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公司的路上，顾然还在思考着若是顾兆明问起来，他该如何回答。
他自己无所谓，他担心的是如实回答会给苏以南带来困扰。
推开办公室厚重的门，顾兆明正惬意地坐在办公桌后棕色的真皮旋转座椅上，见顾然进来了便朝沙发上指了指：“坐吧。”
没有想象中兴师问罪的氛围，顾然略有疑虑在沙发上坐下了。
“今年你就上大二了，我在考虑你也可以实际接手公司的一些项目，从小项目练起，你怎么想？”顾兆明喝了一口热茶慢悠悠道。
竟然没问他去云潭的事，这倒让顾然十分意外，而且顾兆明的心情明显看起来不错，难不成公司又谈成了大单子？
这个先不说，让他接管项目倒是正中他意，正好他暂时还没想到该怎么介入记忆芯片的项目。“可以啊。”顾然没犹豫答应了。
“公司目前的项目你也了解，大大小小也有十几个，有没有感兴趣的？”顾兆明年纪大了，现在没有以前那么独断，儿子已经成年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当然要给他选择权，顺便也想看看他的意向。
“我想负责记忆芯片的项目。”顾然顺水推舟。
“记忆芯片？”顾兆明皱起了眉头，出乎他意料的回答。他原本想给顾然负责的那些项目，无论规模大小，起码都已经成熟，可以说距离投入市场只有一步之遥，顾然此时接手不会遇到太多困难，这有利于提振他的信心，也能迅速让他在公司立足。
但记忆芯片这个项目从来不在顾兆明的考虑范围之内，或者说它现在已经不能算上是一个项目。当初虽然正常立了项，也投入了初始资金和技术人员，不过在其后的研发过程中遭遇了很多困难，用开发人员的话来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将处于技术瓶颈。
比起其他能直接投入市场，立竿见影产生利润的项目，作为一个生意人顾兆明选择了将项目暂时搁置，明面上没说，但资金和人员都撤离到了其他项目上。
从这点来说，和当年被打入冷宫的 “深海”工程颇为相像。
至于为什么没有彻底关闭这些短时间内难以见到效益的项目，顾兆明考虑的是，作为一家科技公司，若要在未来能够引领行业，势必要有走在时代前沿的产品，否则他也不会同意顾然聘请吴少华担任公司的顾问。
如果顾然真的对这个项目感兴趣，他不是不可以再次投入资金和人员重启这个项目，只是三年五年内都未必有眉目，这会不会挫败顾然加入公司的信心是他首要考虑的问题，因为本来顾然对于公司管理也没有那么大的兴趣。
他思忖了片刻道：“记忆芯片你也知道这是一个比较……棘手的项目，这么多年一直难有进展。你有勇气挑战这个项目我很欣慰，但是……不是爸爸不信任你的能力，这个项目难以推进有客观原因，你说受科技限制也好，受技术人员水平限制也罢……”
说着顾兆明摇了摇头道：“短时间内难有所成，你确定要负责这个项目吗？”
这些顾然当然了解，但现在不一样。顾兆明不知晓的是他儿子手中已经有了完整的成品，虽然顾然现在还不确定这是不是将来他们公司做出的产品。
不过这些绝不能宣之于口，他不确定这些说出去之后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便道：“这些我都已经充分了解过，相比较其他项目，我对它更熟悉也更感兴趣，而且听说最近吴教授又有了新的科研成果，好像就与此相关，我会跟他密切联系，我有这个信心能把这个项目做好。”
与吴少华联系是假，但他总要有个理由去实现技术突破。
看着眼前的顾然满脸笃信，顾兆明有了儿子终于长大的欣慰之感，既然他这么感兴趣还这么自信，那么这个项目不妨给他试试手，磨练磨练也能迅速得到成长，便同意了：“好，既然你这么有信心，我没有不支持的道理，有什么困难及时跟我讲。不过还是要按照公司规矩，这个项目如何推进，时间节点等等，你要写份计划书给我。”
“好，这几天我在家拟好。没事的话，我先回家了。”折腾了这几日，连个澡都没洗，这对于顾然真是破天荒。
“先回去吧。”顾兆明已经拿起桌上的文件看了起来。
见顾兆明完全没有提起前几天的意思，顾然反而有些摸不着头脑，本来他都已经做好了被批一顿的准备了，到时候他就把顾兆明派人跟踪自己的事拿出来一说。可现在却反倒无从提起了，心里有些憋得慌。
他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停住道：“爸……我也是成年人了，不需要像个小孩子一样时时被看着。”
顾兆明继续看着文件没抬头道：“我知道。不过既然你是成年人了，也要学会不要让我担心。要去什么偏远的地方要提前跟我说一声。”
“知道了。”顾然低声应道着，把厚重的门给关上了。
见他走了，顾兆明把文件合上，看着紧闭的门想着些什么。
这件事，他儿子还真是搞错了。
刚开始他根本就没有关注到顾然的动向。他是从赵文成那里了解到那个叫苏以南的姑娘回老家了，这才派人去了解情况，至于顾然去了那也是在此期间顺便知晓的。没有问顾然那么多话，也是不想让他知道他的父亲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他，想到这，他吸了一口气，拿起手机拨通了赵文成的电话：“文成，那个实习小姑娘回来了，再安排给她做一次体检。”
苏以南刚回到律所工作，琳达就拿了一个装着甜点的精致纸拎袋放在了桌上。
“啊呀，回去一趟瘦了一圈嘛，还黑了点，吃点东西补补。”
苏以南受宠若惊地站起来道：“琳达姐，你太客气了。”
“哪有什么客气的，都是律所的人了，还不得当自家人一样嘛。”
“谢谢琳达姐。”
“不谢啦，家里还好吧？”琳达之前是听说苏以南家里有了些变故，母亲生病之类的，但具体是什么也不好直接问。
家里怎么能叫还好呢？苏以南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只是她不是喜欢那种向外倒苦水四处倾诉的人，也不喜欢将自己的私事赤裸裸的展示给外人看，便道：“还好，谢谢琳达姐关心。”
“那就好，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难或者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呀，或者有什么不明白的问问小严，她之前在你不在的时候顶了一段时间。”
“哦好的。多谢琳达姐照顾。”
“我是人事，照顾员工是应该的呀。”
说着她又在苏以南旁边的空位上坐下道：“对了，公司最近又安排了一次体检，你什么时候去呀？”
“体检？”苏以南记得不久前入职才体检过啊。说起来那次入职体检差点成为她的阴影：抽血的时候护士不知道怎么失了手，多抽了好几管血，抽完她就觉得有些晕乎，在医院的凳子上坐了好久才缓过来。短时间内苏以南不想再感受第二次了，便婉言拒绝了。
按说体检这种福利，全凭员工自愿，若是不想去琳达绝对不会强求，更不会亲自来劝，只是赵合伙人给她的任务就是一定要保证这个来实习的小姑娘去做体检。
刚接到这任务的时候，琳达还奇怪赵合伙人这么忙怎么会想到这个微不足道的前台实习生，转念又想这小姑娘到底是和顾然关系不简单的，连大老板都关照上了。不过对人家好加工资就是了，非得让人家做体检干什么，又不是五六十岁的中年人，浑身毛病几个月复查一次也就罢了，人家小姑娘干嘛非得几个月就做一次体检？
要么他是觉得小姑娘回了一趟老家，怕那边有什么病毒细菌？他是有洁癖的人，这么做也有可能。
不过上司的事情她作为下属也不会多问，交代的事情办妥就行，她见苏以南不愿意去，又道：“啊呀，这是律所的福利呀，干嘛不去啊，而且这次加了好多项目，很全的呀，这外面全套查下来可是顶你一个月工资的呀，不去白不去。”
苏以南为难道：“我知道，律所对我一个新人这么好，只是……律所的福利我心领了，这不也是给律所省事吗……”
苏以南想的是如果考上了今年就要辞职，把律所当作过渡内心总觉得不算诚信，一听体检还这么贵就更不能答应了。
琳达不甘心，亲密地抱住苏以南的肩膀在耳朵边轻声道：“是不是有什么事不方便啊，没事，你跟我说。”
“没有没有。”
“那就去嘛！”琳达语气里稍带了些命令的意思。
苏以南不知琳达为何一定要她去，只觉得她热心，便道：“琳达姐，我还是不去了。”
琳达见左右说不动她，只好拿出了杀手锏：“这是律所的规定啊，我要是没有让员工执行下去，大老板可是要怪我的。”
律所有没有这个规定苏以南不知道，但这么软硬兼施，苏以南再也没法拒绝了，连忙道：“这么严格的话…体检我去就是了。”
听到这句话，琳达脸上笑开了花，松开了抱住苏以南的肩膀舒坦道：“这就对了嘛！回头我让人把时间发给你，你到时候准时去，去完回家好好休息，那天工作的事情我来安排。”
这么周到的安排苏以南更觉得心虚了，正要说些什么，琳达却起身准备走了。
苏以南只好喊住她：“好的……这些东西琳达姐你还是带走吧。”
她指了指放在上的精致点心袋。
“啊呀，就是带给你吃的，到时候体检可是要抽血的哦，你多吃点啦。”
“真的不用了。”
琳达故意拉下脸道：“你这样我可就不高兴啦，阿然也跟我讲过要好好照顾你的啦，你要是在这里吃不好喝不好，他到时候可是要说我的。”
“阿然？”苏以南有些疑惑。
琳达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索性道：“哎，顾然嘛。”
“哦……是他啊。”苏以南想起来他曾来送过材料，估计跟这里也相熟。
琳达任务圆满完成，也不想多说，便道：“你先忙吧。”
“好。”苏以南目送琳达进了办公室，看着自己桌上的一大个纸袋，看了看都是些国外进口的零食，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以前第一次跟着室友他们出去吃奶油蛋糕，那样香甜的记忆一直留在脑海中，她当时想好了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带母亲过来尝尝，谁曾想世事变迁的太快，这样简单的愿望永远落空了，想到这里她有些黯然。
她叹了叹将袋子折叠放到桌子抽屉放好，想着等休息的时候分给大家一起吃。
干坐了一会儿，她想起琳达说的话，踌躇了片刻给顾然去了一条信息：“谢谢你啊。”
已经回来了一段时间，她只顾着平复自己的情绪，却忘了给顾然道谢，实在不应该。
收到信息的时候，顾然正坐在自己大房间靠窗的桌子上写着项目计划书，便随手回了句：“不客气，回来之后照顾好自己。”
“琳达说你让她帮忙照顾我，她还带了一堆吃的给我，真的挺谢谢你们。”
顾然眉头微蹙，不是让琳达别说吗，怎么还是说出去了，他回道：“我也没让她特别照顾你，只是她人比较热心罢了。”
言下之意要把他自己推的干干净净，苏以南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但他不想明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匆匆结束了对话：“好，那你先忙。”
顾然还在奇怪她怎么知道他在忙，这几天他一直在筹划着项目，没联系过苏以南。他知道她既然想回来，就说明她已经走出了阴霾，所以没有之前那么担心，而且他手头现在有个更要紧的事，那就是记忆芯片的研发。
以他对时空理论的了解，他始终觉得这个世界存在着某种关联：即如果两种新兴事物相继出现，前一个事物出现的越早，便越能加快后一种事物的出现。吴教授也曾经跟他说过这之间的潜在联系。
所以他必须要争分夺秒。
这段时间他推掉了所有的聚会，一心扑在了记忆芯片的企划上。说起来顾兆明全力支持他的项目，实际上最终说只能给他一个技术人员，这个人还要兼顾着其他项目。可见顾兆明终究还是不愿意在前途渺茫的项目上花太多精力，顾然也能理解，之前顾兆明虽未和他说过，他也在某些场合听说过公司的财政问题，近几年由于公司规模扩张太快，公司负债一直居高不下，顾兆明现在的主要事务就是斡旋资金。
开发项目需要大笔资金，但恰好顾然不需要。因为他手头已经有一个成型的产品，这省去了数以千计的研究日夜和大量资金。现在他只要把已经成型的记忆芯片反向解构，了解它的工作原理，找到它的制作材料，再以巧妙的方式“启发”技术人员就可以了。
沉思片刻，顾然便有了计划。
苏以南则在满满当当的安排中渐渐麻木了痛苦。
白天她在律所工作，晚上就回学校看书，来回的路上就在车上看。
晚饭随便在学校附近的小吃摊上买个山东煎饼，有时饿了便加个鸡蛋或者香肠，刚做出来的煎饼两面金黄，香气扑鼻，再撒上一小把翠绿的葱花，更让人垂涎欲滴。一大个煎饼下去饱腹感十足，足以让她看书到半夜，如果再饿了就喝杯水垫垫肚子，实在撑不住了才上床睡觉。
不管看书到多晚，也不管晚上有没有睡好，永远雷打不动的早上六点钟起来到操场练跑步，足足跑完两公里再去食堂打一大碗白粥，这种时候哪怕不加一碟小菜都能一骨碌喝下，然后坐上去市区的公交车，开始一天的工作。
中午休息的时候，其他人会约着三三两两去附近的商圈吃午饭，但苏以南从来不会跟着他们一起去。
刚入职的时候琳达带她到一家西餐厅吃过一次简餐，那一次是琳达请客，算是律所的一种惯例。
后来琳达再叫她一起去，她便婉言拒绝没有再去了，毕竟市区里动辄一顿就要四五十，边吃边聊得花一个小时，这么吃下去实习可算是白干了，欠了顾然的钱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还上。后来琳达喊了几次见她没来，就再也没喊过她。苏以南也落得清净，否则她还得想想拒绝的理由。
所以为了节省钱和时间，中午她都去楼下便利店买一个三明治，间或用吐司或者苏打饼换换口味，有时候干脆自己带点黄瓜番茄之类的便宜水果。
律所的其他姑娘看到她在啃黄瓜，还会开玩笑：“你都这么瘦了还要减肥？”
苏以南不置可否的笑一笑。
她当然不是减肥，不过她不想解释那么多。
琳达偶尔吃完饭看到她也会说：“以南啊，你要多吃点，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啦，吃的不好晚上也睡不好呀，你看你一对眼睛黑眼圈多重哦……”
上次顾然打电话谢谢她照顾苏以南，又说平日里工作上关心就好，吃的喝的倒是不必，所以琳达便再也没有送什么零食给苏以南。
而且最近一段时间，顾然一个电话也没有打来过，苏以南又憔悴消瘦不少，琳达暗自猜测是不是两个年轻人分手了。
这让她内心不由大为感慨，所以还是要门当户对呀。
人事浮沉这么多年，她看人还是很准的。这个前台小姑娘年纪又比阿然大，还是农村出来的，看她平时装扮也不像是什么有钱人家的样子，这简直哪哪都配不上阿然嘛。要不是她表兄的女儿还在上学，她倒是想撮合这一对呢。
这阿然啊估计也是花花草草迷了眼，这快轮到姑娘毕业了，估计也终于想清楚了。
不过琳达到底是体面人，不会把这些放在明面上，该关心的还是得关心。
“没事的，琳达姐。”苏以南只好再次被迫对话。
后来苏以南便会到一个没人看见的地方匆匆把午饭解决掉，免得她又要应付那么多“关照”。
她也不是没有熬不下去的时候，这时候她会拿出一只烟提提神，是陆星北抽的那种烟。陆星北的样子她虽然记不清了，但只要闻到熟悉的烟味，那晚的场景又会重现，所以她的包里一直备着这个牌子的烟。
日子虽然清苦，但只要想到她将踏上与陆星北相同的道路，心中就会流过一阵暖意。
他自己无所谓，他担心的是如实回答会给苏以南带来困扰。
推开办公室厚重的门，顾兆明正惬意地坐在办公桌后棕色的真皮旋转座椅上，见顾然进来了便朝沙发上指了指：“坐吧。”
没有想象中兴师问罪的氛围，顾然略有疑虑在沙发上坐下了。
“今年你就上大二了，我在考虑你也可以实际接手公司的一些项目，从小项目练起，你怎么想？”顾兆明喝了一口热茶慢悠悠道。
竟然没问他去云潭的事，这倒让顾然十分意外，而且顾兆明的心情明显看起来不错，难不成公司又谈成了大单子？
这个先不说，让他接管项目倒是正中他意，正好他暂时还没想到该怎么介入记忆芯片的项目。“可以啊。”顾然没犹豫答应了。
“公司目前的项目你也了解，大大小小也有十几个，有没有感兴趣的？”顾兆明年纪大了，现在没有以前那么独断，儿子已经成年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当然要给他选择权，顺便也想看看他的意向。
“我想负责记忆芯片的项目。”顾然顺水推舟。
“记忆芯片？”顾兆明皱起了眉头，出乎他意料的回答。他原本想给顾然负责的那些项目，无论规模大小，起码都已经成熟，可以说距离投入市场只有一步之遥，顾然此时接手不会遇到太多困难，这有利于提振他的信心，也能迅速让他在公司立足。
但记忆芯片这个项目从来不在顾兆明的考虑范围之内，或者说它现在已经不能算上是一个项目。当初虽然正常立了项，也投入了初始资金和技术人员，不过在其后的研发过程中遭遇了很多困难，用开发人员的话来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将处于技术瓶颈。
比起其他能直接投入市场，立竿见影产生利润的项目，作为一个生意人顾兆明选择了将项目暂时搁置，明面上没说，但资金和人员都撤离到了其他项目上。
从这点来说，和当年被打入冷宫的 “深海”工程颇为相像。
至于为什么没有彻底关闭这些短时间内难以见到效益的项目，顾兆明考虑的是，作为一家科技公司，若要在未来能够引领行业，势必要有走在时代前沿的产品，否则他也不会同意顾然聘请吴少华担任公司的顾问。
如果顾然真的对这个项目感兴趣，他不是不可以再次投入资金和人员重启这个项目，只是三年五年内都未必有眉目，这会不会挫败顾然加入公司的信心是他首要考虑的问题，因为本来顾然对于公司管理也没有那么大的兴趣。
他思忖了片刻道：“记忆芯片你也知道这是一个比较……棘手的项目，这么多年一直难有进展。你有勇气挑战这个项目我很欣慰，但是……不是爸爸不信任你的能力，这个项目难以推进有客观原因，你说受科技限制也好，受技术人员水平限制也罢……”
说着顾兆明摇了摇头道：“短时间内难有所成，你确定要负责这个项目吗？”
这些顾然当然了解，但现在不一样。顾兆明不知晓的是他儿子手中已经有了完整的成品，虽然顾然现在还不确定这是不是将来他们公司做出的产品。
不过这些绝不能宣之于口，他不确定这些说出去之后会造成怎样的后果，便道：“这些我都已经充分了解过，相比较其他项目，我对它更熟悉也更感兴趣，而且听说最近吴教授又有了新的科研成果，好像就与此相关，我会跟他密切联系，我有这个信心能把这个项目做好。”
与吴少华联系是假，但他总要有个理由去实现技术突破。
看着眼前的顾然满脸笃信，顾兆明有了儿子终于长大的欣慰之感，既然他这么感兴趣还这么自信，那么这个项目不妨给他试试手，磨练磨练也能迅速得到成长，便同意了：“好，既然你这么有信心，我没有不支持的道理，有什么困难及时跟我讲。不过还是要按照公司规矩，这个项目如何推进，时间节点等等，你要写份计划书给我。”
“好，这几天我在家拟好。没事的话，我先回家了。”折腾了这几日，连个澡都没洗，这对于顾然真是破天荒。
“先回去吧。”顾兆明已经拿起桌上的文件看了起来。
见顾兆明完全没有提起前几天的意思，顾然反而有些摸不着头脑，本来他都已经做好了被批一顿的准备了，到时候他就把顾兆明派人跟踪自己的事拿出来一说。可现在却反倒无从提起了，心里有些憋得慌。
他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停住道：“爸……我也是成年人了，不需要像个小孩子一样时时被看着。”
顾兆明继续看着文件没抬头道：“我知道。不过既然你是成年人了，也要学会不要让我担心。要去什么偏远的地方要提前跟我说一声。”
“知道了。”顾然低声应道着，把厚重的门给关上了。
见他走了，顾兆明把文件合上，看着紧闭的门想着些什么。
这件事，他儿子还真是搞错了。
刚开始他根本就没有关注到顾然的动向。他是从赵文成那里了解到那个叫苏以南的姑娘回老家了，这才派人去了解情况，至于顾然去了那也是在此期间顺便知晓的。没有问顾然那么多话，也是不想让他知道他的父亲真正的目的不是为了他，想到这，他吸了一口气，拿起手机拨通了赵文成的电话：“文成，那个实习小姑娘回来了，再安排给她做一次体检。”
苏以南刚回到律所工作，琳达就拿了一个装着甜点的精致纸拎袋放在了桌上。
“啊呀，回去一趟瘦了一圈嘛，还黑了点，吃点东西补补。”
苏以南受宠若惊地站起来道：“琳达姐，你太客气了。”
“哪有什么客气的，都是律所的人了，还不得当自家人一样嘛。”
“谢谢琳达姐。”
“不谢啦，家里还好吧？”琳达之前是听说苏以南家里有了些变故，母亲生病之类的，但具体是什么也不好直接问。
家里怎么能叫还好呢？苏以南心里长叹了一口气，只是她不是喜欢那种向外倒苦水四处倾诉的人，也不喜欢将自己的私事赤裸裸的展示给外人看，便道：“还好，谢谢琳达姐关心。”
“那就好，工作上遇到什么困难或者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呀，或者有什么不明白的问问小严，她之前在你不在的时候顶了一段时间。”
“哦好的。多谢琳达姐照顾。”
“我是人事，照顾员工是应该的呀。”
说着她又在苏以南旁边的空位上坐下道：“对了，公司最近又安排了一次体检，你什么时候去呀？”
“体检？”苏以南记得不久前入职才体检过啊。说起来那次入职体检差点成为她的阴影：抽血的时候护士不知道怎么失了手，多抽了好几管血，抽完她就觉得有些晕乎，在医院的凳子上坐了好久才缓过来。短时间内苏以南不想再感受第二次了，便婉言拒绝了。
按说体检这种福利，全凭员工自愿，若是不想去琳达绝对不会强求，更不会亲自来劝，只是赵合伙人给她的任务就是一定要保证这个来实习的小姑娘去做体检。
刚接到这任务的时候，琳达还奇怪赵合伙人这么忙怎么会想到这个微不足道的前台实习生，转念又想这小姑娘到底是和顾然关系不简单的，连大老板都关照上了。不过对人家好加工资就是了，非得让人家做体检干什么，又不是五六十岁的中年人，浑身毛病几个月复查一次也就罢了，人家小姑娘干嘛非得几个月就做一次体检？
要么他是觉得小姑娘回了一趟老家，怕那边有什么病毒细菌？他是有洁癖的人，这么做也有可能。
不过上司的事情她作为下属也不会多问，交代的事情办妥就行，她见苏以南不愿意去，又道：“啊呀，这是律所的福利呀，干嘛不去啊，而且这次加了好多项目，很全的呀，这外面全套查下来可是顶你一个月工资的呀，不去白不去。”
苏以南为难道：“我知道，律所对我一个新人这么好，只是……律所的福利我心领了，这不也是给律所省事吗……”
苏以南想的是如果考上了今年就要辞职，把律所当作过渡内心总觉得不算诚信，一听体检还这么贵就更不能答应了。
琳达不甘心，亲密地抱住苏以南的肩膀在耳朵边轻声道：“是不是有什么事不方便啊，没事，你跟我说。”
“没有没有。”
“那就去嘛！”琳达语气里稍带了些命令的意思。
苏以南不知琳达为何一定要她去，只觉得她热心，便道：“琳达姐，我还是不去了。”
琳达见左右说不动她，只好拿出了杀手锏：“这是律所的规定啊，我要是没有让员工执行下去，大老板可是要怪我的。”
律所有没有这个规定苏以南不知道，但这么软硬兼施，苏以南再也没法拒绝了，连忙道：“这么严格的话…体检我去就是了。”
听到这句话，琳达脸上笑开了花，松开了抱住苏以南的肩膀舒坦道：“这就对了嘛！回头我让人把时间发给你，你到时候准时去，去完回家好好休息，那天工作的事情我来安排。”
这么周到的安排苏以南更觉得心虚了，正要说些什么，琳达却起身准备走了。
苏以南只好喊住她：“好的……这些东西琳达姐你还是带走吧。”
她指了指放在上的精致点心袋。
“啊呀，就是带给你吃的，到时候体检可是要抽血的哦，你多吃点啦。”
“真的不用了。”
琳达故意拉下脸道：“你这样我可就不高兴啦，阿然也跟我讲过要好好照顾你的啦，你要是在这里吃不好喝不好，他到时候可是要说我的。”
“阿然？”苏以南有些疑惑。
琳达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索性道：“哎，顾然嘛。”
“哦……是他啊。”苏以南想起来他曾来送过材料，估计跟这里也相熟。
琳达任务圆满完成，也不想多说，便道：“你先忙吧。”
“好。”苏以南目送琳达进了办公室，看着自己桌上的一大个纸袋，看了看都是些国外进口的零食，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以前第一次跟着室友他们出去吃奶油蛋糕，那样香甜的记忆一直留在脑海中，她当时想好了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带母亲过来尝尝，谁曾想世事变迁的太快，这样简单的愿望永远落空了，想到这里她有些黯然。
她叹了叹将袋子折叠放到桌子抽屉放好，想着等休息的时候分给大家一起吃。
干坐了一会儿，她想起琳达说的话，踌躇了片刻给顾然去了一条信息：“谢谢你啊。”
已经回来了一段时间，她只顾着平复自己的情绪，却忘了给顾然道谢，实在不应该。
收到信息的时候，顾然正坐在自己大房间靠窗的桌子上写着项目计划书，便随手回了句：“不客气，回来之后照顾好自己。”
“琳达说你让她帮忙照顾我，她还带了一堆吃的给我，真的挺谢谢你们。”
顾然眉头微蹙，不是让琳达别说吗，怎么还是说出去了，他回道：“我也没让她特别照顾你，只是她人比较热心罢了。”
言下之意要把他自己推的干干净净，苏以南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但他不想明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匆匆结束了对话：“好，那你先忙。”
顾然还在奇怪她怎么知道他在忙，这几天他一直在筹划着项目，没联系过苏以南。他知道她既然想回来，就说明她已经走出了阴霾，所以没有之前那么担心，而且他手头现在有个更要紧的事，那就是记忆芯片的研发。
以他对时空理论的了解，他始终觉得这个世界存在着某种关联：即如果两种新兴事物相继出现，前一个事物出现的越早，便越能加快后一种事物的出现。吴教授也曾经跟他说过这之间的潜在联系。
所以他必须要争分夺秒。
这段时间他推掉了所有的聚会，一心扑在了记忆芯片的企划上。说起来顾兆明全力支持他的项目，实际上最终说只能给他一个技术人员，这个人还要兼顾着其他项目。可见顾兆明终究还是不愿意在前途渺茫的项目上花太多精力，顾然也能理解，之前顾兆明虽未和他说过，他也在某些场合听说过公司的财政问题，近几年由于公司规模扩张太快，公司负债一直居高不下，顾兆明现在的主要事务就是斡旋资金。
开发项目需要大笔资金，但恰好顾然不需要。因为他手头已经有一个成型的产品，这省去了数以千计的研究日夜和大量资金。现在他只要把已经成型的记忆芯片反向解构，了解它的工作原理，找到它的制作材料，再以巧妙的方式“启发”技术人员就可以了。
沉思片刻，顾然便有了计划。
苏以南则在满满当当的安排中渐渐麻木了痛苦。
白天她在律所工作，晚上就回学校看书，来回的路上就在车上看。
晚饭随便在学校附近的小吃摊上买个山东煎饼，有时饿了便加个鸡蛋或者香肠，刚做出来的煎饼两面金黄，香气扑鼻，再撒上一小把翠绿的葱花，更让人垂涎欲滴。一大个煎饼下去饱腹感十足，足以让她看书到半夜，如果再饿了就喝杯水垫垫肚子，实在撑不住了才上床睡觉。
不管看书到多晚，也不管晚上有没有睡好，永远雷打不动的早上六点钟起来到操场练跑步，足足跑完两公里再去食堂打一大碗白粥，这种时候哪怕不加一碟小菜都能一骨碌喝下，然后坐上去市区的公交车，开始一天的工作。
中午休息的时候，其他人会约着三三两两去附近的商圈吃午饭，但苏以南从来不会跟着他们一起去。
刚入职的时候琳达带她到一家西餐厅吃过一次简餐，那一次是琳达请客，算是律所的一种惯例。
后来琳达再叫她一起去，她便婉言拒绝没有再去了，毕竟市区里动辄一顿就要四五十，边吃边聊得花一个小时，这么吃下去实习可算是白干了，欠了顾然的钱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还上。后来琳达喊了几次见她没来，就再也没喊过她。苏以南也落得清净，否则她还得想想拒绝的理由。
所以为了节省钱和时间，中午她都去楼下便利店买一个三明治，间或用吐司或者苏打饼换换口味，有时候干脆自己带点黄瓜番茄之类的便宜水果。
律所的其他姑娘看到她在啃黄瓜，还会开玩笑：“你都这么瘦了还要减肥？”
苏以南不置可否的笑一笑。
她当然不是减肥，不过她不想解释那么多。
琳达偶尔吃完饭看到她也会说：“以南啊，你要多吃点，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啦，吃的不好晚上也睡不好呀，你看你一对眼睛黑眼圈多重哦……”
上次顾然打电话谢谢她照顾苏以南，又说平日里工作上关心就好，吃的喝的倒是不必，所以琳达便再也没有送什么零食给苏以南。
而且最近一段时间，顾然一个电话也没有打来过，苏以南又憔悴消瘦不少，琳达暗自猜测是不是两个年轻人分手了。
这让她内心不由大为感慨，所以还是要门当户对呀。
人事浮沉这么多年，她看人还是很准的。这个前台小姑娘年纪又比阿然大，还是农村出来的，看她平时装扮也不像是什么有钱人家的样子，这简直哪哪都配不上阿然嘛。要不是她表兄的女儿还在上学，她倒是想撮合这一对呢。
这阿然啊估计也是花花草草迷了眼，这快轮到姑娘毕业了，估计也终于想清楚了。
不过琳达到底是体面人，不会把这些放在明面上，该关心的还是得关心。
“没事的，琳达姐。”苏以南只好再次被迫对话。
后来苏以南便会到一个没人看见的地方匆匆把午饭解决掉，免得她又要应付那么多“关照”。
她也不是没有熬不下去的时候，这时候她会拿出一只烟提提神，是陆星北抽的那种烟。陆星北的样子她虽然记不清了，但只要闻到熟悉的烟味，那晚的场景又会重现，所以她的包里一直备着这个牌子的烟。
日子虽然清苦，但只要想到她将踏上与陆星北相同的道路，心中就会流过一阵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