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且慢！”江雪寂强自镇定下来，赔笑道，“某平生连鸡都未杀过，何况是人？某可去城外坟地，为捡骨的死者复原容貌，再交由家属比对，如此便知某所言属实。”
看了眼于三娘，又道：“也可顺便查验这位小娘子所说的骨盆差异。”
于三娘拼命点头。
杨三爷在县令面前到底恭敬些，“大人且听他的，也叫老朽开开眼。”
仇仕其冷哼一声：“沈县尉便携他二人走一趟，务必看紧，别叫人跑了。”
沈倕应下。
江雪寂松了口气。
一行人往外走，沈倕嫌于三娘脚程慢，不满道：“荆大武，你们抓她也用得上废那些功夫，将她腿弄瘸？”
江雪寂方才也注意到了，于三娘腿脚不很便利。
荆大武挠挠头，纳闷道：“不曾打她，只拿绳索缚了手！”
于三娘小声解释：“我原先就跛的。”
沈倕没多想，说了声麻烦，命人去马厩牵了几匹马来，各分了一匹。
江雪寂见这马个个膘肥体健、毛色光润，忍不住道：“县衙一派破落相，竟有这些好马。”
本朝马匹极为珍贵，寻常人家无力畜养，便是衙门也未必置办得上。
荆大武乐道：“全是托我们沈县尉的福！”
于三娘见那枣红大马冷眼看人，鼻孔呼哧喷着热气，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我、我不会骑马。”
沈倕已在马背上，闻言皱起眉，朝她伸出手，“上来。”
于三娘抿着嘴，脸涨得通红。
江雪寂无语地扭过头去。
陆轫沉声道：“沈县尉，套辆马车吧。”
江雪寂厚着脸皮随于三娘钻进马车。
她掀开帘子，见陆轫上了马，关心道：“骑马有风，先生不一同坐车么？”
陆轫轻咳两声，眉心轻蹙，瞥她一眼，淡淡道：“无碍。”
这马车却也一路疾驰，并未比骑马舒服多少。
江雪寂颠得头晕眼花，于三娘给她含了一颗陈皮丸子，才勉强压住胃中翻涌。
杨三爷看她俩眼不是眼鼻不是鼻，后来干脆抱起手臂，闭目养神，只等着看她二人的笑话。
此时正逢梅雨季，路上又下了一阵雨，雨停，车也停了。
沈倕一把掀开车帘，问：“人呢？”
江雪寂拍了拍胸口，听外头静悄悄的，只间或有几声老鸹叫。
于三娘提起裙裾钻出马车，若不是江雪寂扶了一把，险些一脚踩在水洼里。
“多谢江郎君。”
江雪寂笑道：“三娘不妨叫我江大哥。”
于三娘听话叫了声江大哥。
沈倕睨她们一眼，抱起手臂，哼了一声。
这南郊的坟地僻静得很，大约葬在此地的多是异客，平日鲜有人来。
江雪寂举目一望，天色阴沉，斜坡下尽是高高低低的坟包，并不见供人栖身的屋舍。
于三娘在前引路，口中念念有词：“自西门入，北向二曲三巷。”
连日的阴雨，脚下流的是黄泥汤。
江雪寂尽量拣着硬处走，鞋底还是粘得全是泥，再挨上一段路，怕是连鞋帮也要糟。
幸而于三娘终于在一座坟前停下，高声喊了句“卢老伯”。
回应她的是两声老鸹叫。
江雪寂见墓碑上写的是“爱妻卢汪氏之墓”，如此闷热潮湿的天，臂上起了层鸡皮疙瘩。
于三娘又喊了几声，冷不防那座坟上的草皮唰地被掀开。
荆大武等衙差即刻弹至几步外，险些将陆轫带倒，所幸江雪寂托住了他的后腰。
一个干瘦的黑衣老翁自坟包里探出半个身子，语气不善地斥道：“又是你！”
于三娘忙指着江雪寂道：“老伯，这位江大哥有个绝活，看过头骨便能知其容貌。”
卢翁脸上闪过迟疑，目光冷冷地扫过众人，冷声道：“衙门的人不许进！”
荆大武几个穿的是公服，换作平常，一听这话便要恼怒，这时却巴不得不许他们进，一个个老老实实地站着不动。
杨三爷整整衣冠，泰然道：“老朽早已非公门中人，此次不过是帮个手。”
陆轫一个编外的画师，更不拿自己当衙门的人了。
沈倕不服气，有意硬闯坟包，被陆轫拦住了。
几人顺着绳梯下来。
原来底下修了墓室。
江雪寂适应了昏暗的光线，见墓室当中放了张没上漆的方桌，配一把长条凳，桌上用酱色浅口碟点了盏油灯，火苗映着桌脚一只坛口封了红纸的黑釉坛子，再往里是两副黑漆棺木，中间隔了一张木板搭的床铺，入口处还有些锅盘瓦罐，四壁镶的青砖。
卢翁没管他们，将那坛口的封纸解开，伸手下去一掏，摸出一只人头骨，搁在桌案上。
江雪寂看几眼，心里便有了数。
陆轫将带来的纸铺好，听她口述，很快画好了一张像。
是个面目冷硬的中年男子，寥寥几笔，眉宇间神态气质便跃然纸上。
杨三爷觑眼瞧着，只是冷笑。
卢翁不知怎么，神色也有些不对。
江雪寂心里惴惴的，不能出错吧？
头顶有人喊“卢老伯”，卢翁自绳梯出去，很快有个布衣青年随他下来。
卢翁将画递与他，“此人可是你祖父？”
青年举起画，对着油灯照了照，摇头。
于三娘急道：“你再仔细看看！”
青年看过，仍是摇头。
数道目光转向江雪寂。
“哗众取宠！”杨三爷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江雪寂听他出去后，似乎说了“拿人”。
“容貌的确如此，”江雪寂自知百口莫辩，定了定神，干笑道，“莫非是头骨不对？”
卢翁不悦地瞪着她，“今早才起出来的，如何不对？”
陆轫沉吟片刻，对卢翁道：“老丈可还有头骨，再让他一试？”
于三娘也说：“卢老伯，再让他试试吧！”
“姓江的，快给小爷滚上来，从实招来！”沈倕在坟口大喊。
卢翁原还迟疑，闻言转头便往里走。
昏暗的室内响起木器摩擦的动静，卢翁挪开了其中一副黑棺的棺盖。
替祖父捡骨的青年欲上前帮忙，被他以眼神逼退。
江雪寂见他小心翼翼地从棺内捧出一只头骨，用柔软的红布托着，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安顿在方桌上，又折回去，打开另一副棺木。
江雪寂此前以为这副是空棺，卢翁预备自用的，却见他依样捧了只头骨出来，珍而重之地送过来。
江雪寂走近查看，两只头骨俱都修补过，似是破损后以浆水涂抹粘合而成。
卢翁望着她，似是比她还急，“如何？”
江雪寂指着先取来的头骨道：“这位娘子圆脸盘，远山眉，杏眼，唇似菱角，鼻似，鼻似……”
江雪寂绞尽脑汁，没能想出体面的譬喻，最后只得道：“小猪鼻。”
陆轫看她一眼，没作声。
卢翁嘴唇颤了颤，一时语塞。
“那位鹅蛋脸，凤眼……”
卢翁打断她，嗓音干哑道：“画出来。”
未几画成，陆轫将人像递与卢翁。
卢翁将头一幅像看了又看，连赞了几个“好”，眼角竟淌下泪来。
另一幅却是只扫一眼便弃之于地。
江雪寂猜想这回该是对了，见卢翁情绪不稳，不好就出声问他。
于三娘等不及，“老伯，对么？”
卢翁将他珍爱的那幅画仔细叠好，收在怀里，又把第一只头骨小心地送回棺中，盖好棺盖，走回来。
“我妻亡于三十年前，这小儿绝无可能见过，却说得出我妻容貌，足见其所言不虚，他的确能凭头骨推知容貌。”
江雪寂松了口气，于三娘也是一喜。
陆轫一张脸不辨喜怒，顺着卢翁的目光打量桌上剩的另一只头骨。
卢翁看眼江雪寂，“我欠你一个人情。”
江雪寂忙说：“老伯客气，该是我谢您才对，”顿了顿，又道，“对了，还有件事想请老伯帮忙。”
于三娘接过话说：“老伯取两只骨盆吧，他们不信男女骨盆有异。”
卢翁手伸进坛口，摸索片刻，便将一块骨盆取出，又去那副没合盖的棺材里取了一块。
陆轫问：“老丈，可否让县衙的人下来两个？若要洗清他二人的嫌疑，须得他们在场。”
卢翁冷淡地嗯了一声。
江雪寂忙去洞口喊沈倕和杨三爷。
不必多说，杨三爷这样的老仵作能看出两只骨盆的差异。
杨三爷脸上挂不住，拱手道：“老朽技不如人，无话可说，原也到了退的年纪，往后便不去衙门丢人现眼了。”
沈倕忙劝道：“三爷切莫妄自菲薄，县衙少了您老人家可不行！”
杨三爷不容分说，掉头就走。
沈倕留不住人，没好气地瞪了眼于三娘。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除了杨三爷，无人堪用，你说怎么办？”
于三娘刚想开口，忽听墓室内嘭的一声，卢翁拿铁锤锤碎了鹅蛋脸的头骨……
众人都不吭声，见卢翁走回去，一把拽出棺材里剩余的骸骨，甩在方桌上，同样拿铁锤锤得粉碎。
江雪寂心想这到底是有多恨？
卢翁将碎成渣的骨头扫进一只布口袋，拎在手里，也不理旁人，径自爬出坟包。
江雪寂等人跟在他身后。
荆大武几个衙差都有些怵卢翁，躲得远远的。
坟地一面临着悬崖，卢翁深一脚浅一脚地蹚过泥水地，细雨中立在崖畔，将那装了骨渣的布兜底朝天，抖落得干干净净。
为祖父捡骨的青年这时方才敢出声：“卢老伯，坛里装的为何不是我祖父的骸骨？”
看了眼于三娘，又道：“也可顺便查验这位小娘子所说的骨盆差异。”
于三娘拼命点头。
杨三爷在县令面前到底恭敬些，“大人且听他的，也叫老朽开开眼。”
仇仕其冷哼一声：“沈县尉便携他二人走一趟，务必看紧，别叫人跑了。”
沈倕应下。
江雪寂松了口气。
一行人往外走，沈倕嫌于三娘脚程慢，不满道：“荆大武，你们抓她也用得上废那些功夫，将她腿弄瘸？”
江雪寂方才也注意到了，于三娘腿脚不很便利。
荆大武挠挠头，纳闷道：“不曾打她，只拿绳索缚了手！”
于三娘小声解释：“我原先就跛的。”
沈倕没多想，说了声麻烦，命人去马厩牵了几匹马来，各分了一匹。
江雪寂见这马个个膘肥体健、毛色光润，忍不住道：“县衙一派破落相，竟有这些好马。”
本朝马匹极为珍贵，寻常人家无力畜养，便是衙门也未必置办得上。
荆大武乐道：“全是托我们沈县尉的福！”
于三娘见那枣红大马冷眼看人，鼻孔呼哧喷着热气，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我、我不会骑马。”
沈倕已在马背上，闻言皱起眉，朝她伸出手，“上来。”
于三娘抿着嘴，脸涨得通红。
江雪寂无语地扭过头去。
陆轫沉声道：“沈县尉，套辆马车吧。”
江雪寂厚着脸皮随于三娘钻进马车。
她掀开帘子，见陆轫上了马，关心道：“骑马有风，先生不一同坐车么？”
陆轫轻咳两声，眉心轻蹙，瞥她一眼，淡淡道：“无碍。”
这马车却也一路疾驰，并未比骑马舒服多少。
江雪寂颠得头晕眼花，于三娘给她含了一颗陈皮丸子，才勉强压住胃中翻涌。
杨三爷看她俩眼不是眼鼻不是鼻，后来干脆抱起手臂，闭目养神，只等着看她二人的笑话。
此时正逢梅雨季，路上又下了一阵雨，雨停，车也停了。
沈倕一把掀开车帘，问：“人呢？”
江雪寂拍了拍胸口，听外头静悄悄的，只间或有几声老鸹叫。
于三娘提起裙裾钻出马车，若不是江雪寂扶了一把，险些一脚踩在水洼里。
“多谢江郎君。”
江雪寂笑道：“三娘不妨叫我江大哥。”
于三娘听话叫了声江大哥。
沈倕睨她们一眼，抱起手臂，哼了一声。
这南郊的坟地僻静得很，大约葬在此地的多是异客，平日鲜有人来。
江雪寂举目一望，天色阴沉，斜坡下尽是高高低低的坟包，并不见供人栖身的屋舍。
于三娘在前引路，口中念念有词：“自西门入，北向二曲三巷。”
连日的阴雨，脚下流的是黄泥汤。
江雪寂尽量拣着硬处走，鞋底还是粘得全是泥，再挨上一段路，怕是连鞋帮也要糟。
幸而于三娘终于在一座坟前停下，高声喊了句“卢老伯”。
回应她的是两声老鸹叫。
江雪寂见墓碑上写的是“爱妻卢汪氏之墓”，如此闷热潮湿的天，臂上起了层鸡皮疙瘩。
于三娘又喊了几声，冷不防那座坟上的草皮唰地被掀开。
荆大武等衙差即刻弹至几步外，险些将陆轫带倒，所幸江雪寂托住了他的后腰。
一个干瘦的黑衣老翁自坟包里探出半个身子，语气不善地斥道：“又是你！”
于三娘忙指着江雪寂道：“老伯，这位江大哥有个绝活，看过头骨便能知其容貌。”
卢翁脸上闪过迟疑，目光冷冷地扫过众人，冷声道：“衙门的人不许进！”
荆大武几个穿的是公服，换作平常，一听这话便要恼怒，这时却巴不得不许他们进，一个个老老实实地站着不动。
杨三爷整整衣冠，泰然道：“老朽早已非公门中人，此次不过是帮个手。”
陆轫一个编外的画师，更不拿自己当衙门的人了。
沈倕不服气，有意硬闯坟包，被陆轫拦住了。
几人顺着绳梯下来。
原来底下修了墓室。
江雪寂适应了昏暗的光线，见墓室当中放了张没上漆的方桌，配一把长条凳，桌上用酱色浅口碟点了盏油灯，火苗映着桌脚一只坛口封了红纸的黑釉坛子，再往里是两副黑漆棺木，中间隔了一张木板搭的床铺，入口处还有些锅盘瓦罐，四壁镶的青砖。
卢翁没管他们，将那坛口的封纸解开，伸手下去一掏，摸出一只人头骨，搁在桌案上。
江雪寂看几眼，心里便有了数。
陆轫将带来的纸铺好，听她口述，很快画好了一张像。
是个面目冷硬的中年男子，寥寥几笔，眉宇间神态气质便跃然纸上。
杨三爷觑眼瞧着，只是冷笑。
卢翁不知怎么，神色也有些不对。
江雪寂心里惴惴的，不能出错吧？
头顶有人喊“卢老伯”，卢翁自绳梯出去，很快有个布衣青年随他下来。
卢翁将画递与他，“此人可是你祖父？”
青年举起画，对着油灯照了照，摇头。
于三娘急道：“你再仔细看看！”
青年看过，仍是摇头。
数道目光转向江雪寂。
“哗众取宠！”杨三爷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江雪寂听他出去后，似乎说了“拿人”。
“容貌的确如此，”江雪寂自知百口莫辩，定了定神，干笑道，“莫非是头骨不对？”
卢翁不悦地瞪着她，“今早才起出来的，如何不对？”
陆轫沉吟片刻，对卢翁道：“老丈可还有头骨，再让他一试？”
于三娘也说：“卢老伯，再让他试试吧！”
“姓江的，快给小爷滚上来，从实招来！”沈倕在坟口大喊。
卢翁原还迟疑，闻言转头便往里走。
昏暗的室内响起木器摩擦的动静，卢翁挪开了其中一副黑棺的棺盖。
替祖父捡骨的青年欲上前帮忙，被他以眼神逼退。
江雪寂见他小心翼翼地从棺内捧出一只头骨，用柔软的红布托着，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安顿在方桌上，又折回去，打开另一副棺木。
江雪寂此前以为这副是空棺，卢翁预备自用的，却见他依样捧了只头骨出来，珍而重之地送过来。
江雪寂走近查看，两只头骨俱都修补过，似是破损后以浆水涂抹粘合而成。
卢翁望着她，似是比她还急，“如何？”
江雪寂指着先取来的头骨道：“这位娘子圆脸盘，远山眉，杏眼，唇似菱角，鼻似，鼻似……”
江雪寂绞尽脑汁，没能想出体面的譬喻，最后只得道：“小猪鼻。”
陆轫看她一眼，没作声。
卢翁嘴唇颤了颤，一时语塞。
“那位鹅蛋脸，凤眼……”
卢翁打断她，嗓音干哑道：“画出来。”
未几画成，陆轫将人像递与卢翁。
卢翁将头一幅像看了又看，连赞了几个“好”，眼角竟淌下泪来。
另一幅却是只扫一眼便弃之于地。
江雪寂猜想这回该是对了，见卢翁情绪不稳，不好就出声问他。
于三娘等不及，“老伯，对么？”
卢翁将他珍爱的那幅画仔细叠好，收在怀里，又把第一只头骨小心地送回棺中，盖好棺盖，走回来。
“我妻亡于三十年前，这小儿绝无可能见过，却说得出我妻容貌，足见其所言不虚，他的确能凭头骨推知容貌。”
江雪寂松了口气，于三娘也是一喜。
陆轫一张脸不辨喜怒，顺着卢翁的目光打量桌上剩的另一只头骨。
卢翁看眼江雪寂，“我欠你一个人情。”
江雪寂忙说：“老伯客气，该是我谢您才对，”顿了顿，又道，“对了，还有件事想请老伯帮忙。”
于三娘接过话说：“老伯取两只骨盆吧，他们不信男女骨盆有异。”
卢翁手伸进坛口，摸索片刻，便将一块骨盆取出，又去那副没合盖的棺材里取了一块。
陆轫问：“老丈，可否让县衙的人下来两个？若要洗清他二人的嫌疑，须得他们在场。”
卢翁冷淡地嗯了一声。
江雪寂忙去洞口喊沈倕和杨三爷。
不必多说，杨三爷这样的老仵作能看出两只骨盆的差异。
杨三爷脸上挂不住，拱手道：“老朽技不如人，无话可说，原也到了退的年纪，往后便不去衙门丢人现眼了。”
沈倕忙劝道：“三爷切莫妄自菲薄，县衙少了您老人家可不行！”
杨三爷不容分说，掉头就走。
沈倕留不住人，没好气地瞪了眼于三娘。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除了杨三爷，无人堪用，你说怎么办？”
于三娘刚想开口，忽听墓室内嘭的一声，卢翁拿铁锤锤碎了鹅蛋脸的头骨……
众人都不吭声，见卢翁走回去，一把拽出棺材里剩余的骸骨，甩在方桌上，同样拿铁锤锤得粉碎。
江雪寂心想这到底是有多恨？
卢翁将碎成渣的骨头扫进一只布口袋，拎在手里，也不理旁人，径自爬出坟包。
江雪寂等人跟在他身后。
荆大武几个衙差都有些怵卢翁，躲得远远的。
坟地一面临着悬崖，卢翁深一脚浅一脚地蹚过泥水地，细雨中立在崖畔，将那装了骨渣的布兜底朝天，抖落得干干净净。
为祖父捡骨的青年这时方才敢出声：“卢老伯，坛里装的为何不是我祖父的骸骨？”