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建德是她父亲的名字。
从前对于他，苏以南心里一直怀有愧疚。
因为他这双腿是给她送学费出车祸才落下的残疾。
后来无论他怎么发脾气，怎么不管家里的事情，怎么赌钱……苏以南都没有理由没有立场责怪他，埋怨他。
但现在……他却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为了逼女儿和一个不认识的人结婚，他下的了狠心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为了骗女儿回来，他下的了手用石头把自己的妻子砸成重伤……
如果不是母亲亲口告诉她，她绝对不会相信是父亲做了这些事。
她不知道到底哪里出现了问题，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到了这样的地步，也不懂原本记忆中欢声笑语的家怎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她终究不是亲生的吗？
她想她该走了。
处理好母亲的后事回到家，她站在门口，看着这伴随她多年的小平房和堆着木柴的小屋子，思绪繁杂。
迄今为止，她的大部分人生就是在这里度过的。
原本在从朱雀回家的路上，她也曾想过，若是母亲万一不在，只留下父亲一个人，她就决定回来工作，好好留在家里，照顾父亲。
这是当时她想过的最坏的打算，她没想到的是事实远比她想象的更残酷。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换做平常，她早就不知所措了。
可她此时却超乎寻常的冷静，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哭天喊地，也许是母亲的离世让她痛苦到麻木。
在母亲的离去面前，其他的事好像都算不了什么。
她唯一的愿望竟然只是迫切的想要离开这里。
后来父亲一瘸一拐地从外面回来了，看她站那道：“站这发呆干什么？准备吃饭了。”
看着他步履蹒跚的可怜模样，苏以南想起了当年还是能被称一声父亲的他出了车祸在医院昏迷不醒，全身打了石膏的景象……如果不是母亲亲口说，她还是实在难以相信眼前这个养育了她十多年的男人会下那样的狠心……
无论如何，苏以南都没有办法原谅他。
她面无表情道：”我不吃饭了，待会儿我就回去了。”
苏建德坐到门口的矮凳上道：“回去？回哪儿去？”
“回朱雀。我还有工作没干完……”
“没干完就别干了……太辛苦的话就回来，你一个姑娘家在外面闯荡也不容易，你妈前阵子一直跟我说还是想让你回来……”
苏以南在心里冷笑着没说话，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一口一句为她考虑，母亲在世的时候也没见过他多尊重母亲的意见，现在人走了反而拿她出来说事了。
不过已经没有用了，苏以南没有告诉他母亲在离世前曾经醒过来的事，他以为母亲一直不省人事直到去世。
他还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一切，知道他的双手沾着母亲的鲜血……他倒是好意思提起来。
但苏以南忍着没理会，因为母亲临走前曾恳求过自己不要追究这件事，可怜的母亲还念着苏建德对她的好，而这所谓的好只是因为刚结婚的那几年没有孩子，苏建德不曾责怪过她而已。
想来，母亲这辈子过的实在是太卑微，太憋屈了。
苏建德见她没说话又继续道：“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对我有意见，觉得我没照顾好你妈……这个我承认，是我不该……要不是我这双腿不管用，也不会把家里的重活全都给你妈干，出了这事……”
说着他装模作样的抹了抹眼泪，像是又想起了伤心事。
这种苦肉计但凡要是从前，他说什么，苏以南肯定什么都信，什么都答应了。
但现在，她只觉得恶心。
恶心到不想说一句话，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她咬着牙走进房间，又听见苏建德在背后喊她：“你妈走之前给你说了亲，要不这两天你见见？见完了再回去吧。”
兜了一大圈子，终于说到正题了，竟然还是拿母亲当幌子来骗她。
这件事苏以南没必要逃避，便道：“我没听我妈说过。”
苏建德道：“她估计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怕影响你工作……现在既然你回家了，那就正好见个面。你也知道，你妈一直担心你的终生大事，怕你一个人在那照顾不好自己……”
“我能照顾好自己。”苏以南打断了话头不想再说下去。
“我知道啊，但是你妈担心你啊。再说村里像你这么大年纪的女娃该结婚结婚，隔壁那个从小和你玩到大的丽丽她家娃儿都能打酱油了，你不着急吗……你要是不早点结婚，再耽误下去，过个几年找不到对象怎么办？以后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吗？我老了不可能陪你一辈子……”
苏以南冷笑着想，找不到对象就孤苦伶仃了？那她宁愿母亲孤家寡人，否则也不至于落到这般境地，不过她也不愿意和他再多争辩：“我自己的事我会处理。”
苏建德道：“你一个姑娘家能什么能呀……人家家里条件挺好的，愿意出不少彩礼……你妈和我都见过，也都很满意……”
“又不是做买卖。”苏以南没好气道。
苏建德原本以为这事儿会进行得很顺利，没想到她耳根子这么硬，她妈不在了，反而语气更强硬了，失了耐心道：“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买卖？人家那是拿出的诚意，说明是真心诚意想要这门亲事成了，你妈才走，她的话你都不听了？再说她住院那钱也是人家出的……”
“什么？我妈住院的钱让别人出？”苏以南真的被气到噎住了。
“是……是啊……不然哪来的钱，反正你妈也同意这门亲事了，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谁跟他是一家人 。”
“那不然怎么办？你不是最听你妈的话吗？她临走前就这么一个愿望，想要看到你成家生子，你这样对得起她吗？”
苏以南实在受不了他还在这装模作样，终于忍不住了：“我问你，你对得起她吗？”
苏建德还没见过对着他发这么大脾气的苏以南，愣了愣道：“我有什么对不起她的……我早跟她说了别惯着孩子，不信，惯的结果是什么，到头来为你着想反而倒成我们的不对了……”
苏建德左一句右一句说的好像他对这个家庭做了多大贡献，受了多大委屈一样。
苏以南听不下去了，直接道：“别把你和我妈混为一谈，我问你，我妈真的是干活摔倒的吗？”
苏建德正喋喋不休的说着，听她这么一问，没反应过来。
过了会儿，他心虚地朝旁边看了两眼语气又突然软了下来：“是啊……不说这些了，你妈都走了，别再提起这些伤心事了……你要是想回去也行，吃完饭再走吧。”
说着提着腿一步一步往旁边的砖房里走去。
苏以南知道他心里有鬼所以才让了步。
她想戳穿他，可是又有什么用？母亲不会再回来，他也不会被抓走，乡村里这样隐藏在暗处的罪恶太多了。
她想既然已经决定以后不再回来，那么就用这顿饭作为告别吧。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在沉默中吃完了午饭。
“我去收拾东西了，收拾完我就走。”苏以南洗好自己的碗，丢下这句话回到了房间。
阳光从南面的窗户照射进来，恰好落在表面斑驳却整洁的桌子上。
房间里没什么多余的东西，除了床和柜子，就只剩墙角一个大木箱。
母亲曾经说过，南南的东西都放在箱子里。不过自她上大学后，就再也没有打开过。
她蹲在木箱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上面的铜锁，古旧发霉的气息扑面而来。
破旧的布娃娃，缺胳膊少腿的木头车……从小到大拿的奖状，考满分的试卷……从前苏以南用过的玩过的东西都整整齐齐地放在里面，她看着那些泛黄的纸张，积灰的玩具，只觉得眼睛一酸，眼泪不自觉地滚落了下来。
她把它们一个个拿起来像要把它们按在记忆深处般盯着瞧了一会儿，又放回了原处，以后有机会再回来拿吧。
她叹了口气将箱子合上，又从简易的布柜子里拿了几件看上去还挺新的衣服放进包里，再瞧瞧四周，其实她也没有什么东西要带走，她把拉链拉好，环顾了一周，视线又落到了箱子上。
东西虽然没办法带回去，但是她可以拍照，以后想看的话就可以看到。
她摸了摸口袋，空的。
又把书包翻了遍，也没找到。
她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我手机呢？奇怪了，应该就在房间里的……”
苏以南正准备再找一遍，突然“啪”的一声，门从外面被关上了，她以为是风大把门给带上了，没在意，随后却响起了锁门的声音。
这时候苏以南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赶紧跑到门边，边用力边敲着门边喊大声道：“爸，爸！你把我关起来做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父亲在门外道：“南南啊，你这几天先在屋里好好想想，我也是没办法啊，我答应过你妈让你留在我身边，好好照顾你的，帮你找到合适的对象，你别恨爸爸啊。”
“我知道，你先放我出来。”
“过几天，等你想清楚了吧……”
“我想清楚了啊。”
“那过两天见见你妈给你说亲的对象。”
苏以南知道自己松口，乖乖说见，苏建德说不定就会把自己放出来。
可她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她要是说出来就觉得反胃。
不想见就是不想见。
“我现在还不想结婚。”苏以南坚决道。
听到这话，苏建德立马火了，这话在他听来简直大逆不道，劈头盖脸道：“你多大岁数了，不赶紧结婚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当初就不该听你妈的，上撒子大学，也没见有撒子用……大人说的话你不听，她临走的时候就这一个愿望，你还犟，你对得起你妈吗？”
……
到了这种时候还在拿母亲说事，苏以南从来不知道父亲这么虚伪。
也许从最开始提到母亲起，她就应该警惕的，是她大意了，既然苏建德都能下的了狠心拿石头砸母亲，那把她锁起来又算什么。
如果说她心里对父亲还抱着一丝因为她导致残疾而有愧疚的话，那么在门被关上的一瞬间，那一丝愧疚也早已荡然无存了。
从今以后，她可以毫无留恋的离开这里。
顾然回去的路上，还是决定再给苏以南打个电话，没想到电话竟然关机了。
家里出了事，手机关机不想被人打扰也很正常，又或者忙的没时间充电，又或者……
顾然不敢再往下想，他回到村口的小店买了瓶水。
小店的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男子，穿着一双拖鞋，一件背心，穿着大裤衩子，躺在店门口吹着风扇，见有人来了，这才不慌不忙地从躺椅上起来。
顾然走到收银前又道：“再给我拿一箱水吧。”
“要什么水？”中年男子操着略带口音的普通话道。
顾然听到这熟悉的普通话有些惊喜，他说话很清楚，不像村里人口音那么重，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便道：“我手上的这种就可以。老板，你普通话说的很好啊。”
老板摸着肚皮道：“没办法，有时候要去外面进货不会说不方便啊。”
“你在这超市开了有些年头了吧。”
老板熟练地从墙上撕了一个塑料袋，把水全部装进去，慢悠悠道：“是啊二十来年了……”
“那村里你应该很熟吧。”
“那当然了。”
听到这话，顾然觉得有了点希望：
“那我能不能跟您打听个事儿？”
“什么事儿？”
“我有个朋友叫苏以南，她跟我说过她家住这里，我正好有东西要还给她，您知道她的家在哪吗？”
男子摸着头道：“苏以南……你说南南吗？在朱雀上大学的那个？”
顾然见他果然了解喜道：“对，就是她。”
“你打个电话给她呗。”
小店老板似乎并不是那么乐意解答。
顾然见状道：“对了……再给我拿条好点的烟吧，五百的那个，还有再来点吃的……”
顾然七七八八又从小店里拿了一堆东西，还把司机叫进来搬到车里。
老板一看他出手这么大方，货架都快被搬空了，顿时热情起来：“哟，你买这么多东西。”
顾然趁热打铁道：“是啊……苏以南的电话我打过了，联系不上。”
“哦……那有可能她妈最近刚生病走了，在家伤心呢……”
“那能告诉我她家在哪吗？她有封信落在我这里，我想还给她……”说着顾然从口袋里拿出那封信。
“这是她写给她母亲的信。”
老板接过信看了看，他也倒是认识几个字确认这信不假，比划道：“……你从小店旁边的这条路一直往里面走，走到第一个拐弯拐进去再往里面走，然后别走远了，右手边有个三间平房的那家就是了。”
顾然按照他说的想起了方才回来的时候见到的最后一户人家，问道：“是不是那家有个砖头砌成的小院子，外面还种了一排树？”
“对对对，就是那家。”
“我刚看到有个中年男人在院子里。”
“哦。那肯定是苏建德，就是南南他爸。”
“好，谢谢！”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顾然匆匆出了门又沿着原路，找到了角落里的平房。
方才的那个中年男子，也就是苏以南的父亲，正提着腿一跛一跛地准备出院子。
顾然上前道：“伯父您好，这是苏以南家吧？”
男子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小伙子道：“是啊。撒子事儿？”
有口音，但也能听得懂。
听到这句话，顾然总算缓了口气：“我是她的同学，请问她现在在家吗？”
男子往院子里面看了看，又上上下下打量了顾然一番道：“同学？哪个同学？没听说她有同学要来，是她让你来的？”
“不是，她有封信丢我这了，我来送给她。”
顾然不好直说是因为听说她母亲病重，担心苏以南会出什么事才特意赶到了这里。
“撒子信？”苏建德还是很怀疑，为了一封信至于送到这里？他心虚地担心苏以南是不是留了什么心眼。
顾然把信拿出来递给他。
苏以南父亲有些紧张地接过信，他不认识什么字，只知道信封上是沈兰两个字，再看里面确实是苏以南的笔迹，便道：“哦，写给她妈的……”
顾然听到他又低声嘀咕了一句：“现在拿过来也没什么用了……”
正觉得这话有些奇怪，又听见他道：“那行，等她啥时候回来，我给她吧。”
“她……去哪了？”顾然很担心苏以南的状态，万一她没人看着，独自去了什么地方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苏以南父亲犹豫片刻道：“她已经回去了啊……家里又没什么事情……”
“回去了？回朱雀了？”
“是啊，今早刚回去的。”
从前对于他，苏以南心里一直怀有愧疚。
因为他这双腿是给她送学费出车祸才落下的残疾。
后来无论他怎么发脾气，怎么不管家里的事情，怎么赌钱……苏以南都没有理由没有立场责怪他，埋怨他。
但现在……他却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为了逼女儿和一个不认识的人结婚，他下的了狠心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为了骗女儿回来，他下的了手用石头把自己的妻子砸成重伤……
如果不是母亲亲口告诉她，她绝对不会相信是父亲做了这些事。
她不知道到底哪里出现了问题，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到了这样的地步，也不懂原本记忆中欢声笑语的家怎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她终究不是亲生的吗？
她想她该走了。
处理好母亲的后事回到家，她站在门口，看着这伴随她多年的小平房和堆着木柴的小屋子，思绪繁杂。
迄今为止，她的大部分人生就是在这里度过的。
原本在从朱雀回家的路上，她也曾想过，若是母亲万一不在，只留下父亲一个人，她就决定回来工作，好好留在家里，照顾父亲。
这是当时她想过的最坏的打算，她没想到的是事实远比她想象的更残酷。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换做平常，她早就不知所措了。
可她此时却超乎寻常的冷静，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哭天喊地，也许是母亲的离世让她痛苦到麻木。
在母亲的离去面前，其他的事好像都算不了什么。
她唯一的愿望竟然只是迫切的想要离开这里。
后来父亲一瘸一拐地从外面回来了，看她站那道：“站这发呆干什么？准备吃饭了。”
看着他步履蹒跚的可怜模样，苏以南想起了当年还是能被称一声父亲的他出了车祸在医院昏迷不醒，全身打了石膏的景象……如果不是母亲亲口说，她还是实在难以相信眼前这个养育了她十多年的男人会下那样的狠心……
无论如何，苏以南都没有办法原谅他。
她面无表情道：”我不吃饭了，待会儿我就回去了。”
苏建德坐到门口的矮凳上道：“回去？回哪儿去？”
“回朱雀。我还有工作没干完……”
“没干完就别干了……太辛苦的话就回来，你一个姑娘家在外面闯荡也不容易，你妈前阵子一直跟我说还是想让你回来……”
苏以南在心里冷笑着没说话，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一口一句为她考虑，母亲在世的时候也没见过他多尊重母亲的意见，现在人走了反而拿她出来说事了。
不过已经没有用了，苏以南没有告诉他母亲在离世前曾经醒过来的事，他以为母亲一直不省人事直到去世。
他还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一切，知道他的双手沾着母亲的鲜血……他倒是好意思提起来。
但苏以南忍着没理会，因为母亲临走前曾恳求过自己不要追究这件事，可怜的母亲还念着苏建德对她的好，而这所谓的好只是因为刚结婚的那几年没有孩子，苏建德不曾责怪过她而已。
想来，母亲这辈子过的实在是太卑微，太憋屈了。
苏建德见她没说话又继续道：“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对我有意见，觉得我没照顾好你妈……这个我承认，是我不该……要不是我这双腿不管用，也不会把家里的重活全都给你妈干，出了这事……”
说着他装模作样的抹了抹眼泪，像是又想起了伤心事。
这种苦肉计但凡要是从前，他说什么，苏以南肯定什么都信，什么都答应了。
但现在，她只觉得恶心。
恶心到不想说一句话，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她咬着牙走进房间，又听见苏建德在背后喊她：“你妈走之前给你说了亲，要不这两天你见见？见完了再回去吧。”
兜了一大圈子，终于说到正题了，竟然还是拿母亲当幌子来骗她。
这件事苏以南没必要逃避，便道：“我没听我妈说过。”
苏建德道：“她估计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怕影响你工作……现在既然你回家了，那就正好见个面。你也知道，你妈一直担心你的终生大事，怕你一个人在那照顾不好自己……”
“我能照顾好自己。”苏以南打断了话头不想再说下去。
“我知道啊，但是你妈担心你啊。再说村里像你这么大年纪的女娃该结婚结婚，隔壁那个从小和你玩到大的丽丽她家娃儿都能打酱油了，你不着急吗……你要是不早点结婚，再耽误下去，过个几年找不到对象怎么办？以后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吗？我老了不可能陪你一辈子……”
苏以南冷笑着想，找不到对象就孤苦伶仃了？那她宁愿母亲孤家寡人，否则也不至于落到这般境地，不过她也不愿意和他再多争辩：“我自己的事我会处理。”
苏建德道：“你一个姑娘家能什么能呀……人家家里条件挺好的，愿意出不少彩礼……你妈和我都见过，也都很满意……”
“又不是做买卖。”苏以南没好气道。
苏建德原本以为这事儿会进行得很顺利，没想到她耳根子这么硬，她妈不在了，反而语气更强硬了，失了耐心道：“什么意思？什么叫做买卖？人家那是拿出的诚意，说明是真心诚意想要这门亲事成了，你妈才走，她的话你都不听了？再说她住院那钱也是人家出的……”
“什么？我妈住院的钱让别人出？”苏以南真的被气到噎住了。
“是……是啊……不然哪来的钱，反正你妈也同意这门亲事了，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谁跟他是一家人 。”
“那不然怎么办？你不是最听你妈的话吗？她临走前就这么一个愿望，想要看到你成家生子，你这样对得起她吗？”
苏以南实在受不了他还在这装模作样，终于忍不住了：“我问你，你对得起她吗？”
苏建德还没见过对着他发这么大脾气的苏以南，愣了愣道：“我有什么对不起她的……我早跟她说了别惯着孩子，不信，惯的结果是什么，到头来为你着想反而倒成我们的不对了……”
苏建德左一句右一句说的好像他对这个家庭做了多大贡献，受了多大委屈一样。
苏以南听不下去了，直接道：“别把你和我妈混为一谈，我问你，我妈真的是干活摔倒的吗？”
苏建德正喋喋不休的说着，听她这么一问，没反应过来。
过了会儿，他心虚地朝旁边看了两眼语气又突然软了下来：“是啊……不说这些了，你妈都走了，别再提起这些伤心事了……你要是想回去也行，吃完饭再走吧。”
说着提着腿一步一步往旁边的砖房里走去。
苏以南知道他心里有鬼所以才让了步。
她想戳穿他，可是又有什么用？母亲不会再回来，他也不会被抓走，乡村里这样隐藏在暗处的罪恶太多了。
她想既然已经决定以后不再回来，那么就用这顿饭作为告别吧。
吃饭的时候，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在沉默中吃完了午饭。
“我去收拾东西了，收拾完我就走。”苏以南洗好自己的碗，丢下这句话回到了房间。
阳光从南面的窗户照射进来，恰好落在表面斑驳却整洁的桌子上。
房间里没什么多余的东西，除了床和柜子，就只剩墙角一个大木箱。
母亲曾经说过，南南的东西都放在箱子里。不过自她上大学后，就再也没有打开过。
她蹲在木箱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上面的铜锁，古旧发霉的气息扑面而来。
破旧的布娃娃，缺胳膊少腿的木头车……从小到大拿的奖状，考满分的试卷……从前苏以南用过的玩过的东西都整整齐齐地放在里面，她看着那些泛黄的纸张，积灰的玩具，只觉得眼睛一酸，眼泪不自觉地滚落了下来。
她把它们一个个拿起来像要把它们按在记忆深处般盯着瞧了一会儿，又放回了原处，以后有机会再回来拿吧。
她叹了口气将箱子合上，又从简易的布柜子里拿了几件看上去还挺新的衣服放进包里，再瞧瞧四周，其实她也没有什么东西要带走，她把拉链拉好，环顾了一周，视线又落到了箱子上。
东西虽然没办法带回去，但是她可以拍照，以后想看的话就可以看到。
她摸了摸口袋，空的。
又把书包翻了遍，也没找到。
她挠了挠头自言自语道：“我手机呢？奇怪了，应该就在房间里的……”
苏以南正准备再找一遍，突然“啪”的一声，门从外面被关上了，她以为是风大把门给带上了，没在意，随后却响起了锁门的声音。
这时候苏以南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赶紧跑到门边，边用力边敲着门边喊大声道：“爸，爸！你把我关起来做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父亲在门外道：“南南啊，你这几天先在屋里好好想想，我也是没办法啊，我答应过你妈让你留在我身边，好好照顾你的，帮你找到合适的对象，你别恨爸爸啊。”
“我知道，你先放我出来。”
“过几天，等你想清楚了吧……”
“我想清楚了啊。”
“那过两天见见你妈给你说亲的对象。”
苏以南知道自己松口，乖乖说见，苏建德说不定就会把自己放出来。
可她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她要是说出来就觉得反胃。
不想见就是不想见。
“我现在还不想结婚。”苏以南坚决道。
听到这话，苏建德立马火了，这话在他听来简直大逆不道，劈头盖脸道：“你多大岁数了，不赶紧结婚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当初就不该听你妈的，上撒子大学，也没见有撒子用……大人说的话你不听，她临走的时候就这一个愿望，你还犟，你对得起你妈吗？”
……
到了这种时候还在拿母亲说事，苏以南从来不知道父亲这么虚伪。
也许从最开始提到母亲起，她就应该警惕的，是她大意了，既然苏建德都能下的了狠心拿石头砸母亲，那把她锁起来又算什么。
如果说她心里对父亲还抱着一丝因为她导致残疾而有愧疚的话，那么在门被关上的一瞬间，那一丝愧疚也早已荡然无存了。
从今以后，她可以毫无留恋的离开这里。
顾然回去的路上，还是决定再给苏以南打个电话，没想到电话竟然关机了。
家里出了事，手机关机不想被人打扰也很正常，又或者忙的没时间充电，又或者……
顾然不敢再往下想，他回到村口的小店买了瓶水。
小店的老板是个微胖的中年男子，穿着一双拖鞋，一件背心，穿着大裤衩子，躺在店门口吹着风扇，见有人来了，这才不慌不忙地从躺椅上起来。
顾然走到收银前又道：“再给我拿一箱水吧。”
“要什么水？”中年男子操着略带口音的普通话道。
顾然听到这熟悉的普通话有些惊喜，他说话很清楚，不像村里人口音那么重，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便道：“我手上的这种就可以。老板，你普通话说的很好啊。”
老板摸着肚皮道：“没办法，有时候要去外面进货不会说不方便啊。”
“你在这超市开了有些年头了吧。”
老板熟练地从墙上撕了一个塑料袋，把水全部装进去，慢悠悠道：“是啊二十来年了……”
“那村里你应该很熟吧。”
“那当然了。”
听到这话，顾然觉得有了点希望：
“那我能不能跟您打听个事儿？”
“什么事儿？”
“我有个朋友叫苏以南，她跟我说过她家住这里，我正好有东西要还给她，您知道她的家在哪吗？”
男子摸着头道：“苏以南……你说南南吗？在朱雀上大学的那个？”
顾然见他果然了解喜道：“对，就是她。”
“你打个电话给她呗。”
小店老板似乎并不是那么乐意解答。
顾然见状道：“对了……再给我拿条好点的烟吧，五百的那个，还有再来点吃的……”
顾然七七八八又从小店里拿了一堆东西，还把司机叫进来搬到车里。
老板一看他出手这么大方，货架都快被搬空了，顿时热情起来：“哟，你买这么多东西。”
顾然趁热打铁道：“是啊……苏以南的电话我打过了，联系不上。”
“哦……那有可能她妈最近刚生病走了，在家伤心呢……”
“那能告诉我她家在哪吗？她有封信落在我这里，我想还给她……”说着顾然从口袋里拿出那封信。
“这是她写给她母亲的信。”
老板接过信看了看，他也倒是认识几个字确认这信不假，比划道：“……你从小店旁边的这条路一直往里面走，走到第一个拐弯拐进去再往里面走，然后别走远了，右手边有个三间平房的那家就是了。”
顾然按照他说的想起了方才回来的时候见到的最后一户人家，问道：“是不是那家有个砖头砌成的小院子，外面还种了一排树？”
“对对对，就是那家。”
“我刚看到有个中年男人在院子里。”
“哦。那肯定是苏建德，就是南南他爸。”
“好，谢谢！”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顾然匆匆出了门又沿着原路，找到了角落里的平房。
方才的那个中年男子，也就是苏以南的父亲，正提着腿一跛一跛地准备出院子。
顾然上前道：“伯父您好，这是苏以南家吧？”
男子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小伙子道：“是啊。撒子事儿？”
有口音，但也能听得懂。
听到这句话，顾然总算缓了口气：“我是她的同学，请问她现在在家吗？”
男子往院子里面看了看，又上上下下打量了顾然一番道：“同学？哪个同学？没听说她有同学要来，是她让你来的？”
“不是，她有封信丢我这了，我来送给她。”
顾然不好直说是因为听说她母亲病重，担心苏以南会出什么事才特意赶到了这里。
“撒子信？”苏建德还是很怀疑，为了一封信至于送到这里？他心虚地担心苏以南是不是留了什么心眼。
顾然把信拿出来递给他。
苏以南父亲有些紧张地接过信，他不认识什么字，只知道信封上是沈兰两个字，再看里面确实是苏以南的笔迹，便道：“哦，写给她妈的……”
顾然听到他又低声嘀咕了一句：“现在拿过来也没什么用了……”
正觉得这话有些奇怪，又听见他道：“那行，等她啥时候回来，我给她吧。”
“她……去哪了？”顾然很担心苏以南的状态，万一她没人看着，独自去了什么地方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苏以南父亲犹豫片刻道：“她已经回去了啊……家里又没什么事情……”
“回去了？回朱雀了？”
“是啊，今早刚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