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早已立秋,空气中仍然带着一丝酷暑的炎热气息。

    穿过朱雀市区一个曲曲折折不起眼的巷子,眼前便豁然开朗出现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院门口正好立着两棵大梧桐树,门口一边的墙上挂着黑底白字中山派出所的牌子。

    此刻,中山派出所的会议室里人坐的满满当当。

    今天要来两名新警的消息早就传开了,要知道每年新警分配来的时候都是大家最热闹的时候,毕竟新鲜的脸庞谁都爱看,算是给平日里波澜不惊的工作带来了不小的乐趣。今年大家同样早早来到会议室翘首以待。

    会议室正中放着一张宽大的红木色长条桌,两边刷着白漆的墙面各摆放着一排同样红木色的椅子。一男一女两个陌生又新鲜的面孔正坐在长条桌前,看样子这两个人就是分配来的新警了。

    众人的目光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两名新警,顺便还交头接耳耳语讨论一番,一时间会议室里人声嘈杂,好不热闹。

    “咳咳……”坐在两个新警身旁,一个身材矮胖,头发稀疏的中年男子清了清嗓子道:“大家安静!”

    中年男子名叫吕爱国,是中山派出所的所长,虽说是行伍出身,可乐呵呵混圆的脸上一点都看不出从军的痕迹。

    会议室人声渐渐小了下来,吕爱国照例把近几日的工作在会上布置了。

    “……各项纪律要求请大家入脑入心……然后今天会议还有最后一项议程……我来给大家介绍今天刚来的两名新警,大家先掌声欢迎。”说着吕爱国满脸笑容带头鼓掌看向身边坐着的两个充满朝气的年轻人。

    会议室内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坐在我旁边的小伙子是刚刚从北海公安大学毕业的小戴,小戴你自我介绍一下。”

    小戴留着个寸头,他摸了摸头似乎没料到还有这个环节,毫无准备一脸懵懂的站起来了,一双小眼睛显得人更憨厚了,他停了片刻才道:“大家好,我叫戴恒……额……毕业于北海公安大学侦查系……”

    说着又卡住了,只好又摸了摸头缓解尴尬。

    吕爱国看小戴这副模样便和颜悦色道:“请坐吧。小戴啊毕业于咱们公安的最高学府,又是侦查专业毕业的,理论知识水平那是毋庸置疑的,不过啊办案这回事理论和实际差的很远,以后还要多跟我们老同志学学啊……”

    戴恒连连点头称是。

    “另外一个新警也很厉害……”吕爱国说着把慈爱的目光投向了坐在戴恒旁边的新警道:“小苏啊,要不你也自己介绍一下吧。”

    梳着学生头的苏以南早有准备,微笑着站了起来看着前方声音洪亮道:“大家好,我叫苏以南,来自南江职业警官学院,今后请大家多多指教……”

    “南江职警校有什么厉害的……”座中有人小声耳语。

    “那不是大专吗?”也有人发出了疑问。

    苏以南在讲话没听见这通议论,吕爱国皱了皱眉转头朝说话的那边看了一眼示意她们打住。

    “小姑娘还蛮清秀的……”

    “嗯,看着脾气就蛮好……”

    座中又有两个大姐低声讨论道。

    上大学的时候,苏以南虽然也算五官清秀,可毕竟还有些婴儿肥,面部轮廓没有那么明显,但在警校早训练晚训练磨练了一年,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虽然瘦了,但却不是瘦弱的瘦,因为长期锻炼看起来更精神了,再加上穿上了笔挺崭新的警服,显得格外英姿风发。

    简单明了的几句话介绍完毕,苏以南朝大家敬了个礼,一如当年陆星北那样。

    参会的人见她这么精神不由地鼓起了掌。

    吕爱国满意地看着坐下的苏以南道:“啊呀,小苏太谦虚了,脸皮薄不好意思说,我来给大家郑重补充说明,小苏其实毕业于南江大学,还是中文系毕业的,是名副其实的高材生……”

    “南江大学?乖乖这个厉害哦……”会场中又有人小声点评道。

    “……小苏本科毕业了之后考了南江职业警官学院,之前我去局里是好不容易把小苏给争取过来的……不过小苏啊,学历虽然老同志不如你,但他们经验丰富,你以后也要跟老同志多请教。”

    “是。”苏以南点头道。

    “……那么我再次代表派出所全体同志对于两名新同志的到来表示热烈欢迎,希望你们也能给派出所带来新的生机活力。好了,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小苏小戴,还有罗队和李队你们留一下……其余人散会。”

    话音刚落,便有人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一会儿的功夫会议室的人几乎都陆陆续续离开了。

    苏以南和戴恒等在人群后面,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才出了会议室。

    走在最后的是刚刚点评的两位大姐,其中一个盘着头发的大姐三两步并做一步上前走到了苏以南身边。

    苏以南见身边突然来了一位大姐,一时摸不清这是什么意思,只好友善地朝她笑了笑。

    大姐一脸和善道:“小姑娘多大岁数啊?”

    “我今年二十三。”

    “二十三岁……多年轻哦。”大姐感慨道。

    “你也很年轻啊。”苏以南道。

    “哎哟我老啦……都快四十的人了……”大姐这么说着脸上却是掩不住的高兴。

    “真的吗……看你的样子一点都不像……”

    苏以南倒没有在说假话,大姐保养的不错,除了点近距离才能看到的斑,脸上一点皱纹都看不到,她真的以为也就是比她大个十岁的样子,所以语气真情实意。

    “是真的呀……哎呀,小姑娘嘴真甜……”大姐笑的合不拢嘴。“是本地人吗?”

    “不是。”

    “哦……”大姐语气里有些失望。“你名牌大学毕业怎么会想起来去考警校当警察的呀……”

    “我……”苏以南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道会突然间被人问起这个问题。

    “当警察很苦的呀,你不像我们警校毕业只能干这行,你读这么好的大学去外面找工作哪个不比我们好啊,来这多可惜啊……还是说你就喜欢这身制服啊……”说着她指了指苏以南身穿的西装制服惋惜道。

    制服啊……

    苏以南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陆星北的那一天,那一天他就穿着藏青色的西装制服,不知为何,与他穿上同样的制服,她觉得很安心,她温和笑道:“是吧。”

    “哎呀,你还是年轻啊,这身制服可是表面光鲜……”大姐感叹道。

    话没说完就被刚进办公室的吕爱国打断了:“琴姐,人家才刚来,你就给人家灌输这些错误思想啊。”

    “琴姐”全名叫范琴,虽说跟吕爱国差不多年纪,但因为在派出所待了挺长时间,吕爱国也喜欢叫她琴姐。

    范琴摆了摆手停住了话头继续往前道:“晓得了……”

    “琴姐再见。”苏以南在吕爱国办公室门口和范琴分了手。

    两个人跟着进了吕爱国的办公室,办公室的沙发上已经坐了两个人。

    “别听她乱说,当警察有什么不好的。”吕爱国言语中有些不高兴,虽然他知道范琴不是故意拆他的台,但刚分过来两个新警,就说这些丧气话,总归打击士气。

    苏以南和戴恒两个人只好默不作声。

    苏以南知道琴姐说这番话也是出于好意,人看上去也是个好人,只是在她心里警察都该是陆星北那样正气凛然的,琴姐这样说她心里不免有些失望,只能说她对这行的了解大概还是太浅了。

    “来,你们坐这,正好两把椅子。”吕爱国指了指他办公桌前并排放着的两个木凳子。

    苏以南坐下来环视了办公室一圈。

    虽说是所长办公室,大小也才七八平方,房间里各种杂物塞的满满当当。有门的那面墙上靠着一个大铁皮书柜,对着门的是一方红木色的办公桌,办公桌背朝着窗户,窗台上放着两盆常绿的吊兰,秋日里仍旧是绿意盎然。

    桌旁靠墙的一边放着一张矮桌,矮桌上养生壶中的水咕咚咕咚地翻滚着,旁边放着公道杯,茶壶和各色茶叶。桌子旁是一张灰色的布面沙发,和办公桌之间只能容一人行走。

    布面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人看上去差不多年纪,看约莫三十几岁。男子皮肤黝黑,五官憨厚。女子则剪着利落的短发,看上去格外干练,想必她们就是罗队和李队了。

    男子站起来熟练地从沙发旁的玻璃茶几上拿了两个一次性杯子和热水壶,倒好了水放在了两人面前。

    没想到这位队长如此客气,竟然亲自倒水,两人赶紧站起来连声道谢。

    “这就是罗队了……”吕爱国笑着介绍道。

    男子朝两人微笑着点了点头坐回了沙发上。

    “罗队是我们所的青年俊秀啊,毕业才五年就已经走上领导岗位了。”

    “吕所说笑了。”罗队憨厚笑道。

    “事实嘛……这是李队,也是我们所的业务能手,立功无数啊。”吕爱国又朝短发女子指了指。

    李队朝两人点头笑了笑回道:“所长你也太夸张了,还立功无数……”

    吕爱国笑道:“可不就是嘛!这样子……我待会儿还有事,抓紧时间说事啊。原本呢打算让你们两个先熟悉熟悉辖区,暂时不做具体的事务,先过渡过渡……”说着他从桌上的烟盒里拿了一只烟递给罗队,自己又拿了一根烟。

    罗队只是接过烟没有抽的意思,吕爱国若无其事地点燃烟抽了起来。

    一股浓重的烟味很快弥漫到了整个房间。

    戴恒差点呛地咳起来,苏以南现在倒是不会呛了,只是这烟味和陆星北抽的大相径庭,她闻着也有些难受。

    李队半开玩笑道:“吕所啊,人家小姑娘还在呢,你就开始抽烟啦。”

    吕爱国呵呵笑道:“不好意思啊,一说到工作抽烟的习惯就来了。”

    但他手上的烟却没停,只是转过身把窗户开大了些。

    “时间长了你们就习惯了……”说着又看了看戴恒道:“看样子小戴不会抽烟吧?”

    戴恒拘谨地点点头。

    “在学校里没学会?”

    “没有……”

    “要学啊。”吕爱国开玩笑道。

    戴恒本就还紧张着,这下更不知如何接茬了,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李队见状道:“学什么呀,又不是好事,领导你别把人家教坏了。”

    罗队也在一旁笑道:“小戴成绩这么好,在学校里肯定是好学生,应该也不喝酒吧。”

    “肯定不喝!”不等戴恒回复吕爱国在一旁断定道。

    戴恒又摇摇头。

    吕爱国哈哈大笑道:“我说吧。”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办公室里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说正事啊……”吕爱国话锋一转收起了笑容道:“本来打算叫你们先跟着老同志在社区转转。但是最近有几个大的行动,所里上上下下都很忙,大家手上事情都很多,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我考虑到你们的专业还有学校,初步打算这么安排:小戴你是侦查系毕业,正好罗队手上有些案子,你跟在后面打打下手,了解办案的流程,争取尽快能够独当一面……”

    “是。”戴恒立马响亮应道,倒有些憨直。

    吕爱国点点头又继续道:“……至于小苏嘛,我知道你本科学的是中文,文采那绝对了得啊,而且你又是小姑娘家,综合考虑你就在所里写写材料吧,正好我们这内勤忙的不得了,你去应该能帮上大忙,以后李队就是你的领导,有什么问题问她就行。这么安排你们觉得呢?”

    这话问的,所长都发话了,她们两个新来的还能有什么意见。虽然苏以南心里也想去办案,但初来乍到她决定还是先观望一段时间再说。

    见两个人都没意见,吕爱国道:“行,两位队长你们各自领着队员回去吧,具体做什么你们自己安排……”

    “好。”罗队带着戴恒先出了门。

    “跟我来吧。”李队朝苏以南笑了笑。

    “哦对了……建辉,那个绑架案现在怎么样了?”

    建辉是罗队的名字,全名叫罗建辉。

    刚走到门口的罗建辉让戴恒在走廊上先等一会儿,自己回头道:“那个案子小陆在具体负责,我回头问问她。”

    “哦好……对了,小陆呢,今天早上怎么没看到她人啊。”

    “小陆她早上车坏了,去修车了……”

    “又没来啊?我还要问她事情。”

    “谁说我没来啊……”

    爽朗又带着些慵懒的女声从走廊外面悠悠传来。

    不知为何,苏以南心怦然一动,正好奇说话人是谁,就看到一头乌黑长发及肩的女子伴随着雅致的淡淡香味飘然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

    好漂亮!苏以南在心中惊呼道,不由得看呆了。

    长发女子约莫二十七八岁,面庞清丽,皮肤白皙光洁,眼睛如一汪春水如同随时会泫然而泣的模样,眉宇间云山雾罩似乎有挥之不去的哀愁,淡漠的嘴角又好像拒人于千里之外,轮廓分明的下颚线和高挑的鼻梁又显得她英姿勃发,俊秀非常。

    就这一瞬间,苏以南感受到了她不同寻常的气场。

    女子面无表情地看了苏以南一眼,随后视线又落在了李队的脸上。

    那一眼的若无其事配显得她尤为高冷难以接近,像一朵独自绽放,散发着暗香却又孤傲的百合花。

    “啊呀,小陆来啦?”吕爱国立马从座位上站起来,语气仿佛小陆来上班对他是恩赐似的。

    “对啊。来新人了?”小陆语气平淡地问道。

    李队绽开笑容拉住苏以南的手臂回道:“是啊,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苏,这是我们陆队……”

    叫小陆的女子视线这才又回到了苏以南身上,她勾起嘴角露出了寒暄礼貌的微笑道:

    “你好,陆嘉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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