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婉不擅长攻击。

    她自己的那一世,是国师的禁脔。

    玩物何必有爪牙?她自然是只消会承欢就可以了,多不过再学一些无伤大雅的法术,譬如那些能让她更灵巧,于是能给国师带来更多兴致的术法。

    而做了兰章之后,她便一向在那龙萤村里做农妇。

    纵回到百草潭后,季氏给她教了些术法,那也还没到能运用自如的地步呢。

    是而她只能偷袭,若不如此,崔鹰扬很可能会躲闪掉——而他们二人若是正面较量的话,究竟谁的胜算比较大?

    素婉没有十足把握,那么谨慎起见,她就不打算给崔鹰扬验证此事的机会。

    她出手极快,用上了能用的全部修为,只求一击必杀。

    而崔鹰扬没有防备。

    一个如此自信的男人,当然也会认定,他的女人,即便有一天离开了他,心中也一定是忘不了他的。

    若是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她定要柔肠百转,心都疼碎了呀。

    心碎的女人或许会哭,或许会闹,但肯定不会抬手就要杀他。

    他就被素婉的法术炸了个正着。

    哪怕她柔弱而心碎,但竭尽所能甩他一脸的充沛力量不会做假。

    崔鹰扬惨白着一张脸,退开几步,口中溢出血来,一双眼,不可思议地盯着她。

    喃喃地问:“兰章,你要杀我?”

    素婉也有点儿不可思议。

    她顾不上回答,只是微微眯狭了眼睛,这个人,他怎么没死呢?

    这不对啊!她的修为纵不是十分高深,可崔鹰扬也不是什么本领极高之人。

    他怎么会还活着?或者,他要等一会儿,才会咽气?

    她不说话,她就站在那里,瞧着捂着胸口,十分破碎的“崔郎”。

    但她脚边的白猫现在就很开心了,它雀跃着跑上前去,大口大口吸着崔鹰扬身上散出的灵气。

    “齐小妹做得极好!”白猫夸她,“这个人的修为,嗯,不大多,但也不少,不坏,很好!”

    崔鹰扬愕然,他不敢相信,他的兰章出手伤他,竟然是为了给她的灵宠吸他的修为?

    他死死盯住素婉,想开口说什么,却是先落了眼泪下来。

    便是落泪,也死撑着不曾出声,只是一直瞧着她,仿佛是要将她的身影,烙在心底下去。

    但人与人的悲欢照例不能相通,素婉当真只觉得他这目光,烦人得很。

    仿佛她很是辜负了他似的。

    可是,他又缺德,又骄傲,又不够强大——他就是死了也不能怪她呀。

    只是以崔鹰扬一向待人接物的原则来瞧,现下,他很难不记恨她。

    真正的兰章从不曾想伤他一分半分,都被那么过分地报复过,她这个假兰章,抬手便给他致命的一记,他怎么可能宽谅她?

    素婉是这样想的,她觉得自己的推断,再也没有一点儿错。

    可他哑着嗓子,极轻也极弱地呼唤她:“兰章,你过来,你……让我再牵一牵你的手罢,我……便是死也再没有遗憾了。”

    素婉才不过去。

    他的修为都散出来了,证明他的灵根便是没有碎,也不中用了。

    这样的他,断然无法如方才一般运用法术伤她。

    可他到底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武将,纵没有法术,或许也有用拳脚刀枪,伤人的本事。

    若她凑到近前去,被他掐住脖子,又或是邦邦地吃了一顿老拳呢?

    当她傻了罢?她才不去呢。

    她说:“我不是什么兰章,你认错人了,我只是个来替天行道的女修罢了。”

    说着一把抄起还在疯狂吸吸吸的白猫:“走了!”

    白猫挣扎着,爪子都开了花:“放我下去!他还没死呢,咱们等他死了再走!”

    素婉怎会不知道白猫的目的——这么大一个人类修士,新鲜地死在它跟前,那修为,它若不吸,可就都浪费了呀。

    可是她不愿意在那里长留。

    她要趁着望花城还乱着,赶紧跑路。

    崔鹰扬是个不怎么样的男人,以任何一个被他渣过的女人身份来说,想弄死他都是情理之中。

    但他同时还是个朝廷命官呢!

    把朝廷命官给打死了,她此刻不跑,更待何时?

    如今的朝廷可也不比先前了——他们既然能派人来百草潭征召弟子,难道不能去其他宗派征召人吗?这些修士,除却四海巡游铲除妖兽外,顺便诛杀一两个违了国法的修士,自也是合情合理的。

    可一只正常猫,又如何能理解素婉的动机呢?

    她都敢去杀掉一个朝廷命官呀,这样的魄力,岂是一个寻常女人能有的呢?

    可这个勇敢的妇人,却在一击即中后,既不补刀,也不发表什么替天行道的演说,反而抓了她的灵宠,掉头就跑。

    慢说猫了,正常人也不能理解呀。

    若不是崔鹰扬明知,这望花城里,除了他本人之外,再没有一个和他站在一边儿的修士——他几乎要以为,自己这里的援军赶到了呢。

    可既然没有援军,齐兰章为什么要逃走?

    她是,不忍心瞧着他死去吗?

    不对,她该是记得的,她亲手为他筑出灵根的时候,是特意用了三块灵石,为他造了保命的符咒的呀。

    他捂着胸口,慢慢地站了起来。

    如今那枚符咒,被击碎了。

    他的灵根,也没有了。

    可他熟悉自己的□□能承受的伤痛。他知道,若只是这种程度的内伤,他是死不了的。

    唯有口中血的铁腥味儿,在他的胸中勾起一阵又一阵的恨与痛。

    怎么能不恨呢?兰章背弃了他,放弃了他们的海誓山盟也便罢了,她竟然还出手伤他!

    可又不曾要了他的命去。

    分明她是有这个机会的,只要再来一下!他崔鹰扬便是如何侥幸,也逃不过一死了。

    或许……兰章只是想告诉他,他们之间,已经恩断义绝,请他彻底忘了自己。

    所以她来毁了他的灵根,便仿佛他们从没有那样好过罢?

    崔鹰扬思及此处,只觉胸口酸闷的钝痛,从那里一路漫进周身。

    他甚至很有落几滴英雄泪的冲动,他想,兰章活着却不愿回到他身边了,和她干脆死掉,到底哪样会好些呢?

    他本是宁可她死了,也不愿她对自己刀剑相向。可她……她手下留情了。

    他是晓得她心性的,兰章是个极善良的女子!他在这里杀了许多平民,兰章一定恼怒极了。

    可即便如此,她也只是废了他的灵根。

    她……是舍不得杀了他罢!

    若是换一个别人,这样对待百姓,兰章一定会取他狗命的。

    可他崔鹰扬,他与别人不同。

    她到底要念旧情呵!

    崔鹰扬几乎被自己幻想中,那个对他余情未了的齐兰章打动了。

    他苦涩地想,他应该先开口的——他可以告诉她,他愿意原谅她不守妇德的行为。

    哪怕她回百草潭去,辜负了他的一片心,他固然是难过的,可既然是她,那么便也还值得原谅呐!

    她完全可以回到他的身边来!

    何必要出手毁去他的灵根,自己又黯然离去呢?

    他们明明,可以幸福地生活……

    兰章,她真是倔强又天真呐!

    倒也不怪崔鹰扬如此感慨——并不止他一人如此想。

    连白猫都这么觉得!

    它被素婉裹挟而去时,嘟嘟囔囔,唧唧歪歪:“齐小妹你聪明不了一天!我跟你说,你那男人就不是什么好饼!你今天不盯着他,直到他断气,万一他没死,肯定还要祸害咱们!”

    “待他死了,咱们就背定了杀害朝廷命官的罪名啦。”素婉说。

    “哼,”白猫说,“这望花城里眼看就要靠阎罗大王管了,还什么命不命官——你老实与我说,是不是对他余情未了,不舍得要他狗命?!”

    “我有毛病吗?”

    “我瞧,也难说。”

    素婉真想把猫儿揍一顿!她说:“我若是舍不得他,还何必动手?”

    “那……”猫儿语塞,它被问住了。

    它不知晓,世上是存在一些神清骨奇的人类的,越是心下喜欢的人,越要欺负对方。

    不像猫儿,瞧上另一只猫,只会凑过去试图帮忙舔毛。

    猫的确不能理解这种行为,它甚至不知道世界上会有这样别扭的人。

    它就追问:“那你干嘛不补一刀呢?”

    “不想被朝廷通缉——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吗?”

    猫儿试图用后脚挠一下耳朵缓解尴尬:“啊,这,哈哈哈哈,这望花城有毒,待久了,猫儿也变笨了。”

    它这么说,旁边逃难的百姓就加快了步伐。

    和猫妖怪同行已经很可怕了,猫妖怪还说这个地方有毒。

    妖怪都受不了的地方,他们更得赶紧逃走。

    大地动后,最灵醒的那些百姓们早就逃了,留下的,不是家中有断腿断手不宜挪动的亲人,便是官吏与他们的家眷,相信若是逃了,今后或许就不能再谋到一份吃皇粮的差事——而如今,朝廷也不能看着他们这些人饿死啊,赈济粮是必有的!

    直到今天,他们得知留下来就必是个死。

    于是望花城外,再次出现了逃难的人们。

    不能逃的人们,此刻就很不开心。

    “老爷自己都走了,却叫咱们留下来照顾这个丘八!”

    “咱们不能也逃吗?”

    “呸,你看看那两个小兵崽子——嘘,他们看过来了!”

    “小兵崽子”就过来给两个奴仆两耳光子,他们在战场上杀过人,此刻正好将威势用在原本便弱小的奴仆们身上。

    “狗一样的东西,也敢生二心?伺候我们将军,是你们的福气!还不快去打水!”

    崔鹰扬的灵根被素婉碎了,人也受了伤,但离死还远着呢。

    可比庶民还低贱的奴仆哪能看出来这个。

    他们就知道,这个威风凛凛的将军被那女修一招重伤。

    怕是要死了吧?

    死了,才好!

    现在的望花城,就不缺能让人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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