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时清对虞生印象不深。

    漂亮肯定是漂亮,能往他身边送的,排着队被生人勿近的沈大少拒绝掉的,没有一个不漂亮。

    除却漂亮,只记得柔弱,又嫩又白细细一把,大眼睛乌溜溜望过来,乖乖戴上戒指任人摆拍。

    花瓶一个,目的和心思都写在脸上,反倒不惹人厌了。

    正逢沈时清年至而立,被家里老人催得心烦,所以没有拒绝掉她,更没有用心记住她。

    利益联姻,你情我愿,各自生活是一种默契。

    若不是平完美国子集团的乌糟事,沈时清刚拔出心神,接到家人电话,都要忘记半年前娶了这位太太。

    据说岳家鹿鸣机械与沈氏集团合作良好,S级立项在即,说不准搅起国内汽车制造业的新浪潮。

    S级项目也不过是巨轮一桨。

    但想起某人那个委屈讨好的调子,小小年纪,被扔下半年也不哭不闹,沈时清破天荒地分出点耐心。

    沈时清:【接机大厅等你。】

    敲字发过去,手机放回衣兜。

    沈时清并不坐,在装饰性的参天绿植下站定,袖口解开一粒,比旁边真树还挺拔,如岳如松,霎是吸引路人目光。

    他惜时如金,等待期间电话不断,中英文切换自如。

    这本不算大才能,偏偏沈时清语声沉醇,音调正得像原声外国片,运筹施令,有一种闲闲低语间统帅三军的慑人魅力。

    三十秒;

    五分钟;

    十五分钟。

    大厅依然熙攘,人群已换过半拨,依然不见等待的身影。

    沈时清有些无语,关于自己偶然泛起、限时一刻钟的同情心。

    “走。”他本就性子冷,向来只有别人等他的份,此刻耐心终于耗尽,连对方的解释也不欲问,利落切割。

    几名下属见怪不怪,立刻跟上,肃整往P3停车楼去

    “沈时清!”

    女声匆急,脆而清,像有人在空气里掰开一颗甜梨。

    霎时,脚步顿住。

    沈时清缓缓转身,对上一双娇美上扬的眼睛。他脑中精准检索这张半熟不熟的小脸,确认是许久未见的新太太。

    虞生喘着气,发丝微乱地泛起潮意,短裙上洇了雨迹,裙下纤直的腿都被沾湿了。

    但臂弯里的花束被护得很好,没有分毫折损,轻轻举到他跟前:“送你的。抱歉让你等。”

    沈时清没打算问罪,点了点头,示意冯其收下:“走吧。”

    停车场电梯启动,秘书上前挡门,沈时清首立正中,其他人迅速找好自己位置,站在侧后。

    虞生跟在沈时清身旁,矮了一头,但与他并肩,仿佛也比冯其等人高级。她有点不安,往后蹭蹭,却险些踩到人家的脚。

    虞生连忙向冯其道歉。

    几名下属暗自掩下笑意,这位太太不像太太,倒像个女大学生。电梯轿厢内的空气软和了些。

    走出电梯,沈时清随口问:“眼睛怎么肿了。”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瞳仁干净,睫毛浓长,现在眼皮略泛桃红色,散粉没盖住,反添了些厌世感。

    “做噩梦睡多了。”虞生答得干脆。

    “迟到也是因为这个,睡多了出门就晚,正好撞上早高峰,对不起,下次不会。”

    一字一句解释,诚恳到像小学生给老师作保证。

    沈时清毫无波澜,跳开信与不信的环节,不置可否:“没有下次了。”

    虞生轻轻咬牙,打好的腹稿无处可说,垂着脑袋跟上。

    沈时清的座驾和她印象中一致,库里南纯黑无暇,帕特农神庙式气格栅,随着低沉嗡鸣,欢庆女神从车头升起。

    冯其快走两步,拉开后座马车门,手扶框顶请沈时清登车。

    女秘书打开另一侧门,看向虞生,晓得车底高裙子短,贴心来扶。

    “我车停外面了。”虞生无措,眼光投向名义上的丈夫。

    沈时清眼皮都不撩一下,很淡漠:“上来,别让我再等你。”

    -

    库里南行驶在返程高速上已有二十分钟。冯其亲自开车,后排并坐沈虞两人,气氛有些微妙。

    前者难得不工作,轻倚在靠枕上,闭目养神;后者睁圆眼睛,额头贴着车窗,乖巧远眺。

    总而言之,都没事做,都不主动搭理对方。

    劳斯莱斯后跟着一辆领航员,也是黑色,载着沈时清的秘书,两男一女。

    冯其有些羡慕那三位同事,不必承受沈时清的低气压,近睹这对联姻夫妻如何躬身实践,默契演示什么叫“不熟”。

    “沈总,直接去公司吗?”小冯打破寂静。

    虞生从发呆中回神,心中暗自期待。她今天演累了,就等着沈老板抛下自己,去忙他的工作,她好原地放假。

    加油沈时清,你爱公司,公司爱你。

    连轴转半星期,沈时清缺少休息,他揉了两下酸痛的太阳穴,脑子里过着待开未开的项目,一心都是事端。

    但,突然发现上车起就安静如水的女孩,此刻似乎有些雀跃。

    “竹月山。”

    沈时清眉锋不动,下了三个字的命令。

    小冯:?

    小虞:?!

    驶离高架桥,库里南与领航员分道,秘书乘坐的领航员直入市中心,而库里南转向东环开发区。

    竹月山名称风雅,是滨城东环的顶级住宅区,地段极佳,毗翠竹湿地而围,连绵千亩绿茵,闹中取静。

    虞生和沈时清的婚房,就购置在竹月山。

    通过升降杆,轮毂转入绿荫环布的私人车道,四层错落的现代独栋建筑映入视线。

    风雨初霁,庭院尚且湿润,草坪翠绿洁净,显然时时整理。推开双扇胡桃木门,保姆陈嫂已静候在玄关。

    沈时清换上拖鞋,无言走入。

    智能系统自动唤醒,灯带补光,恒温系统运作,扑面而来的明净舒适,平衡了外界的潮寒雨气,有如孤立于世的一片空间。

    家居纤毫不染,标致得像概念广告片,有被悉心维护,却从来缺少使用。

    简单来说,就是又美又空,毫无人气。

    虞生站在门口,打量陌生的一切,步子难免踌躇。

    陈嫂笑容恭谨,放上一双崭新的真丝拖鞋,菱格纹淡粉色,与沈时清穿走的靛青是一对,明摆着专门备给女主人。

    她的思绪蓦然飘回订婚那天,缎面方盒里躺一枚钻戒,也是粉色。

    众目睽睽之下,沈时清雍然有度,自己低着头,任由那颗不甜的粉色冰糖套上手指,满堂欢庆。

    物品具有象征意味,昭示了一个人未来所有权的移交。

    顿了片刻,沈时清回眸,打断虞生拖沓,声线是缺少耐心的平和:“虞小姐,需要我请你进来吗?”

    -

    沈时清其实只比虞生多来过两次,但凭借记忆和天然的掌控感,他上楼的样子很从容。

    两人都未乘电梯,一前一后登上黑色钢骨架的宽阔楼梯。沈时清肩背线条平直,在琴键般环升的阶梯间,优美得宜。虞生坠在后面,目光正对塑料老公利落收进西裤的衬衫后摆,往上是高得夸张的腰线,往下是修直惹眼的长腿,中间是结实的——

    虞生赶紧收回目光,低头专心爬台阶。

    主卧进去直通衣帽间,走进感应门,面积怕是比她今早起床的卧室还大。

    里面配饰多过衣服,光是手表袖扣就占了一角水晶展台,还有手帕和居家衣物,一格一格的通天橱,几乎放了半满。

    玻璃橱里挂了些男士常服,从深到浅排列,估计是按照沈时清的喜好挑选,吊牌没拆过。

    另一部分属于虞生,大牌设计的小睡裙,色彩梦幻,不是她习惯的款式,但尺码目测都合适。

    这里的种种都主要照顾男主人的需求。

    似乎她只用当金丝雀,除了睡觉,没别的事做。

    察觉到对方的走神,沈时清取了条领带,淡淡开口:“女装不比男装好挑,冯其摸不准你的风格偏好,就只拿了睡衣。”

    他又加了句:“等下可以叫SA来家里,你喜欢什么自己选就好。”

    说完,沈时清拿上一套西装,转身进了主卧。

    虞生接受了这个解释,事实上不接受也没用。她跟在后面,心知晚上大概要住这里了,暗暗在心里提前做自我疏导。

    然后听见“唰啦”摩擦声,循声看去,沈时清今天穿的西装外套落在床尾凳上。

    电动窗帘拉上,光线晦暗下来,沈时清本人微微低头,看不清脸,双手在腕间交替,松掉袖扣,动作行云流水。

    然后,那双修长的手探向腰间,轻轻一拽——

    他在解皮带!

    现在甚至是白天!

    “你,你干嘛?”虞生对这一幕毫无应变能力,往后退了退,感觉目睹一百只猫排队后空翻。

    沈时清侧过身,扫了她一眼,仿佛有问题的是她不是他。

    “洗澡换衣服,我刚下飞机。”声音依然低沉平静,说罢继续手上动作,语气很淡,听不出关心:“你可以下楼找陈嫂,她煮的姜汤应该好了。你刚淋过雨,不能马上洗。”

    虞生今天情绪消耗过度,大脑疲乏短路,会错了沈时清的意,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开口——

    “我没有。”

    “什么?”

    “没有要和你一起洗!”

    沈时清顿住,重新抬起头,惊讶地看了她一秒。

    虞生反应过来,耳根子都红了,只恨讲出的胡话不能两分钟内撤回。

    对面的男人手指停在领口,唇弧轻抿,好像用表情在说“给你个眼神自己体会”。

    虞生甩了个理由夺门而出:“那个,我下楼去找姜嫂喝陈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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