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生下到一楼,没看见冯其,倒是那束接机用的落日百合已经插瓶,摆在空间中央的岛台上。

    望着花瓣橙艳似火,她真的感到有些冷,淋过雨的头发裙子已经自然干透,身体却存住了寒意,一直从骨缝钻到皮肤里。

    闹剧过后,心力交瘁的空虚感终于涌出,虞生倚在沙发一角,两条腿叠上来,用靠垫盖住,试图取暖。

    陈嫂端来的姜汤,她小口喝尽,甜汤熨帖肺腑,带着些厨灶的人间烟火气。

    最后连杯底的姜末都嚼了,舌尖微辣,这才感觉暖和起来。

    陈嫂双手交握身前,恭敬询问虞生的指示,连沈时清也自然而然被她代表,“午饭时间快到了,太太和先生想吃什么?”

    陌生男人的饮食,要她拿主意,让虞生有一种做了沈太太的真实感。

    可惜她被提着线转了一上午,现在没心情扮沈太太。

    每到这个日子,虞生就没什么人气儿,今早吃得也很少,甚至还以争吵、威逼和妥协收场。

    而后沈时清气场太大,迫得她压下心事,暂时忘却了这些。

    现在松懈下来,记忆和情绪一并回潮,她半点胃口都没有。

    “我不饿。”虞生笑了笑,“你再问问沈先生吧。”

    陈嫂点头称是,没急着上楼,反而不知从哪变出条毛毯,披在虞生身上:“太太,您先盖着,我把恒温系统调高一点。”

    又忍不住关心了句:“我女儿比太太小几岁,这个年龄段的女孩最怕受凉,您要多注意。”

    虞生眨眨眼,声音听不出情绪:“谢谢。”

    这时,冯其拿着手机从门外进来,显然刚打完电话。他就近向虞生汇报:

    “太太,沈总吩咐把您的私人物品搬到这里,下午就派人去香墅云湾取,您有什么要嘱咐的吗?”

    鹿家的宅邸就买在香墅云湾,虞生在那度过的几年算不上愉快,所以并无留恋之情,她摇摇头:

    “我东西都在卧室里,别的不要紧,桌上那盆花一定得搬回来。”

    冯其领命,微微躬身。沈时清正好从楼梯走下来,短发重新抓得利落,整个人散发着沐浴后的洁净松弛。他接过冯其递来的手机。

    按时间来看,沈时清应该听见了二人对话的结尾,很有分寸感地没多问,更可能是不感兴趣。

    他也压根没问,她对被搬到竹月山住是否有意见。很对,之前分居异地,现在夫妻同城,共住本就是理所应当。

    姓鹿的一家人不仅不会扣她东西,反而会添上嫁妆,生怕被沈家退回来。

    “我公司还有事,你在家转转,缺什么告诉陈嫂,或者给冯其发消息。”

    冯其拉开大门,沈时清一边往外走,一边穿西装外套,扣上一颗扣子,他身材实在好,远远看上去赏心悦目。

    就算又冷又硬,像块石头,大约也是块好看的玉石。

    以后和沈大石头生活在一起,虽然得不到什么关怀,但起码很能养眼。

    虞生听着门扉合上的声音,脑子里抓住的只有这个念头。

    -

    房子里静下来。

    虞生戳进大学班群看消息,这些人毕业后还是很八卦。从隔壁专业某大神画擦边作品被举报炸号社死,到上上届学长成功跳槽大厂设计部连发三条朋友圈炫耀offer。

    手滑发了条表情出去,立刻有人cue虞生。

    【虞美人最近在干嘛?毕业后都没消息了。】

    她无心接茬,有风闻过她家庭背景的,顺着接了句——

    【继承家业呗,难不成和你一样996?】

    【没准郑学长晒的offer就是虞美人给发的!】更有人玩笑道。

    【哈哈哈哈。】

    【预言家刀了。】

    后面的话题歪得没眼看,虞生刷了一会,积攒的倦意涌上头顶,晃晃悠悠站起,准备睡个午觉。

    选择房间时,虞生没过脑子,径直上二楼,走进和沈时清共处过的主卧。

    扑上大床时她想到,既然已有夫妻之名,如果沈时清急着想要夫妻之实,她也没有好多理由可以拒绝。

    可是,半小时前这里发生的乌龙事件提醒虞生,他好像没那么急。

    空气里残存着水雾气味,从浴室方向飘过来,是沈时清身上的木质调冷香。

    虞生狠狠打了个滚,把自己埋进枕头,放弃思考任意识沉入黑暗。

    再次醒来已是下午,她睡了两个半小时,一觉无梦。

    拥着蚕丝和羽绒,虞生拿起手机,黑屏里的脸庞重焕神采,气色比之前好很多。

    沈时清的定制款大床还怪舒服的。

    微信方框挂个红点,两小时前的验证消息——“冯其”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点击通过,几乎是下一秒,聊天框中间变成“对方正在输入”,随即弹来两段文字。

    无非是通知,行李物品已经从香墅云湾取回,晚些时候送到竹月山,请虞生自行查点;另外沈时清事务繁忙,今晚不回家,晚饭也请她和陈嫂自便。

    最末,冯其语气委婉而态度直接地表示,她的信用卡已经联通沈时清私人账户,若有其他要求可以联系他,随时效力。

    言外之意,钱给你了,没事别去烦沈时清。

    把这句话当成沈时清本人意思的转述,虞生回了个“ok”。

    她觉悟很高,压根没妄想过新婚甜蜜,和联姻老公你侬我侬,再度个蜜月什么的。

    维持两家联姻合作,当个好花瓶,虞生才能得到她想要的。

    床头柜摆了个闹钟大小的显示屏,连接智能管家系统,此刻悄然亮起,悬浮着消息气泡。

    虞生戳开,是陈嫂发来消息,很小心地问她睡醒了没。

    试着点了点屏幕,消息文字变成绿色“已阅”状态。

    她挑挑眉,静了半秒,他家还怪现代的。

    披上一件睡袍,下了楼,陈嫂已经站候在楼梯边,双手依然端庄交握,一丝不苟,脸上却是激动喜悦。

    “太太!我学了好久那个系统,这是第一次有人回复我!”

    陈嫂在竹月山待了半年,负责打理别墅,每天空对着清洁一新、却根本没人使用的房屋,只能惆怅看它落灰。

    而且顶级住宅区密度低,出门买菜都碰不上其他保姆。

    这叫什么事嘛,陈嫂很郁郁。

    “虞小姐好,我是沈总的服饰助理,您可以叫我Chris。”身穿风衣套装的女人适时出声,笑容得体,身后是四五名戴白手套的品牌SA,推着几排滚轮长衣架,颇有大魔头米兰达的范儿。

    虞生在鹿家见过类似的场面,不过都是给于薇红和鹿子宜选衣服,排场没这么大,也一次性凑不齐这么多镀金的logo。

    不禁暗哂,怕是冯其告诉沈时清,她在鹿家的衣服乏善可陈,就算全打包垒起来,也比不过名媛富太们半个季度的衣橱,这才带来这么多,好打扮出一个能带出门的沈太太。

    陈嫂悄声解释:“她们是沈先生安排的,专门帮太太选衣服。”

    “是这样的。”Chris耳聪目明,示意将一排排展架罗列开,伸手依次介绍,“H牌Coloré系列,C牌La rive sud系列,今年新登的春夏高定,以及一、三、五月金封面的杂志礼服。”Chris指到最后一排展架,“当然,还有一些品牌经典成衣,风格比较百搭。”

    虞生看向她说的百搭款,赫然发现了于薇红打电话发红包订了两次才拿到的白金粗织小外套。

    Chris淡笑不语,谈论这些被消费主义者追捧的紧俏绝版品时,好像用表情说出了“大路货”三个字。

    一排排慢慢看过,虞生站在中间,扭头望回去,皮肤白透如萤石,削肩窄背,美得恰如其分。

    让人不免觉得,这些华衣香裙,天生就该配她。

    半晌无话,Chris猜想竟没入沈太太的眼,顿了下,专门拉出一列衣架:“独立设计师Nico Cheung的山野系列,二月份伦敦时装周首秀,您看怎么样?”

    那是一排白色系的裙装,穿插运用了棉麻、皮革和蕾丝元素,南欧风情的花蔓清新烂漫,点缀在肩带和裙摆。

    正中是压轴款,剪裁大胆,皎洁如月光,同色刺绣兰花纷纷扬扬,飘落在背部的镂空周围。

    虞生看了两眼,露出一个中意的笑容:“这件蛮好。”

    Chris似是松了口气,示意助手将裙子拿出来试。虞生穿上一次,她身材很标准,尺码大体合身,只有几个细节需要修改,助手记下她的具体数据。

    在Chris的建议下,虞生又选了几件日常和出席宴会穿的衣服,以应付不同场合的dress code。

    -

    转瞬到了晚上,天色暗下来,从竹月山别墅的窗外遥望去,星点华灯渐连成片,琳琳琅琅拼凑出了滨城的轮廓。

    虞生口味清淡,陈嫂晚饭就做了花雕蒸黄鱼和蟹粉狮子头,又烫一盘小青菜。

    她一天没好好吃饭,此时饭菜飘香,饥肠滚动起来,不禁咽了下口水。

    沈时清是不回来的,反正无人在旁,虞生极力劝说陈嫂坐下来共进晚餐,陈嫂却恪守职业规则,只是站在一边,笑眯眯地替她摆好筷子。

    吃过晚饭,虞生在沙发上看电视,边看边玩手机。一开始还坐得比较规矩,可随着时间流逝,不知不觉就变了形状,从坐到靠,从靠到躺。

    陈嫂路过还劝:“太太困了就先睡吧,不必等先生。”

    天地良心,她只是毕业后就没这样放松过,晚饭吃得很舒服,不必看鹿家父子的脸色,也听不见于薇红的酸言酸语,祥和,安静,快乐!

    并没有一丝丝要等塑料老公的意思,i人享受独处时光罢了。

    好心没有戳破陈嫂对小沈太太贤良淑德的美丽误会,虞生重新坐起来,换了个更优雅的姿势吃水果,继续熬美容夜。

    然后她就刷到了ASMR催眠小视频。

    越看越上瘾,咀嚼水果的节奏渐渐和视频一致,耳朵里是羽毛搔刮的白噪音,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消化神经麻痹大脑,虞生的眼皮沉重,又睁不开了。

    深夜迟迟,沈时清料理完公司事务,回到家里,就看到了这幅场景——

    落地灯柔和温暖的光晕中,女孩安静伏在沙发扶手上,身躯纤细,像条盖在毯子下的小猫。

    手机压在腕下,睫毛在脸颊投下浓长阴影,呼吸浅浅,好像在做个甜梦。

    一只耳机挂在小巧耳廓中,另一只不知道滚去了哪里。

    他伸出手——

    虞生迷迷蒙蒙睡着,不知过去多久,她感觉身上很暖,旁边传来脚步声,是陈嫂给她盖毯子吗?

    那人伫立两秒,复而动作,西装布料窸窣摩擦,带进外面初夏夜寒凉的凛气,直拂她的额头。

    她一惊,意识到站在身边的人是谁。

    言情小说里,晚归的丈夫看见妻子独自在沙发上守候睡着,都会心生感动,不忍打扰妻子安睡,最后公主抱对方回卧室就寝,男友力max。

    她眼睛没睁,害怕沈时清真坏了脑子,当场演这种桥段,心里又隐隐有些期待。

    下一秒,一只带着木质香气的手伸过来,体温愈近,轻轻摘掉了虞生的耳机。

    下下一秒,沈时清摘下腕表,给她把毯子往上盖了盖,却没有抱人起来的意思。

    男人看向茶几上空荡荡的水果碟子,疏冷一哂:

    “吃的还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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