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件事，原本她是不想说的。
当初为了让他在考试中取得好成绩，父亲从实验室带回了一种新的合成药物。据说服用后能够在短时间内提高人的记忆力和专注力。刚开始陆星北的母亲还对药物的效果将信将疑，毕竟这种药物一直都处于实验室的研发阶段，尚不成熟，搞不好还会有副作用。但陆星北的父亲却肯定的说没问题，他是国家级实验室的首席研究员，技术和能力都不在话下，更何况他也不会拿自己的儿子当试验品。母亲也知道如果直接让他服用，他肯定不情愿，便把药物悄悄添加在饭盒里。
果然，后来的几次模考，陆星北进步神速，母亲便确定这药物应当不是安慰剂。
后来他又提出要考警校，警校需要体能测试。当时的陆星北距离体能及格线还有一定距离，而他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练习体能。
但是，这比提高笔试成绩简单多了。
能在短时间内提高耐力和爆发力，大幅度提高比赛成绩，类似“兴奋剂”之类的药物在体育界早已成熟，效果非常显著。此类禁忌药物在市面上虽然买不到，不过对于陆星北的父亲来说易如反掌。
果然，最终的高考中，陆星北不负所望，成功考取了心仪的学校。
母亲也曾再三跟陆嘉贻说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陆星北，因为她知道陆星北是个自尊心和好胜心都很强的孩子。
如果中队长没有找到她，如果陆星北能承认错误，及时回学校，她都不会选择把这件事告诉他，但是他现在这种满不在乎，自以为是的态度实在惹恼了她，她可不像她妈妈，总喜欢惯着他，她是个暴脾气，看不过眼的事情就想直说。
陆星北听完沉默了很久。
终于明白为什么后来他再也跑不到当初考试时的成绩，原来不是自己不够努力，而是没嗑药啊。
呵，真可笑。
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面崩塌了，又或者说他的心已经崩塌了，无非是又来了一场余震而已。过了会儿，他才缓缓道：“那不是正好吗？既然我本来就没有资格上这所学校，那我现在退学大快人心合情合理。”
“你在说什么啊？”陆嘉贻觉得他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平静，不像是她以前认知的陆星北，会去辩驳，回去反抗，他似乎就这么坦然接受了，而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你这样是糟蹋爸妈的心血，你如果是个男子汉，你现在应该做的不是退学，而是应该更努力，让你配的上这所学校。”
“我不配。”陆星北自暴自弃道：“我也不是什么男子汉，我连自己的女朋友都保护不了我算什么男子汉……”
“你女朋友？……她怎么了？”陆嘉贻听到了他话中的关键词，依稀了解到他今天如此异样的原因。
陆星北的女朋友她只见过一次，印象中是个很乖巧甜美的小姑娘，很有礼貌，陆嘉贻对她的印象很好。其他的她就不太了解了，因为她才懒得管弟弟的那些事。
“……坠楼了。”如死水一般平静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好像有谁在他的心脏上开了一枪。
“坠楼？”陆嘉贻的心一沉。
“嘉贻，你还跑不跑？摩托车停这里可是会被交警逮到的……”电话里传来了其他人的声音。
“你们先走吧，我还有点事。”陆嘉贻匆匆和其他人交待了几句又赶紧转向电话：“是那个叫夏天的姑娘？”
“嗯。”
“你还在家吧，我马上回来。”出了这么大的事，电话里是怎么也说不清楚的。
“不用了，我马上就走了。”
“你走去哪里？”
“去北海。我怀疑她的坠楼不是个意外。我想自己去调查清楚……”
陆星北想了半天，还是要跟她说清楚自己的目的，免得她老觉得自己是无理取闹，不可救药。
其实他也不在乎姐姐怎么看，只是，如果妈妈问起来，希望她不会这么想自己的儿子。
“你去调查什么？你怎么调查？这就是你要退学的理由吗？”陆嘉贻明白了他的心情，可是不懂他为什么非要退学去调查。
“起码我想要去查一下当时坠楼的时候他们宿舍里有没有其他人。”
“你已经有线索了？你准备怎么调查？”
“有摄像头啊，你不用管了，我自然有办法……”陆星北不想再啰嗦下去：“退学的事情麻烦你回来帮我跟妈解释了……”说着就挂了电话。
打开门，母亲一脸忧心地站在门外：“你姐说什么了？”
陆星北低着头拉着行李箱道：“等她回来跟你说，我赶火车，要先走了。”
母亲看儿子一脸沉重的表情，知道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但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毕竟孩子大了，是快要毕业工作的人了，他自有打算。
走出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哪怕是穿着鞋走在水泥地面上都觉得烫脚。
陆星北到小区门口，刚准备打车，却看见门口树荫下坐着一个颤颤巍巍的矮小身影。
是夏天的父亲。
陆星北赶走过去道：“伯父，您怎么来了？”
“还好等到你了。”夏天父亲艰难地站起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半透明皱皱巴巴的小塑料袋。
“您一直在这等着吗？”陆星北看着他穿的t恤衫已经湿透了，脸被太阳晒的发红，额头上全是汗，心里不是滋味。
“我也是刚到……之前听天天提到过说你住这里，我就过来了，也不知道你家在哪一栋，只好在小区门口等着，看看能不能碰到你……”
陆星北惭愧道：“这么热的天过来……有什么事给我打个电话就好了……”
夏天父亲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天天以前麻烦你很多了，我不能再麻烦你了……”
“您太客气了，伯母她一个人在家吗？”
“孩子放心，我让邻居照顾她一会儿。”说着他从塑料袋里拿出几张照片。“回去之后，我整理了天天生前的东西，在她抽屉里发现了这些，我想你可能会需要，我就拿过来给你了……”
陆星北看到照片的第一眼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那是他大学第一次穿上制服衬衫拍下的照片，他还特意去照相馆洗了出来寄给夏天……然后是制服外套，制服西装……各式制服的照片。
往日和夏天就着这些照片谈天说笑的回忆一桩桩一件件又浮现在眼前，接过照片的手呆呆地定在半空：“……谢谢。”
说话的声音已经哽咽，他控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因为他知道，痛苦绝望的情绪会传染，如果他忍不住痛哭，只会让夏天的父亲再次被卷入到这种黑暗的情绪中。哪怕他自己觉得生活已经失去了希望，但在夏天父母面前他仍要控制。
他们还要好好活下去。
夏天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叹道：“快回学校去吧……”
陆星北没有纠正，他不想说自己是要去北海，没必要再把他们牵扯进去。他点点头，没说什么。
“星北！”
身后传来母亲焦急的喊声，伴随着匆匆的步伐。
“妈……”陆星北没想到她过赶出来。
她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夏天父亲，愣了愣，立马反应过来是谁了。
夏天父亲朝她点了点头，对陆星北道：“我先回去了。”
“好……”陆星北还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跟我回去。”母亲走近了。
陆星北转过身担心道：“妈，这么热的天你出来干嘛？”
她没说话，不由分说拉着他的行李箱往回走道：“走，你跟我回家说。”
“不回家说了，我还要赶火车。”陆星北第一次如此倔强地对母亲说话。
“你赶火车去哪啊？你自己去查能查什么啊？你一个没出社会的大学生谁会理你啊？”母亲停下来转过身好言劝说。
“我自己想办法……”
“那你学不上了？”母亲提高了声调。
“……”陆星北沉默了片刻终于道：“姐说的都是真的？”
陆星北的母亲疑惑道：“说什么？”
“说我当时是靠吃药才考上的大学？”
“她说这些做什么……”陆星北母亲皱着眉头道：“那就是些补脑的药，没那么神奇……不然靠这个专利你爸不早就成千万富翁了。”
说着又走到陆星北身边好言道：“我们回家好好说……你如果非要查，让你姐帮你不是更好吗？她在系统里不比你方便吗？”
“她？”陆星北倒是忽略了这件事，陆嘉贻毕业后就留在了北海公安局，在那工作了十年多，肯定认识不少内部人士，查起来也容易，只是她会帮自己吗？
陆星北母亲看出了他的疑虑：“她不答应我来跟她说……咱们先回去上学，好不好？”
即便如此，陆星北还是想自己去试试，姐姐毕竟只是姐姐。对他来说只有自己亲眼看到，亲眼听到的他才会相信：“妈，我还是想自己去……”
陆星北的母亲见好说歹说他都不听劝，急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你去什么呀！你不上学了吗 ？”
“妈，你回去吧，该怎么做我自己心里清楚。”陆星北说完就转过身，连行李箱都不拿径直往小区外走去。
“这孩子……”母亲焦急地看着他铁了心似的往外走，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这个长大的孩子留下。
夏天父亲没走远，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见陆星北走了出来，踌躇了半天还是上前问道：“孩子，你是要去北海吗？”
陆星北知道此时也瞒不下去了，只好点头道：“嗯。夏天的意外我还有些弄不明白的地方，想再去看看。”
“孩子，能不能听我一句劝……”
“您说……”
“别去……”
陆星北当然清楚他是不想因为这件事耽误自己，可是夏天的意外疑点重重，他不搞清楚自己心里的那道坎过不去。
他也不能把自己的怀疑直接告诉夏天父亲，这样对他们是精神上的凌迟，太过残忍了。
夏天父亲看到了陆星北的犹豫，叹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天天是个好孩子，她不会吸毒，我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我跟你想的一样……我也想去问清楚，可我们只是平头老百姓，手无寸铁，拿什么去争呢。学校，警察……这里面这么多关卡，怎么去查，就算查到了又有什么用……查到了……天天也回不来了……”
原来，夏天父亲也这么怀疑的。
“但是，这件事原原本本的模样至少要了解清楚……”
夏天父亲摇摇头：“你回去吧孩子，你还有很好的前途，不要因为这件事连自己的前途都放弃了……”
“但是如果我们就这么放弃了，时过境迁，谁能还夏天的清白？”陆星北不甘心。
“等以后吧，等你毕业后在这个系统里工作了，当上领导了，总有机会找到真相的。你的心意，我想天天她一定会知道的……”
音乐响起，电话来了。
来电显示：陆嘉贻。
不用说，肯定也是来劝他的，迟疑了片刻，他还是接了电话：“说吧。反正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倔强。
不过现在不是说他的时候，陆嘉贻道：“你先听完我说的，再做决定不迟。”
“你说。”
“你想要的监控录像我已经问到了……”陆嘉贻在北海公安局也算是有一定资历的，无论在哪个分局都有熟人，打听一些案件的情况问题不大，更何况大学生坠楼这种案件是敏感事件，很快就能问到，至于问到什么程度，那倒不一定。
“怎么样？当天宿舍有几个人。”陆星北急切道。
“……当晚线路故障，摄像头出了问题，没有监控。”
“你骗人。”陆星北下意识还是觉得陆嘉贻是为了让自己留下来故意编造的谎言。
“信不信随你。”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关键时刻摄像头出问题。”
“是啊，就是这么巧。所以你觉得你去会改变什么吗？他们会因为你去就把监控录像完完整的奉上吗？”
好不容易点燃的火柴棒又熄灭了。
其实陆星北也知道，自己去是改变不了什么。
没有监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警方怎么会不知道这起意外的关键所在。
陆星北觉得夏天的那场意外，彷佛织起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全然地将所有试图靠近的人阻隔在外。但这也让他完全地确信夏天的坠楼绝不是一场意外。
警方也好，学校也好，他们所掩饰的一切都是在为了保护谁。
也许就是周蓉口中的另一个身影。
这个身影到底是谁？
陆星北的头越发疼痛起来。
“孩子，回去吧，你妈妈还在担心你……”夏天父亲见他接了电话后面色苍白，不免有些担心。
陆星北转头看到了母亲仍站在原处，不断地擦拭着额头的汗水，焦心地看向这边。
烈日炙烤着大地，灼热的空气刺痛了裸露在外的肌肤。
陆星北于心不忍，进退两难。
他该怎么做？
当初为了让他在考试中取得好成绩，父亲从实验室带回了一种新的合成药物。据说服用后能够在短时间内提高人的记忆力和专注力。刚开始陆星北的母亲还对药物的效果将信将疑，毕竟这种药物一直都处于实验室的研发阶段，尚不成熟，搞不好还会有副作用。但陆星北的父亲却肯定的说没问题，他是国家级实验室的首席研究员，技术和能力都不在话下，更何况他也不会拿自己的儿子当试验品。母亲也知道如果直接让他服用，他肯定不情愿，便把药物悄悄添加在饭盒里。
果然，后来的几次模考，陆星北进步神速，母亲便确定这药物应当不是安慰剂。
后来他又提出要考警校，警校需要体能测试。当时的陆星北距离体能及格线还有一定距离，而他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练习体能。
但是，这比提高笔试成绩简单多了。
能在短时间内提高耐力和爆发力，大幅度提高比赛成绩，类似“兴奋剂”之类的药物在体育界早已成熟，效果非常显著。此类禁忌药物在市面上虽然买不到，不过对于陆星北的父亲来说易如反掌。
果然，最终的高考中，陆星北不负所望，成功考取了心仪的学校。
母亲也曾再三跟陆嘉贻说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陆星北，因为她知道陆星北是个自尊心和好胜心都很强的孩子。
如果中队长没有找到她，如果陆星北能承认错误，及时回学校，她都不会选择把这件事告诉他，但是他现在这种满不在乎，自以为是的态度实在惹恼了她，她可不像她妈妈，总喜欢惯着他，她是个暴脾气，看不过眼的事情就想直说。
陆星北听完沉默了很久。
终于明白为什么后来他再也跑不到当初考试时的成绩，原来不是自己不够努力，而是没嗑药啊。
呵，真可笑。
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里面崩塌了，又或者说他的心已经崩塌了，无非是又来了一场余震而已。过了会儿，他才缓缓道：“那不是正好吗？既然我本来就没有资格上这所学校，那我现在退学大快人心合情合理。”
“你在说什么啊？”陆嘉贻觉得他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平静，不像是她以前认知的陆星北，会去辩驳，回去反抗，他似乎就这么坦然接受了，而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你这样是糟蹋爸妈的心血，你如果是个男子汉，你现在应该做的不是退学，而是应该更努力，让你配的上这所学校。”
“我不配。”陆星北自暴自弃道：“我也不是什么男子汉，我连自己的女朋友都保护不了我算什么男子汉……”
“你女朋友？……她怎么了？”陆嘉贻听到了他话中的关键词，依稀了解到他今天如此异样的原因。
陆星北的女朋友她只见过一次，印象中是个很乖巧甜美的小姑娘，很有礼貌，陆嘉贻对她的印象很好。其他的她就不太了解了，因为她才懒得管弟弟的那些事。
“……坠楼了。”如死水一般平静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好像有谁在他的心脏上开了一枪。
“坠楼？”陆嘉贻的心一沉。
“嘉贻，你还跑不跑？摩托车停这里可是会被交警逮到的……”电话里传来了其他人的声音。
“你们先走吧，我还有点事。”陆嘉贻匆匆和其他人交待了几句又赶紧转向电话：“是那个叫夏天的姑娘？”
“嗯。”
“你还在家吧，我马上回来。”出了这么大的事，电话里是怎么也说不清楚的。
“不用了，我马上就走了。”
“你走去哪里？”
“去北海。我怀疑她的坠楼不是个意外。我想自己去调查清楚……”
陆星北想了半天，还是要跟她说清楚自己的目的，免得她老觉得自己是无理取闹，不可救药。
其实他也不在乎姐姐怎么看，只是，如果妈妈问起来，希望她不会这么想自己的儿子。
“你去调查什么？你怎么调查？这就是你要退学的理由吗？”陆嘉贻明白了他的心情，可是不懂他为什么非要退学去调查。
“起码我想要去查一下当时坠楼的时候他们宿舍里有没有其他人。”
“你已经有线索了？你准备怎么调查？”
“有摄像头啊，你不用管了，我自然有办法……”陆星北不想再啰嗦下去：“退学的事情麻烦你回来帮我跟妈解释了……”说着就挂了电话。
打开门，母亲一脸忧心地站在门外：“你姐说什么了？”
陆星北低着头拉着行李箱道：“等她回来跟你说，我赶火车，要先走了。”
母亲看儿子一脸沉重的表情，知道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但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毕竟孩子大了，是快要毕业工作的人了，他自有打算。
走出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哪怕是穿着鞋走在水泥地面上都觉得烫脚。
陆星北到小区门口，刚准备打车，却看见门口树荫下坐着一个颤颤巍巍的矮小身影。
是夏天的父亲。
陆星北赶走过去道：“伯父，您怎么来了？”
“还好等到你了。”夏天父亲艰难地站起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半透明皱皱巴巴的小塑料袋。
“您一直在这等着吗？”陆星北看着他穿的t恤衫已经湿透了，脸被太阳晒的发红，额头上全是汗，心里不是滋味。
“我也是刚到……之前听天天提到过说你住这里，我就过来了，也不知道你家在哪一栋，只好在小区门口等着，看看能不能碰到你……”
陆星北惭愧道：“这么热的天过来……有什么事给我打个电话就好了……”
夏天父亲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天天以前麻烦你很多了，我不能再麻烦你了……”
“您太客气了，伯母她一个人在家吗？”
“孩子放心，我让邻居照顾她一会儿。”说着他从塑料袋里拿出几张照片。“回去之后，我整理了天天生前的东西，在她抽屉里发现了这些，我想你可能会需要，我就拿过来给你了……”
陆星北看到照片的第一眼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那是他大学第一次穿上制服衬衫拍下的照片，他还特意去照相馆洗了出来寄给夏天……然后是制服外套，制服西装……各式制服的照片。
往日和夏天就着这些照片谈天说笑的回忆一桩桩一件件又浮现在眼前，接过照片的手呆呆地定在半空：“……谢谢。”
说话的声音已经哽咽，他控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因为他知道，痛苦绝望的情绪会传染，如果他忍不住痛哭，只会让夏天的父亲再次被卷入到这种黑暗的情绪中。哪怕他自己觉得生活已经失去了希望，但在夏天父母面前他仍要控制。
他们还要好好活下去。
夏天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叹道：“快回学校去吧……”
陆星北没有纠正，他不想说自己是要去北海，没必要再把他们牵扯进去。他点点头，没说什么。
“星北！”
身后传来母亲焦急的喊声，伴随着匆匆的步伐。
“妈……”陆星北没想到她过赶出来。
她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夏天父亲，愣了愣，立马反应过来是谁了。
夏天父亲朝她点了点头，对陆星北道：“我先回去了。”
“好……”陆星北还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跟我回去。”母亲走近了。
陆星北转过身担心道：“妈，这么热的天你出来干嘛？”
她没说话，不由分说拉着他的行李箱往回走道：“走，你跟我回家说。”
“不回家说了，我还要赶火车。”陆星北第一次如此倔强地对母亲说话。
“你赶火车去哪啊？你自己去查能查什么啊？你一个没出社会的大学生谁会理你啊？”母亲停下来转过身好言劝说。
“我自己想办法……”
“那你学不上了？”母亲提高了声调。
“……”陆星北沉默了片刻终于道：“姐说的都是真的？”
陆星北的母亲疑惑道：“说什么？”
“说我当时是靠吃药才考上的大学？”
“她说这些做什么……”陆星北母亲皱着眉头道：“那就是些补脑的药，没那么神奇……不然靠这个专利你爸不早就成千万富翁了。”
说着又走到陆星北身边好言道：“我们回家好好说……你如果非要查，让你姐帮你不是更好吗？她在系统里不比你方便吗？”
“她？”陆星北倒是忽略了这件事，陆嘉贻毕业后就留在了北海公安局，在那工作了十年多，肯定认识不少内部人士，查起来也容易，只是她会帮自己吗？
陆星北母亲看出了他的疑虑：“她不答应我来跟她说……咱们先回去上学，好不好？”
即便如此，陆星北还是想自己去试试，姐姐毕竟只是姐姐。对他来说只有自己亲眼看到，亲眼听到的他才会相信：“妈，我还是想自己去……”
陆星北的母亲见好说歹说他都不听劝，急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你去什么呀！你不上学了吗 ？”
“妈，你回去吧，该怎么做我自己心里清楚。”陆星北说完就转过身，连行李箱都不拿径直往小区外走去。
“这孩子……”母亲焦急地看着他铁了心似的往外走，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这个长大的孩子留下。
夏天父亲没走远，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见陆星北走了出来，踌躇了半天还是上前问道：“孩子，你是要去北海吗？”
陆星北知道此时也瞒不下去了，只好点头道：“嗯。夏天的意外我还有些弄不明白的地方，想再去看看。”
“孩子，能不能听我一句劝……”
“您说……”
“别去……”
陆星北当然清楚他是不想因为这件事耽误自己，可是夏天的意外疑点重重，他不搞清楚自己心里的那道坎过不去。
他也不能把自己的怀疑直接告诉夏天父亲，这样对他们是精神上的凌迟，太过残忍了。
夏天父亲看到了陆星北的犹豫，叹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天天是个好孩子，她不会吸毒，我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我跟你想的一样……我也想去问清楚，可我们只是平头老百姓，手无寸铁，拿什么去争呢。学校，警察……这里面这么多关卡，怎么去查，就算查到了又有什么用……查到了……天天也回不来了……”
原来，夏天父亲也这么怀疑的。
“但是，这件事原原本本的模样至少要了解清楚……”
夏天父亲摇摇头：“你回去吧孩子，你还有很好的前途，不要因为这件事连自己的前途都放弃了……”
“但是如果我们就这么放弃了，时过境迁，谁能还夏天的清白？”陆星北不甘心。
“等以后吧，等你毕业后在这个系统里工作了，当上领导了，总有机会找到真相的。你的心意，我想天天她一定会知道的……”
音乐响起，电话来了。
来电显示：陆嘉贻。
不用说，肯定也是来劝他的，迟疑了片刻，他还是接了电话：“说吧。反正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定。”
倔强。
不过现在不是说他的时候，陆嘉贻道：“你先听完我说的，再做决定不迟。”
“你说。”
“你想要的监控录像我已经问到了……”陆嘉贻在北海公安局也算是有一定资历的，无论在哪个分局都有熟人，打听一些案件的情况问题不大，更何况大学生坠楼这种案件是敏感事件，很快就能问到，至于问到什么程度，那倒不一定。
“怎么样？当天宿舍有几个人。”陆星北急切道。
“……当晚线路故障，摄像头出了问题，没有监控。”
“你骗人。”陆星北下意识还是觉得陆嘉贻是为了让自己留下来故意编造的谎言。
“信不信随你。”
“哪有这么巧的事情，关键时刻摄像头出问题。”
“是啊，就是这么巧。所以你觉得你去会改变什么吗？他们会因为你去就把监控录像完完整的奉上吗？”
好不容易点燃的火柴棒又熄灭了。
其实陆星北也知道，自己去是改变不了什么。
没有监控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警方怎么会不知道这起意外的关键所在。
陆星北觉得夏天的那场意外，彷佛织起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全然地将所有试图靠近的人阻隔在外。但这也让他完全地确信夏天的坠楼绝不是一场意外。
警方也好，学校也好，他们所掩饰的一切都是在为了保护谁。
也许就是周蓉口中的另一个身影。
这个身影到底是谁？
陆星北的头越发疼痛起来。
“孩子，回去吧，你妈妈还在担心你……”夏天父亲见他接了电话后面色苍白，不免有些担心。
陆星北转头看到了母亲仍站在原处，不断地擦拭着额头的汗水，焦心地看向这边。
烈日炙烤着大地，灼热的空气刺痛了裸露在外的肌肤。
陆星北于心不忍，进退两难。
他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