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大庭广众之下,和我宴的宾客说两句话,便成了密谈。倒是郡主,上来便与人拉扯,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避嫌,反来指责我,坏我名声,是何道理?”

    沈寒烟本就是这场赏花宴的主角,一袭绯色长裙,格外耀眼,不说话都有无数双眼睛看着,更不用说故意拔高了声调。

    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都被吸引了过来,窃窃私语伴随着风声攒动。

    “好歹这是六公主的赏花宴,在别人宴会上煞风景,没这个道理...”

    “那到底是公主,容得她指责?”

    “刚才她当着六公主的面去拽那柳长歌,大家可都是明眼瞧着呢。”

    陈嫣一时语塞,环顾了一圈四周,正不知道说些什么,就看见不远处的清阁里正在作的百景图,马上有了底气,“公主不擅长诗词作画,恼羞成怒也是有的,我刚来叫柳世子来一道帮忙画图,不想戳中了公主心事,招来一通排场,公主既问精力应当用在何处,不如多花点时间在琴棋书画上。”

    把脏水泼给沈寒烟,一口咬死了是她恼羞成怒,陈嫣眼睛一红,“嫣儿是有错,没考虑到公主不通琴棋书画,可您也不能借我撒气,小题大做说我坏您名声啊。”

    陈嫣话一落地,风向倒转,丝丝凉风刮得桃花颤颤,果不其然,便听见身边有人道,“郡主母亲曾是太后亲养在身边的,本就受宠非常,说话不看场合是自然,而且太后也一贯不喜欢六公主,两人针锋相对,公主为这个生气也是自然,不过原不该扰了这赏花宴,对公主也是不宜。”

    “可六公主不通文墨书画本就是事实,被人戳中心事不说回去刻苦,反倒小题大做,怪道名声不好。”

    陈嫣表情略带得意,反正沈寒烟文墨不通是事实。有事实在,怎么说都可以归结在沈寒烟恼羞成怒,借着她撒气。

    柳长歌听了直皱眉,都说沈寒烟深沐皇恩,却不想接受的恶语也一点不少。恐怕平日里也不像表面风光,轻易不能行差踏错。他刚要开口说话,就被沈寒烟抬手一挡,截住了他的话头。

    沈寒烟微微一笑,“矮人看花花不见,却要闲来道花红。我倒是想看看那百景图究竟有何门槛,居然会让郡主把我揣摩得如此不堪。”

    陈嫣此刻愈发得意,丝毫没注意到沈寒烟随口吟的两句诗,“不擅诗词书画本是常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练成的,公主这是何苦?”

    她本还要继续说,却不想听见不远处的笑声,“好一句矮人看花花不见,却要闲来道花红。谁说公主不通诗词的,我看倒是挺应景。”

    陈嫣脸上出现了不解的神色,“什么意思?”

    旁边跟着的不知道哪家的公府小姐拽了拽她,“郡主莫问了。”

    旁边传来低低的一阵笑声,似是嘲笑。众人循着声音望去,发现那人一身华贵锦服,斜眉入鬓,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本就颇为张扬,腰间配饰一枚水头极好的墨翠玉牌,上面印着一个季字,当今满朝文武,姓季的,只有首辅季家。

    而面前站着的,便是首辅次子,季尹卿。

    沈寒烟眯了眯眼,首辅权势滔天,深得皇上信任,就连这个首辅次子,也是屡屡蒙恩,甚至为他的首辅父亲出谋划策,很是奸诈,后来还被称为“小首辅”,比他老子还要风光狂上几分。

    这是朝廷实打实的掌权派,与柳长歌这种还没入朝的不同,自然不太把太后身边八竿子打不着的郡主看在眼里。

    “看花花不见,等闲闲不住,这词字面意思就是矮人不知天高地厚,却爱闲谈议论是非。照理说郡主应该很通文墨才对,怎么这么浅显的意思还让人解释呢?怪不得要来找公主搬救兵。”

    季尹卿不愧是朝堂上混的,煽风点火一把好手,随便说两句,就引得其他人议论纷纷。

    “谁说公主诗词不通的,这句含沙射影还衬了赏花宴的情景,妙啊。”

    “她连这词的意思都不懂,怎么好意思说公主的。”

    “这六公主明明颇通诗词,又怎么会被陈嫣刺激到,我刚可看见了,陈嫣郡主明明就是和那柳世子举止颇为亲密,人家不愿理她还要凑上去,居然还要倒打一耙...真真是可怕。”

    陈嫣刚还略有得意的脸骤然变了脸色,“我刚刚只是没听清而已。”

    “是呢,郡主没听清。”季尹卿重复了一遍,把陈嫣气得不轻,刚要还嘴,季尹卿话锋一转,“殿下刚说要去看看百景图,正巧里面微臣也作了两笔,想请公主给指点一下。”

    沈寒烟看了陈嫣一眼,“一道去啊?”

    “公主当真是宽宏大量,这都不计较...”

    “郡主实在有些...好歹也是公主的赏花宴..实在是轻狂。”

    赏花宴贵眷清流数不胜数,这一出闹下去,明日便要满城风雨,道那郡主情况,陈嫣脸涨得通红,泪水就要夺眶而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周遭也没人过去安慰一把,全都跟着沈寒烟往清阁看百景图去了。

    沈寒烟踏进清阁,便看见那幅长长的画卷,铺满了整个书案,上面错落有致将整个湖心岛的景物一应绘了上去。

    “这展现手法很是精妙,尤其是人物,惟妙惟肖。”沈寒烟道,“谁画的?”

    季尹卿笑了笑,“这湖中亭台楼阁是微臣画的,这湖中景色是唐兄画的,人物呢...”他看了一旁的人,“是定远候府的周小侯爷。”

    沈寒烟原本在看百景图,正好在看图上的人物,那人物画得极为细节,完全能看出画得是何人。

    她的目光落在一袭绯色长裙的人物上,衣服饰品发饰都白描得非常漂亮,举手投足生动异常。

    听到季尹卿介绍后,沈寒烟抬眼,往那周小侯爷方向望去。这个周小侯爷是定远侯府的独苗,定远侯府乃开国承袭的荫封,老侯爷和现在的侯爷都是纵横朝野的人物,文韬武略,朝中有人,军中有将,照理说皇上绝不可能放这样的议亲人选给沈寒烟。

    原因无他,这是个木的,无甚上进心,心中自有一番天地,哪天去当了和尚道士也不为过,沈寒烟上辈子当然也听过这号人物,只是没想到还有擅长的东西。

    周小侯爷被季尹卿提到的时候也没抬头,只有当沈寒烟提到这人物画得生动非凡的时候才抬起头,不过很快又低下头去。

    果然是个傻的,沈寒烟心说她父皇再忌惮她的母家,也不至于给她弄这么个人搪事儿,亏她看画像时还觉得长相不错。

    她面上不显,接着看百景图,发现只做到一半便不做了,不免有些好奇。

    季尹卿何其聪明,“原本想整张图呈现出岛内的人物和景观,但奈何时辰转变错落无法在一张图上表现,小侯爷正犯愁呢。”

    沈寒烟明白了。

    陈嫣刚才之所以来找柳长歌来帮忙,是因为周小侯爷闹脾气呢。

    沈寒烟看了周祺一眼,皱眉,摇摇头,季尹卿睨了眼四周,唇角噙着笑,“殿下可是有法子?”

    沈寒烟抬眼看向季尹卿,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遭过这人算计的缘故,看他的表情总觉得有点不怀好意,像是挖坑给她跳一样,毕竟周遭人应该都知道她不通书画。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季尹卿此刻也不说话,似乎有意在等沈寒烟难堪。

    沈寒烟深深看了季尹卿一眼,笑,“倒是有一解法。”

    周遭霎时安静了下来,就连那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周小侯爷也不由抬头,怔怔得看着她。季尹卿顿了一下,“公主请说?”

    沈寒烟沉吟了片刻,“时辰转变错落无法在一张图上体现,是因为人的神态并不以时辰变化而变,如果是酒宴,那就不同了,人天然就会反应酒宴进行的阶段,前几朝中就有类似的作画手法,通过人们喝酒的情态来表现不同的时辰。”沈寒烟顿了一下,“今日既然是赏花宴,重点便应在花上,常言道有花似做美人面,日出变红,日落变紫,平常的话时辰不同,受日照也不同,表现得自然也不同,以花衬时景,如何?”

    沈寒烟说着,信手取了笔蘸了两下,旁边的周小侯爷脸都白了,上前就要阻止,却不想沈寒烟笔法干脆,已然在百景图上落笔成像。

    周小侯爷满脸焦急,刚要开口说话,却突然愣住了,只见一挂迎着春光开得正好的桃花早早跃然纸上。随后,他又看见沈寒烟另取一支笔,略加了一点颜色,多着了点水墨,再次落笔,那花仍然开得好,却已然略有倾颓。

    春光正好,夕阳渐抹,全都凭着满目的桃花表现,穿越时令,心思巧极,说是开辟先河也不为过。而那桃花当真是和做画者本人一样,艳丽非常。

    满座感叹,就连季尹卿眼底也不□□露出惊讶神色,更不用提周小侯爷了,白皙的面皮涨得通红,连连称好。

    “是谁说六公主不同文墨的?”

    “明明诗词作画样样精通啊...想必是郡主造得谣了。”

    “话说回来,先是打扰人家赏花,后来又是说人家密谈,又咬定公主不通文墨,真是其心可诛。”

    陈嫣一直在不远处看着,原本还等着沈寒烟出丑,却不想手法精妙至此,反惹来一通排揎,身旁人纷纷把目光投向她,这时有人问了,“郡主,您不是说六公主不通文墨的吗?”

    陈嫣脸涨得通红,“我我哪里知道她什么时候学的?”眼见围观人越来越多,她便有点口不择言起来,刚准备继续说,沈寒烟放下笔,遥遥看向陈嫣,笑,“父皇早年开恩召她入宫与我一道伴学,自然是与我一同学了琴棋书画的,只是我这郡主妹妹,身有癔症,常常妄想,说话颠倒,言谈举止不顾场合,记性也不好,诸位莫怪。”

    “啊原来如此...”

    “敢情是有癔症啊,那以后议亲可怎么办?”

    “谁知道呢,皇亲国戚又怎样,谁愿意娶个天天院内发疯的。公主都敢顶撞,也就是六公主不和她一般见识,这要碰上别人...”

    陈嫣被那些话刺激得不轻,人都快气哭了,“谁说的?站出来!你可敢与我对峙?”

    一圈人纷纷退后了一步,但是窃窃私语不停,“果然是疯了。”

    “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沈寒烟颇为正色,皱眉看着陈嫣,颇有

    陈嫣看向沈寒烟,气得话也说不清,指着沈寒烟,“你怎能这般毁我名声?六公主,你好狠的心,颠倒是非,我看是你吧——”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见沈寒烟招了招手,“来人,把郡主送回府去,我回头就禀告父皇,定叫她好好养病,无事绝不轻易出府。”

    话音刚落,几个人就冲了上来,不等陈嫣多说一句,就将人给“请”走了。陈嫣哪里在大庭广众之下受过这般奇耻大辱,登时嚎啕大哭,哭声整座岛都能听见,直到人慢慢被带远,哭声才听不见,但谁都知道,陈嫣这次脸只怕丢尽了。

    沈寒烟听见哭声渐行渐远,心情颇为愉悦,眼见日落渐西,把笔一放,笑道,“宫门要下钥了,我只怕要先回宫,乘渡船从湖心走也有些时辰,诸位自便吧。”

    不想刚准备走,就被周小侯爷给拽住了袖子,“殿下,他日有幸,可否一道书画?”

    沈寒烟眯了眯眼,笑笑,没回答。

    估计没这个机会了。

    目送沈寒烟离开,周祁满眼的落寞,季尹卿声音轻轻,“小侯爷,莫要惦记水中月,月暗云霄,星沉盐水,猴子是不配捞月的,您还是好好作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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