无犬子？顾然听到这句话看了正在打电话的顾兆明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江峰会提起自己。
“……好的好的，那江局长，我们公司开发的最新的产品还要麻烦您多在领导面前说说好话……好的，一定，合作愉快，有空再聚！”说着顾兆明带着满足的笑容挂了电话。
“合同拟好了？”
“嗯。”
顾然将合同递给了顾兆明，他接过合同翻了翻，难得夸赞道：“不错，法律总算没白学，回头让小李送给赵律师再看看。”
“好。”
“顾然啊……”顾兆明把合同放回了桌上突然语重心长道。
正要站起来的顾然又坐了回去。
“你知道这么些年为什么我对你这么严格吗？”
顾兆明突然的掏心掏肺，让顾然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他没有说话。
“创业是很艰辛的，我当年退伍后着手创立这家公司，眼见着它从几个人发展到如今这个规模，就像我一手拉扯大的孩子，自己带大的孩子我怎么舍得轻易交给别人，所以这么些年我一直在培养你，磨练你……”
说的倒是冠冕堂皇，那为什么不解释一下当初抛弃他们母子两个，顾然这么想着，但面上毫无表情。
顾兆明看着顾然没有说话又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对我这个父亲有意见，觉得我不近人情，对你的要求太苛刻……但没有办法，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这么大的公司交给温室中长大的花朵我会放心吗，能接手公司的人心志必须足够坚强，也必须放弃贪图享乐，躲在父辈树荫下的想法。所以我必须要这么做，也还好我这么做了……这几年我眼看着你不断成长，处事也越来越成熟，对公司的事务从一无所知到现在这么上心，能够主动为公司的前途考量，作为父亲也作为公司的董事长，我很欣慰。我现在毕竟年纪也大了……身体也不比从前……”说着，顾兆明轻轻咳嗽起来。
难得在顾兆明的语气中听到一丝颓败之意，顾然朝他的父亲仔细望过去，发现他的鬓间也有了斑斑白发，不似从前那样意气风发，无论他如何在公司里呼风唤雨，他终究还是老了。无论顾兆明从前待他多么的严厉，终究是他的父亲。
“感冒了吗？”顾然关心道。
顾兆明欣慰地摆了摆手：“嗓子有些不舒服，没什么大不了的……公司迟早是要交给你的，在这之前你还需要更多历练。我相信，以后你会做的比我更好。”说着顾兆明看向顾然等着他的回话。
这是和父亲生活以来，第一次他用这种平等的语气与自己对话，其实无所谓他对自己怎么样，只是母亲的事情始终无法让自己释怀，他无法因为父亲说了这些理由就这么原谅，顾然沉默了片刻只是道：“放心，我会的。”
顾兆明满意地点点头，拿起桌上的报纸：“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过几天我把合同送到律所去。”说着顾然起身就走。
顾兆明皱着眉看似不经意问道：“最近交女朋友了？”
“没有，怎么突然这么问？”顾然在门口停住了。
“我听文诚的那个琳达说，你推荐了个女孩子到他们那里工作？”
原来是这样。看来琳达觉得光做顾然的人情还不够，还要让主事的顾兆明知道。
“哦，不是什么女朋友，是我大学校友，我就随口说说，没想到琳达挺放在心上的。”
“那就好。”顾兆明言语之间松了口气又道：“你感情的事我也不想多说什么，毕竟都这么大个人了，我相信你会处理好。只是……有些原则方面的问题，我还得提醒你，普通人家的女孩玩玩可以，千万别当真，明白吗？”
顾兆明嘴上说着相信，心里却没这么想。
顾然再怎么说是他的儿子，这么些年下来，对自己的儿子他还是了解的。顾然不像他那个姓陈的朋友，跟谁都称兄道弟，见到漂亮的女孩子更是眼睛都挪不开。顾然不是那种爱交朋友的人，更不是什么热心肠，他推荐这个女孩子来“文诚”工作，这件事就绝不是单单校友两个字那么简单。
他知道顾然跟他截然不同，他这个儿子感情方面很慎重很专一，但这却是让他最头疼的地方，他向来觉得一个成功的男人不能对感情有太多幻想，更不能将感情的事看的太重，他很担心这一点会成为顾然将来最大的弱点。
而且，作为一个生意人，精明了一辈子，儿子当然也是他的筹码之一。他这个儿子高大英俊，想找一个同等阶层的姑娘再容易不过，但对顾兆明来说这远远是不够的。在商场上，生意做大了光有资金是没有用的，有权有势才能让他在商界叱咤风云。最好的结果，就是顾然能找个政界高层的女儿结婚，这样他的商业帝国才够稳固，够长久。而这个女孩子却是来自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家庭……
也许，这个女孩子现在不是他的女朋友，但是未来的事不好说，等顾然翅膀硬了，他再去干涉就来不及了，他绝不能让顾然与这样的女孩子有一星半点的未来。所以他时不时就要敲打敲打顾然，让他别把自己的身份忘了。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这个女孩子对他来说还有更大的用处，顾然绝不能和她在一起。
顾然当然知道顾兆明的话是什么意思，当初他不就是这么想的，然后抛弃了母亲吗？但是自己现在没必要为了这些无可挽回的事情跟他闹的不愉快，只简单明了道：“我知道。”
这次顾然来送的就是聘用合同。
这样简单的跑腿活交给公司里随便哪个人都可以干，但顾然还是提出自己来送。以“腾飞”和赵律师这么多年的合作关系，赵律师还是顾然的师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赵律师什么时候在，什么时候不在。他特意挑这么一个时间点来就是想和苏以南单独聊聊，想确定她现在的状态没有问题，不需要他担心。
“那你是要在这里等还是……”
当然是要等。
“等吧。”
“好，那先去里面坐坐吧。”苏以南提议道。
“嗯。”顾然点点头跟着她来到了一个小会议室。
这种小会议室通常用来接待离婚，分家产之类的一般案件的当事人，布置的比较温馨。
会议室进门右手边是一张简单的茶水桌，桌上放了咖啡机，咖啡豆和茶叶罐，台面下是放着码的整整齐齐的白色陶瓷杯和玻璃杯的消毒柜。
房间中间是一张长约一米的木制长条桌，每边各放了两张椅子，桌面中间放着一个广口玻璃花瓶，里面插着几只米黄色的百合，散发着淡淡幽香。
桌子旁面对面放着两张单人布艺沙发，顾然把文件夹放到了桌上，坐在了靠近门边的沙发里。
“喝些什么吗？有咖啡，茶还有果汁。”苏以南熟练地问道。
招待到位也算是“文诚”律所的从业之道，让委托人感受到律所的周到和温馨，委托人才会更信任律所，把事情委托给“文诚”的律师。
“不用了。”其实看着苏以南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套裙，客气地接待自己，问自己要喝什么，那种感觉很微妙，他不喜欢。
苏以南点点头，但她还是转向了茶水台，顾然看她熟练地从茶水柜里取了一只玻璃杯，从茶叶罐里轻巧地取了一把翠绿的茶叶放进了杯中，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悲伤的痕迹，一切好像又恢复如常，顾然稍稍宽了心，正要收回细细观察的目光，却在她伸手取按压水瓶的时候，看到了她从袖口处露出来的银色手链。
顾然不由地多看了几眼，印象中他并没有看到过苏以南带过饰品，又或者只是自己对她并没有那么了解，他也没多想。
苏以南双手将冒着热气的玻璃杯捧了过来，小心翼翼地俯下身放在了沙发旁的茶几上：“有些烫……”
顾然看着她的大部分被垂下的发丝挡住的侧脸，十分温柔地笑道：“谢谢……”
在她抬头的瞬间，发丝被惊起的微风轻轻吹动，顾然闻到了她发丝间和身上淡淡的烟草味。
为了让客户有更好的体验，律所内是禁止抽烟的，所以烟味肯定不会来自于会议室，这种身上残留的烟味要么是曾经身处一个烟雾缭绕的空间，要么……
顾然轻轻皱起了眉头。他记得她好像是不抽烟的吧，他很想问，但他最终也没说什么，如果这样能缓解内心的痛苦的话。
苏以南直起身，双手交叉在前，露出职业笑容道：“我回去工作了，有需要叫我。”
顾然来这里当然不是为了独自喝茶，他点着头，可话里却丝毫没有让人走的意思：“最近还好吗？”
“还好。”苏以南的语气很平淡，没像在压抑着什么，痛苦或者其他。
“这边工作还习惯吗？”
“嗯。大家对我都很好。特别是琳达姐，知道我住的远，一直跟我说安全第一，路上不用赶。有时候所里没什么事儿，还会让我早些回去……”这是实话，考虑到她学校离的远，回去都要一个多小时，有时候事情少的话，琳达会直接让她先回去，当然这是看在顾然的面子上，苏以南是不知道的。顾然没办法天天来律所看着苏以南，只能麻烦琳达平时多关照她，而且千万别提起是他推荐来律所这件事。
顾然稍微放心了些：“你现在住哪里？”
“我还是住学校。”
“每天往返？”
“每天往返。”
“不累吗？”顾然想想每天倒地铁和公交就够呛。
苏以南摇摇头：“不累。”
每天起早贪黑，晚上回来就没有时间去想其他事，那件事好像就会离自己很遥远，好像从未发生，她可以麻木地生活着。
“你身体吃得消吗？”顾然并不是很相信她说的话。
“还可以，习惯就好。”苏以南尽量说的轻松些，不想让他有太多的担心。
“这样吧，我有个朋友在这附近正好有房子出租，我去跟他说一说，让他优惠点把房子租给你。”
苏以南不知道顾然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也无暇去想为什么，只是他的好意她无力承受：“真的不用，这段时间已经这么麻烦你了。”
“好。如果有需要的话你再跟我说。”如果是以前，这件事他就直接办了，但是现在，他不愿意勉强她。
苏以南点点头，犹豫了片刻道：“其实……我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什么事？”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我开始记不清他的样子……我想了很久，是不是对他的了解太少了，所以记忆才那么脆弱……我想更多的了解他，我很想知道他的过去……他以前是什么样子……”苏以南的眼中像是蒙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陆星北失踪后，在每个孤枕难眠的夜晚，当她想起陆星北的模样，都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子，说过的话也变得飘渺，虚幻，唯独那个窗边的侧影还一直记着。她感到害怕，惊慌，只能在心中反复描摹那个最初的侧影，直到她闭上眼就能想起那个幽蓝色的傍晚，他低着头，单手插着裤子口袋，微笑着徐徐吐着烟圈的模样，他在淡蓝色的烟霭中说了些什么，她听不清楚……
但是，她还是害怕有一天，最终完全忘掉陆星北的模样。
顾然看着她低落地诉说着，眼中情绪复杂，明暗莫辨。
心里一种被称为难过的感觉翻涌。
如果……
她知道自己是喜欢她的话，她还会对他说这些吗？
但是没有如果。
难过也好，酸涩也罢，他都会隐藏的很好，如果了解陆星北的过去能够让她不那么难受的话，他非常愿意帮忙：“说吧，你想我怎么帮你？”
“……你有个朋友是朱雀警官学院的对吧。”
顾然点点头，她说的应该是方子言。
“那……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去他们学校，我想去他的母校看看……”
“去他的母校？”
这么说陆星北也毕业于朱雀警官学院。
奇怪，方子言给他的信息里从来没有提到过，还是方子言他觉得这种信息无关紧要。
苏以南点点头：“对，陆警官他也是那里毕业的……”
果然是这样吗？他跟苏以南还说过些什么？顾然总觉得有些他搞不明白的地方。
“我知道了，你想去他们学校，再找找他的资料对吗？”
“嗯。”
她要走他走过的路，看他看过的风景，找到他过去的影子，他生活过的痕迹，这样她或许就能拼凑出一个完整的陆星北来。
“这样啊……”顾然突然懂了她的意思。“我想这应该不成问题，我帮你联系。”
只要你好好的，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