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城风大，醒觉时外头还是酽酽夜幕，镀一层旭日将晖的霞边儿。
待到晨光照上白亚麻软枕，虞生爬起身啜了半杯水，大风忽地调转势头，刚淀浊为清的缥蓝天色又吹满密云，窗棱簌簌低鸣。
“据本台消息，今日早八到十点将降大雨，风力等级五，提醒广大市民注意早高峰出行……”
按掉语音助手，虞生无心再睡，她听见家里各类声音。
楼上主卧拖鞋摩擦地板，隔壁公主房毛毛熊跌落，保姆在厨房以锅底轻叩炉架，不知何处传来细微的哭声——大约是田阿姨烧早饭时又看肥皂连续剧。
虞生坐到书桌旁，桌面空且净，除去一只养着素心兰的陶泥花盆，就是张被水晶框压住的毕业照。
照片里女生骨细肤白，长卷发自耳后披散，仿佛黑巧克力融化淌入后颈；她披着深色冠袍微笑，猫一样的大眼睛里映着晴空绿荫的彩光。
端详片刻后，虞生跳起来，滑出归家起就没开过第二回的行李箱。
穿过层叠的衣物卷儿，她摸出一只硬纸盒，里面是九朵白玫瑰，错落着被黑色绢绸、纱纸、胶蜡和缎带所束缚，带着教堂沾染的烛火熏气，放置半月也未枯萎，永生花。
手机适时地滴滴响起，日历待办写着小字：
今天，四月二十一；
去看妈妈。
她整理花束，动作倏然被田阿姨的拍门声打断：“二小姐，醒了没？先生夫人吩咐你莫贪睡，今天有要紧事办呢嘛。”
虞生应了一句，起身拉开门，外头早已人去廊空。她的卧室没有独立卫浴，只能到二楼客卫梳洗。
睡袍换上连衣裙，纯白府绸，裙摆垂落膝盖下，像暗色房间里的一片白云，极衬今天的日子。
-
餐厅。
落地窗外天光粼粼，偶有几滴水露掸上长帘，凉风袭入，瞬间被中央空调治下的暖空气弥散，只留下些许润意。
长桌上覆餐布，飘一缕淡香，中欧高岭烧炼的手绘瓷器，里面滚着喜马拉雅溪谷采制的红茶汤。
鹿平沙出身广府，生意做大后定居滨城，虽喜好洋派，人到中年却难改习性，银匙黄油碟边垒定小竹笼，猪润凤爪、干蒸叉烧。
餐桌两旁分坐长子幼女，鹿之野衣领微敞，高窄鼻梁闲闲架一副无框眼镜，就着五指咀嚼一块面包；鹿子宜年方八岁，急急喝了甜粥，拽住左首位的旗袍贵妇：“妈咪，我要到花房去玩。”
小丫头不等母亲开口，抓起一只糖包，迈开腿蹿了出去，于薇红睇过眼色，保姆田姨赶紧跟上。
鹿子宜闷头急跑，正撞上门厅转来的人影。糖包刚凉了皮，里面的红糖馅是热浆，尽数交待在虞生的白裙上。
“哎呀呀，烫坏了没？”田姨忙蹲下给鹿子宜擦手，细吹凉气，一句话不知嗔怪哪个，“怎么不瞧路。”
糖浆融蜡似的滚落，在白裙摆上浸出一朵深红的花，也沾上虞生的小腿，她不由轻嘶。
于薇红下意识看了眼主位，鹿平沙还在浏览财报，嘴角不悦抿起。她矫着嗓子，细细滴滴地：“子宜，给姐姐道歉。”
鹿子宜根本不怕闯祸，笑嘻嘻的，还仰起头瞪虞生。不防吃了教训，她脸色一变，嘟囔道：“我才不要！”
做母亲的还要再训，鹿子宜挣脱田姨的臂弯，小脏手狠狠往虞生裙子上一抹，扭身跑走了。
于薇红本就口不对心，双臂抱肘，娉婷而立，目送女儿离去。
“哈。”一声讥笑，场面的寂静被划破。
鹿之野讥嘲的视线扫过于薇红和虞生。他站起身，一只手插在西裤兜里，经过虞生身边时，白餐巾悠悠飘落，施舍般扔在她脚边，“自己擦，不用谢。”
虞生垂眸避过长兄，顺便踢开餐巾，手指微微攥紧，转身欲走，听见父亲鹿平沙哼了一声：“坐下来吃早饭。薇红，你拿一件新裙子给她。”
虞生依言在桌尾落座，她没什么食欲，只喝手边的豆浆，鹿平沙难得伸手，推一笼虾饺到这个女儿面前：“以后不常在家，多吃些。”
旋即话锋一转，稍带质问之意：“沈时清今天从美国回来，你不知道？”
结婚半年，虞生和沈时清只见过两面，第一面是订婚，第二面是在民政局。
领证当天，沈时清直接飞往北美处理海外集团事务；虞生则忙于毕业设计，干脆回了学校。直到今天，两人微信聊天还停留在新朋友问候语。
虞生长睫毛颤了下，觉得有些荒唐。她慢慢咽掉虾肉，唇角牵起一个乖纯的弧度，软声回答：“他没告诉我呀。”
“你现在是他妻子，时清不说，你难道不该主动关心他的行程？”鹿平沙沉声叱道，看向长女的目光冷凝下来。他缓了口气，眉头仍皱着，“算了，你们日子还长，处一处有感情就好了。”
虞生乖顺点头，以示受教，脊背挺得笔直。鹿平沙有些满意，继续吩咐道：
“刚来消息，时清的飞机九点钟落地，你正好去接机，好好培养一下夫妻感情。”
机场和公墓在城市的东西两端。虞生瞪大了眼睛，“噌”地一下站起来。她嘴唇失了润色，眼底震动：“您知道的……今天是，是妈妈的……”
墙上挂钟的时针已滑过VII，空气有些干涩，白裙子上的红迹已经结块，暗枯如血，飘起一丝红糖独有的、甜腻的烧焦气味。
“忌日，我知道。”鹿平沙淡淡接上，“往年这个时候都任由你去，但今天不行。你新婚燕尔，应该和时清好好培养感情，否则你母亲在地下也不会放心。”
羊皮软拖鞋与大理石砖碰击，于薇红从阶梯上摇曳下来，见此情景掩口甜笑：“就是呀，哪有死人比活人要紧的道理？”
她不去看虞生的脸色，打开扁方礼盒：“妹妹不小心弄脏你的裙子，赔一条新的给你，开心了吧？”
裙子是Tatyana定制款，两件套设计，伞形香槟色裙摆，将将掩住大腿中段，夕雾般的褶纱背带自腹上缭绕肩膀，环住裸粉色立领衬衫，半遮半露，贵气又俏皮。
于薇红用四根手指拎起织物，自顾附到虞生胸前比试，“多漂亮，跟公主似的，沈先生看了一定喜欢。”
“啪”地一声，虞生挡开她的手，法式刘海下的眼光冷而清亮，声音保持平和：“我不想去。”
“你说什么？”
“如果做女儿的为了讨男人高兴，连母亲的忌日都不去祭拜，难道别人会夸您好教养？”
鹿平沙脸色登时难看起来，想说的话说不出，只好重重拍了桌子：“混账！”
于薇红被惊得一颤，忙走过去，柔抚丈夫的肩膀。
虞生深深看了他们一眼，碎发拂过弧度好看的脸颊，转身就走，却在门厅被人拦住。
鹿之野慵懒俯视着她，缓缓凑近，嗓音很轻但足够所有人听见：“教养？鹿家长女、沈氏集团继承人的妻子，不与新婚丈夫团圆，反而去给死了十年的小三上坟，向全世界强调沈时清娶了个狐狸精的女儿。这才叫没教养。”
瓷白手背的青蓝管脉愈发明晰，虞生一把推开鹿之野，声调提高：“我妈妈不是——”
于薇红先还在观赏兄妹阋墙，细眉高挑着显出几分快意，冷不丁被鹿之野扫了一眼，嘲讽意味拉满。她想起刚爬进门时这位大少爷的眼神，楚楚然往鹿平沙身后躲了躲。
“啪嚓——”
描金瓷器被摔碎在地上，碎片雪粒似的飞溅，冻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声带。
鹿平沙阴阴盯着那套他最爱的茶具的残骸，喘了口气：
“都闭嘴。”
-
晨光如晦，空气潮湿而沉重，阿斯顿马丁Vantage疾驰在机场高架上。
“二小姐，再开快就超速了，您是否给先生打个电话？”司机额角微汗，从倒车镜看虞生的脸色。他有点像送货员，急着把虞生送过去，主要担心货主发脾气。
这个时间出门，全城都是早高峰，好不容易挤上高架桥，眼看要误接机时间。
虞生靠在后座闭目养神，任由阴天光线透过车窗，以及肿胀的眼皮，在视网膜上以断点形式跳跃。
膝盖上放着一束花，不是黑纸白玫瑰，而是热烈的落日百合，艳丽橙光自宝蓝包装纸中倾泻而出，撞色很惊喜，大小正好遮住香槟色短裙下的肌肤。
“开车看路，别看我。”她抬头对视，眼底未褪的红血丝让司机噤了声。
眼角咸涩，虞生握紧了手机，微信里有条半小时前发出的讯息——
虞生：【沈先生，听说你回滨城，我将往机场接你，期待见面。】
虞生：【动画表情·愉快】
五分钟前，八点五十二，聊天界面终于有所变化。
深蓝海底头像弹出一条短框，只有两个字，一个标点——
沈时清：【不必。】
-
巨大白鸟般的波音777提前抵达，廊桥被积云投下的阴影笼罩，天空很快砸下雨点，将机场跑道的浅灰蚀成深灰。
特殊通道，铺设的密织红毯一尘不染，地勤员工训练有素，直站着静候半晌，脸上的笑容新鲜依旧，丝毫不被空气氧化。
等待漫长却不无目的，随着时间流逝，先是经过寥寥几张外国面孔，而后是身穿夹克的中年人，平平无奇的前浪后浪。但疏流间倏然出现一个鹤立鸡群的影子。
沈时清从廊阶循下，后面是特助冯其和三名秘书。他身材修长得过分，眉眼是清冷带锋的俊气，更显得难以接近。
一双笔直长腿迈步，走路雅而带风，他不用人在前开路，下属也形成了随行的规矩。
“沈总，您的信息。”冯其赶上半步，见老板正专注于另一部工作电话，捧起屏幕，补充道：“还是您太太。”
这让沈时清的视线扫过来了，眼眸微凝，他回国的消息非常保密，虽瞒不过豺狼虎豹，却可防一防蛇虫鼠蚁，以及无关人士。
不知这位被划在无关人士里的新婚太太，五分钟前被他直接拒绝，现在有什么牢骚要发？
接过手机，对话框没备注，名为“鱼生”的小猫头像发来一张照片——
后座车窗，外面是雨幕连片的机场高速，水滴顺着玻璃向后拉出横流，显现出车主正冒雨赶往机场，车速之快仿佛掠过所有时空。
如果图片解析成文字，那就是委屈，委屈，还是委屈。
“沈总，行李已经取好，车停在P3了，您现在过去吗？”
沈时清微微按压眉心，思忖两秒，声音听不出情绪：“先去接机大厅。”
待到晨光照上白亚麻软枕，虞生爬起身啜了半杯水，大风忽地调转势头，刚淀浊为清的缥蓝天色又吹满密云，窗棱簌簌低鸣。
“据本台消息，今日早八到十点将降大雨，风力等级五，提醒广大市民注意早高峰出行……”
按掉语音助手，虞生无心再睡，她听见家里各类声音。
楼上主卧拖鞋摩擦地板，隔壁公主房毛毛熊跌落，保姆在厨房以锅底轻叩炉架，不知何处传来细微的哭声——大约是田阿姨烧早饭时又看肥皂连续剧。
虞生坐到书桌旁，桌面空且净，除去一只养着素心兰的陶泥花盆，就是张被水晶框压住的毕业照。
照片里女生骨细肤白，长卷发自耳后披散，仿佛黑巧克力融化淌入后颈；她披着深色冠袍微笑，猫一样的大眼睛里映着晴空绿荫的彩光。
端详片刻后，虞生跳起来，滑出归家起就没开过第二回的行李箱。
穿过层叠的衣物卷儿，她摸出一只硬纸盒，里面是九朵白玫瑰，错落着被黑色绢绸、纱纸、胶蜡和缎带所束缚，带着教堂沾染的烛火熏气，放置半月也未枯萎，永生花。
手机适时地滴滴响起，日历待办写着小字：
今天，四月二十一；
去看妈妈。
她整理花束，动作倏然被田阿姨的拍门声打断：“二小姐，醒了没？先生夫人吩咐你莫贪睡，今天有要紧事办呢嘛。”
虞生应了一句，起身拉开门，外头早已人去廊空。她的卧室没有独立卫浴，只能到二楼客卫梳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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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餐厅。
落地窗外天光粼粼，偶有几滴水露掸上长帘，凉风袭入，瞬间被中央空调治下的暖空气弥散，只留下些许润意。
长桌上覆餐布，飘一缕淡香，中欧高岭烧炼的手绘瓷器，里面滚着喜马拉雅溪谷采制的红茶汤。
鹿平沙出身广府，生意做大后定居滨城，虽喜好洋派，人到中年却难改习性，银匙黄油碟边垒定小竹笼，猪润凤爪、干蒸叉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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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不等母亲开口，抓起一只糖包，迈开腿蹿了出去，于薇红睇过眼色，保姆田姨赶紧跟上。
鹿子宜闷头急跑，正撞上门厅转来的人影。糖包刚凉了皮，里面的红糖馅是热浆，尽数交待在虞生的白裙上。
“哎呀呀，烫坏了没？”田姨忙蹲下给鹿子宜擦手，细吹凉气，一句话不知嗔怪哪个，“怎么不瞧路。”
糖浆融蜡似的滚落，在白裙摆上浸出一朵深红的花，也沾上虞生的小腿，她不由轻嘶。
于薇红下意识看了眼主位，鹿平沙还在浏览财报，嘴角不悦抿起。她矫着嗓子，细细滴滴地：“子宜，给姐姐道歉。”
鹿子宜根本不怕闯祸，笑嘻嘻的，还仰起头瞪虞生。不防吃了教训，她脸色一变，嘟囔道：“我才不要！”
做母亲的还要再训，鹿子宜挣脱田姨的臂弯，小脏手狠狠往虞生裙子上一抹，扭身跑走了。
于薇红本就口不对心，双臂抱肘，娉婷而立，目送女儿离去。
“哈。”一声讥笑，场面的寂静被划破。
鹿之野讥嘲的视线扫过于薇红和虞生。他站起身，一只手插在西裤兜里，经过虞生身边时，白餐巾悠悠飘落，施舍般扔在她脚边，“自己擦，不用谢。”
虞生垂眸避过长兄，顺便踢开餐巾，手指微微攥紧，转身欲走，听见父亲鹿平沙哼了一声：“坐下来吃早饭。薇红，你拿一件新裙子给她。”
虞生依言在桌尾落座，她没什么食欲，只喝手边的豆浆，鹿平沙难得伸手，推一笼虾饺到这个女儿面前：“以后不常在家，多吃些。”
旋即话锋一转，稍带质问之意：“沈时清今天从美国回来，你不知道？”
结婚半年，虞生和沈时清只见过两面，第一面是订婚，第二面是在民政局。
领证当天，沈时清直接飞往北美处理海外集团事务；虞生则忙于毕业设计，干脆回了学校。直到今天，两人微信聊天还停留在新朋友问候语。
虞生长睫毛颤了下，觉得有些荒唐。她慢慢咽掉虾肉，唇角牵起一个乖纯的弧度，软声回答：“他没告诉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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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生乖顺点头，以示受教，脊背挺得笔直。鹿平沙有些满意，继续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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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和公墓在城市的东西两端。虞生瞪大了眼睛，“噌”地一下站起来。她嘴唇失了润色，眼底震动：“您知道的……今天是，是妈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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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皮软拖鞋与大理石砖碰击，于薇红从阶梯上摇曳下来，见此情景掩口甜笑：“就是呀，哪有死人比活人要紧的道理？”
她不去看虞生的脸色，打开扁方礼盒：“妹妹不小心弄脏你的裙子，赔一条新的给你，开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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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薇红用四根手指拎起织物，自顾附到虞生胸前比试，“多漂亮，跟公主似的，沈先生看了一定喜欢。”
“啪”地一声，虞生挡开她的手，法式刘海下的眼光冷而清亮，声音保持平和：“我不想去。”
“你说什么？”
“如果做女儿的为了讨男人高兴，连母亲的忌日都不去祭拜，难道别人会夸您好教养？”
鹿平沙脸色登时难看起来，想说的话说不出，只好重重拍了桌子：“混账！”
于薇红被惊得一颤，忙走过去，柔抚丈夫的肩膀。
虞生深深看了他们一眼，碎发拂过弧度好看的脸颊，转身就走，却在门厅被人拦住。
鹿之野慵懒俯视着她，缓缓凑近，嗓音很轻但足够所有人听见：“教养？鹿家长女、沈氏集团继承人的妻子，不与新婚丈夫团圆，反而去给死了十年的小三上坟，向全世界强调沈时清娶了个狐狸精的女儿。这才叫没教养。”
瓷白手背的青蓝管脉愈发明晰，虞生一把推开鹿之野，声调提高：“我妈妈不是——”
于薇红先还在观赏兄妹阋墙，细眉高挑着显出几分快意，冷不丁被鹿之野扫了一眼，嘲讽意味拉满。她想起刚爬进门时这位大少爷的眼神，楚楚然往鹿平沙身后躲了躲。
“啪嚓——”
描金瓷器被摔碎在地上，碎片雪粒似的飞溅，冻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声带。
鹿平沙阴阴盯着那套他最爱的茶具的残骸，喘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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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如晦，空气潮湿而沉重，阿斯顿马丁Vantage疾驰在机场高架上。
“二小姐，再开快就超速了，您是否给先生打个电话？”司机额角微汗，从倒车镜看虞生的脸色。他有点像送货员，急着把虞生送过去，主要担心货主发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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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生靠在后座闭目养神，任由阴天光线透过车窗，以及肿胀的眼皮，在视网膜上以断点形式跳跃。
膝盖上放着一束花，不是黑纸白玫瑰，而是热烈的落日百合，艳丽橙光自宝蓝包装纸中倾泻而出，撞色很惊喜，大小正好遮住香槟色短裙下的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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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生：【动画表情·愉快】
五分钟前，八点五十二，聊天界面终于有所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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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时清：【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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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通道，铺设的密织红毯一尘不染，地勤员工训练有素，直站着静候半晌，脸上的笑容新鲜依旧，丝毫不被空气氧化。
等待漫长却不无目的，随着时间流逝，先是经过寥寥几张外国面孔，而后是身穿夹克的中年人，平平无奇的前浪后浪。但疏流间倏然出现一个鹤立鸡群的影子。
沈时清从廊阶循下，后面是特助冯其和三名秘书。他身材修长得过分，眉眼是清冷带锋的俊气，更显得难以接近。
一双笔直长腿迈步，走路雅而带风，他不用人在前开路，下属也形成了随行的规矩。
“沈总，您的信息。”冯其赶上半步，见老板正专注于另一部工作电话，捧起屏幕，补充道：“还是您太太。”
这让沈时清的视线扫过来了，眼眸微凝，他回国的消息非常保密，虽瞒不过豺狼虎豹，却可防一防蛇虫鼠蚁，以及无关人士。
不知这位被划在无关人士里的新婚太太，五分钟前被他直接拒绝，现在有什么牢骚要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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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座车窗，外面是雨幕连片的机场高速，水滴顺着玻璃向后拉出横流，显现出车主正冒雨赶往机场，车速之快仿佛掠过所有时空。
如果图片解析成文字，那就是委屈，委屈，还是委屈。
“沈总，行李已经取好，车停在P3了，您现在过去吗？”
沈时清微微按压眉心，思忖两秒，声音听不出情绪：“先去接机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